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笑容在脸上

　　
　　住在医院的时候，阳子常常带着小礼物来看我。
　　出院的那天，阳子没有来，肖冉安静地出现在视线里，她一路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她推开门的那一刻，看见我脸上的表情转换是那样明晰，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出现的是我，让你失望啦！”
　　我尴尬地笑笑，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仿佛我们之间隔着几亿光年的距离。
　　肖冉说我还需要她的照顾，暂时住在她的公寓里比较方便：“林霄，和阳子在一起吧！”我们站在门外，她转动着钥匙，忽然转身说。
　　肖冉看着我，她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深沉。“总觉得进了医院，就离死亡不远了。”我开玩笑说。
　　“别开这种玩笑！”我从未见过肖冉那样地生气，她的头发似乎在着火。
　　“怎么啦？”我说。
　　肖冉转过身去，将我晾在客厅里，直径向她的房间走去，她将我曾经的公寓进行了改装，除了那一墙壁的藏酒还提醒着我，我曾经住过这里，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子。
　　“你想吃什么吗？或者是想去哪里玩？”肖冉再一次出现我面前，已经是另一副面孔。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肖冉，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我想可能是因为阳子的原因。
　　阳子几天没有出现，我面对着一张空白的纸，坐立不安，耳朵似乎始终警惕着，脚时刻准备着迈出去。从走廊上传来一丝声响，都让我的心脏停止在那里。我不时地打开门，向门外看去，想想又觉得不对，将门打开，坐在门边，医生提醒我不能做剧烈的运动，也不能久坐，我在屋子里转圈，常常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然后拿起手机，对着阳子的号码，拇指定在那里，不肯落下去，然后将手机扔在角落里，拿着外套，想屋外走去，心里有一团解不开的云，在胸膛里乱窜，时而愤怒，时而忧伤，时而开心大笑，时而难过地落泪，我的心似乎不再是我自己的，我的脑海始终混乱着，理不清思绪，我在街上乱走乱窜。大口地喝酒，大口地吃东西，快速地走路，然后好累，趴在床上睡去，睡去之前，心里空荡荡的，充满了缺失的遗憾。
　　阳子再一次出现时，我的心刚刚恢复平静，早饭刚刚吃完，我洗了盘子，擦干净盘子上的水渍，然后坐在画架前画窗外的街道，我对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尤其地着迷，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怀揣着不同的故事，却在同一时刻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为那一份默契而感动，我发现自己的心柔软地就像是一池春水，冰雪刚刚融化，枯草里冒出了嫩芽，春风吹拂着湖面，晕开了一层一层的涟漪，小鸟从湖面轻轻掠过，湖面浮现一团灰色的影，在风吹不散的波纹里闪烁出美丽。
　　我在人群里寻找感动，一点一点地将感动在画纸上勾勒出来，慢慢地画出我心中的蓝图，我沉浸在那个安静的世界里，忘却了自己，然后不知从那一个点，漏出现实的声音，将我从另一个世界里拉出来，我有些茫然地走到门边，然后打开门，阳子提前已经准备好了笑容，一把将我揽到怀里，紧紧地拥抱着，我有些喘不上气。
　　“怎么啦？”
　　“你心跳得好快哟！”阳子笑着，眼中闪烁着泪花。
　　“你到底是怎么啦？”我推开他，走进屋子。
　　从窗外飘进来的光，落在旧沙发上，灰尘在混乱的空气里飞扬，阳子跳到沙发上躺下来，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累死我啦！”
　　阳子就像是从窗户跳进来的阳光，热烈而耀眼，我退到一旁。
　　“出差了几天，你有没有想我！”
　　我笑着递给他一杯水，他将玻璃杯放在手中仔细的端详：“新买的？特地为我准备的吗？”
　　“刚刚回来吗？”我坐到画架前。
　　“刚下飞机，将行李扔给助手，我就跑过来了，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你呢？”阳子端着水杯走过来，站在我旁边弯身仔细地看着我的画。
　　“这个路人很奇怪啊！”阳子指着画板上的一个人说。
　　“我上午刚坐下来就被他吸引，他很奇怪，穿着白色的休闲服，戴着红色的鸭舌帽，却穿着一双闪闪发光的皮鞋，而且目光在人群中乱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是在警惕着什么。”我说。
　　“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要将指甲涂成紫色，太难看了！”阳子笑着说。
　　我扑哧一笑：“所以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呢？我想，他也许刚刚从舞台上下来，或者是一个行为艺术者。”
　　“也许他刚刚从医院里跑出来！”我说。
　　阳子端着水杯向沙发走去，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一脸神秘的笑容：“你开心吗？”
　　“什么意思！”
　　我刚刚拿起画笔又放下，端坐在窗前，正对着阳子，看着他。
　　阳子一脸微笑地看着我：“我一向很骄傲，林霄，但是我发现，我被你打败了，而且让我气闷的是，你只是一个才智平庸，而且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忧郁症的病人。”
　　我看着阳子等他说下去，我的心如同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冲上云霄，一会儿跌入谷底。
　　“我很爱你，林霄，你可以接受我吗？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坐在时间的沙滩上，看时光的海，一起慢慢变老。”
　　我不知道，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只觉得整颗心如同初升的太阳一样红彤彤的，又大又圆。
　　“可以吗？”阳子单膝跪地，拿出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我看着阳子，他是那样的美丽，我忽然害怕，这样的美丽，因为我，而变得平凡失去他原有的光泽。害怕，自己没有资格承受如此的美丽。我犹豫着，阳子将忽然拉过我的手，将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笑着：“从此，你就名草有主啦！”
　　“放心好了，我会治愈你的。”阳子笑着站起来，向我走进，我后退一步，将手挡住他的胸膛。
　　“等一下，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我的想象？”
　　“不是！”
　　“为什么？”我说。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继续在等，时间太宝贵，我消耗不起，我只想跟随我的心，你可以勇敢一些吗？”阳子的目光里泛着泪光，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在阻挡我的心，我转过身，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翻滚着热闹的气息，每一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渺小，但是却拥有着宇宙一样深不可测的心。
　　阳子走过来，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
　　“不用害怕林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和你在一起，我的灵魂永远跟随着你，不用担心。”
　　我感到一股莫名的感伤，就像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样，我想起那个怯弱的女孩儿，爱丽丝，她坐在我对面，问我是否会折飞机，我说不会，她的表情是那样的失望。
　　我将手叠在阳子的手上，他的手指有些冰凉。我扭头看他，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害怕，脸上的肌肉扭曲的不平常。
　　“好的！我们在一起吧！”
　　阳子的眼睛闪闪发光，格外地明亮，俯身紧紧地抱着我，然后说道：“我们可以住到山坡上的那个小屋里，你画画，我拍照，你种菜，我做饭，我走进你的世界逛逛，你走进我的世界看看，我们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脑海里想象着阳子所说的画面，不知道什么，总觉得那太美好，好得不适合我，我更适合残缺。
　　我带了几件衣服，去了山坡上的小屋，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森林里的精灵，简称森灵！”
　　阳子说：“这是我们从这个世界偷取的一片净地，它不属于任何地方，只属于我们。”
　　我围着小屋种了一圈向日葵，院子里住着一只山羊，屋后是一棵梧桐树，我常常牵着那只山羊在山坡上吃草，将一圈百米长的绳子系在山坡的一丛野花上，然后我坐在山坡上写生画画，日子宁静地就像是一幅油画，我每一天过着不知日月的日子，有时我和阳子背着包裹，他在脖子上挎着相机，我们走出屋子抛两次硬币，决定一个方向，然后一路走下去。
　　“我们应该去买一匹马！”有一天，我和阳子从清晨五点出发，连续走了三个小时，然后躺在山坡上休息，看着一望无际的山坡，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发呆，阳子忽然说。
　　“我觉得应该去买一头骆驼！”我说。
　　“我比较喜欢马，尤其是斑马，你想，如果我们骑着一头斑马行走在山坡上，那该是多有趣！”
　　“我还是比较喜欢骆驼，我们将它的毛染成彩虹的颜色，然后我们坐在两个驼峰中间，一路向西，看两个驼峰一天一天地小下去，直到一天，它完全消失了，然后我们再返回去，从另一条路重新开始。”
　　“那如果是一头大狮子呢？我们骑在一头大狮子的身上，它的脑袋就像是一朵绽放的向日葵，我们给它的尾巴系上铃铛，然后一路向北，在日出的万丈光芒里，顺着山坡飞驰而下，在风中呐喊，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
　　“那如果是一头山羊呢？一头粉红色的山羊，我们骑在山羊的身上，脚在地上拖着前行……”
　　我和阳子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