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冥冥之中

　　哥四个现在有了钱也有了地位，可每当想起八一，这一切却掩盖不了心中的失落。这天哥四个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去看望八一，管事的翻着大家带来的东西，嘴里说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卫东偷偷地塞过去两条外国烟，管事的嘴一下子闭上了。
　　八一从里面迈着八字步出来了，黑了许多可却明显胖了些。哥几个见到八一都笑了：“哥们你在这里疗养呢？咋又发福了？”哥们间一见面还是老样子，就是在这种地方也没正形起来。
　　八一嘿嘿地笑着，仿佛蹲监狱的根本就不是他，“想不发福都不行啊，你们每月都寄钱来，把这些腐败的东西们打发的欢欢喜喜的，我现在不用干活，连他妈的内裤都有人洗，还有人替我捶背，这里边又不用发愁，能不胖吗？”
　　其实哥几个都明白，那里边能有外面好吗？八一只是不想哥几个担心。
　　卫东还逗着八一：“真这么好？那赶明我陪你来吧？”
　　“那行啊，你把那站岗的给我揍了，你就来找哥们来了。”八一说的很轻松，还用手指着那站岗的。
　　站岗地瞪着八一，可能没听见八一说什么，但是一定看见了八一指自己来着。哥几个这个笑啊，笑声过后八一叹了一口气：“这里是挺好，可就是我想你们的时候，他妈的见不到。”
　　哥几个看见八一说完，眼眶竟湿了起来，哥几个刚才还美得如在天上，八一一句话又把哥几个从天上踹了下来，那句话是让人万分的无奈，甚至撕心裂肺起来。
　　三给八一点了一根烟，告诉道：“哥们，以后我可能不能常来看你了，我要去当兵了。”
　　三的话又无疑晴天起了一个霹雳，卫东望了望三，喉结动了一下把话又咽了回去。
　　孙光当时就急了：“你说什么？什么时候你跟哥几个说过要去当兵？”
　　三没言语，还是八一说道：“去当兵？那还不如来哥们这里舒服呢，要不你找哥们来吧？”
　　谭博看看卫东又看看孙光，一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一个情绪激动着，气氛压抑起来。谭博故意笑的很大声想打破这种局面，笑着说：“三，还记得小时候你在那片树林里说过要当大官，你要去当兵也行啊，到时候弄个首长什么的回来，哥几个就指着你了。”
　　孙光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别JB到时候弄个小盒子装回来，弄个烈士当当。”
　　谭博一撇嘴，得，自己白费心思了。
　　“时间到了。”狱警提醒着哥几个。
　　卫东站起来对八一说：“你放心，哥几个不会让你在里边舒舒服服待上十四年的，外边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想在这躲上十四年想的美。”
　　八一冲哥几个点点头：“我爸我妈就有劳哥几个费费心了。”
　　哥几个没了刚来时的笑容，因为又要一次离别，这短短的相聚过后，却是更长的离别。卫东使劲地握着八一的手不肯放，“相信哥几个，就算被他妈的全世界的人骂，也一定会把你弄出来，到时外面的世界就是你的。”
　　八一望着卫东，用力地抽出卫东握着的手，站起身来走回自己的监房，半路上八一把手举过头顶，对着大家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回来的路上哥几个沉默着，卫东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停车。”
　　卫东下了车，把三拽出了车子喊着：“你他妈说走就走，你跟哥几个谁说过？你还拿哥几个是兄弟吗？”
　　谭博连忙去拉卫东揪着三脖领的手，三也不反抗对卫东说：“我都报名了。”
　　孙光一听气的直跺脚：“一定是因为张丽，我就他妈的不该安排你们见面。”
　　“不是因为谁，卫东你还记得吗？那次我和八一去要账时我就和你说过，如果我没事我就去当兵，那时你没拦我，现在你为什么要拦我？”
　　一句话让卫东松开了手无话可说，望着天空自己问着自己：“是啊，现在我为什么要拦你？”
　　月缺了又圆，树木黄了又绿，四季在交替，悲喜也在轮回着，这不就是人生吗？分分合合欢笑和泪水，每一次的分离，也许就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
　　两个月后三走了，看着远去的列车哥三个再次尝到了失落，简短的送别少了往日的调侃，代替的只是那少许的沉默，和那一句颤抖的保重。
　　走出车站，卫东对谭博和孙光说：“你俩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说完也不管二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起来。
　　望着街上的景观，卫东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街上的一切已经不再是自己小时候看到的样子，卫东努力地想象着每一栋高楼从前的样子，却找不到一点相似的地方。卫东突然有大声地喊上一声的冲动，一股气从心底直达嗓门，却在要从最终爆发出那一刻又停住了，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原来这个世界没有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连简单地喊一嗓子都不自由。
　　卫东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在一家美容店前停了下来，为什么停下来卫东也说不清，可能是玻璃上贴着的那些各式各样的纹身图案，吸引了自己。
　　卫东走了进去，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女孩应该是店主，正在带着耳机在录音机前，旁若无人地哼着歌曲，看那闭着眼的样子应该是很陶醉。
　　卫东差点笑出声来，可是又憋了回去，卫东发现女孩哼的还挺好听，生怕弄出声来打断女孩，于是卫东轻手轻脚的就像一个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地欣赏着。
　　女孩也并未察觉有人进来了，仍继续哼着歌曲，头还跟着节奏时而的摇着：“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某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世间万千的变幻，爱把有请的人分两端，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他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卫东静静地听完女孩唱完整首歌曲，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女孩听见卫东的掌声吓了一跳，摘下耳机才发现原来还有个人一直看着自己呢。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女孩被吓了一跳，有些微怒并责怪的语气问着卫东。
　　“就是在你这首歌开头的时候进来的。”卫东答着。
　　“啊？”那意思就是说眼前这男人，不但偷听了自己一首歌，还偷看了自己一首歌的时间。女孩脸有些红：“偷听本姑娘唱歌可是要收费的。”
　　卫东点点头：“我就是被你歌声吸引进来的，所以就像个贼一样没敢出声，怕打断你，这么美的歌声收费那是必须的。”
　　卫东的话女孩好像很爱听，得意地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呵呵……”卫东这才注意到女孩的样子，高高的个子，黑黑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披到肩上，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挂在脸上。
　　“你不会就是为听歌来的吧？女孩望着卫东，嘴张着眼睛瞪得大大的。
　　卫东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失态，看了看玻璃上贴的纹身图案，对女孩说道：“我纹身。”
　　“哦。”女孩拿过来一本纹身图案递给卫东，问着：“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啊？大的？小的？你自己选一选。”
　　卫东看也没看，对女孩说：“你决定。”
　　“我决定？”卫东的话让女孩有些意外。“我决定，那我可选最贵的，你不怕我敲你竹杠啊？嘻嘻……”
　　卫东也被女孩逗乐了，“哪有敲竹杠还说出来的？那就纹个大的吧，疼吗？”
　　“不疼，大的图案会给你用麻药的，小的就不用了，大男人的还怕疼啊？”女孩以为卫东问疼吗是怕疼。
　　卫东笑笑：“那就纹个大的吧，图案你决定，不过不许用麻药。”
　　啊？女孩又是一阵惊讶，自从这个男人进来后，让自己惊讶好几回了，这样问这样答的还是头一回，看来今天有点不寻常，冥冥之中好像又要注定了什么……
　　卫东的话再一次让女孩感到意外，女孩仔细打量起卫东来，从这个男人一进来话里话外，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来纹身的，女孩问着卫东：“大哥，你不会是上我这来找虐的吧？那样的话我可劝你免了。”
　　“照我说的做，你不是要敲我竹杠吗？我给你双倍价钱。”
　　女孩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就为钱啊？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姑娘不稀罕。”
　　“你费什么话，开店不为挣钱，难道你就为跑这唱歌来了？你打开门做生意你就得照我说的做。”卫东的话带着一种命令，让人无法抗拒。
　　女孩也生气了：“诶呀！你给我把上衣脱了。”女孩也命令起来卫东。
　　卫东把上衣脱了，女孩看着卫东身上的伤疤，心里骂着：“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孩冲着卫东又哼了一声，在图案中找出一个猛虎下山的图案问着卫东：“你看这个行吗？”
　　“我说过你决定，别总让我重复第二遍。”
　　女孩在卫东后背上画了起来，被卫东气的嘴里叨咕着：“行，我不问了，你不是也不用麻药吗，你等着一会着。”
　　“一会怎么样？”
　　“一会扎死你。”
　　卫东笑了起来：“那我可要谢谢你。”
　　女孩停下了笔，傻傻地看着卫东：“你真的是来找虐的啊？要不就是故意来气我的？”
　　卫东没有回答，看着女孩手里的画笔像想起了什么，“你学过画画？”
　　“没学过美术就敢干这个？看不起人怎么的？”显然卫东又惹女孩生气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记得以前文化宫那里有个美术馆，哪瞧不起你了？”
　　女孩就像个小燕子一下又笑了：“你也知道那里啊？我以前就是在那里学的，每到休息日我就去，学了好几年呢，我的技术你放心。”
　　冥冥之中就是有这么多巧合，卫东一下子又想起了方芳，情不自禁的就问了起来：“方芳你认识吗？她以前也常在那学画画，年龄可能比你大一点，她那时还爱扎着两条麻花辫。”
　　女孩呵呵地笑起来：“看来你和她很熟啊？”然后又失望地说：“看来今天你这钱我是挣不到了，我和她不但很熟，而且这个店也是我俩和开的，每天这个时候她早来了，今天一定又是陪男朋友逛街去了。”
　　卫东听完，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女孩又意外了：“你干什么去啊？这才刚画了一半。”
　　有些事就是那么巧，仿佛真的有一种力量冥冥之中安排着一切，就在卫东走到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卫东来个碰面，四目一对：“卫东？”
　　方芳就像是卫东心上的一道伤，这么久了并未愈合，顶多只能算麻木了，如今再次相见，如同把包着伤口的纱布用力地撕下来一般，不仅牵动着旧伤口更添新伤。
　　卫东显得有些尴尬，“世界真小。”
　　“是啊，是真小，你还好吗？”卫东上衣还没穿上，方芳看见了卫东身上的伤疤。
　　“你呢？”卫东反问着。现在的方芳头上已不见了那两条大麻花辫，一头长发烫着卷更有了女人的味道。
　　“人家现在每天都有男朋友陪着，不知道有多好呢，今天这么晚来，又是跟男朋友逛街去了吧？”没等方芳回答，那女孩先抢着说了，也算是替方芳回答了吧。
　　“那就好。”卫东又走回椅子边坐了下来。
　　“要你多嘴，哪都有你？”方芳撇了一眼嫣然，跟卫东介绍道：“这个话多精叫嫣然，小时候我们就在一起学画画，这个店也是我俩合开的。”
　　卫东冲嫣然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嫣然听见方芳叫自己多话精，冲着方芳吐起了舌头。
　　“他叫卫东，我们从小住在一起的。”方芳又给嫣然介绍起来。
　　听见卫东这个名字，嫣然好像有点兴奋。“原来你就是卫东啊？记得以前我们学画画的时候，方芳经常会提起你，刚才画到一半你为什么要走啊？还弄不弄了？”
　　方芳看了看嫣然又看看卫东：“为什么弄一半就要走？”
　　卫东没回答，看着嫣然说：“你话是挺多的，弄！为什么不弄？接着来。”
　　“切！”嫣然撇着嘴，接着问方芳：“你来还是我来？”
　　“你来。”不等方芳回答，卫东先说了。
　　嫣然又在卫东身上画了起来，方芳在一边装着收拾卫生，可余光却始终在卫东身上。
　　一会图案画好了，嫣然拿起纹眉机就要纹。
　　“有针吗？”卫东问道。
　　“你疯了？这么大的图案用针刺？”嫣然知道这男人有点不可思议，可还是要证明一下自己有没有听错。
　　“有针吗？”这次卫东问的可有点语气硬了。
　　“有，要针锥子都有。”这回是方芳替嫣然回答了，说完在抽屉里翻了起来，找出来一盒针和棉线，抽出三根针就拿棉线往上缠。
　　“我说了要嫣然弄。”卫东的语气还是那么生硬。
　　方芳看着卫东，一下子把针扔在地上跑了出去。
　　嫣然一下愣了，“你俩怎么回事啊？”
　　“哪都有你，你快点我还有事。”卫东催起来。
　　“我说大哥，方芳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拜托你俩有事别玩我好不好？”嫣然愣在那不知所措。
　　卫东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狠狠地瞪着嫣然。
　　嫣然点着头：“行，要针扎是吧？大图案三根针太少。”嫣然发起很来，在地上捡起针和线五根针绑在了一起，这下省话了也不问了，沾着颜料直接就在卫东背上扎了起来，每一针下去都带出了血珠。
　　扎了几针嫣然停住了，实在是不忍心再扎下去了。
　　卫东趁这空点根烟在嘴里，喊着：“爽！别停。”
　　嫣然一咬牙又开始刺了起来，不过劲道却小了很多，虽然如此，卫东身上还是出了不少的汗，一会功夫卫东的整个裤腰竟都湿透了。
　　嫣然心又软了，问着卫东：“要不休息会吧？”
　　“如果你不累就继续。”卫东本想用疼痛麻木一下自己，没想到还遇到了方芳勾起了旧痛，此时身体上的疼痛已变得微不足道，仿佛不再有知觉。
　　嫣然忍不住又多起嘴来：“你和方芳以前是不是好过啊？”
　　卫东理都没理嫣然，只感觉针扎下去又重了好多。
　　就这样嫣然在卫东身上刺了三个多小时才停下，嫣然长出一口气：“轮廓已经好了，要等过些日子消肿以后，在刺第二遍细致的找一下。”
　　此时卫东才发现，地上已经扔了不少粘着血的棉球，而后背也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嫣然拿过一面小镜子照着卫东后背：“你看还满意不？”
　　卫东瞧也没瞧，转了一下脖子又活动活动手脚，穿上衣服对嫣然问道：“多少钱？”
　　卫东看也不看自己忙半天的收获，自己拿着镜子站在那显得很傻，可嫣然还是一撅嘴说道：“算了，你和方芳那么熟，就算我卖人情了。”
　　“你记住她是她我是我，我俩没一毛钱关系。”说完卫东扔下五百块钱走了。
　　嫣然气的直跺脚，可还是拿着桌子上的钱追了出去，可追上时又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气息，想再客气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知该说这是一次缘分的相遇，还是一次荒唐的邂逅？正如那句话；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你的就是在你身边也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