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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秋叶萧索

作品名称:白山黑水的雨季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9-11 08:12:10      字数:3580

  “下午不上朝么?”我走到岳托身边。他一个转身过来,我被他的眼神着实惊到了。
  那是什么?难过!痛苦!我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人会是岳托。他的眼神里,从来没有这般几乎要烧灼起来的痛。
  他就这么站在冰冷的阳光下,任白桦树上仅剩的几片枯叶落到他的肩上,还有黑色的毡帽上。
  我呆呆望着他,直到听得他一声冰冷的“知道还多问”,我才反应过来。
  我忿忿地呼出一口气,眼睛先是瞟向别处,又盯着他怒道:“我哪儿得罪你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可是话音刚落,我立马就悔恨到家了。
  明明知道他因为女儿要远嫁心情低落至极,我竟然又要挑开争吵的大幕。我微微摇了摇头,再三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动怒。
  “对不起,刚才我说话太冲了,你别介意。”我很快走到他面前,望着他已经被痛苦所包围已久的眼睛,伸出手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痛。
  浓烈的酒气瞬时灌进了我的鼻子,我“啊欠”一声,打出了个喷嚏。
  哎,这是借酒浇愁的节奏么?
  他别过头,望着地上一片枯萎了的白桦叶。
  “你是没怎样,你也没得罪我!我今天去看了乌吉莎,她一直问我,她说她真的不想嫁那么远,问我为什么不在大汗面前对帮她说说话,你能想象她当时有多难过么?”
  话音一落,他硕大的个头突然蹲在了地上,头低着,两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脑袋,仿佛在努力把所有的痛苦从脑袋中挤出来。
  就像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能插进头骨般,他的手指死死往脑袋上按去,似乎要在自己的头骨上戳出个洞来。
  “起来,别这样子,你求情和不求情有区别么?”
  大概是从没见过如此真情流露痛苦不堪的他,我惊慌失措到不会安慰人了。眼下我闭嘴也不是,张嘴也不是。
  “我知道!可是你要我怎么告诉她?跟她说我这个当阿玛的无能为力?”
  “岳托,你听我说,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你,你再自责也没用的。”我慢慢蹲在他面前。
  手才放上他的肩膀,他的肩膀便死命把我的手给甩开。
  “早知如此,当初,当初我就不该轻易答应大汗……认义女。”他的神智倒是还很清楚,说到此处时,他原本几乎可以爆炸般的嗓音,忽然间滑落到了一个最低点。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是不是当女儿要出嫁时,当父亲的都会变得尤其敏感?
  “他要远嫁乌吉莎,这事先不说,反正乌吉莎不是第一个下嫁蒙古的格格。可是……可是,这件事情,他竟然连招呼都没打,商量都没有就这么定了!我除了同意还能做什么?到底我是她亲阿玛,大汗竟然……”他在死死压着自己的嗓音,可是我却听出了节节拔高的迹象。
  他……他竟然也会对皇太极不满了。从见到他到现在,他一向对皇太极的决定保持全力支持,可是这一回,他是真的愤怒了。
  “我不会不同意,违抗汗命的事情我做不出,可他凭什么就全权做主了?乌吉莎的阿玛是我!早知如此,我就该听阿玛的话!”
  我先是一阵茫然,有些不知所云,可是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了。
  我依稀想起,那时皇太极提出要认乌吉莎为义女时,代善似乎并不大乐意。
  “你……大贝勒跟你说什么了?”我想起了皇太极提出认义女时,岳托一幅充满期待的神情。看着他现在的样子,谁能想到那时候的期待呢?
  忽然间,他的手就像白桦树的落叶般无力地垂下了。他抬起头,脸颊因为激动而涨红,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了。
  那些个青筋,似乎想要冲破他的脑袋,冲破皇太极的权威。
  “阿玛告诉我,认义女不是小事情。他说,以后,说不定就会……乌吉莎的事情,可能我都不能决定,那时我……”他疯狂地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有那么些咽然了。
  “我还……和阿玛争辩了老久……他拗不过,就……就答应了。”
  “要是我没答应,她还能留下来,我是绝对不会叫她远嫁的!”他猛然揪住我的肩膀,仿佛在把所有的不满都输到了我身上。他死死揪着,似乎想把我的肩膀揪出!
  “我懂的我懂的,不只是你,哪个当父母的会舍得?”我点着头,心里又想起了爸爸。
  爸爸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不管我嫁哪儿,他都会支持我,只要我能嫁个对我好的人,可是他总是还要加上一句,能留在他身边是最好的。
  我知道,对于特木尔家在内蒙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还是会介意的,虽然他与这个五岁就父母双亡的学生情同父子。
  “别骗人了!你没经历过,你还没当额涅,我的心情你根本不会懂!你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要远远离开是什么感觉!”我的上半身忽然向后倒去,幸而两手迅速撑在了地上,上半身才没有完全倒下。
  我摸了摸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刚刚他推了我……是下了手劲的!
  有必要如此么?他心情不爽就算了,何苦拿我当出气筒?正想发火,我又忍住了。
  不能,我不可以对他动怒。他的话的确没错,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现在的他,只是一位痛苦的父亲,难免一气之下举止有些失控了。
  “你冷静些,想想,至少她……她婚礼后,大汗还要她和满珠习礼,在沈阳城里待上个一年,又不是立即去科尔沁,所以你还有机会多去见见她的。”
  我试着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又冲他勉强笑着,“一年,好歹还有一年,时间还长着呢。”
  “一年?你以为一年很久吗?很快她就得去科尔沁!她留一年,又不是留一辈子!有办法,你就去求大汗让她一直留着啊!”
  他的眼睛,被痛苦折磨到几近扭曲。他那双原本漂亮又锐利的眼睛,现在就如……就如伏地魔的眼睛般恐怖!
  “你去啊!既然你说你懂我的心情,那你就去啊!”
  我闪电般快速扭过头,躲闪着那双我不敢直视的眼睛。只要多看一眼,我的魂就会被吓没了的。
  “贝……岳托……”我的手悄悄夹起了地面上枯萎的叶子,两眼一眨不眨地瞪着这片已经缺了角的叶子。它的表面上,还有残留的白雪。
  我将全部的目光都集中于枯叶上,甚至都完全不敢用余光去接触那双眼睛。
  “大汗肯让她留一年,也不坏啊……总比……没有要强吧?岳托,你……你还是,还是知足吧。怎么样,她都,不可能永远留下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番语无伦次后,我突然“啊”的一声惊呼——他揪着我的臂膀,硬生生把我身子从地上给提了起来。我一时没站稳的双脚好不容易停止了打趔趄,一阵可怕的暴风雨又朝我猛砸过来,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留给我。
  “知不知足是我的事!你别在这里教训我!”飞沫如暴雨般冲着我脸上啪啦啪啦砸来,我没有雨伞,根本挡不住。
  “你!”我被他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胸口一阵发闷,一句“凶什么凶”堵在了喉头,完全找不到疏通的通道。
  我在粗声喘着气,眼睛瞪成了两颗大核桃,大到恨不得变成一个黑洞把岳托给吞下去。
  他“哼”的一声把我推开,我后退数步。
  可眼睁睁见他拂袖而去后,莫名的失落又爬上了心头,浇灭了刚才短暂的火气。
  我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有那么一阵,我是真气急了,因为他就这么把火气全扔我头上了!可当他萧索的背影消失时,我选择了放下,他不过是……不过是一位痛苦的父亲想要好好倾诉倾诉罢了。
  这回真的是我错了。我刚才说的话,在他听来,就是在指责他不知足吧?女儿已经要远嫁,他比谁都难受,而我这么一说,无疑是在他的心上又划上一刀。
  我狠狠一打自己的脑袋,真想打醒自己的笨脑瓜子!
  “邓青洛啊邓青洛,你怎么……怎么这么傻逼?连安慰个人,都能安慰成这样!”我一遍遍骂着自己。
  直到神游天外的我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才发觉珠布恩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坐地上呢?天这么凉,别感冒了呢!”她扶着我回房。
  “姐姐,要休息的话,去好好睡一觉吧,这些天你都累坏了。”当我坐到床上后,她又为我打开了被子。
  她的话虽然完全不对我心头,至少,我听着还是舒服的。
  再多的痛苦与不舍,都挽留不住婚礼的到来。婚礼盛大至极,歌舞声不绝如缕,大金国还有科尔沁几乎所有的要员们皆数出席。
  阿巴泰偏偏不来,原因只是不想老是与小贝勒们同坐。他此举给表面上欢乐的婚宴蒙上了阴影。事后皇太极竟然以“败坏朝纲”的罪罚去了阿巴泰大量的银子与牛录。就在两个月后,阿济格也惹了事情。他因为私自为多铎做媒,又先斩后奏。借此机会,皇太极把素来看不爽的阿济格从贝勒贬为了备御,又将镶黄旗旗主之位交给了多尔衮。
  乌吉莎与满珠习礼在沈阳城内留了一年有余后,在天聪二年五月份离开沈阳前往科尔沁。
  离开的那天,皇太极、哲哲、布木布泰,王宫里几乎所有的贝勒大臣极其大福晋一同出城三十里送别乌吉莎。即使是夫妇二人向皇太极敬了辞行酒后,皇太极仍亲自牵着乌吉莎的马缰又送了她三里,才和她挥别。
  那天乌吉莎没有哭,一直面带着微笑。岳托亲自送乌吉莎上马,也跟随皇太极送乌吉莎出城。白天的他像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可就在那天傍晚,他突然把我叫到了镶红旗亭里陪他。他死命地喝酒,却始终一句话没对我说,一直到了过了宫禁他才打发我走,自己则从隐蔽处翻墙出去了。
  那个傍晚,他喝了好多好多酒,桌上满满都是酒囊。那酒囊堆得老高老高,高到我甚至都看不到他坐在对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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