爱在秋风中（11、12）

第十一章相近

我感觉高远似乎有话想跟我说，电话里为什么不说呢？他想突然给我打电话，想说的是什么呢？
要不要再打电话过去给他？想想，还是算了，也许只是我多心,有什么事情，明天上班再说不迟。
时间还早，我还不想睡。打开电脑，放出轻柔的音乐，我又在网上消耗我夜晚的青春。
偶然间,看着一首小诗，名叫《窗外》：
“冰凉的冬夜，
冻结我过去的种种，
我望向窗外，
寒冷的北风，
吹去了昨日的哀愁。

我不再为失去而感伤，
天明将有光芒，
睁着双眼，
问无边苍穹，
谁将是我明日的阳光？”
不知这样的夜，有多少人望着窗外，决意把过去抛开？又有多少人，仰天长叹，明日谁是我的阳光？有多少人，在这样的夜晚，独自对着电脑，看着别人的歌唱，看着别人的故事？不管有多少人，我一定是其中的一个。
写故事的人只管写着,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故事当中,而读故事的人,则浮想联翩,感慨颇多。
我没有登陆QQ，而是忽然想起登陆MSN，于是就登陆了。我看见高远竟然在线。
“很晚了，你还在泡网。”我对着电脑笑了一下，发信息过去。
高远很快回信息：“你不也是。”
“我一直这么晚，只是你没有看见。”我猜他看到我的信息，也会对着电脑笑一下吧。
“没见你的MSN在线。”高远说。
“我晚上基本不上MSN，都是挂QQ，跟一把帮老同学胡扯。”对我来说，MSN等于跟工作有关，而下班之后，我不希望自己再与工作继续牵扯，所以我一般不上MSN，而是上QQ。
“这样呀。”看到高远的这三个字之后，我没有立即回信息过去，而是开始发呆，不知该聊些什么，一阵沉默之后，高远的信息再次闪出：“XXXXXXXX，我的号，加我吧。”
“什么？你的QQ号？你不是说玩QQ显得很幼稚，你从来不玩的。”高远竟然也有QQ，还起了一个男孩一般的昵称！而我清楚记得，他曾无意中说过：“你们年轻人才玩这东西。”
“我想我也不至于很老，偶尔也想体验一下年轻人的乐趣。”高远的信息里，还带着笑脸，给我的感觉，跟平时的他，很不一样，彷佛一个严肃的人，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幽默大师。我有点意外，却又感觉这在情理之中，好像我早已知道，高远本身就是一个幽默大师。
我登陆了QQ，加了他，把他的昵称备注了“高远”。我们聊天的阵地，转移到QQ窗口。
“高远，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想说些什么呢？”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之后，我终于忍不住问。
高远的回答却是：“想提醒你，不要再喝醉了，没人送你回家。”
而我只独自笑笑，这个答案，显然不是他最初的想法。
“呵，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会打哈哈。害我一直恭恭敬敬，把你当长辈呢。”
“你说过，在工作上，你把我当长辈，除了工作，我可没感觉你把我当长辈。”
“还不是因为你没把我当小辈看，还说我们特别相近。害我一直不很明白，这个‘相近’具体什么意思，你能解释一下吗？”这个“相近”的具体意思，多少我能猜到一些，但是我不敢确认。
“岳琳，你是非常聪明的女孩，怎么会不明白呢，还用得着我解释吗？我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太短，我认为你是清楚的。”高远说，好像我们的相处，多么亲近似的。
“那好吧，就算我明白，又怎样？”既然他不说明白，我也不想再追问。
“我想更多了解你。”高远的这句话，令我想起我喝醉的第二天，在街道的岔路口，高远在我背后说的那句话：“岳琳，我突然想深入地了解你。”我还以为他只一时的心血来潮，之后就忘记了，没想到，他说这句话是认真的。
我忽然陷入了沉思。这又代表什么呢？不可能就这样说说，却什么也没有。这两年来，说过要了解我的人不少，但都源于同一个动机，一个男人想得到一个女人。他们的动机明显，我也拒绝得痛快。我清楚，在别人眼里，我固执得可以，但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是这样，像个刺猬一般，敏感地动不动就竖起身上的尖刺，保护了自己的同时，也拒绝了别人。
“了解之后呢？”以了解别人窥、视别人的内心为乐趣吗？防备的尖刺，再次在我心里竖起来。
“也许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高远很快回答，这句话在我预料之中。
成为很好的朋友？就这样吗？很好的朋友，又是怎样的朋友？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说，想作为朋友，难道仅是一般纯粹的“朋友”吗？
“呵呵，说红颜知己不是更动人？”我有点不悦，直接引伸那个“朋友”的意思。
“朋友。”高远发来两个字，坚持他的说法。
我在电脑前摇摇头。还在上学的时候，我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但是出来到社会上，每个试图接近我的男人，目的性很明显，我已经不再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还会存在纯粹的友谊。
我回他：“我没有信心，我和你能成为好朋友。”
“岳琳，我说过，我们特别相近，你懂我的意思。你现在给我的感觉是，一个人不堪重负，很累很疲惫，有时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你需要有一个人靠近你，了解你的生活，读懂你的心，给你关怀与爱护，让你轻松快乐起来。”
高远的每一句话，都几乎让我想流泪。是的，我是这样，我等着这样的一个人。但是我一直感觉，这个人还非常遥远，遥远得像一个永远不会成为现实的梦幻。
“你给我的感觉，跟我自己很相像。我相信，即使一个人，你也完全可以坚持下去，在别人眼里做一个令人羡慕的强女人。但是，我一直不能忽视，那个雪天，你像孩子一样又叫又跳，还把自己埋在雪地里的纯真。”
“那又怎样？”我想这样说，就算我跟你相像，就算我在那个雪天像个白痴，即使你看透我的内心，那又怎样？
“我不需要同情和好意。如果你是因为我跟你相像，因为我生活的压力，因为看透我内心的空虚，来同情和送出好意的话，我不需要。”我有我的坚持，有我的骄傲，如果一个人因为同情和好意来接近我的话，我拒绝。
“你太敏感了。”高远许久才发来信息说：“你想永远这样下去吗？拒绝被人了解，也拒绝去了解别人？你的心，却是渴望的，不是么？你又何必坚持防备，让自己活得很累？”
我是这样，因为我不敢相信，身边的人，就是那个我需要的人。我防备着，因为怕再一次受到伤害，我的内心本来就脆弱，我承担不起太多的伤和痛。
“为什么？你要做这个人？”我问。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就算能把我看透又怎样，他要做的，仅投来几眼同情的目光，就已经足够。
“也许，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高远回答。
“所以，你也有这样的需要？你认为，我可以是你需要的人？你觉得我们可以做得到--惺惺相惜吗？”
“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说了半天，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这个点。朋友？朋友就不会有伤害吗？这样一个朋友该怎么定义？
我们都不想这样无休止对话下去，也许彼此都感觉这样讨论下去，没有什么意思，很快互道晚安。
原本今晚的心情是很轻松的，但是想着高远说的“成为朋友”，又悬了起来。
但有一点，高远说得没错，我活得太累。我决定，要学会放开自己，让自己真正轻松快乐起来。

第十二章舞伴

我换上周边是绒毛点缀的银色长裙，把披肩长发盘起，插上一朵盛开的白色百合，再将脸涂成我预想的效果，在唇上抹着淡淡的红，往耳上戴淡紫的坠子，最后穿上白色高跟的鞋子。完成这一切，我站起来，对着镜子，几乎不认识自己。
都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有多久，我没有这样盛装打扮？我清楚自己不是很漂亮的女人，但一直疏于打扮，我几乎忘记，原来自己也可以美丽的。
当女士们装扮完毕，汇聚大厅的时候，男士们不禁呼出声音，也不吝啬他们的赞美。
公司平安夜的舞会，一如既往，俗套的开场之后，就是尽情的狂欢。
今晚，将由谁和谁，来跳第一支舞呢？大家商议着，推选着。
高远已经走到舞池中央，拿着麦克风，说了几句套话，博得一阵掌声，之后他说希望可以由他，邀请他的舞伴，跳开场的第一支舞。
男士们都表示没有意见，女士们闪亮着双眼，看着高远，希望被邀请的是自己。
邓总在我身边笑着，说：“岳琳，听说你会跳华尔兹，是个深藏不露的舞林高手。往年没见你跳过一支舞，今年可以让大家开开眼吧？大家都想一堵你们这对黄金搭档的风采呐。”
黄金搭档？听着这个词，就想起那个广告：“黄金搭挡，送爷爷，黄金搭挡，送奶奶……”一个小屁孩举着一大盒子黄金搭档到处送人，实在滑稽得很。
而我和高远，虽然在工作上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但什么时候被说成黄金搭档，我不得而知。
“你们在工作上配合得很好，”邓总接着说，“大家都认为，你们是一对难得的黄金搭档。你们部门不也议论，你们两个，跳舞的时候，也是一对好搭挡。”
“谢谢邓总夸奖。在工作上能与高经理同称黄金搭档，这是我的荣幸。不过在舞池中，还有待考证。”我对邓总笑着说，“还请邓总评定。”
既然老板这么发话，我也不会再推辞，有敬酒喝，我何必执意去喝罚酒？
高远向着我们这边走过来，有的女人禁不住小叫起来。想不到，这个男人在女人眼中，有如此大的魅力。
女士们等着，看高远会邀请谁。
我走出去，微微笑着，向高远伸出手。身后一片惊呼。也许有人开始后悔，想跳第一支舞，为什么要等着被邀请，而不是主动走出去呢？
高远牵起我的手，得意地笑着，小声说着：“岳琳，你今晚太美，像真正的公主般高雅。你要是不走出来，我想得对你行屈膝礼，才敢邀请你。”
“高远，我现在才知道，你在女人眼中，魅力竟然那么大，竟然有人为你叫起来。”我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我想今晚我会开心的，不是因为高远，而是我想放松自己。
“彼此彼此。”高远把我的话，当作理所当然的赞美。
“我还以为，你会带着舞伴前来。”我说，想起在高远书房看见的那张清泉一样的脸，高远却从未提起过有关她的一个字。
“我所知道的，没有比你更好的舞伴。”高远笑着回答，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笑容，能把人迷倒，能把别人的心动摇。
“呵，高远，你这样说，不怕因为你这句话，我会爱上你？”我问。
“别的女人我不敢说，但你是岳琳，一个不轻易放开心的女人。”高远蛮不在乎地笑。
不轻易放开心的女人，难到她的心，就长不出爱吗？
纪伯伦有说：“奉献你们的心，但不要让对方保管。因为只有生命之手才能接纳你们的心。”我一直清楚的记得这句话，所以，即使爱，也不能轻易放开自己的心。
遗憾的是，我的心，确实没有长出爱来。对于高远，有相近感觉，但没有爱。
音乐响起，我们开始随着音乐旋转，随着欢快的曲调，我们跳出欢快的舞步，尽情的放纵自己的感觉和神经。
跳舞，吃东西，喝酒，我从来没有这么放松地享受这些。今晚，我很快活。我甚至发现，男同事都比平常可爱，女同事都比平常亲近。


平安夜的舞会之后，公司开始流传有关我跟高远之间的绯闻。像我们第一次跳华尔兹之后的第二天一样，留言总是传得很快，甚至有看见我曾搭高远的车上班人，传言我常在高远那里过夜。
有个词叫“人言可畏”，我算是领教了，接下来，是否就会演绎到“三人成虎”的程度？对于传言，我们都没有去理会，因为我们都清楚，流言这种东西，越抹会越黑，像一团糨糊，能把抹的人糊进去。
相反，我与高远之间的感觉，又亲近了一层，彷佛已经成为那所谓的“朋友”。
夜深人静，当我的QQ里面，闪动“高远”的字眼时，我用于忍不住，问起那个有着清泉一样的脸的女人。
“人的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高远说，“你终于把那只猫给宰了。”
“为了不让那只猫死得太冤枉，你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看着高远似乎玩笑的字眼，我想他并未因为我的问题而心情被影响。
“我最爱她的地方，就是她的单纯……还有温柔。”高远说。我可以想象，如果不是通过网络，而是面对面的话，我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仿佛陷入甜美的回忆。
“我们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当时一无所有，但是除了爱，她从不要求我给她什么。她在一所小学教语文，我为着自己的事业打拼，在我的事业没有做大之前，我们都感觉很幸福……”
高远把回忆敲成文字，透过一个屏幕上一个窗口，跳进我的眼里。我看着文字，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高远的故事，并不复杂，算俗套得很，看着开头，我可以把整个故事编出来。
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在艰苦的时候，一同努力建起爱的家园，男的为事业打拼，女的在背后支持，然后男的事业成功，两个人过上豪华的好日子，接着两个人的感情就开始出现问题，结果幸福在这两个人之间就此结束。
但幸福的结束，并不是故事的终结，高远的故事，还在继续。
“你的公司亏损停业之后，她才开始说离婚？那是什么时候？你们离婚了？那你们的孩子呢？”我一连串的问号，像个好奇的小孩，什么都想知道。
“我们没有孩子，也没有离婚。她还在那所小学教语文，而我来了这里。”高远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我脑袋里还有一大推疑问，但是我一个字也不能再问下去。我大脑一时间顿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终于知道，高远想把自己灌醉的理由，终于知道，那天晚上，他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这个理由，实在太沉重。而现在的我，只能表示遗憾。
我不得不佩服高远，能把这一切，隐藏到他那张看似生来就那样的笑脸背后，顶着一张爽朗的笑脸，给人春风得意的感觉。他完全没有因为挫折而表现出任何沮丧的情绪，只是在无人了解的内心，想把自己灌醉，这样坚毅的男人，那个女人为什么想不要了？
“一切都会好的。”我给他发过去这六个字，不知他是否也这样认为。
一切都会好的。一句看似盲目的话，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赖以生存的信念。无论境况怎么糟糕，心情怎样恶劣，当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我都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然后再重新振作起来。
高远久久没有回信息，我想，他是不是后悔对我说了他的故事，毕竟这些故事非但不光彩，人多知道了，也容易惹是非。
“想喝一杯吗？我在凌晨两点等你。”我再发给他一个信息，等他的回复。
“算了，不要折腾太晚，早点休息吧。”高远这次很快回信息。
“那好吧。”我不知道，高远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也猜不到。也许，他不想让我看见，让我知道。
“晚安，夜猫。”高远接着说。
当我把“晚安”两个子发过去的时候，高远的头像已经变灰。
我在电脑前，久久发呆。
几天前的晚上，他说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决定放开过去；三天前的晚上，我们一起很开心地跳平安夜的第一支舞，我已告别过去的伤与痛，得到真正的轻松快乐。我走出自己过去的伤和痛，却闯入了别人当前的不幸。
我们通常睁大双眼，寻找幸福的身影，却在很多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