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次日清晨，在还没到上班时间的时间刘威末就出现在饶稻下榻的酒店门口了。这不是一种姿态。这是一种心情作用下的不能自主控制、不为意志而转移的的自觉或不自觉、自然或不自然的自发行为。当他醒来的时候，离天亮还有不小的距离。生物钟紊乱了。
　　刘威末改变主意了，没有马上走进酒店大门。太早了，说不定她还没起床。如果这时他贸然冲上楼去去敲饶稻的房间的门显然是不妥当、不礼貌的，说严重点儿有趁人之危、窥探他人隐私之嫌疑。女人大概都不愿意将自己不经收拾的容颜暴露在关心她的老公除外的异性面前吧。他也没有马上打电话给饶稻，这和敲门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决定还是等饶稻打电话给他，又决定先在附近找个小馆子吃早饭。还真有点饿了，这很难得。早餐一般来讲是一种习惯和预见性的理性行为，因为刚起床食欲不振，等会儿再吃又没时间了。最理想的是来碗面外加一根油条。专家不提倡吃油炸食品，但刘威末坚持奉行先好吃后营养的进食原则。他想他没必要请饶稻吃早饭，因为如此大规模高级别的酒店毫无疑问会提供免费的早餐。
　　饶稻前天来，昨天联系他，今天就要走。刘威末没弄太明白饶稻此行的意义。就像过去没听懂讲台上老师的讲课一样。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见到了饶稻。尽管这种会见是顺带性的类似于赠品的并且带给他的基本上仅限于喜悦和甜蜜的回忆等精神层面的东西而非物质的。然而在当今这个物质极为丰富的时代里，属于精神范畴的享受就显得弥足珍贵。刘威末更是如饥似渴。要知道，在私企，一切与赚钱无关的行为都被压缩到不能再压缩的地步。刘威末常常迷失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工作上的努力能不能算是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
　　满大街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流，刘威末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迈开大步东奔西突。但他一时还找不到吃早饭的地方，也许在一座摩天大楼的脚下搞一爿小吃店是需要勇气的。不对啊，刘威末忽然想到了什么而放慢了脚步。万一饶稻和昨晚不喜欢酒店的晚餐一样也不喜欢酒店的早餐呢？自己一个人不管不顾、先填饱肚子为快，不自私吗？这让老同学怎么想啊！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饶稻在电话里说：“刘威末，你来了吗？”刘威末答：“早来了，天没亮就到了！”饶稻笑了：“哈哈，好感动哦。你进来吃早餐，我有两张早餐券。”刘威末说：“那我在大厅等你？”饶稻说：“不！你上来，到我房间。”
　　门开了。出乎预料，饶稻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的，一看便知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即使这样，饶稻的光彩丝毫不减，反倒凭添了别样风韵。原来真美丽是全天候的，眼前的饶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饶稻跳上床、复又钻进被窝。她在把脸彻底埋进枕头之前说：“刘威末，你把电视打开看会儿电视。我再睡会儿，一小会儿。”
　　这是一间只有一张大床的房间，大床大到宽度超过了长度。刘威末想找个地方坐下，但房间内仅有的两把椅子上堆满了饶稻的行李、物品和衣服。
　　空调真给力，房间内热烘烘的。饶稻伸手从里面把被子掀开，一条腿蹬出来压在被子上。如此抱被的睡姿使她整个后背都暴露在外。饶稻穿着浅色睡衣，里面内衣轮廓隐约可见，睡衣睡裤之间约四指宽的宽度裸露雪白的皮肤。
　　刘威末站着不知所措。
　　“你坐啊！”饶稻说：“你把我衣服抱过来扔床上，要么就坐床上。”
　　刘威末无动于衷。饶稻干脆也不睡了，坐了起来。“上学的时候，你们男生一个个多土匪啊，怎么长大了倒变斯文了！”说着，饶稻光着脚跳下床。她把椅子上自己的衣服抱起来扔到床上。饶稻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虚着眼看窗外。下面是一座湖，看着面积不大。也许是错觉，居高临下的缘故或者被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给衬托小了。“到底是发达地区，领先内地二十年。”饶稻叹道。“刘威末，我看你应该把家弄过来。”刘威末可从来就没想过要在这里安家，只盼有一天能结束打工的日子回到家中。但他嘴上却说：“一个人多自由！”“男人没一个不花心。有‘小三’了吧？”“没有！”“谁信。不过也正常，一个人多寂寞啊！”“真没有。”“好好好，没有就没有。可惜我有老公、太老，又离得太远，否则我来当，哈。”虽然是玩笑，刘威末心里还是在想：“有可能吗？如果好上那谁是谁的‘小三’？”饶稻把电视打开接着又打开行李箱，找出几件衣服：“我洗个澡。昨天晚上喝多了，你一走我直接就睡了。”刘威末忽然意识到什么，说：“那我先下去。”“你给我老实坐着。我很快就好。”卫生间的墙是玻璃的，尽管经过了特殊处理，不会有机会看清里面的细节，但是模糊的影子还是可见的。这种墙对于同性或者情侣没有问题，功能作用足够。但是刘威末跟饶稻不是前述关系。刘威末努力克制、引导自己的注意力进入电视节目中去，但余光中晃动的影子破坏力很强。
　　“刘威末！”饶稻在卫生间里喊。
　　“什么事？”刘威末应道，目光没法不转过去。此时玻璃墙的透光似乎要更好一些，几乎可以辨别颜色。刘威末以经验判断，那是墙在里面被冲湿的缘故。
　　“我要出来拿件衣服，你背过脸去看窗外！”
　　刘威末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窗边。
　　“好了，你转过来吧。”刘威末吓了一跳，饶稻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应该不到两米。又过了大约三秒钟，刘威末才转过身去。饶稻身穿一套浅色内衣，紧紧地贴在身上，优美的身体曲线毕露。他刚才只听到一声门的响动，难道她就在他的背后穿好了衣服吗？穿的什么衣服呢？这将成为永远的迷。
　　
　　餐厅门口立着一位黑人服务员。他穿一件红色西装，双手背后，一张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他一定会羡慕所有走进餐厅里的人吧。但是，如果当他了解了所有这些人的底细，得知里面还混进了刘威末这样揩油蹭吃的冒牌顾客，不知作何感想，他的羡慕会不会打折扣？这年头有老外出没的地方越来越多。但刘威末觉得这还远远不够，让老外来得更猛烈些吧，多多益善，那不说明咱也发达了吗？在本土刘威末的底层地位已无可撼动，只有整体提升，他才能站得更高。他也想象饶稻那样弄个局长当当。暂且不说他没有绕到那样的门路，他刘威末天生怕就不是当官的材料！往事不堪回首，多多年前他曾参加过一次公务员考试，那是有生以来最糟糕、最无地自容的一次考试经历。至今他在掌握他那次考试情况的人的面前仍不敢牛叉。
　　餐厅里一字排开几长列吃的，荤的素的干的稀的冷的热的甜的酸的炸的煮的蒸的烤的炒的拌的等等应有尽有，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各取所需。
　　一碗粥下肚，刘威末似乎才找回自己。美女的本性与毒蛇雷同，饶稻刚才又像上学那会儿一样把刘威末弄得神魂颠倒。
　　“要不要到我公司去看看？”刘威末问饶稻。他想过了，如果饶稻要去的话，他可能会把她引见给老板娘。对于这二位的会面他很期待。你虽然当官，但你没人家有钱。你虽然有钱，但你没人家官大。
　　“算了不去了。我感兴趣的是你而不是你们公司。我去过欧美、日本，参观过好多现代化工厂。”
　　“啊？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啊？真行啊你。”
　　“有什么啊？有任务，又不是去玩儿的，不过那些地方挺好玩儿的。不过我们局也组织过出境游，但都很近，港澳台新马泰什么的。”
　　刘威末把一整只蛋糕一次塞进口中，如此才能腾不出嘴发表无法到位的感叹。饶稻说过“我工资恐怕还不及你的一半”，事实是刘威末把有生以来所有所赚的钱一分不少统统加起来估计也不够饶稻跑这一圈的。
　　饶稻对同学们情况的了解程度远超刘威末，谁谁在哪谁谁离婚了谁谁升了，如数家珍。刘威末总结了一下，当年的同班同学似乎人人都比他混得好，出类拔萃的恐怕还数饶稻。
　　餐厅里用餐的客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俩。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残局了。刘威末有点坐不住了，饶稻仍滔滔不绝地说。
　　饶稻挽着刘威末的胳膊，二人情侣一般拥出餐厅。他们在会客区落座，很快就有服务人员送来两倍柠檬水。
　　午饭仍是饶稻安排的，当然做东的另有其人，但刘威末只能把帐记在饶稻身上。但他不知如何报答，要么待会儿买点什么礼物？截至目前，刘威末的支出就是打的来酒店的钱。这不怪他，根本找不到表现的机会。
　　餐桌是圆的，这次人多，刘威末跟大家一起围成了一个圈。但是很明显他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这帮人总结批评无论社会、官场上的乱象真可谓是一针见血，见解独到、深刻而精辟。当他们谈论起现任或卸任或已故的某某领导人的轶闻时，眉飞色舞、惟妙惟肖，仿佛当时就在场、亲眼所见，而谈论对象很可能能做他们爷爷的爷爷。刘威末根本就插不上嘴，就跟小时候玩过的一种游戏里被定住的木头人一样呆坐着。好不容易有人解救，问他在哪个公司供职、生产什么产品。但正当他准备进一步向他介绍他们的产品时，那人已转而跟别人说话去了。更丢人的是这一桌子菜基本上都是海鲜，刘威末基本上都叫不出名儿来。那盆虾他认识，但是是活的。大家边吃边称赞“味道好极了”。刘威末决不肯将这活蹦乱跳的小生命往嘴里扔。刘威末试探着夹起一块什么东西，他想既然上了餐桌就一定是能吃的东西。但当他刚要往嘴里放时，旁边的人提醒道：“这个不能生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