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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作品名称:走出心的沙漠      作者:巧儿      发布时间:2015-08-23 15:26:29      字数:9400

  梅仙的一场急病,带给紫灵的是悲痛,带给常新的却是反思。一个活生生的人,说病就能病倒,这生命也太脆弱了吧。这时,他的心里倏地一下想到了紫灵,就赶紧祈祷,千万别让紫灵有个三长两短啊。一想到紫灵,他就又变得复杂起来了。因为他觉得他的老婆是个顾娘家的女人,也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女人。在他的思维当中,女人可以有知识,有文化,但是有思想就有点麻烦了。有思想的人,可以看出别人的心里活动,也可以嗅出别人的思想动态,所以两个有思想的人在一起生活,就像一个山头坐着两只老虎一样,难免会出现两败俱伤的情况。可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希望他的紫灵身体健康,他才能安安心心地工作。
  唉,看了紫灵着急慌忙抢救梅仙的样子,就更清楚她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也更知道了她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试想,一个对外人都感情深厚的人,那么这个人对家里人一定也错不到哪里。这几年,可能真的误解她了。突然,他觉得他活得太失败了,竟然不知道人生苦短,竟然才懂得珍惜,竟然不知道一不留神就能失去一切。这可不行,必须马上改正这个想法,假如紫灵病了,家庭就陷入了瘫痪,念榄就生活无靠了。病,怎么能想到这个字呢?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慢说没有病,即使有病也能看好啊。他赶紧说,我们两个都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享受爱情呢。
  常新这样想着,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了。不再回家沉默寡言了,不再在外面闲聊了,星期天也不外出打麻将了。即使单位里有点烦心事,回家也不再想了。不知不觉中,晚上紫灵的叹息声就少了,键盘敲击声也消失了。虽然,两个人用眼神的交流,比肢体的交流多,但是常新却又能感受到紫灵对他的那份爱了。因为,紫灵会在不经意间,递给他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或者放在他身边一串葡萄、一瓣橘子。
  渐渐地,常新的心情也就好起来了。最主要的是,紫灵在他面前开始唠叨开了。这让常新有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家庭生活感。是啊,夫妻之间就像锅碗瓢盆一样,谁家没有个磕磕碰碰呢?关键是不要计较就行。所以,当紫灵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着家长里短的时候,他便放下一切耐心地倾听着,眼睛随着她的情绪而激荡,当他看到紫灵满意的笑脸的时候,心里就特别高兴,发誓要让紫灵和念榄生活得比别人更舒心惬意,更有安全感。有了这种想法,他就再也不感到压力沉重了,再也没有逃世遁俗的想法了,就连最反感的长篇大论的会议都感到可爱了。这不,现在他正面带着微笑,踏着微曦的晨光,告别了紫灵,向龙山市农行赶去。他要参加全市农行工作会议,聆听司马行长那长长的会议报告了。
  龙山市农业银行坐落在全市最繁华的迎宾大街上,这里左边有摩天商厦,右边有宜春住宅小区,向左右延伸的是商场、超市、饭店、理发屋。当初,选址修建农行大楼时,时任农行行长现任龙山市副市长的魏青山,为了能让农行办公大楼矗立在这里,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呢。那时,分管城建的连云副市长正准备在这块黄金地段上,修建一座高规格的商贸大厦,声称这座大厦一旦建起,将是龙山市交易最广的商贸中心。不仅可以增加财政收入,还可以成为龙山市的标记性建筑,最重要的是设计科班出生的连副市长,可以将他设计的建筑作品载入龙山市的建筑史册,像埃菲尔铁塔一样成为不朽的丰碑。可是,魏行长却本着扶持农民要从根本入手,服务农民要从点滴抓起的原则,最终争取到了这块地皮。于是,迎宾路上就矗立起了高高的农行大楼。
  常新他们驱车驶进农行后院时,各县的农行行长们也都陆续开车来了。大家互相点头问好后,将车停在停车场里,就匆匆走向了深邃的大会议室。
  会议整整开了一上午。司马行长的男中音像一缕清风,始终萦绕在每个参加会议者的耳边。期间,没有一个参会人员擅自离开过会议室,整个会场秩序井然得比考场都好了几倍呢。尤其是常新越听就越激动起来,甚至盼望这个会议开得时间再长点,司马行长讲得再细点,那样他就能更深刻地领会会议的精神实质了。
  可惜,会议在司马行长的祝福声中就结束了。常新看着大家走出会议室,才站起来收拾好文件,将记得满满的笔记本放进文件袋里,走出了三百平方米的大会议室。他站在大楼的台阶上,缓缓地舒展了一下僵硬的上肢,转动了转动困乏的脖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边与各县的行长们点头道别,边打电话叫司机小郝赶紧过来接他回去。
  他见小郝好一会儿都没有开车过来,就走下台阶,来到停车场的出口处,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就灌满了国槐的花香。他仔细地回味着司马行长的每一句话,不觉就陶醉在这次会议的精神中了。回去以后,你们要发挥农行的职能作用,把党的惠农政策送到千家万户的手中,灌输到每个农民的心中,力争使农民们在党的惠农政策的指引下,实现人均收入翻一番的伟大战略目标。透过司马行长这些铿锵有力的讲话,常新仿佛已经看见发放到农户手中的小额贷款,正通过各种途径给农民们带来了巨大的效益,尤其当他想到农民们会源源不断地将钱存入农行时,他就更加激动不已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到生他养他的桃源县,他甚至想尽快把这一好消息告诉紫灵呢。
  奥迪无声地停在了常新身边,他赶紧拉开车门就往里钻,红县的李石行长看见了,就打趣地说,常行长着急上火地回去,是不是又想夺个全市第一名啊。对于这种玩笑,常新历来也是用玩笑化解的,况且他刚才确实是受到了司马行长的表扬。于是,他无声地笑了笑说,得一个第一名可不行,怎么也得像李行长一样弄两个第一名当当才过瘾啊。
  李石一听,嘴角不由抽动了几下,就一脸讪笑地打开车门,扔出一句怕你学不来呢,便钻进车里了。
  常新微笑着与李石挥了挥手,也坐到车上走了。在车上,他就给小郝讲起了关于李石与第一名的故事。
  几年前,也是在市里召开金融工作会议。那天正好下了瓢泼大雨,所有参加会议的领导们就都住在了金融大酒家。晚上为了让漫漫长夜尽快过去,这些平时忙得团团转的领导们便打扑克消遣,并且声明积分第一名的人,第二天请客吃饭。结果,李石把把都赢。原来大家都知道他比较抠门,这次就串通好了让他花钱请客。第二天,一顿中午饭吃了李石五百多块钱,心疼得他一个劲地说,都是这第一名惹的祸,以后再也不当第一名了。从此,大家就都调侃地叫他第一名。
  其实与李石有关的第一名故事,还远不止这些呢。尤其当他回到家里时,他就给第一名又赋予新的内涵了。因为,他每次外出归来的时候,老婆都有个查看他口袋的习惯。这次当老婆发现口袋里少了五百多块钱时,一下就火冒三丈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就大骂,李石,你反了天了,老娘死熬活受一年都舍不得花一块钱,你个龟孙子倒敢拿五百多块去泡小姐,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李石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才向她招供了打扑克请人吃饭一事,没想到老婆依然不依不饶地问他,你与谁打了?因为,她知道李石打扑克是绝对不会赢的。他被问急了,只好一个一个地说出打扑克人们的名字,让老婆一个一个地去核实清楚,这事才算过去了。于是他这赢钱第一名的雅号,也就被引申为怕老婆第一名了。
  小郝听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他不相信似地问道,常行长,这是真的吗?
  常新满面笑容地说,你以为呢?
  对这事小郝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他不敢在行长面前发表看法,只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踩下了油门,让奔驰的汽车替李石行长鸣不平去了。因为,在他心目中夫妻之间应该相互尊重,平等相处。尤其是领导的老婆,更应该与丈夫相敬如宾,哪能不维护他的尊严呢?所以,常新的话,他有点不相信,但是又不敢公开提出不同意见,只得专心地开起车来。
  常新见小郝一脸茫然,就心中微微一动,以为又把话说重了,害得小郝不好意思起来,就赶紧转移了话题说,小郝今年咱们这车维修了几次?话一出口,他又觉得有点不妥当了,为了洗去自己明察暗访的嫌疑,就赶紧补充说,该付维修费赶紧付了,千万别拖欠修理厂的钱,要不以后就不好打交道了。其实他知道任清秀副行长已经找他签字报销了维修费。
  小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说,今年维修了两次,一次是烧坏发动机,花了一千三百多元,一次是刹车失灵花了九百多元。这些钱不知道任行长与修理厂结算了没有,反正我们是只管修车,其他的一概不过问。
  哦,原来维修费才两千多啊。可是,前几天任清秀却找他签报了八千多呢。还告诉他这是找熟人的维修费,要是换去不认识人那里维修,比这还要贵许多呢。言外之意是八千元钱维修费,是看在他任清秀面子上的结果,要是别人得一万多呢。当时,他还笑着扔给任清秀一盒待客烟,作为对他辛苦的奖励呢。听了小郝的话,再想想人们对任清秀的议论,常新就锁紧了眉头。在他的印象当中,这是一个积极肯干的年轻人,可是行里的人们对他却很有说法。大家都认为任清秀手黑,是个雁过拔毛的人,分管后勤工作发了一家人。尤其,他老婆常给人炫耀,嫁了个有本事的好丈夫,家里连卫生巾都能报销,两个人一年能攒五万元,要知道他们的工资也就能领五万多一点。
  他听了这些传闻,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觉得其中出入太大了。自己一个行长都没有那么大的油水可楷,一个副行长能沾什么光呢?只不过能抽盒待客烟,就眼红得人们给他唾臭罢了。今天听小郝这么一说,常新的心里就像塞了一团棉花,便不是滋味起来了。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涌出一股自责来。他恨他有点监管不力,才给单位造成了资金流失的现象,便暗暗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加大内部管理力度,不然让身边人出了问题,他也就变成千古罪人。
  不知不觉车里就陷入了沉默,气氛便渐渐紧张起来了,好像连空气都变成了一种压力,让小郝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这可是小郝与常新在一起的时候,最不愿意遇到的情况啊。因为,在这个时候小郝总是处在一种惴惴不安的状态之中,一点都摸不清楚领导的意图,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说怕领导说他没有见解,说了又怕领导嫌他多嘴。因此,每到这时小郝就打开音乐播放器,让常新在好听的音乐声中,忘记不愉快的往事,再平稳地回归到正常的情绪当中。于是,小郝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就打开了音乐盒,顿时车里便响起了优美的歌曲。
  当播放器里唱到《女人花》时,梅艳芳如泣如诉的歌声就感染了常新,使他不由想起了紫灵的那双大眼睛。尤其唱到: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他的心便颤抖起来了。以前怎么能对紫灵渴望抚慰的眼神,和躺在床上的叹息声无动于衷呢?哦,对了,是地位的悬殊,杯觥交错的应酬,才使他将紫灵的爱,淡化成了一种没有义务的责任。
  他想到这里,就像被人当场抓住的小偷一样,羞愧得冒起了一身冷汗。他生怕被看出心事似地,偷偷地看了看小郝,见他依然神情专注、目光淡然地开着车,才放心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眼睛随着扭动的脖子,也缓缓地飞扬起了刚毅的神采,他仿佛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一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体便慢慢地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心里却一个劲地责怪他不该那样对待紫灵,发誓一定要好好待她,让她心情愉快起来。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又重新绽放出了祥和的微笑。
  人在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是美丽的;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是灰暗的。此刻,常新就被车窗外的美丽景色给迷住了。五月的原野像一张碧绿色的地毯,各种各样的鲜花,给这张原本绿茵茵的底色上涂了绚丽的颜色。常新透过山坡上依旧盛开的山桃花与山杏花,仿佛能看见一群群蜜蜂正忙着采蜜呢,他不由伸长鼻子闻了闻,就觉得一股芳香沁入了心扉。山坡下,热气腾腾的地里,有的农民们甩着鞭子赶着牛耕地,有的挥舞着镢头刨地,还有的颤悠悠地挑着担子往地里运肥。虽然常新不知道他们想种什么庄稼,但是从他们干劲十足的劲头中,常新就感到有一股自强不息的动力,注入了他的身体,令他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时,手机响了。常新赶紧打开一看,原来是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接起来一听,他的脸色就变得阴云密布起来了。他默默地听着,一声也没有吭,好一会儿才低沉地说,知道了。接着啪地一声就关了手机,眼睛便直直地盯着前方愣住了。小郝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常新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化,心里便打起了鼓,暗暗想道,常行长最近还没有这样阴沉过脸呢,这又怎么了?看样子,刚才的电话一定不是个好消息,不然他绝对不会这么沉重。想到这里,他便暗暗踩下了油门,小车就像和谐号动车一样,嗖地一下窜向前方了。因为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最少的时间,最安全的系数赶回单位,好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常行长一下就掉进了情绪的低谷。
  奥迪在太长高速公路上,像一辆开足马力的赛车一样一辆接一辆地超车。要在以前别说小郝这么狠劲地超车,就是稍微开快一点,常新都会及时提醒他要注意安全第一。可是今天的常新像没有看见一样,只默默地系紧了安全带,看样子他也盼望早点回去呢。当小车驶下了高速公路,飞驰进桃源县城的时候,小郝才放松了绷紧的脊背。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放慢了车速缓缓地驶过迎春大街,一会儿便驶进了农行大院。
  农行院子里,依旧平静如水,车棚里依旧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只是昔日摆放的自行车,已经变成一辆辆崭新的汽车了。这车辆像一条长龙,蜿蜒着将院子挤成了一条狭窄的走廊,小郝只得将车停在楼门口。不等车子停稳,常新就敏捷地跳下车,向楼上跑去。小郝见常新的文件包拉在了车上,要在以前他肯定会马上送上去,可是现在他却没有行动,只是把文件包锁起来了,他要等常新出来以后再交还他。因为他知道常新这么着急地跑上去,一定有重要事情去办理,他怕他的出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但愿行里没有发生重大经济问题,一边打水洗起车来了。
  常新跑上二楼,侧耳听了听,楼道里没有一点声音,他就放心多了。伸手推开办公室,他就生起气来了,因为里面已经像炸开锅一样,五六个人都没有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而是站在地上吱吱喳喳地议论呢。一见他走进来,大家就哗地一下散开了,只有办公室主任尹英,背对着门没有看见常新,依然在那里高声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突然他好像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倏地一下就扭回头来,一见是常新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常行长,您回来了?
  常新只嗯了一声,就返身走了。尹英回头朝办公室同事们做了个鬼脸,也赶紧跟着走出去了。他紧走几步,打开行长办公室门,先给常新倒了一杯水,见常新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便退在茶几后面低声说,常行长,刚才纪检委将亚男主任叫去了。我给纠风办陈主任打电话,他说是因为前几天公安局抓住一个小偷,在追缴回来的赃物中,有一块刻了宋亚男名字的价值八十万元的翡翠玉佩。听说,那个小偷还偷了宋主任家许多现金呢。
  听到这里,常新震惊了。脑海里出现了宋亚男使劲捞钱的样子。他根本想象不到一个非常优秀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一个贪婪的寄生虫,一个疯狂的掘金者。常新觉得一股寒气,倏地一下就从脚底涌上天灵盖了。他不禁暗想,幸亏没有理会她抛来的媚眼,幸亏每次约会都给搅散了,否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见尹英怔怔地看着他,就说,尹主任你先回去吧。告诉行里员工们别相信谣言,散布谣言,要维护咱们农行的整体形象。通知各科室主任下午开会,我现在出去一趟,到公安局去问问情况。
  桃源县公安局位于县城东边,凤凰街的尽头。这里地势偏僻,商业店铺稀少,加上执法单位在人们心中的威严性,这里也就成了全县秩序最好的地方。
  大门前停放的车辆很少,不锈钢自动门,只开着一条小缝,保安威严地站在台阶上,眼睛像两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靠近这里的每一个行人。常新缓缓地将车停在大门外,掏出身份证、工作证让保安核对后,才大步跑向了刑侦大队,他要尽快见到老同学现任公安局副局长兼刑侦大队大队长的裴志中,马上了解宋亚男家里被偷一事。
  裴志中是常新高中同学,因为有点结巴,平时说话很少,但是特别有主见,学习成绩又好,是同学们与老师公认的好学生。在高中三年里,常新与裴志中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他们住在同一个宿舍,睡在上下铺,连到食堂打饭都是伙用一个饭盆。因为裴志中身材消瘦,吃的很少,所以常新一米八五的个头里,有一半是裴志中饭菜的功劳呢。高中毕业后,裴志中上了警校,常新考到了金融学院,两人联系就不多了。后来,两人都分配回桃源县城,因为同学加工作关系才又慢慢地联系的多起来。
  常新来到刑侦大队,找到大队长办公室,没有顾上敲门就冲进去了。他见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还以为裴志中出去了,就准备转身离去。突然他听到写字台下面有哗啦哗啦翻纸张的声音,就走过去探头一看,见裴志中蹲在地上,正翻看抽屉里的文件呢。只见他脸色非常凝重,双眉紧锁着,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文件。也许文件太重要了,也许来访者贸然登门惹他生气了,反正他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更别说抬头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常新了。要在以前常新可能会感到有点尴尬,可是现在常新连往这方面想都没有想,就将说话声音放大了几倍喊起来。裴队长,人民的好警察,你能不能少看几眼文件呢?老同学来你办公室,已经把地踩下一个大坑了,你怎就不能看看呢?要不,你当不了局长呢,单看你这待客之道,也得再修炼几年才行。说着用手使劲敲了敲写字台。
  裴志中被这声喊叫给吓了一跳,他倏地抬起脑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像找到焦距似的认出了常新。然后一声也没有吭就腾地一下站起来,飞身扑过来狠狠地砸了他几拳头,才一把将他按在沙发上。因为裴志中结巴说话不流利,见了同学给两拳就成了他特有的打招呼方法了。同学们都知道他这个毛病,见了他都是先与他打招呼,然后挨他两拳,才能听到他的说话声。他说,常行长,你来有——什么事快说,我——正准备结案呢。
  常新听到他叫自己行长,就知道老同学不高兴叫他队长这个官名,就赶紧改口说,志中听说你抓了个小偷,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一提起这事,裴志中的眼睛像点了两盏灯似的一下就亮起来了,他嘴角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来,脸便渐渐涨红了。他哈哈地大笑了一声,张了几下嘴才说,我看你——不是想知道——那个笨蛋小偷——的事情吧,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常新一直看,仿佛要看穿他心事似的。常新被看得不由也脸红起来了,说,嗨,别那么低下行不行,你以为男人都是吃腥的猫啊。难道不能关心一下女部下吗?
  裴志中听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就——怕你关心得过了头就——不好说了。
  我是那种分不清是非曲直、黑白颠倒的人吗?常新说着就挺了挺腰板,好像脊柱里有为自己分辩的充足理由似的。
  我怕你与那个——女人日久生情,那样不但对不起紫灵,也能毁了你的大好前程。既然你真的与她没什么,我也就放心了。裴志中一着急说话便流利起来。
  在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知道他唱歌不结巴,老师让他读课文不结巴。常新问他为什么有时结巴,有时不结巴,他说他也不知道。常新想可能是他一着急说话就不结巴了,就与一个同学约好,试试看他与人吵架的时候结巴不结巴,就让那个同学诬赖他偷了他一支水笔。裴志中一听,说他偷了水笔,就急得脸红脖子粗地说不出话来。他你你你地憋了一会就不结巴了,他说,你你太欺负人了,你见我拿了?还是我脑袋上刻着小偷的记号?凭什么这样诬陷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家穷就小看我?告诉你,我是人穷志不短,别说是一只水笔,就是十万块钱我也不会拿。同学们听完后,便哄堂大笑起来,常新还为他鼓了掌呢。因为终于找到治疗他结巴的方法了。可是,当常新笑着告诉他吵架是想帮助他治疗结巴时,他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结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裴志中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递给常新一支烟,便讲起了这个案中案的故事。因为宋亚男家里被盗一事,根本没有报案,是在审讯另一件案子时,附带出来的。
  前几天晚上,110巡警在街上巡逻时,逮住一个偷摩托车的男人,一审问这个家伙就把所做的案子全部交代出来了。
  原来,宋亚男的丈夫王小虎,从碳酸厂下岗后,就成了麻将馆里的常客。他穿着高档衣服,抽着名贵香烟,口袋里时常装着一沓百元大钞,与赌友们相处出手特别大方,谁问他借钱他都借给,最重要的是在麻将场上,他从不在乎输赢,即使输个千把两千元也从不眨眼,到做饭的时候依旧会拍拍屁股走人。
  在人们眼中,王小虎这个有钱人,是因为老婆在农行当领导。农行那可是个有油水的地方。于是,王小虎身边的朋友自然就多起来了,有的人是想沾王小虎豪爽的光,有的人是想沾他老婆贷款的光。在这些人中,数小偷胡磊成与王小虎的关系最好呢。据胡磊成交待,他俩的友谊是从胡磊成替王小虎做家务中建立起来的。其实王小虎最不愿意做饭做家务活,可是为了讨好老婆就常常叫他去帮忙,慢慢地胡磊成这个中年光棍,就成王小虎家里的常客。渐渐地胡磊成发现他家里,常常来一些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陌生人,他们来了总是在卧室里谈话,待离去的时候又都是两手空空。
  胡磊成知道这些人是想找宋亚男帮忙贷款的,就恨得咬牙切齿,暗骂这个女人心太黑,拿着公家的钱赚昧心钱,便萌生了偷盗的念头。一次,他灌醉了王小虎悄悄配了他家的钥匙,就毫无顾忌地走进了他家的卧室。在这间屋子里,胡磊生打开箱子就高兴坏了,原来里面全是现金和首饰。于是,他一边往麻皮口袋里装东西,一边狠命地踢王小虎家的箱子,暗想反正是不义之财,即使偷光,她宋亚男也不敢报案,可惜他没有拿了个大袋子,只好装了其中的一部分。待伪装好撬坏门锁的现场后,才提着袋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第二天,胡磊成见王小虎照样来麻将馆里打麻将,好像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一样,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稍微平静了点。几个月后,胡磊生就花完偷来的钱了。一天晚上,他就乘宋亚男出差、王小虎泡在麻将馆,就又去偷了。不料,王小虎家已经换了门锁。他只好悻悻而返,在街上见有一辆摩托车就顺手牵羊地拿了,不料,刚刚骑上走了几百米,就被躲在暗处的110抓住了。在审讯当中,民警们只拍了几下桌子,这个软骨头就什么都交待了。最主要的是胡磊成还交待说,他只拿了王小虎家一个箱子里的现金,另一个箱子里至少还有十几捆呢。于是,公安局就把这个情况上报反贪局了。
  是啊,她家怎么能有那么多现金呢?常新听着听着就陷入了沉思,身上渐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额头也微微渗出了冷汗。他猛地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紧皱的眉头,递给裴志中一支烟说,志中,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情况。
  裴志中接过烟,在手心里咚咚地敲了几下,用忧郁的眼睛盯着常新看了一会,才不无担心地说,老同学,你——给我说句大实话,到底与宋亚男有——没有一腿(桃源土话的意思是有没有特殊关系)?我可是听了不少传言。你要真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事情可——就麻烦了。我想,那女人的问题恐怕还——不小呢。
  常新像在努力回忆什么似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几圈,然后便坚定地说,放心吧,老同学。我还没有糊涂到作茧自缚的程度,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不过,这宋亚男无论如何对我们行来说都是一个负面影响啊。说罢,又咚地一声坐在沙发上,掐灭烟头,鼻子里发出一种不知道是叹息还是愤恨的声音,眼睛里的光就灰暗而深邃起来了。
  裴志中走过来,拍拍常新的肩膀也叹了一口气说,唉,金融单位的——特殊性就是能让人一夜之间暴富,转眼就能——变成阶下囚啊。所以,从事这个工作就像我们一样,一定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否则将会遗恨终身哪。他又不结巴了,可能是太激动了。
  常新沉重地点了点头,与裴志中握了握手,道别后就走出了刑侦大队。在穿过空旷的院子时,见几个民警正从一辆警车上押下一个年轻人,他不由就想到了亚男,于是加快了步子,待走出自动门后,紧皱的心才松弛下来了。他赶紧发动车辆,直奔纪检委。他要尽最大努力,挽救亚男,让她交代问题,尽快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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