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引觞醉歌卷疏狂

　　
　　秋泠雪睁开眼睛，看着绣着芙蓉的帐顶，轻轻叹口气。坐起身靠在枕头上，这才仔细回想方才梦中的情景。
　　果然是梦里不知身是客，看尽一场悲欢离合。梦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见到的却全是熟悉的人，做的全是自己陌生的事。此刻想起来却是有几分熟悉，不过却从未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好像不知为了什么自己一直在奔跑，身后好像有什么追着，但是回头又看不清是什么。于是她只能向前跑，跑着、跑着、跑着……忽地一脚踏空，人蓦然一惊，然后便醒了。
　　房中光线朦胧，秋泠雪理清思绪后撩起帐帘下床，屏风前有一盏纱灯，昏黄的灯光照的她眼前一晕，环顾四周，却是无比的陌生。待看到妆台放着的干净衣衫才想起她早已来到江左，昨夜受温曦如安排她住在邻近花园的阁楼里，听温曦和说这所房子暖和。
　　看看漏壶，差不多卯时三刻，时辰说早不早，说迟也不迟。反正自己是再也睡不着了，思及刚才的梦，心头忽然有了慌乱之感，为何告别箫书卿之后自己就一直做些奇怪的梦，还有梦后那空荡荡的感觉，甚是难受。披上长衣，走至窗前推开窗门，外边一片沉暗，无月，几颗星子在天际一眨一眨，晨风吹入，顿觉沁凉一片，顺畅了许多。
　　过了片刻，她轻声咳嗽几声，将窗门合上一半，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回头看着陌生的床塌，脚步不由自主移向琴案处，忽然停住脚步，这里不是自己熟悉卧室，布局怎会一样，这里不但没有琴案，就连一本书册都没有。她轻轻一笑，心中一动，转身轻轻推开房门。
　　月末的天光有些暗淡，一切都如隔纱相望，模糊里却平添了一份朦胧神秘之美。秋泠雪在秦府中一路走，一走看，出了偶尔走过起早起仆人，便静幽幽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虽有些寂寥空旷，却是自在。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脚步，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与她同样早起的人，只是这个人正在做的事情令她感到好奇。
　　同样的园林亭台，雕梁画栋。那女子身着橙红长裙，没有了昨日的华贵装扮，披散着的头发只用一根丝带绑住发梢。她站在凳子上在树上绑着绳子，可惜方法不对绑了很多次也没绑住。她站在凳子上看着挂在树干上的绳索，微微侧着头，有些无奈，微微嘟起的嘴又带了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
　　秋泠雪看得有趣，便顺着脚下的石道一路走过去，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另一根绳索，问道：“这个也同样绑起来吗？”
　　温曦如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头见是她，蹙眉笑了笑，索性蹲在凳子上，降低与她的距离差距。“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方法不对，怎么绑都绑不好。”
　　秋泠雪搬过来另一把凳子，道：“我来帮你。”
　　“好啊，我想在这里绑个秋千，昨天晚上想了半夜，也没想出什么名堂。于是我想着会不会动手做起来能好一点，谁知道还是这样毫无进展。”
　　秋泠雪淡淡一笑，拿起绳子站在凳子上，心里还没想手就已经替她作出决定。熟练地动作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记忆中这些事情自己从未做过，怎会如此熟练？
　　“你真行，这个也替我帮了吧。”
　　温曦如说着递过另一根绳子，秋泠雪同样熟练的绑起来，然后在下面固定好木板，一个简易的秋千算是做好了。当秋泠雪还在思考为什么自己做起这件事来会得心应手时，温曦如已经坐在秋千上，笑道：“你要不要一起？”
　　秋泠雪摇摇头。
　　“那你帮我推秋千吧。”
　　秋泠雪愣了愣，鬼使神差的站在她身后，轻轻一推，秋千轻飘飘的飞出老高。温曦如在空中飞舞，像一只蝴蝶，快乐的张开她的翅膀。她咯咯笑着，快乐的连同周围的树木花草都要紧紧随着她唱歌。
　　“真的可以飞起来啊，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温曦如高兴的喊着，“我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好。”秋泠雪眼神一暗，温曦如才是真正被困在金丝笼中的人，看似华丽舒适，实际一点自由也无。
　　她的手用力一推，顿时温曦如一跃而起，秋千仿佛荡入了云霄，然后荡下来，带起一阵风。秋千越来越高，温曦如的笑声也越传越远。
　　终于在初晨的阳光洒下点点光亮之时，侍女们催促着温曦如梳妆打扮，她才恋恋不舍的从秋千上下来。走到秋泠雪身边悄悄说了句：“秋千真的很好玩，我们晚上偷偷来玩好不好、”
　　秋泠雪看着她那如赤子般清澈的目光，点点头：“好。”
　　温曦如在侍女嬷嬷们的簇拥下回了房间，秋泠雪独自一人站子啊秋千下。伸出手抚摸着自己亲手做成的秋千，一时感慨良多，轻笑几声却无端勾起烦心之事，喜忧参半。
　　“修竹隐隐羞遮面，横塘有声，风回渺渺乘玄云，犹是寂寞时。闲倚秋千懒吟诗，阔眼世事几度春。云影半掩杏风散，疏烟花落，梦入浮生问禅翁，无语寄芳菲。才气傲然付汗青，壮志雄才靖狼烟。”
　　“了悟浮生化云烟，规避红尘入深山。终觉风光不似初，惊闻岁月不知年。”略带叹息的声音吟完诗后又道，“这样的日子你可喜欢？”
　　秋泠雪转过头，却见温曦和站在走廊转角处看着自己，待她发现后慢慢走来。眼看着他越走越近，秋泠雪目光又转回秋千，道：“若是真有机会全身而退，就算过不知岁月深的日子又有何妨。”
　　温曦和已走到秋千旁边，伸手推了一下秋千，道：“谢谢你。”
　　“此谢何来？”秋泠雪回首看着他。
　　“我看得出来，姐姐真的很开心。”温曦和将秋千推的很高，“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帮姐姐做这样的事，记忆中的你似乎不会做这些事。”
　　秋泠雪淡淡一笑：“我也有些意外呢，不过我相信人总会有不同的一面。”
　　温曦和颔首：“药已帮你配好，这段日子切忌动武，否则必将前功尽弃。”
　　“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秋泠雪道，“失陪了。”
　　走出不远却见温曦如迎面走来，今日的她经过精心打扮，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夺人心魄的绝美，但是在秋泠雪眼中看到的仍是那眼底潜藏着的淡淡忧伤与落寞。
　　温曦如先开了口：“我要去睿侯府上赴宴，你去不去？”
　　秋泠雪淡淡一笑，颔首：“去。”
　　不为其他，只为温曦如这份天真的赤子之心与坦诚。
　　在侍女仆人的簇拥下两人终于上了秦府华丽的马车，川槿与温曦如的贴身侍女鸽子坐在外面驾车，温曦如靠着锦塌眯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已睡熟。
　　唯有秋泠雪静静坐在那里出神的看着车厢，随着马车的颠簸思绪已飞出九霄云外。江左位于东陵与北域交界处，自古便是豪强相争之地，最后睿侯孙淹之后用铁血手段强行镇压其他势力，这才使得几百年来江左一直是孙家的地盘。温曦如所说之人必然是孙淹之后，现任睿侯孙季。此人掌管江左多年，一直未与朝廷联系，独断独行，刻意提拔江湖势力与朝廷官员相互牵制，到了此刻秦季的势力早已遍布整个江左，无论江湖或是朝廷官员几乎全是他的人。换而言之，在江左，人人皆知孙季而不知皇帝，他便是江左的皇帝。
　　“从上车起你就一直在发呆，是有什么心事吗？”不知何时正在闭目养神的温曦如坐起了身子，夏日灿烂的阳光透过淡黄色的纱帘，为她笼上一层朦胧之色。
　　秋泠雪沉吟一下，终于还是说出：“这位睿侯便是江左的皇帝，孙淹之后孙季吧？”
　　温曦如点点头，却有些诧异她对这些人竟然直呼姓名，却也没多问，道：“泠雪见多识广，肯定会对这宴会产生想法。请听我说，这次睿侯相邀并无大事，只是他的宠妾婉约夫人新作了一首他满意的词曲，因此由婉约夫人下帖子请了各家名门淑媛前去道贺。据说这位婉约夫人不但生的漂亮，而且长袖善舞，是个八面玲珑、慧通天下的女子。”
　　“想不到尽然是这样的原因。”
　　温曦如压低嗓音，耳语道：“她本是恭成王的侧妃，后来不知为何居然做了睿侯的宠妾，闺中秘传她至今仍和恭成王藕断丝连。”
　　秋泠雪略感诧异地看了看温曦和，她应该不是喜欢道人长短的女子，怎会突然说这些？
　　“泠雪不必疑惑，我并无恶意。”温曦如幽幽说道，“我说这些并非有所指，只是想告诉你这次宴会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未免到时措手不及。”温曦如轻拢眉头，“其实我并不想去，与其战战兢兢的参加什么宴会还不如在家荡秋千。”
　　马车渐渐停稳，车厢内一阵寂静。帘外传来鸽子的声音：“夫人、小姐，到了。”
　　川槿和鸽子掀起帘子，耀眼的阳光照进车厢，两人微微虚着眼才避免强光照射。温曦如对她微微一笑，伸手扶着鸽子的手慢慢下车。
　　川槿学这样儿伸出手臂：“小姐小心。”
　　秋泠雪淡淡一笑，手搭在川槿手上跳下车，虽然不算粗鲁，但比起那些提着裙角慢慢挪移的大家闺秀来，总是少了些柔弱。
　　车马是行驶到内院垂花门前的，带领他们前来的家丁在二门前已经退下，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两个年长的嬷嬷。因为常年在府中受尽尊重的缘故，一点也不把温曦如这小小的商贾之妻放在眼中，颇有轻贱之色，然而看见一旁清冷淡漠的秋泠雪时，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彼此交换眼神，一人谄笑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府中玩吧？”
　　温曦如对她们也是冷冷淡淡：“她是我的贵客，就不劳二位操心了。”
　　两个嬷嬷被抢白一顿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终究是身份有别，不冷不热的道：“秦夫人请。”
　　一路在嬷嬷的引领下前行，秋泠雪有意无意观测侯府布局，孙家乃行伍起身，建筑装饰缺少浮华雕饰之气，更多的是厚重雄浑的武将之风。
　　越走进内院越发现布局精巧，烈日炎炎，廊下声声虫鸣，时有微风拂面而来。渐渐耳闻软玉娇言在前，眼前豁然开朗。举目望去，侯府的内院画栋雕楹、富贵奢华，一点也无前院的典雅清幽。楼台亭榭嵯峨参差，每一庭柱上都悬着锦灯笼，若是夜间必然是另一风景。
　　好容易走过长廊，转过一座圆门，眼前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好一处风流所在！秋泠雪暗自称赞，只见群芳环绕之中，一池碧水荡漾着清波，荷叶田田铺满池塘，露出的尖尖花苞似乎要吐出淡淡胭脂暗香。姹紫嫣红中一群美人游戏其中，果然是人间天堂。
　　“秦夫人到！”
　　声音回荡在仙境之上，生生打破眼前欢乐和谐的画面。嬉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众美一起回首，投注于两人身上的目光各有不同，但到最后全部不约而同落在秋泠雪身上。
　　一庭女子的表情或是惊讶、或是艳羡，或是鄙夷，或是探询。
　　感觉到一道不同寻常的目光，转眸望去，只见群芳争艳中一位风姿动人的美人轻摇着团扇含笑走来，眼睛明朗仿佛琉璃，荡漾着比池水更动人的秋波。
　　她长发挽成时兴的繁复华丽发髻，一支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披在肩上的轻纱宛如一抹流动的幽水，流泻下在看似散漫却曲线玲珑的恰到好处的身体上，诱人遐思。
　　温曦如轻移莲步，挡在秋泠雪身前，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婉约夫人。”
　　“秦夫人不必客气。”婉约夫人轻摇着团扇，半遮住脸颊，直直地看向秋泠雪，“既然都来到我这里那就不必拘束，玩得尽兴才是，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温曦如转过头看着秋泠雪，眼中露出迟疑之色。秋泠雪微微一笑，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向婉约夫人行礼，淡淡道：“我名秋泠雪，夫人无须客气。”
　　婉约夫人似乎没想到秋泠雪冷淡如斯，怔了一下后，笑道；“秋姑娘初来这里应该不知此地规矩，在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夫人小姐，大家聚在一起也不过是图个开心，秋姑娘切莫拘束才是。”
　　“哎呀，夫人说的真好。”旁边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应和道，“曦如啊，你怎么不给这位妹妹说清楚我们的规则啊。你看还要劳动夫人解释，待会儿一定要罚你三杯酒才是，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此言一处，一众夫人小姐纷纷或是附和，或是低头浅笑，一点也不见方才敌意与鄙夷。秋泠雪暗笑，这里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江湖！
　　“好了，诸位也莫要再闹了，既然来了新人，大家也该认识一番才是。”婉约夫人慢慢走到中间，红唇勾起一抹笑容，看着秋泠雪。然而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秋泠雪目光淡淡的看着她，不闪也不避，有一瞬间婉约夫人居然觉得自己败得一塌糊涂。轻笑一声：“秋姑娘，可容我引荐？”
　　“有劳夫人。”秋泠雪开口，清音妙质不带一丝感情。
　　婉约夫人面露微笑，指着那位快嘴的妇人，笑道，“这位是刺史齐大人的夫人，是我这里的常客了。”
　　微微颔首，婉约夫人已经指着另一位妇人：“这位是钱守备的夫人。”
　　婉约夫人一一指着院子里的人，大概也见了个七七八八。随后转过身，笑眯眯指着一个绿衣少女，“这位是郡守家的大小姐郑艳秋，才貌双全，你们好好亲近亲近。”
　　“小妹见过秋姐姐。”她低首屈膝，素颜胜雪，美而不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热情。
　　接下来是一位身著淡蓝纱衣的美人，削肩细腰，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却生的闭月羞花之貌。一双杏眼冷冷的似嘲似讽。此女风骨倒是冷傲得紧，不知为何甘愿与这些人聚在一起，朝她主动点了点头，转向一边。
　　婉约夫人道：“这位可是有名的冰美人，她父亲是江左司马魏文徵，她名叫魏云菀。”
　　再来指着正缓缓走来，仿佛一朵云彩般的美人道：“文织造之女文慧娴。”她笑容温煦，神色淡然，屈膝，道：“秋姐姐好。”
　　秋泠雪定睛，文慧娴肤若凝脂，行动处宛如弱柳扶风，纤姿妖娆动人。最重要的是笑容，那笑容暖暖的仿佛天上的阳光，秋泠雪没来由想起那个自己熟悉的倩影，尽管不是同一人，也并不相似，但是却是这样撩人心弦，于是微微欠身回礼示意。
　　这一举动几乎令园中所有人震惊，她们还没从这场景里缓过神就被柔婉甜糯的声音打断：“嫂夫人啊，如此时辰是不是该开席了？”
　　说话的也是个美人，一身鹅黄色衣裙越发亭亭玉立，长发披肩，并未挽髻，只用一根丝带系住，发丝光亮如黑绸。她面容恬淡，笑容煦煦：“眼看着时过正午，我们还没进入主题，嫂夫人是该罚上一杯才是。”说着笑眯眯地看向粉衫佳人，“你说对吗，文姐姐？”
　　“妹妹说的对，是嫂嫂疏忽了。”婉约夫人对这位美人倒是客气得很，扬手招来下人，七手八脚的捧着蔬果佳肴，放在庭中的石桌、茶几之上，“今日难得后也高兴才让我下帖子请来诸位，正好这凉亭也能避开夏日炎热。现在请诸位随意坐，婉约我这就奉上拙作。”
　　温曦如悄悄在秋泠雪耳边说道：“那位姑娘是睿侯的小妹孙玫，封号安郡主，婉约夫人不得不让她三分。”
　　“曦如啊。”一个娇软的声音响起，坐上一位姓王的夫人端着酒杯含笑站起来，看向温曦如。“妾身听说夫人擅长音律，不如就由曦如代替乐女为我们演奏夫人的新曲，不知我们这些个俗人能否有幸听得仙曲一回？”
　　温曦如脸上带着淡若秋水的微笑：“王夫人道听途说未免不实，我从不碰音律，又怎会奏出乐声？”
　　“哦～”王夫人眼眸一转，冷光闪动，“看来曦如的仙曲是只为秦先生而奏，我们是没这个耳福了！”
　　话语刺耳无非是想逼迫温曦如就范，然而温曦如偏偏不识好歹充耳不闻，王夫人不依不挠，席间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夫人，我倒有个主意。”一个黄衣女子站起来，先四面一福，姿态优雅，风姿亭亭玉立，众人不由齐声称赞，不愧是江左数一数二的美人，这位庄悠水果然有资格出这个风头。
　　“庄妹妹请说。”婉约夫人对她也是礼让三分。
　　“夫人之大作若是让秦夫人一人独奏未免不妥，先不说秦夫人是否擅长音律，就是这样短的时间她也未必能熟悉曲谱。因此以小妹之见不如我们选出几人分段合奏曲子，也显得我们姐妹情深。”
　　“这个主意好。”她刚说完，吴夫人第一个赞成，“音律我是不行了，看钱夫人怎么样？”
　　“我也不行。”钱夫人笑的和婉，却是坚定地推辞。
　　谁都看得出来这里面大有文章，聪明的都选择明哲保身，愚笨的想参加却苦于音律不行，丢人现眼，所以争到最后还是没有结果。
　　“好了，香儿。”婉约夫人懒懒的声音响起，“你去把签盒拿来，既然大家都不想参加，那就用最简单的办法吧。”
　　过了一会儿，香儿拿进一个雕花的红色盒子，婉约夫人在盒子里抽出十个签牌，道：“还请这些妹妹莫要推辞。”
　　分别是：温曦如、钱夫人、孙玫、庄悠水、文慧娴、郑艳秋、赵玉儿、李夫人、江月依、吕盈。
　　婉约夫人亲自点名不去也不行，这些美人一个个走到一片空出坐下，有侍女拿上乐谱与乐器，她们纷纷选择了自己擅长的乐器。唯独温曦如坐着没动，蹙着眉头像是在苦恼什么。
　　秋泠雪端起茶杯钱啜一口，道：“我去。”
　　不等温曦如说什么便径自走到前面坐下，美人们挑剩下的只有一把古琴，她轻轻勾起一根弦挑了几个音，眉头微微一蹙：“勉强能用。”
　　她会出来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变故，只有婉约夫人一个人笑的温柔，一点也不诧异，道：“此琴音色不准，有劳秋姑娘为我调一调。”
　　如此轻薄之言换做谁都会生气，然而秋泠雪并没有在意，调好琴弦，拿过曲谱看了看，微微摇摇头，随手在曲谱上改了几处地方。
　　“诸位夫人、小姐开始吧。”香儿在婉约夫人的示意之下高声道。
　　随着香儿的声音落下，琴、筝、箫、笛、箜篌……等八音齐奏，一时间亭内丝竹悠扬，穿过长廊传到更远处。
　　此曲起音平平，到了中前部分音调才渐渐升起，随后步步升腾，直欲达九重云霄之上，俯览苍生。曲子意境倒是阔大，只是潜藏在曲子里的龙腾凤舞之野心令曲子失去原有的味道。但已是难能可贵，毕竟作曲者只是个二十上下的女子，难怪孙季会如此宠爱，为了这么点小事为她延请客人祝贺。
　　不过啊，秋泠雪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你不该把心思打到我身上。处处针对温曦如不过是想拉我落水的幌子，结果不过是如此，但是，我岂能让你如愿……
　　此曲子多以鼓乐为主，箫笛琵琶相辅，秋泠雪的古琴用到的次数还不及筝多，早已湮没在主音中找不到痕迹。
　　果然不免有看热闹的人，在演奏间歇用讥嘲的眼光看秋泠雪，就算你才比天高也无用武之地，只配给我们当陪衬。
　　秋泠雪恍若未觉，却在下一段来临之时拨高一音，琴声突兀在乐声里十分明显。其他人呆了一下，不由自主高上一音试图压住琴音，琴音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下一刻音声未歇而琴音抢先响起，仍旧是不察觉的高出一音。秋泠雪按弦拨音，乐声流泻彷如明珠散落琉璃盘，十丈瀑布飞泻而下。清越而气势磅礴。
　　被毫不起眼的琴音抢了风头的夫人小姐们顿时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乐声合奏试图压住琴声，然而不知为何心头却莫名其妙被琴音感染，手不由自主随着琴音起舞，奏出另外一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乐曲。已不是婉约夫人所作的曲子，是比那首曲子更完美的乐章。
　　一时间在场动人仿佛置身在无边原野，花蕊在风中颤颤巍巍的摇曳，露珠儿落在叶尖上似落未落，飞鸟掠过，带起一阵清风吹落繁花。还没等到繁华落尽就见青树茂密，在扑簌簌的雨中挺拔而修长，黛色的山峦在雨中更加青碧。
　　转眼间月光照进幽井，天空飞起雪花，纷纷扬扬宛若柳絮，恰恰落在每个人心头，轻轻一颤，夺人心魄。
　　……
　　琴声便在这时候忽然停顿，众人心里恍然若失，手中乐器奏出的声音不由低了下来。琴声却在这个时候再起，众人大喜，不由自主和着旋律和乐，却未发现琴音是一如既往的高亢。
　　场上乐声已然变化，婉约夫人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其他人虽然有美妙的乐曲在耳畔，但却一个个如坐针毡，只盼望着这段曲子能赶紧奏完。
　　情势演变至此谁也未曾料到，古琴此时此刻已然是主音，所有的乐器在她的指引下起起伏伏，转折增减，原本曲子中的不足之处已被秋泠雪不着痕迹的改掉，曲子如今奏来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秋泠雪转头看了看这些略显痴迷的美人们，微微一笑，温曦如恰好看到她脸上的这抹浅笑，没来由打个寒颤，顿觉得秋泠雪不会就这样简单任人摆布，此刻正是她反击的开始。
　　抬指拨弦，本就比原曲子高出许多的音调再高上一阶，终于有乐器力不从心出现破音。
　　“铮！噗！”
　　除古琴之外管弦皆破，微微一笑，秋泠雪十指灵动，居然在第二段还未完时结束曲子，竟然一点也不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