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
　　川崎接到实施细菌战和销毁细菌研究室的命令后，紧急召集细菌研究室的全体工作人员和特种兵，命他们连夜准备，决定于第二天凌晨四点，特种兵秘密携带细菌武器出发，向石头城周围百公里范围投放细菌，重点是南青峰山游击队活动集中的地方和北面国民党驻军的小城，并于天亮前，全体人员撤离研究室，命士兵布好炸药和汽油，待人员撤离后立刻燃火销毁所有细菌研究的痕迹，包括所有供实验使用的活人。
　　青姑甩掉追击的特务后，在城里兜了个圈，禁不住心急如焚，一是不知道客栈的情况，特务是不是袭击了客栈，高飞他们是不是及时逃脱，二是必须马上找到他们，汇报陆军医院的情况。冒着再次被特务发现的危险，青姑兜了一圈后又悄悄绕回了客栈，她从稍远的地方观察客栈的动静，见那里行人来往如常，看来那伙特务已经撤了，不知高飞他们是否避开了敌人的偷袭。青姑还是担心有埋伏，她包了块头巾，绕路从后门进入客栈，客栈伙计见她进来，高兴地朝里面指了指，青姑会意，快步朝里面走去。
　　一进屋，见高飞和许超都安然无恙地等在那里，青姑高兴地上前和他们握手：“高书记，许书记，刚才特务偷袭客栈，我真担心你们出事。客栈已经被特务盯上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没见到你我们不能离开这里，特务没发现我们的蛛丝马迹，刚才都撤走了，暂时不会再来。我们在这里等你带来陆军医院的消息。”
　　“是啊，我也是急着要把消息告诉你们。”
　　“怎么样？找到细菌研究室了吗?”
　　“找到了，而且，我还找到了梁部长。”
　　“你找到了梁部长？他还活着？”
　　“是的，还活着，就在细菌研究室的一个小房间里，他被当做人体试验，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形，不省人事了。”
　　许超听了气愤地把拳头砸在桌子上，高飞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个来回，最后站在桌旁坚定地说：“我们必须立刻打进细菌研究室，救出梁部长，毁掉所有致命细菌！来，我们制定一个周密的行动方案！”高飞说着坐下，几个人一起商讨起来。
　　第二天深夜，月黑风高，四周出奇的静。许超和李卓然带领游击小分队，身穿夜行衣，悄悄穿过陆军医院北面的一片草稞，潜伏在黑漆漆的北墙根下。何志勇带领一个伪警小分队，穿着宪兵的服装，扮作巡逻队的模样在医院的大院里大模大样地走过，人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几个哨兵，换上了自己的人。青姑和一个高大的行动队员爬上墙外的一棵大树，借着树枝的伸展和弹性，猴子一样跃过围墙上的铁丝网，轻轻落到院内的墙根下，高飞和方青紧随其后。
　　四个人在墙下聚齐后，青姑在前，沿着墙根和楼角等隐蔽的地方，悄悄摸到了一栋大楼的后面。三楼的一排房间，有一个房间的窗子略微欠着一点缝子，青姑在这个房间底下停下来。行动队员在窗下像一根铁柱子一样站立稳定，两手拉着青姑轻轻一提，青姑一跃跳上了他的肩膀，又从肩膀上轻轻一跃，攀上了一楼的窗台。青姑踩着窗台处的墙坎，攀着墙砖的缝隙和窗子的护栏，三下两下爬上了三楼，轻轻一推，窗子开了，她跳进去，朝里面接应她的清洁工微微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绳子，从窗缝递下去。楼下几人接到绳子，一个接一个爬上楼来，换上医护人员的白大褂，戴上了大口罩。
　　清洁工示意他们在里面等候，她推着收集垃圾的小车走了出去，四个人在屋里屏住气息，一声不吭。过一会清洁工又推着小车回来，朝他们点点头，于是几个人悄悄推门出去，青姑在前带路，穿过一段静悄悄的走廊，向右一拐，来到一个宽大的房门前。从门上面的玻璃朝里望去，里面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青姑从腰间拿出钥匙，轻轻把门锁打开，几个人悄悄进了房间。
　　“谁？！”突然一个可怕的声音从黑暗里冒出来，大家不禁汗毛倒竖，紧接着灯亮了，四个人立刻暴露在耀眼的灯光下，也几乎与此同时，青姑的飞镖“嗖”一下飞出去，正中了灯下的一个瘦高个人的心窝，那人没发出第二个声音，应声倒下，方青立刻上前关了灯，一切又陷入黑暗与寂静。
　　黑暗中，青姑悄悄摸到墙角的一扇小门前，摸索着用钥匙打开小门，里面影影绰绰的灯光照过来，隔着狭小的楼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按原计划，青姑负责进入实验室救出梁嘉林，高飞在外放风并接应，方青和行动队员负责炸毁实验室。可此时高飞也要进去，被青姑和方青推了回来。青姑走在前面悄悄挨近了楼梯口，她示意方青和行动队员紧贴墙壁注意隐蔽，她贴着墙角稍稍伸出头，看见左面那个哨兵仍然端着枪来回走动，而右面又多了个哨兵，像根木棍子一样一动不动地持枪站在那里。青姑急忙缩回头来，手里握紧了飞镖，朝行动队员向右面努了努嘴，行动队员会意，紧贴着右面墙角做好准备。片刻，两人几乎同时伸出身子，两枚飞镖同时放倒了左右的两个哨兵，两人急忙缩回身来听动静，半晌里面没什么声音，他们才放心进去，里面仍然是静悄悄白蒙蒙的，有一股刺鼻的汽油味，还有十几个精致的小手提箱整齐地摞放在离楼梯口不远的地面上。青姑顾不上多想，径直朝梁嘉林所在的房间走去。
　　整个细菌研究室看不见一个人，安静得反常。青姑很快找到处于昏迷状态的梁嘉林，把他推出房间推向楼梯口，没有遇见一个鬼子兵或工作人员。方青和虎子迅速分头寻找鬼子的细菌武器，准备用腰间的炸药和汽油销毁它们。他们找遍了实验室，里面有一些仪器，昏暗里像一些张牙舞爪的鬼影，却没发现存放毒菌的地方，而且实验室里也是空无一人，偶有一只老鼠窜过，不禁让人毛骨悚然。两人继续朝里面搜寻，里面的房间里有许多带死不活的人，有的枯骨嶙峋，有的浑身溃烂，有的缺胳膊少腿，还有开肠破肚的，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腥臭味，状况整个就是一个人间地狱，两人怒目圆睁，几乎忍不住心里的悲愤，咬着牙继续朝里面寻找，见旁侧有一个出口，出口旁有一扇门，紧紧关闭着，窗上拉着白色的窗帘。方青和虎子互相示意，方青用仅有的一只右手轻轻拉了一下门，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活人的气息扑过来，紧接着一声吆喝，灯光大亮，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叽哩哇啦地冲出来。方青和虎子已经来不及躲闪，迎面和鬼子交起手来，虎子人高马大，很快撂倒了两个鬼子兵，方青一只右手左抵右挡，有些吃紧，虎子紧贴着他，手里的短刀呼呼生风，但鬼子好像越来越多，很快把两个人围困起来，眼看着就要被扎死在鬼子的刺刀下，两人几乎同时扔掉手里的刀枪，拉响了腰间的炸药，刹那间一声巨响，两人和周围的鬼子兵一起被炸飞在一片硝烟里，同时汽油燃起，整个实验室四处窜起了火苗，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夹杂着几处爆炸声。这时，青姑刚背起梁嘉林上了两阶台阶，被烟火窜过来打个趔趄又摔了下来，急忙挣扎起来再背梁嘉林，只听他小声地呻吟一声，却是再也拽不动他，眼看火焰来不及躲闪，青姑只好一个人往上爬，她被烟火呛得直咳嗽，身上的衣服已经燃着，刚爬几步，一阵窒息压迫了胸口……高飞在外面焦急地等待，听到里面的爆炸声，却没见方青他们任何人出来，他不顾一切地开门冲进去，一开门就闻见一股浓烟，他冲下楼梯，刚到一半就被浓烈的烟火给逼回来，他剧烈地咳嗽着退回川崎办公室，直眼看着烟气弥漫的门口，怎么也望不见半个战友冲出来的身影……
　　二
　　细菌研究室里的大火烧了半宿，直到把里面的人和所有能烧着的东西烧了个精光。烟气从川崎办公室冒出来四处弥漫，整个陆军医院笼罩在刺鼻的烟雾里。消息传到大岛那里，已经是天蒙蒙亮了。大岛闻声火急地赶来，后面紧跟着中村、川雄、赵长富和司徒亚南。大岛一脚踹开川崎办公室的门，里面已被熏得面目全非，川雄发现里面的门口处躺着一个人，走过去一看，那人满脸乌黑，胸口扎着一把短刀，地上有一团乌黑的血迹，再仔细看，才看清那人竟然是川崎，他又惊又气，一蹦两尺高，嘴里大骂八嘎。两个士兵从墙角半掩着的黑乎乎的门进去，很快折转回来：“报告司令，里面都烧焦了。”
　　大岛听了大骂：“八嘎！我们的计划全完蛋了，你们的死啦死啦的干活！谁干的？这么大的爆炸事件，你们竟然一点也没察觉，都睡大觉挺尸去了？”
　　下面一干人谁也不敢吱声，只有陆军医院的一个值班士兵报告说：“昨晚值班哨兵有好几个被杀了,都是被短刀割了喉咙。”大岛听了更是火冒三丈，中村也恨得咬牙切齿地说：“司令，肯定又是共产党干的，共产党最善于钻缝子搞偷袭，上次我们防守那么严密，他们还是里应外合救出了他们的同伙，那时飞鹰潜藏在我们内部，现在飞鹰已经除掉了，怎么还有里应外合的迹象，如果内部没人，他们是不可能知道我们的地下研究室的。”
　　“就是，上次怪我防守失误，这次我没参与防守，不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还不如我呢。”赵长富在旁边不疼不痒地说，气得大岛转向赵长富吼道：“八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这次给你的任务就是抓共产党，现在共产党就在我们鼻子底下，都快捅到我们的心脏了，你就是看不见。赵桑，皇军可是信任和厚待你的，抓到共产党，我可以赏给你一座城池。我限你三天之内把破坏我们研究室的共党捉拿归案，三天拿不到，别怪皇军对你不客气！”
　　“哈伊，司令，属下一直是效忠皇军，给皇军卖命的，只是那共产党十分狡猾，三天时间怕是不够对付他们的，我至少需要一个周的时间！”
　　大岛想了想，离最后的撤离还有十天，给赵长富七天时间对付共产党，到最后关头杀他一批，解去心头之恨。即使抓不到，也能干扰他们的破坏活动，保证成功毁城和顺利撤离。于是就说：“吆西，只给你一个周时间，你要保证抓住高飞和他手下的一干共党！”
　　“哈伊！”赵长富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兜着圈子。
　　大岛又转向中村说：“中村君，你说我们内部还有内奸，我看这是肯定的，医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川崎被杀，研究室被炸，这内奸一定就隐藏在医院里。给我查！把医院里所有的支那人都集中起来，给我挨个审！”
　　“哈伊！”中村答应一声，一挥手，手下一队宪兵立刻蜂拥而去，不一会的功夫就把在医院各个岗位工作的中国人都押了过来，有三十多人，当然有张雅琴，还有那个清洁工。在日本宪兵的枪杆子和刺刀下，大家忐忑不安地站在院子里。大岛等人走过来，气势汹汹地站在他们面前。中村开始训话：“昨天夜里，共产党偷偷打进了川崎院长的办公室，把川崎杀了，还把地下研究室给烧了，如果你们当中没有知情者与共产党私通，他们不可能知道川崎办公室和地下室的位置。说！是谁干的？”
　　下边一片寂静，大家一脸迷惘，只有那个清洁工心里咚咚直跳，低头咬着嘴唇大气不敢出。见没有一个吱声的，中村火了，刷的一下拔出刺刀，指着他们比划着喊道：“快说！肯定是你们当中有私通共党的，再不说把你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说着周围的宪兵把枪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这时有几个医生和护士吓得急忙为自己开脱，说他们只是做自己的工作，从来不和川崎直接接触，有的刚来不久，连川崎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哪里能知道川崎办公室和研究室？中村一听他们有的说的也有道理，他不耐烦地一摆手说：“少给我废话！谁和川崎一起工作，有机会出入他办公室的？给我站出来！”
　　下面一阵骚动，好几个人往后退缩着。张雅琴站着没动，她是川崎的助理，是与川崎接触比较多的，当然逃不掉。这时一个负责医院工作的日本人走过来，把与川崎工作有关的人一个一个拉了出来，一共有七八个，唯一被忽略的就是那个清洁工。
　　包括张雅琴在内的七八个人被推到中村面前，中村狞笑着在他们前走过，死死地盯着经过的每一个人，边恶狠狠地说：“你们的，共党的干活！说！谁帮共党和皇军作对了？死啦死啦的干活！”那七八个人胆战心惊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莫名其妙地紧闭着嘴。张雅琴心想她只是和何志勇谈起过川崎，说过有关杀人细菌的事，难道何志勇是共产党？不可能，他还说一旦有危险就带她一起回老家去，后来再也没说过这事。
　　中村吼了一阵见没有一个吱声的，早就不耐烦了，他走到大岛面前打了个报告说：“司令，这些顽固的支那人，没有一个出来承认的，我看咱不用和他们浪费时间，把所有和川崎有关的人全杀了，干净利落！”大岛听了一挥手说：“吆西，就按你说的办！”只见中村转回身来，朝旁边的宪兵挥了一下刺刀，几十个宪兵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眨眼间，只听噼噼啪啪一阵枪响，七八个人齐齐倒下。张雅琴还正回想着与何志勇说过的话，几颗子弹射进了她的胸膛，她应声倒下，只念了一声“志勇”就没有了气息。站在后面的清洁工一看吓傻了，她“啊！”一声尖叫，被旁边的同伴紧紧捂住了嘴。
　　赵长富眼看着日本人不分青红皂白杀死了一批中国人，眼看着何志勇的恋人张雅琴倒在血泊里，禁不住又惊又气，差点冲上去破口大骂。但他就是再鲁莽，也知道这不是他撒野的地方，那样非叫日本人打几个血窟窿不可，他只有瞪着眼睛握紧腰里的短枪。
　　三
　　杀人解气之后，日本人都撤了。赵长富急急忙忙赶回来，一进警备队大院就喊：“小勇！小勇在哪？”
　　胡正强等人见司令回来，一叠连声地找何志勇，急忙跑进去说：“队长，司令找你。”
　　何志勇听了立刻出来，见赵长富正大步往里面走，脸色不对，急忙问：“怎么了司令？找我有事？”
　　“小勇子，日本人把张雅琴杀了！”赵长富粗着嗓子说。
　　“司令，你说什么？”何志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听见？日本人把你的张雅琴给杀了！”
　　何志勇听了一步上前怒视赵长富，差点揪住他的衣服领子，大声吼道：“你说什么？这不可能！雅琴怎么了？她怎么可能被杀？”
　　“刚刚我亲眼见的，共产党杀了川崎，把陆军医院的什么狗屁研究室给炸了，大岛他们怀疑有人通共，把医院里所有和川崎打交道的中国人都杀了。张雅琴是川崎的助理，更逃不了干系，一起被杀的有七八个人呢。”
　　何志勇听了心里一震，他悲愤欲绝，强压心头怒火，瞪着眼睛问：“雅琴在哪？”
　　“在陆军医院大院，他们杀了人，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
　　何志勇听了一步冲出去，赵长富在后面喊：“小勇子！你干啥去？”
　　“你别管！”何志勇上车一踩油门来到陆军医院，冲过门口的岗哨奔到大院里，一下子跪倒在那一片焦土旁。他颤抖着双手捧起一把焦灰，禁不住泪如雨下，他在心里呐喊：“雅琴，我对不起你！我不想连累你，我只想保护你，可你还是没逃出鬼子的魔掌。你这么年轻，你还没嫁给我呢，怎么就这样离开了我？”他心里念着，差点把嘴唇咬出了血：“你等着雅琴，我一定手刃大岛，给你报仇！给所有无辜受害的中国人报仇！”
　　黑夜，石头城一片昏暗，所有人家都早早关门闭户，偶有鬼子宪兵在街头逡巡。何志勇只身抄小路来到古桥客栈，店门紧闭，何志勇按接头暗号轻轻敲了几下店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人一见是何志勇，急忙让他进来，悄悄对他说：“这里遭到特务袭击，不安全了，首长们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跟我来。”说着悄悄引着他从后门离开客栈，穿过古桥，在一片低矮的居民楼区拐过了两个胡同，来到一个破旧的小房前，那人轻敲房门，门开处从屋里透出了一线灯光，那人急忙让何志勇进去，随后关紧房门迅速离开了。
　　何志勇进门朝屋里一看，见高飞、许超和李卓然都在，他们都站起来一一和他握手，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他紧紧握住他们的手，一时无语。高飞亲切地拉着他在灯旁坐下，见他神情不对，急忙问：“怎么了飞鹰同志？”
　　“张雅琴被杀了。”
　　“什么？张雅琴被杀了？谁干的？”
　　“除了日本人还有谁？”
　　“为什么？与我们这次的行动有关吗？为了她的安全，我们的行动并没有让她参与，日本人为什么杀她？”
　　“日本人怀疑陆军医院所有和川崎打交道的人，把他们全杀了，雅琴是他的助理医师，当然逃不掉。”
　　“遭天杀的日本鬼子！他们杀害了多少无辜的中国人！飞鹰同志，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为了抗战，为了把日本鬼子赶出家门，多少同志牺牲了宝贵的生命。这次行动取得了重大的关键性的胜利，我们摧毁了日本鬼子要在石头城实施的细菌战，为此我们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青姑和方青同志都在这次战斗中牺牲了，梁部长也死在了细菌室里，连雅琴他们那些无辜的同胞都死在了鬼子的魔掌里，我们的心情都很悲伤很沉重。来，让我们哀悼我们死去的同志和亲人！”高飞说着立正肃立，低头默哀。大家都跟着肃立默哀，屋子里一片寂静，灯光摇曳。
　　几分钟后，大家默默回到桌旁坐下来，高飞说：“为了给死去的同志和亲人报仇，为了粉碎敌人最后的阴谋，我们要立刻做好下一步的战斗方案。离敌人撤离和毁城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要竭尽全力，哪怕牺牲生命，也要保住石头城。”
　　几个人聚在灯下商讨作战方案，直到东方已经渐渐露出了曙光。
　　四
　　赵长富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和惠子见他回来，扭着水蛇腰上前接下他脱下的伪警军服，腻着嗓子说：“司令回来了，司令辛苦了。”
　　自从知道了四姨太的身份，赵长富心里就一直老大别扭，还得忍着装着和这个狐狸精一样的日本女人打情骂俏：“老子辛苦，四姨太怎么慰劳慰劳我呀？”说着掐了一把和惠子的屁股，和惠子也不恼，顺势贴到赵长富身上说：“司令天天抓共产党，我当然要好好慰劳司令。怎么样啊？今天抓到共产党了吗？”
　　一提抓共产党的事，赵长富心里一阵烦躁，他一把推开何惠子，刚想发火骂娘，想到何志勇说的话，只好隐忍了一下，粗着嗓门说：“老子可是真想多抓几个共产党呢，可那共产党是那么好抓的？要是好抓早就抓光了，还让他今天杀人明天放火的？”
　　“是啊，听说共产党偷袭了陆军医院，连川崎都被他们杀了？”
　　“四姨太消息很灵通啊，连大门都没出，你从哪里知道的？”
　　“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连底下的小兵都知道了。看来共产党很猖獗，司令不抓紧消灭他们，说不定哪天打到咱们家里来，你我都得被他们杀了。”
　　“他们不一定杀我，但肯定杀你。”
　　“司令说什么呢？你我现在成了夫妻，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也不一样，你是日本人，共产党最恨日本人，他们杀的就是日本人。我好歹也是中国人，中国人一般不杀中国人。”
　　“哼哼，司令虽然是中国人，但你给皇军做事，是皇军的人，共产党把你这样的人叫汉奸，他们杀的就是汉奸！”和惠子面带笑容，却是咬着牙说。
　　“那我这个汉奸先把你这个日本人给奸了！”赵长富说着就把和惠子压在身下，扒她的衣服。和惠子尖声巧笑，和赵长富滚作一团。
　　赵长富在和惠子身上泄完火后呼呼大睡，第二天到伪警司令办公室，禁不住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地坐下，只听门外一声报告，何志勇推门走了进来。何志勇进来后随手把门关紧，走到赵长富身边问：“姑父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何志勇在外面叫赵长富司令，关起们来就叫他姑父，是赵长富让他这么叫的，现在听何志勇这样一问，有点撒赖地说：“你说我怎么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姑父，我知道你为四姨太的事心烦，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先装作没事人一样。”
　　“何止是那个日本女人的事？那个骚女人现在我还能对付一阵子，可是大岛限我七天之内抓到杀川崎和毁掉那个什么研究室的共产党，抓不到就要军法从事，你说我现在反了日本人不行，抓共产党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上次你说偷偷联系大贵的共党同伙打日本人的事，有没有什么眉目？”
　　“姑父，我就是为这事来见你的，大贵生前的兄弟和他的朋友有些联系，据可靠消息，共产党要在本月十八日对日本人动手，攻打大岛司令部。”
　　“真的？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
　　“小勇子，这事可是非同一般，如果我们和他们一起干，打败了日本人，那好说。如果打不败，那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他们会把我们全都杀光，你我谁都逃不掉。与其那样，还不如叫大贵的兄弟把共产党引来，我们抓了他向大岛交差，先过了七天之限再说。”
　　“姑父，万万不可，据可靠消息，日本人很快就要撤出石头城了，他们撤出以后，在石头城说了算的不是共产党就是国民党，咱们要给自己留后路，哪一个都不能惹。听说日本人撤退之前要炸毁石头城，共产党对日本人动手，就是要阻止他们的毁城行动，如果不阻止他们，我们也面临危险，那日本人点了炸弹跑了，他们可不管我们中国人的死活。”
　　“叫你这么说，我们必须和共产党一起打日本人了？”
　　“我认为这是一个明智之举，姑父你想，共产党集中兵力从外边打，我们从里面打，和他们里应外合，打败日本人是很有胜算的。退一步讲，即使取不了胜，也消耗了日本人的兵力和火力，那时我们冲出去，带着武器再打回山寨去，他日本人能把我们咋地？怎么也比等着挨宰强。”
　　听了何志勇的话，赵长富稍一犹豫，最后把大手一挥说：“行，就这么干！小勇子，这事你去安排，但我们得和手下的弟兄们说明白。”
　　“姑父放心，弟兄们大多都是有血性的汉子，他们早就不满日本人了，一说打他们，保准齐心协力。只是那个四姨太，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万一让她知道，哪怕是半点蛛丝马迹，让中村和大岛知道半点我们要反的信息，我们就完蛋了，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睛的。”
　　“那怎么办？她天天在我身边，在咱们人里面走动，难保不察觉点动静，我真想把她捆了宰了。”
　　“姑父，您千万忍住这几天，不能让她察觉到一点反常的迹象。我们可以多安插几个兄弟暗暗监视她，万一她有所察觉要到中村那报信，我们就把她拿下软禁起来，不让她走漏半点风声。我抓紧联络和安排，离咱们出头的日子不远了。”
　　“好，就这么办！我还得装腔作势抓共产党去，别叫那帮小日本看着我不干活跟我过不去。”赵长富坏笑一声走出门去，何志勇长出了一口气，也跟着出了门。
　　五
　　大岛司令部，大岛、中村和川雄在密室议事。刚经历了陆军医院事件，气氛比以往紧张。大岛说：“看来共产党越来越猖獗，他们就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不停地搞破坏活动。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很难摸清他们的行踪。我们的细菌研究室被毁，细菌战落空了，这是一个重大损失，将军对我们行动失利给予了严厉批评。现在离我们撤退还有七天时间，我们要在撤退前洗劫石头城的财宝和文物，毁掉所有重要机关和设施，这个行动决不能再让共产党破坏。中村君，叫和惠子抓紧监督赵长富抓共产党，骚扰共产党的行动，保证我们的行动顺利进行。”
　　“哈伊，何惠子一直在督促赵长富，听说他每天忙着抓共党，可就是半个都抓不来。”
　　“哼，那赵长富不是个饭桶，就是个糊弄我们的混蛋，过几天到了限期还抓不到共党，一枪把他崩了，反正也用不着他了。”
　　“哈伊！”
　　“川雄君，你负责把主要兵力和火力集中到司令部，严防共党搞偷袭，保证我们的首脑机构和秘密爆破机关的安全。”
　　“哈伊！”川雄立正领命。
　　“中村君，你负责洗劫石头城的财宝和文物，把它们先期运出石头城，并保证各个爆炸点如期爆破。到时候只给支那人留一座废墟，不管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我看他们还有什么得意的！”
　　“哈伊！”中村也立正领命，三个人神情阴森冷峻地走出密室，在办公室待命的司徒亚南看见他们出来，不觉得身上起了几个鸡皮疙瘩。只见川雄和中村迅速离去，大岛瞪着眼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司徒亚南赶紧过去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大岛想着自己的心事，正眼也不看他。
　　这几天司徒亚南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他对目前的战争形势渐渐地有所了解，高飞说的没错，日本人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已感觉到了他们要撤出石头城的紧张气氛，重点的兵力和火力都集中到了司令部，中村抢掠了大量财宝文物打包装运，今天大岛和他说了几句话，叫他心里越加忐忑不安。晚上回到家，他叫王妈弄了几个菜，一个人坐在家里喝闷酒，大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司徒桑，这些年你为皇军效力，皇军相信你的忠诚，皇军不会亏待你的，新的圣战在等待着我们，我们要随时准备好奔赴新的战场。”大岛的话很明显说明他们要撤出石头城，大日本圣战露出了败走的迹象，所谓新的圣战，不过是大岛的托词而已，他真的还要继续追随大岛奔赴“新的圣战”吗？还是回头，像高飞说的“回到祖国和人民这一边”，问题是，不管跟着日本人还是回头离开他们，他的心里都十分迷茫，看不到哪边才有希望，他又仰脖把一杯酒倒进肚里，脸色泛红，醉眼朦胧起来。这时王妈端着茶水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正是下决心再见一次司徒亚南的高飞。
　　见高飞进来，司徒亚南“忽”地一下站起来，酒也醒了大半。王妈放下茶水，朝高飞笑了笑走出门去。高飞上前拍了拍司徒亚南的肩让他坐下说：“借酒浇愁愁更愁，老弟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来，愚兄陪你喝几杯。”说着自己倒上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又自己倒满，和司徒亚南碰杯说：“老弟，日本人十天之内就要撤出石头城，我希望你离开那些打着大东亚圣战美名的惨无人道的侵略者，留在石头城，继承司徒老伯的产业，做一个踏踏实实的商人，多做些有利于石头城老百姓的事，你会有个好归宿的。否则，愚兄真怕你不知悬崖勒马，走得越来越远。”
　　司徒亚南也不说话，却红着脸，把一杯酒全干了，然后用力把酒杯放在桌上。高飞也一口干了，又要把酒杯倒满，此时司徒亚南一手挡住高飞伸过来的酒瓶，起身背对高飞走了两步，忽然转向高飞说：“你说的轻松，离开日本人，他们能饶了我？我跟随他们多年，我可知道他们的习性，他们对背叛他们的人是决不会叫他活着的。再说，离开他们留在石头城，石头城老百姓能容下我吗？父亲不在了，对经商我又一窍不通，我能干点什么？”
　　“问题是你不离开日本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现在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
　　“日本人主要的兵力和火力都集中到了宪兵司令部，中村弄了一大车财宝文物准备运走，炸毁石头城的引爆室应该就在大岛办公室里，办公室墙上有幅油画，开门的机关就在画上，他们从来不让我进去，更不让我知道开关的秘密。我只能告诉你这些，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去做，我只要保住性命，以后退出江湖，不再跟日本人到处打仗，学我老爸弃武从商去。”
　　“好！司徒老弟，非常高兴你终于离开了日本人，回到司徒老伯身边，老伯的在天之灵会得到安慰的。谢谢你提供的情报，这对我们十分重要。记住，再过三天，也就是十八日那天，你要找个理由离开大岛司令部。”
　　“好。”司徒亚南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拿过酒瓶把酒杯倒满，高飞也端起酒杯说：“来！司徒老弟，干了这杯，自咱们见面后一起喝了不少酒，只有今天这杯酒照到了肝胆！干！”两只酒杯相碰，两人一起喝干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