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忍痛割爱

　　在宁远与锦州的失利似乎没有影响皇太极的好心情。就在七月份，他与归附大金的蒙古敖汉部和奈曼部进行盟誓，还在七月初十以国礼接待了朝鲜国王使臣。
　　八月，大明天启皇帝因为服“仙丹”去世。天启皇帝膝下无子，便传位于其弟信王朱由检，也就是明朝的亡国皇帝崇祯。崇祯皇帝刚继位几个月，对朝中的“阉党”大开杀戒，其中最狠的一手莫过于铲除了宦官之首魏忠贤。魏忠贤在流放途中畏罪自杀，把持朝政数十年的“阉党”就这么走向了消亡。
　　外面又一片飘着白雪的世界里。
　　随着白雪一同到来的，还有前来探望哲哲和布木布泰的满珠习礼。满珠习礼正是布木布泰的四哥，赛桑贝勒的四子。
　　“姑姑若是想，就先试一口。”苏墨尔正在熬奶茶，她慢慢用勺子搅拌着，用右手抓起一把盐，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洒进锅里。
　　奶茶上浮起了一层皮，空气中荡漾着淡淡的奶香。
　　苏墨尔是布木布泰的贴身女婢，一个很伶俐的丫头，女真话几乎没有口音。
　　所谓奶茶，在我的印象里就是各种奶茶店里美味的奶茶。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蒙古的奶茶竟然是要放盐的。
　　她舀了半碗，毕恭毕敬端到我面前。奶茶刚刚熬出来，泛着热气。我将碗端起，有些犹豫，因为想到了她往奶茶里放了盐，可是最后，我把碗送到了嘴边。
　　味道还不错，和我喜欢的珍珠奶茶相比，它的奶香味更为浓郁，一点儿不腻。本以为放了盐的奶茶味道会很奇怪，可是我竟然真的挺喜欢的。
　　“真的很好喝。”我将奶茶喝得丝毫不见底，苏墨尔一听这话，原本有些紧绷的神情瞬时乐开了花。
　　“多谢姑姑夸奖。”苏墨尔浮起了两个小酒窝。她就比十四岁的布木布泰大了一岁，怎么看都还只是个小姑娘。
　　清宁宫原本是皇太极的王府，自从去年皇太极登位后，便成为他和哲哲的寝宫。清宁宫位于一座差不多四米的高台之上，殿顶以黄琉璃瓦镶边。
　　宫前的索伦杆默默注视着出入宫里的人们。
　　“满珠习礼这孩子估计得在明天才能到，大汗今日怎就把我们都召来了？”走到门口，我听到了哲哲温雅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跨进了室内，我才发现今天来的不单单只有哲哲，还有代善和岳托。四个人正围坐着一张小桌交谈。
　　当苏墨尔把奶茶放在了桌上后，便转身离去。
　　哲哲为三人盛好了热气腾腾的奶茶。鉴于她今天是负责招呼代善和岳托的，我和色堪实际上完全就没有来的必要，但是我们就得来。
　　这着实和大学时的部门值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谓值班，无非就是待在桌子前玩手机啊，蹭无线啊，聊聊天什么的，根本没什么重要事情，但是人非得在办公室里呆着。
　　皇太极喝了口奶茶，看了眼一旁的苏墨尔，“哲哲你倒是聪明，居然把苏墨尔借来煮奶茶。不错，这奶茶的确可口。”
　　“苏墨尔这孩子从小就跟着布木布泰，能干的很，才会叫她煮奶茶的。”哲哲笑道，转头看向婢女托日玛，“你呀，该多学学了。”
　　托日玛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了她的头。
　　“说到奶茶，我想起有一回雅吉你做了个什么茶来着？那种茶阿碧拉也给我做过，不过好像你做的会更好喝。”皇太极忽然对我道。
　　啊哈？今天太阳居然从西边出来了，我已经在皇太极身边一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夸我。
　　“回大汗，那叫冰糖窝窝茶。”
　　这茶还是阿碧拉教我做的，回民接待客人时经常煮“盖碗茶”，而冰糖窝窝茶便是其中一种，没想到这茶竟然帮我获得了一点小夸奖。
　　“就是这名字。下次你来熬，很久没喝了。”
　　“冰糖窝窝茶？我还没喝过呢，大汗有口福啊。”岳托盯着我，眼里醋意浓浓。
　　皇太极见岳托嫉妒了，便道：“你小子，叫个人来和雅吉学学不就行了？”
　　“大汗，您太高估我府上的丫鬟了，她们哪儿能和大汗的丫鬟相比？”说着，岳托悄悄地斜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扯起。
　　我无语了——这小子现在也开始拍我的马屁了。
　　我必须承认我的手艺是不大好，做不出丰富的美味佳肴。我会做的几样甜品，比如布丁慕斯什么的，这里都没有原料。我并不是巧妇，却也难为无米之炊。
　　“话说那冰糖窝窝茶，我还从没听说过。下回一定要尝尝，大汗可知道那茶是个什么玩意儿？可有苏墨尔煮的奶茶好喝？”哲哲颇为好奇地问道，又有些怀疑地打量了我一眼。
　　“好像是大明北部边关的回回人经常煮的一种茶。那地方在关内，离山海关远着呢，不过和蒙古接在一起。你喝惯了奶茶，不一定会习惯冰糖窝窝茶的味道。”
　　“没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味道？只是我还真看不出阿碧拉妹妹竟然会煮这稀奇的玩意儿。”哲哲半信半疑，耸了耸肩。
　　“你不知道阿碧拉幼时是在大明北部长大？”皇太极说着，又让哲哲斟了些奶茶。
　　哲哲将勺子伸入容器内，“平日里阿碧拉除了来向我请个安，我们俩便几乎没说过话。不过现在她有了叶布舒，还常常带来让大家抱抱，布木布泰很喜欢小孩子，每次总抢着要抱抱叶布舒。”
　　她眨了眨眼，失望如潺潺的流水般淌过她的眼底。
　　这也难怪，当年风光出嫁的她来到大金已经十多年了，没有一个孩子。
　　可是相比之下，身为小福晋的阿碧拉，嫁过来不过一年左右，便有了个儿子，这要她如何不失望。
　　七月份阿碧拉生下叶布舒时，我很担心阿碧拉会因此被推到嫉妒的风口浪尖。但是想想又认为不大可能，即便哲哲想对叶布舒动歪脑筋，只怕她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皇太极对忠心耿耿帮助他的阿碧拉，到底是有些情义的。他本来子嗣就少，儿子除了豪格之外，便只有叶布舒，无论怎样这个小阿哥都是要好好保护的。何况哲哲身为大妃，身后有科尔沁撑腰，享尽国母的尊荣，她完全不必担心未来的储君会是小福晋所生，更不用阿碧拉会抢她的位子。
　　何况，阿碧拉又是出身普通人家，一户小小的商人家庭，无法与科尔沁相抗衡。
　　大家又是家长里短地闲聊了几句，才开始进入了今天的正题。
　　“大哥岳托，今日把你们父子俩叫来，其实是为了乌吉莎的婚事。”皇太极开门见山地直入话题，代善和岳托二人放下了手中的奶茶。
　　“乌吉莎是大汗义女，她的婚事自然听凭大汗做主，我们父子二人定会从命。”代善面带微笑地应答道，一旁的岳托则毫无表情，两眼只是盯着面前的青瓷碗，好像世界里只剩下了那碗奶茶。
　　就在他听到皇太极的话语时，他就僵硬了。
　　“二哥，我直说吧。我打算将乌吉莎许配给大妃的侄子满珠习礼。”
　　对于这种事，我早已不再震惊。这种事情没什么奇怪的，指婚在这样一个年代里，就像喝水一样平常。
　　“乌吉莎今年也十三了，是可以嫁人了。我知道你们俩舍不得，可科尔沁如今是大金最为有利的盟友，与他们必须交好。乌吉莎和满珠习礼门当户对，你们俩感觉如何？此事我还没告诉乌吉莎，我想先问问你们的意思。”
　　皇太极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可是早已把话说死了。我知道皇太极对乌吉莎视为己女，可终究还是要把她嫁去了远方。
　　“如果实在舍不得也不必勉强。我一定会和我额祈葛说清楚。”哲哲也在一旁道，“只是如此来，难免会生点误会。”
　　哲哲这番话，是赤裸裸的变相逼迫吧？
　　从皇太极开口时，乌吉莎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代善和岳托除了说个“是”，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乌吉莎更是连商量的机会也得不到，便由自己的汗父决定了将来。
　　我太能理解指婚的残酷了，这种事情，我是亲身经历过。
　　“大汗，”沉默如死人的岳托总算从死人堆中爬出来了，他望着皇太极道，“金蒙联姻是大事，阿玛和我自然会支持，断不会如此不识大体。”
　　岳托起身，对哲哲道：“大妃放心，乌吉莎的婚事，我们父子二人全听大汗的。”
　　皇太极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不知道他此时有没有看到岳托有些迷离的眼神。皇太极起身对二人道：“只是如此一来，你们与乌吉莎便难以相见，实在对不住。”
　　代善起身，对皇太极躬身行礼道：“乌吉莎下嫁满珠习礼，对大金和科尔沁都是件大好事。她能为大金和科尔沁作如此贡献，我们也为她而荣幸。”
　　岳托并未吭声，似乎在努力保持淡定。和岳托相比，代善终究是历经风浪之人，绝对比岳托更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只是代善怎么会不舍得这个长孙女，何况她还是岳托的女儿？
　　“我也算是乌吉莎的额涅，等几日后满珠习礼那孩子来了，我便向他提亲。”哲哲道。
　　“有劳大妃了。”代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