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 断片

　　“木燕，我想不到你竟然会傻到这种地步。”连如江摇头叹息，他肚子里一股子无名之火，却不知道应该对着谁发作，肖木燕的善良固然没错，那两个老人拳拳爱子之心难道就有错吗？只是这种牺牲别人来保全自己血脉的方式有点令人发指。　　
　　“如江，你别发火，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呀。除了公公婆婆和我，你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你给我出出主意吧。”肖木燕一脸惶惶然，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连如江，无助的神色让他感觉阵阵辛酸，有一种女人是让男人看了就想保护的类型，但明显肖木燕原来不是这类女人，不过此时此刻这副不知所措、苛求怜悯的样子却是不由得连如江有一种做为男人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她双肩紧耸，珠泪低垂，看了几眼连如江后就忍不住低下头，用手中的勺子拨弄面前的汤羹。　　
　　连如江稍微思索了半分钟的时间，房间里一片寂静，偶尔传来肖木燕勺子打着碗边的丁丁当当声音，明显她的手在哆嗦。　
　　“你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没有？”连如江觉得要好好开导一下他的这个师妹，但唯一有点疑问的就是为什么她会来找自己说这个事情，难道真的在她心目里他是智慧和勇敢的化身？从亲缘疏密上来讲他俩只能算作不错的同学，根本到不了患难与共、分享这么大事情的地步，虽然连如江也很好奇一些事情原委，但是他是个有理智的人：有一些别人的秘密最好不要知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看历史书上被杀人灭口的秘密知晓者都是很悲催的命运。想到此处他加重了语气：“如果说真的有了孩子，你如何自处？孩子跟着谁长大？你这么年轻难道就想为那个死去的家伙守一辈子寡？”想到那家人的自私连如江连带死者都不太尊敬了，肖木燕却不由皱皱眉。　
　　“姑且不说孩子是谁的，你可以在聊城找到一个男人，但以后呢？遗腹子需要监护人，按照国家法律规定必须要跟着你，而且孩子只要生下来你就有了感情，再送给别人你舍得吗？你公公婆婆今年都已经五十几岁，而且你刚才说医院都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他们会放任你改嫁，然后替你照顾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他们的身体能撑多久？你想想假设中存在的那个孩子吧，没有一个血脉亲人在身边陪他，长大后会不会恨你，会不会恨这个社会？为了他家无意义上的继嗣就牺牲你和这个孩子的幸福这不是损阴德吗？　
　　另外，万一他家里不承认这个事情怎么办？你有了孩子这算什么事情？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退一万步说，他家里翻脸不认人，甚至于反咬一口你怎么办？你让他家里给你承诺，有证据吗？”　　
　　肖木燕插了一句：“如江，我公公婆婆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觉得他们可怜。”　　
　　连如江却一点也没给她留情面：“你可怜吗？你年纪轻轻就没了老公难道不可怜，他们家里毕竟还有一个女儿，你呢？你有什么？他家里会给你分遗产，分给多少？疏不间亲，即使你帮助他家里续上香火他们最后也不会感激你，这个孩子早晚是尴尬的存在，另外万一你生个女儿呢？你现在连百分之五十的机会都没有，木燕，你难道贪图他家的财产吗？”　　
　　“如江大哥，你了解我的，我是贪财的人吗？”肖木燕抬眼直视连如江，这句话连如江很认可，肖木燕有着许许多多的毛病，不温柔、好发无名火、好吃懒做等等，但是她绝对不是一个小气吝啬的人，更不贪财。　　
　　“你不是，木燕，就因为你不是我才会这么说。你比较一下利害关系吧，就是因为那种虚无飘渺的一种延续香火，就把你的一生整个搭进去，你亏不亏呀？你想想你要冒的风险：首先你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其次你要保证孩子必须是男孩，再次你要保证他们家不会反悔，最后你还要保密一生，这是一条险之又险的道路，任何一个环节上出问题你这辈子也就交代了，妹妹。你不能总想着一切如人意，其实社会上哪里有处处随人愿的事情呀。你知道的，我在大学里的恋爱不也是爱的死去活来吗？最后怎么样？那个时候的海誓山盟只是一场梦，你别指望别人会同情你，理解你，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爸你妈也就是我这个大哥给你说实话，你要是真的犯傻我绝对不同意，这个事情到此为止，你找个地方去休个假，一个月后正式上班，说不定那个时候我都调到聊城去了。你没事的时候找我和王凌雪一起吃个饭，再找个喜欢的男人结婚，这一生算是重新开始。”　　
　　开始的时候肖木燕很感动的听着，只是后来听他提到王凌雪的时候却不由微皱眉头，但却没有打断他，看他长篇大论了很久，忍不住端起酒杯：“如江，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有你这样一个大哥觉得很知足，这次来也就是想找你说说这件心事，再不找个人说我会闷死自己的，而且，哥哥，我知道你看相技术高超，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你不会再给我一个警示吧。”　　
　　连如江也举杯和肖木燕碰了一下，本来还准备小抿一口，却见肖木燕昂首喝了足有半杯，就苦笑着喝了一大口，肖木燕却按了一下酒桌上的呼叫按钮，马上传来了服务员的敲门声：“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您？”　
　　“再给我拿瓶白酒，和这瓶一样的。”肖木燕很豪爽的吩咐。　　
　　“好的，您稍等。”服务员鞠躬退下。　　
　　“如江哥，刚才你的分析是对的，我也明白自己犯了傻，其实你不知道，从我俩在南京遇到，我就一直有种对你的依赖心理，我没有哥哥，可我从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大哥哥，可以拉着我的手陪我玩，在夜里我害怕的时候可以拿着棍子去打狗，我从小就特别害怕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开学同乡会上见到了你就总觉得你是我哥哥，大学四年，你总是那么骄傲，动不动就惹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摆脱那种依赖你的感觉。如江哥，你懂我的心吗？”　
　　她边说边把服务员送上来的酒打开，给连如江的酒杯加满，同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古井贡四十二度的白酒并不算是很高的度数，但纯粮食酒发酵的味道却很容易让人有醺醺之意，连如江这次没拦着，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菜香、酒香，还有一种暧昧的情绪。　　
　　“木燕，不是我不给你看相，实在是夜里不能看，对你和对我都不好，我们这一行也有自己的规矩。”连如江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是有点犯迷糊，我们这一行是什么意思？自己貌似是国有企业的一分子呀，而且还是一名共产党员，怎么竟然把自己混同于街边摆摊骗钱的算命大师了呢。但却不想让肖木燕遗憾，他却不知道肖木燕从来没觉得他的算命有多厉害，只是一种托词罢了。见肖木燕不说话，他接着说：“木燕，其实你的前程问题根本不需要看，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好，所以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刚才那个问题我不想再重复，要是抛开这个问题那还有什么麻烦事情吗？我妹妹年轻漂亮，还是政府机关的白领，多少男人都眼盯着你呢，好好调整一下心态，明天也许一切都好起来了呢。”　　
　　肖木燕却是叹口气，用手捻着自己的酒杯：“年轻？漂亮？我都成了寡妇了还年轻漂亮？如江哥，我知道你哄我，但我很高兴。如江哥，当时在学校的时候你为什么看不上我呢？是不是我和你那个南京人的女朋友相比不会撒娇？唉，哥哥，不谈这些了，你再陪我喝一杯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连如江也已经喝到了八九分的量，兀自撑着，他一直会有一种醉死不认半壶酒钱的固执，但是当酒喝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见肖木燕举杯相邀，也便高举酒杯。“妹妹，我们没缘分，我其实也挺喜欢你的，但就是喜欢，和我现在爱王凌雪不是一个感觉，喜欢不是爱，你懂吗？”　　
　　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了王凌雪含笑微嗔的样子，马上清醒不少，不由站起身来，说：“木燕，差不多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送你回去吧。感觉今天喝多了。”　　
　　肖木燕却动也不动，只是看着他笑笑，灯影下妩媚动人：“如江哥，再陪我喝一杯吧。最后一杯，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喝酒了。”这的确是实话，俩人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在一起喝过一次酒。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连如江举起酒杯，但是天旋地转之下，后来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半夜时分，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候，连如江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宾馆房间里，大惊失色，更可怕的旁边竟然是肖木燕，昨晚上那杯酒下肚他就进入断片境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自己根本就啥也想不起来，没犯什么错误吧？连如江觉得一种恐怖感袭上心头，猛地坐起来，心里只有一个主意，快逃，逃离现在这场尴尬，噗噗通通心跳的声音如雷贯耳，他走出宾馆大门的时候，忽然发现天空中竟然下着大雨，茫茫夜色里忽而几道闪电划过夜空，但他连考虑也没考虑，就一头扎进雨雾里，冒雨向自己的宿舍的方向跑去。跑着跑着，忽然觉得夜一片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