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作品名称:大音希 作者:后庄 发布时间:2015-09-06 19:15:34 字数:3229
段岚自然醒了。她睁开眼看看窗,天光可以穿透薄薄的浅色窗帘布钻进来。天顶多只亮了三四成。今天不上班,完全没必要这么急着醒,偏偏醒得比平时因为上班而被醒还要早。管好自己挺难的,自己跟自己闹别扭上哪去说理?难怪运动员们总说“战胜自己、挑战自我”。
这是段岚因伤在家休息的第五天的早上。这是家吗?这房是租来的。房子的主人搬新房了,留着它出租挣钱并等待着房价上涨等待着拆迁。跟她一起像小两口儿一样租住这房的人跟她并不是两口。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们的关系尚不能获得法律保护。她曾提议领证结婚,使他们的同居合法化。但他不同意,难道要在别人的家里结婚不成?堂堂七尺男儿,不堪忍受。他来自连城市郊区都不是的更加纯正的农村,父母是地道的农民,家庭条件有限,根本拿不出钱来在城里买房。他狠狠地说:等等吧,我一定要凭着自己的努力买房成家!短短几年间他走马灯似的多次跳槽,直接而唯一的理由就是收入更高一点。段岚懒得跟他理论,心说,就你那点收入,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房?租房有什么不好?租来的家也是家。能在这座城市里工作、生活是她从小的愿望。
昨晚他没在这里住,出差了,明天才能回来。
房间内的摆设仿佛还没睡醒似的影影绰绰。没关系,经过一年多时间的亲密接触,段岚对它们已了如指掌,并逐渐产生了感情。它们恐怕比她还要更早来到人间。那个大个子名叫穿衣柜,式样跟她老家父母房间那款大同小异,三开门,中间那扇门朝外镶着一面镜子。这面镜子窥探了她的最隐私。好几次,浴后她什么都不穿就在它的面前作势。边欣赏边作自我批评,这里应该大一点,那里应该瘦一点。他更加肆无忌惮,拉她至镜前变着花样行事,口中念念有词,不堪入耳,还不住提醒她看镜中他那赃物如何出入。他轻车熟路,她质问都哪学来的?他说无师自通、看碟看来的。男人未必都这么变态?
段岚从床上坐起来。在被窝里醒着是一种折磨,对段岚而言是这样的,尽管这种感受不具有普遍性。上学的时候,段岚从不为上早自习早上起床犯愁,用不着母亲喊第二遍。冬季,当他走出家门的时候天还不亮,但她喜欢看着天慢慢变亮。听说大音希有个老头儿得过一种与心脏有关的病,到了医院医生说:“要想活命,就躺着别动,一动也不能动,不能起床不能翻身甚至不能大声说话,吃喝拉撒全要躺着解决,至少一个月!”当时段岚就想:“哎嘛,得什么病也别得这种病,生不如死啊!”
段岚打开手机,很失望,短信符号没有跳出来。昨晚她给刘威末发了一条短信,他居然不回。把人家脚砸伤,这么多天一个电话不打、一条短信不发,太不像话了吧?!这会儿这家伙一定还在梦中,要不要打个电话把他吵醒?算了,放他一码。那天她送早餐突然闯入他的房间,他下身只穿一条很短很紧的裤衩,狼狈不堪。她注意到他腿上长长的汗毛,野人啊,说不定这家伙平时的斯文都是装出来的。在医院,他象抱小孩似的把她抱起来就是一个例证。
吃好早饭,挨到上班时间,段岚打电话到公司。没人接。在段岚的印象中,刘威末上班很准时,从不迟到。刚上班不知道这家伙就野哪去了。要不打他手机问个究竟?免了吧,他上哪那是他的自由,不需要得到她的批准。人家人缘好啊,全公司没有哪个角落他不受欢迎,尤其受女员工待见。由于当了刘威末的助手,与他同处一室,段岚能够嗅到来自周围的醋味儿。
段岚开始收拾房间,抹家具、拖地,忙得不亦乐乎。她早把脚伤忘到脑后了。本来就伤的不重,不用大力没啥感觉。这房是长方形的被隔成了四块,网上招租时被称之为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所言虽然不虚,但厨房、卫生间包括客厅都很小,小得转不开身。房间内除了人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很陈旧。但是段岚并不嫌弃它们,一有空就搞卫生。厨房油腻的窗棱是被她用洗衣粉擦得没了一点油迹。男朋友说,都是些破烂儿费那么大劲不值得,迟早要搬走的。段岚说,现在不还没搬走吗,搞干净点住着总舒服一点吧;我们出了钱的,这就是家。
段岚挂好拖把,搓着冻红的双手从卫生间出来。还好,今冬还没生冻疮。她又想起了刘威末:“我师傅要是在就好了,让他帮我暖暖手。”不止一次,段岚将手伸给刘威末。两双手叠在一起,冷热分明,差别是那么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热血男儿”、男人阳刚的体现?不对,她男朋友的手就跟她一样凉冰冰的。
段岚又拨通办公室电话。还是没人接。姓刘的到底在忙什么呢?段岚开始衡量她接下来的行动:“我打他手机应该不过分、不唐突、不冒失、不失当,身为徒弟我应该、有必要、有权利知道他在干什么!”手机拨通了。
“喂,小段?”
刘威末“小段”的称呼让段岚浑身起鸡皮疙瘩,这家伙吃错药、脑子进水了吧。
“刘工,你在哪?在开会吗?是不是有客户在?”段岚压低嗓音问道。
“没有,我在外面,我请假了,没上班。”
“啊?我说呢,怪不得我打办公室电话没人接。你干嘛请假啊?你一请假,咱技术部不就空巢了吗?”
“我同学来啦,陪她。”
“同学?”段岚在电话里听到有女声:“女同学吗?”
“嗯,是的。”
“哪来的啊?”
“外地。”
“快过年了,她跑来干嘛?”
“出差。”
“出差?她是干啥的?”
“你问那么详细干嘛?晚点再说。说你的事。”
“我什么事啊?”
“你打电话有什么事?”
“我、我、我没事。”
“没事?没事就好,那就这样吧?”
“哦,那好吧,拜拜!”
挂了手机,段岚越想越觉不对劲。刘威末在电话里跟跟客户谈技术似的一本正经,反常啊。“小段”的称呼在她刚到大音希时有过那么一两次。现在又把“小段”搬出来什么意思?想拉开距离划清界限搞分裂吗?可是他们本来就是他是他她是她啊!那他究竟有何居心?这一定是个阴谋。他是说给旁听者听的。那么他和他的那个女同学的关系不一般啊。会不会是初恋情人啊?那个女人真的是他的同学吗?听动静不太像啊,声音似乎并不陌生……
中午吃完饭,段岚脱去外衣上床睡午觉。她用被子蒙住头,营造一个局部黑夜。但是,潜意识却不肯上当,知道这是一个骗局。自从她到大音希上班以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这么正式的午觉的待遇,困了,最多趴桌子上眯一会儿。此时此刻她脑子异常活跃,出现一幅幅乱七八糟的臆想的画面。哪里睡得着!
段岚打开电视机,坐在被窝里手持遥控器一个一个翻台。不好看、不好看,统统不好看,找不到一个可看的节目!
不知何时,段岚不由自主地又拨通了公司的电话:“房姨啊,我是段岚。我脚没事了,打算这两天就上班了。我问一下,刘工不在吗?我打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哦,那我打他手机。我还问一下,叶子姐在上班吧,你看见她了吗?啊?她也请假了啊?哦,是的,年底了好多账要要。我没什么急事,等上班了再说吧。再见房姨。”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段岚紧咬嘴唇,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刘工,我是段岚。你吃饭了吗?”
“刚吃完。”
“那你现在在哪呢?”
“在宾馆。”
“实话啊!宾馆有一万家,你在哪个宾馆?你跟谁在一起?同学吗?骗子,大骗子!”这些话是段岚心里想的,没说出口。
“段岚?你有事吗?怎么不说话啊?”
“我、我没事。”
“不会吧,没事你打几遍电话?一定有事。”
“我有点不舒服。”
“哪不舒服啊?是脚伤吗?”
“可、可能吧。”
“啊?发炎了吗?发不发烧啊?”
“有点吧,不知道。”
“那赶快去医院啊!你男朋友不在家吧?赶快打电话给他。”
“他、他出差了。”
“啊!那怎么办?你自己能去吗?”
“行了,我没事的,不用去医院。真的,你不用管了。你忙你的吧,不打搅你了。”
手机里没声音了,段岚一直等到刘威末挂了才也挂了手机。
段岚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
忽然,门响了,有人敲门。
“谁啊?”段岚大声问道,声音有点抖。
“我。开门。”
段岚“忽”地从床上跳下来,差点没光着脚冲到门口。但是,不对,她没有马上开门,对着门口说:“刘威末,你先别进来,我没穿衣服,不不不,是外套。我先把门打开,你等一会儿再进来。”
段岚穿好衣服,又跑到镜前匆匆整理了一下,喊道:“好了,你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