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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作品名称:走出心的沙漠      作者:巧儿      发布时间:2015-08-15 19:14:29      字数:8702

  江南的春天,景色秀丽,气候宜人。长江三角洲上,碧波万顷,海鸟盘旋,渔船点点像梭一样穿行着,客轮货轮在汽笛长鸣声中,渐渐靠向岸边,码头就沸腾起来了。
  蓝天这个在现实中名叫田榄的汉子,就在紫灵思念他的那一刻,也正站在长江边上,迎着徐徐吹来的海风,想念紫灵呢。他一想到紫灵,心里就涌起了幸福的浪花,浑身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是啊,他怎么也不会忘记,他在极度颓废中,网友玲玲对他的关怀,他更不会忘记玲玲就是她刻骨铭心的恋人。于是,他现在不再用酒精麻醉自己了,也不再感到前途一片渺茫了。他开始发奋图强了,开始用感恩的心去面对生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想到能在茫茫网海里见到他的紫灵,他就心里甜甜地,感觉就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于是,他感谢生活赋予他的不如意,锻造了他的意志,教会了他的坚强。于是,就发誓要在生命的长河中奋力搏击,要在平凡的世界里干出不平凡的业绩,要在琐碎的生活中为爱而精彩。
  他常常漫步在滚滚的长江边上,面对这条河思考人生,最终他将他的奋斗指标定位在了这条河流上。有了目标,就有了行动的指南。从此,他一下班便忙碌开了,到市场里去调查,到码头上去考察,哪里人多那里就有他的身影。时间过去一个月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也就诞生了,他要在长江三角洲上建立一个集装箱码头,让水陆中转运输事业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动手筹备,因为他怕父亲不同意他办企业。一想到父亲,他就心悸起来。
  因为长期以来,父亲对他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发火,好像什么事情他都做不好似的。所以,他常常被压抑折磨得快要崩溃了。他记不清楚有多长时间,没有与父亲说过话了,只是觉得好长时间没有给父亲买烟了。因为,父亲自从厂长位置上退下来后,一切都改变了,唯有管教他的脾气没有改变,一天一包香烟的习惯没有改变。
  今天吃过晚饭,田榄从包里掏出一条云烟递给父亲,又从自己烟盒里掏出一支烟,脸上带着微笑递给了父亲,父亲默默地接过来,习惯地在指甲上敲了敲,又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一下,才缓缓地将烟放在了嘴边。他赶紧打着火,给父亲点上烟。父亲吸了一口就问,有事?因为,在父亲的印象中,他这个倔强的儿子来与他套近乎,一定是有事与他商量的。
  田榄听了,便满脸堆笑地说,还是老爸了解我。爸,我想办个企业做码头生意。
  父亲听了吃了一惊,像不认识他似的定定地看了半天才说,什么?你放着公务员不当,要办企业?田榄无言地点了点头。
  父亲见田榄铁了心似的要做生意,没有一点商量余地了,就说,儿子大了不由老子,何况你已经是个中年人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以前,你有那么好的机会不办企业,现在国家不让办了,你却要顶风闹腾,不怕被开除公务员,你就瞎闹腾吧。哼,我怕你是被发财梦烧坏脑子了,别以为做生意的钱,好赚得就像河里漂来似的,只要弯弯腰就能捞上来。本来他还想说很多话,可是想到田榄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就把那些训斥的话都咽进肚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声,无言地坐在沙发上了。
  田榄对父亲的说教早已耳熟能详了,这次他更是洗耳恭听,毕竟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人生的路已经快走到尽头了,他的话听也好,不听也好,不能再表现出反感的样子了。于是,他平静地听完了父亲的话,才说,爸,我是想以你的名义创办企业,让你发挥管理优势经营起来,下班后我再过来帮忙嘛。
  父亲一听说要他经营企业,聚集在脸上的疑虑、兴奋,渐渐就变成了一种渴望,眼睛里也亮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光。不过,只一会儿的时间,他的眼睛就又暗淡了。他担心地说,创办企业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啊,只一级一级的审批手续,就能让人脱皮掉肉好几斤呢。更何况听说现在办理一个手续,得花好几万元哩。再说,我已经老了,思想也跟不上形势了,怕管理不好企业了。
  爸,你别担心,我只是让你顶个名字,我不会将一切事务甩给你不管的。田榄知道父亲沉睡多年的雄心,又被唤醒了,就愉快而坚定地说,只要您同意,其他不是问题,我相信咱父子们一定能管理好码头。
  田榄见父亲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红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他的想法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因为,自从萌生经营码头的想法以后,他便忐忑不安起来,既怕父亲不支持不配合,又怕父亲打击他挖苦他。现在好了,父亲的默许,就像一缕春风吹进了他的心里,使他浑身轻松自如起来。他感到他的血液像被过滤了一次似的,奔腾的都是能够移山填海的精华力量,那些无用的糟粕想法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就连门外吹来的海风都显得智慧无比了。
  第二天,田榄就到海边租了场地,去工商局办理了营业执照,到城管委交了城管费,再到地税局交了营业税。现在,只要到水利局办理了营运许可证,他的蓝天码头就能开始营业了。他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了,码头的营业指日可待了,因为水利局负责办理营运许可证的副局长李海林是他的铁哥们。十几年前,李海林净身出户离了婚,穷困潦倒到一无所有的地步,就吃住在他家里。那时,两个人共同用一条毛巾擦脸,伙抽一盒烟,现在让他办个营运许可证一定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星期一,田榄请了假兴冲冲地找到李海林时,李海林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他一见田榄走进来,急忙放下文件,给他倒了一杯水,塞给他一盒烟,就问,大忙人,今天到我这里来有什么吩咐?田榄喝了口水说,吩咐倒不敢,但是你得给我尽快办理个码头营运许可证,不然,过了这个运输黄金期,老弟我可就惨了。李海林听了,双手啪地一拍,非常诚恳地说,老弟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公章刚刚被肖股长拿到市里去填报表,盖不上章你拿个空本本没有用啊。田榄说肖科长什么时候能回来。李海林就说,明天,最多后天就回来了。你过三两天来吧。田榄见李海林忙的不可开交,就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过了几天,田榄又去水利局找李海林,李海林不等他开口,就大骂自己是猪脑袋进了水,把他办理许可证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因为,他刚把最后一个许可证指标给办理出去,要想给他办理还得等到十月份,来了新指标才能行呢。最后,他说,老弟啊,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事情,你自己不记清楚,不追着问我办理。我整天忙得团团转,就是给你耽误了,也是活该你倒霉啊。
  田榄站在那里傻眼了,心一下子凉到了底。十月份,对于水上作业者来说,就像旺季与淡季的分界线一样,能把红火与惨淡分得清清楚楚地。要是他的蓝天码头十月份以后才能营业,那他无异于就变成了个端着金饭碗的乞丐。当然,他不能怨李海林没有帮忙,只能怪他疏忽大意,没有天天去水利局问询情况,才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所以,他被后悔、失望席卷得真想打自己几个耳光。可是,纵然把自己打死,也是无济于事啊。
  李海林见田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安慰他说,老弟,你这样着急上火也没有用。过两天,我去市里跑跑关系,也许能弄回一两个指标来,到时候你就能营业赚钱了。事得慢慢办,钱要匀匀赚嘛。几句话说得田榄心里热乎乎的,便放心地回家等候去了。
  时间在田榄难熬的等待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田榄看着每个日升日落,给李海林打电话问询情况。李海林每次接到电话,总是耐心地给他解释说,局里事情多脱不开身没有上市里,等上去了就想办法弄指标。后来,田榄听说李海林在市里开了三天会,就又问他事情办的怎样了?他无奈地说,现在这事难办的很,他去找分管副局长,不但没有要来指标,还让人家臭骂了一通,说他不按政策办事,快被开除了。最后,又告诉田榄说,你就慢慢等吧,等有了指标就给你打电话。
  田榄回到家里,每天面对着潮起潮落,默默地盼望着李海林能够要回来一个指标,实现他的创业梦想。不料,在以后的十几天里,李海林就像水蒸气一样,从水利局消失了。田榄给他打手机,手机总是处于关机状态,到他家里去找他,他老婆也不在了,门上锁了一把大铜锁。田榄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装修一新的码头,不但不能带来一点点经济效益,反而让他加重了负担,每个月得负担卫生费、污水处理费、治安管理费、水位监测费等等。于是,田榄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却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今天,田榄安顿好镇里的工作,便开车驶向了蓝天码头。自从创办起蓝天码头以来,田榄每天都要到这里来转一转,尽管码头像一个熟睡的婴儿,没有运动能力,但他总是看一看才能放心。此刻,宁静的江面上,波光鳞鳞,碧波万顷,一艘艘船只停泊在海上,就像在一匹蓝色绸缎上,绣了各种大小不一样的花朵那样好看。江边护堤上,一排排枝繁叶茂的垂柳,枝条随着海风轻轻地起舞,一会儿轻轻地划过车窗,一会儿又直直地垂了下来。田榄远远地看见他的蓝天码头上,起重机、传输机在太阳光下,像一个个偷懒的汉子在睡觉,他的心就不由痛起来了,要是能在这个充满生机的春天里,码头开始营运该有多好啊。
  车在缓缓地行驶着,眼前星罗棋布的码头,就像镶嵌在海边上的一颗颗璀璨的明珠。沿江的所有码头上,生意兴隆,有的码头上堆的货物就像小山一样高。这时候,在蓝天码头旁边,闲置了好长时间的双福码头,正围着一群人拉鞭放炮庆祝开业呢。田榄知道这个码头的主人陈双,曾经与他一同去办理过营运许可证,都是因为没有办成而停止了开业。
  可是,他今天却开始正式营业了。他难道就不怕执法机关下来罚款吗?也许人家已经批了许可证了。田榄想到这里,便打定主意去试探试探,看他是不是批了许可证,就停好车加入到庆祝的人群。
  在码头上放完烟花爆竹,陈双就笑容满面地带着客人们,来到江边的芙蓉酒楼吃饭。因为,做生意靠的是人脉,关系在这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酒桌上的朋友,那是一辈子的朋友,尤其靠酒维系起来的关系,更是牢不可破的关系。于是,陈双的请客规模就特别地大,凡是与他有点交往的,在一起喝过酒的他都请到了,只有码头上的邻居田榄没有请,也是李局长特意吩咐别让他知道办理了许可证的缘故。
  田榄随着人流走上酒楼时,酒楼里早已经人来人往了。他找个凳子,刚刚坐下,宴席就开始了。只见陈双满脸堆笑地端着酒杯,一边点头哈腰地说着客套话,一边与客人们碰杯。田榄看到这里,就不由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觉得他活的太失败了,连一个码头都开不了。
  陈双正在给客人敬酒,突然发现田榄也坐在那里,就笑吟吟地端着酒杯绕过桌子走过来了。他给田榄倒了满满一杯酒,与他碰了碰说,田老兄啊,谢谢你来捧场。咱们干了这杯酒,以后就是好朋友。感情深,一口焖,感情浅,舔一舔。说着,一口就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把手中的酒杯高高地举起来,对着桌子倒了倒,见一滴酒也没有剩下,就用嘴努了努田榄手中的酒杯。
  田榄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咕咚一声,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了。他紧紧地抿了抿嘴,像是让浓度极高的酒,在肚里歇了歇似的才说,老陈,祝你开业兴旺、财源滚滚啊。接着,悄悄贴在他的耳朵上恭维道,你真是个有本事人啊,到底把许可证给弄到手了。
  其实,田榄是在试探陈双,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陈双办营运许可证了没有。不料陈双听后,神秘地笑了笑,拿眼睛四下里看了看,脸上就放出了红光。他用手遮住嘴,对着田榄的耳朵压低声音说,老田,现在是个能创造奇迹的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原来,陈双真的办理了许可证。田榄一听,吃了一惊心里凉飕飕地,脸上却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老弟,你就好好干吧,我可是还得等一段时间呢。
  陈双惋惜地拍了拍田榄的肩膀,边给其他人倒酒,边说,老田啊,该说你什么好呢?看来你这几十年的干部是白当了,连个变通的招数都不会,那你慢慢等去吧。说完,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田榄望着陈双乐颠颠地敬酒的背影,思路像一条淤塞的河流,被疏导得四通八达了。这时,他才明白潜规则之下,是没有友情可言的。他恨他像一个没有吃过猪肉,也没有见过猪跑的白痴一样,生活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不知道社会已经变得只重金钱不重友谊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低下头喝起猛酒来了。一直喝到看见什么都在转的时候,才被陈双夺了酒杯。
  又一个星期一到了,田榄请了假来到水利局,悄悄塞给办公室主任赵鸣一条中华烟,才问李海林局长去了哪里。赵鸣同样悄悄地告诉他,李局正在云湖搞开发旅游项目呢。于是,他急忙驱车赶到云湖,见李海林正在湖边钓鱼呢,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又是帮着拿鱼食,又是帮着提网兜,一个字都没有提办理许可证的事情。李海林也同样心照不宣地悄无声息地拿着鱼竿,一会儿换换鱼食,一会儿捏捏鱼钩,偶尔钓上一条小鱼,他就欣喜若狂地抚摸抚摸鱼背,便又恋恋不舍地放进水中去了。田榄不知道李海林想的是什么,也不敢问他为什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钓上来鱼,又要放回水中,只是默默地鞍前马后地给李海林当下手。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田榄见李海林一直打呵欠,就压低声音说,李哥。他特意把哥字喊得声音粗重了许多,诚恳了许多,尊敬了许多。李哥,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们到水上人家吃饭去吧。李海林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只是一边收拾渔具,一边说,老弟啊,这钓鱼跟做人一样啊,要心平气和,更要识时务哪。就拿今天来说吧,我就有点儿硬犟了,本来就知道这儿的鱼不多,换个有鱼的地方就能钓很多,可是见到你就没有挪地方的想法了,所以就收获很小。
  田榄赶紧就说,我知道老兄是个念旧的人,时时处处为我着想嘛。嘴上说着恭维话,心里却一个劲地骂他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两人收拾好渔具,放到李海林车上,就一前一后地驶向了水上人家。
  水上人家是开在湖面上停泊的一条渔船上的一个饭店。这里饭菜虽然都是普通的农家小吃,但是价格贵得惊人。因为,现在的城里人都讲究绿色环保,再加上明月当空,坐在上吃饭,无论如何都是一种人生享受,因此,这里就成了大港区的标志性饭店,省市领导的定点接待处。
  他们刚刚走上轮船,一名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就热情地接走过来。她说,两位先生请跟我到甲板上来。说着,就带他们到了轮船的顶部。这里皓月当空,晚风习习,灯光幽幽,真是令人浮想联翩。几张红木做的圆桌旁边已经坐满了人,女服务员就麻利地到船舱里拿出一张小圆桌,打开请他们坐下,然后递给他们一张菜单,就默默地站在一旁了。
  田榄接过菜单一看,见上面的菜价最低的都是八十八元,就心里紧了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嘴里专挑最贵最好的菜名点,直到服务员说,先生,您再点就都浪费了。他才不点了。
  田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由暗想这里的环境真好啊,连李海林的心情也好起来了。他美滋滋地品尝着龙井茶,望了一眼远处灯光错落有致的村庄,就说,生活就是美好啊。尤其是生活在这个天然氧吧里的农民们,既能免费呼吸到新鲜的氧气,又能免费欣赏到如此美丽动人的晚景,我看他们过的真是神仙的日子啊。待咱们退休了,来这里弄一栋别墅住住,也就知足了。
  这时,服务员就端来菜了。田榄倒了两杯茅台酒,拿在一起等了等,看倒的一样多不一样多。李海林瞄了一眼,就皱了皱眉头说话了。他说,老兄,你这不是见外了吗?咱们喝两碗稀饭就行,这么破费干嘛呢?况且,每天大鱼大肉已经吃腻了,谁还稀罕这个呢。还不如喝两碗大米粥来得痛快爽口呢。
  田榄赶紧就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嘛,何况咱哥俩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了,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端起酒杯与李海林碰了碰又说,李局长,今天我就喊你一声李局长了,不过,吃过这顿饭以后,你还是我的老哥。李海林好像被感动了,就站起来说,要喝,咱就痛痛快快地喝,干嘛要搞的这么庄重嘛,好像咱们不是兄弟似的。你可给我记好了,咱们永远是弟兄啊。
  对,永远是弟兄。田榄说,咱们先喝了这杯再说。两人吱地一声就喝光了一杯酒。三杯酒下肚后,两人的话就多了起来,李海林一直抱怨生活对他不公平,该提拔的时候轮不到他,难做的工作总是让他去搞定。说到激动的地方,就猛猛地拍起桌子。
  田榄赶紧拉住他的手,怕再一掌下去拍碎这张桌子,就赶紧转移话题说,其实,咱们早该聚一聚了,可是为了公家的事情,你忙我也忙,忙得咱们忘记了友谊,只记得工作了,其实我心里还是一直想念你的。
  李海林听了咕咚又喝了一口酒说,可不是嘛。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就想咱们从前同盖一条被子,合穿一双袜子的事情。想想他妈的时间过得真快啊,不觉就快二十年了。拍了拍田榄的肩膀又说,好了,不说这些了,兄弟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老哥,只要老哥能帮上忙,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田榄听了,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说,我就知道老哥为人厚道,是个热心肠的人嘛。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与李海林碰碰,一口喝下去才接着说,老哥,眼下正是水上生意的旺季,你就忍心看着兄弟赔钱吗?兄弟可就只有你这个帮手了,你要不替兄弟想办法批个营运许可证,我可就真的没法活了。
  李海林听了,倏地睁大眼睛,十分为难地说,唉,田老弟啊,不是我不想办法,实在是想不出好办法哪。虽说老哥是个副局长,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处境比职员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胡局长你还不知道吗?那可是个出了名难相处的人,整天像个曹操似的疑神疑鬼,大事小情都得把持住唯恐别人越了权,有时候即使遵照他的意思办了,他也会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叫你不得安生。说着,咕咚咽了一下唾液,浑浊的眼睛转了几圈,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这样吧,你的事情我一定想办法帮忙,但是你得先去找找我们局长探探他的口风才行,不然,即使有指标我也不敢随便往出放。
  哼,嘴上说得倒挺可怜,可谁不知道你是个善于独揽大权的家伙呢?田榄心里这么想着,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海林很受用。他说,我知道像你们这些不大不小的当官人,夹在领导中间不好办事。可我也知道老哥是个城东跺脚,城西震颤的人啊。我这事,你要不帮忙可就彻底荒了。
  几句话说得李海林脸上放出了红光,他喝了一口酒,擦了擦嘴,拿根牙签剔了剔牙,舌根发硬地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力帮,一定尽力帮忙。
  天色笼罩了一层阴云,湖面被风吹起了褶皱,轮船轻轻地摇晃起来了。服务员悄悄地走上来,问他们还要不要再加一个菜时,他们才发现船上,已经只剩他们两个人在喝酒了。于是,李海林打了个饱嗝说,咱们吃也吃好了,喝也喝足了,走吧。田榄就愉快地到吧台接了帐,与李海林互相搀扶着走下轮船。两个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来到湖边,对着黝黑深邃的天空,一起唱起《朋友》来。李海林还学着用腾格尔粗犷豪放的声音吼了几句《草原之歌》,待他站在那里喘了几口气后,就拍了怕田榄的肩膀说,老弟咱们分手吧,我明天还要检查呢。
  行,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田榄说着,趁李海林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塞进他口袋里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李海林边伸手往外掏信封,边生气地吼道,老弟,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咱们弟兄一场,不用来这一套。看样子,李海林非常反感行贿受贿。
  田榄见状,一把拽住李海林,恳切地说,老兄,我知道你为人正直,见不得歪门邪气。可是,这钱又不是让你花的,是想借你的手打点打点别人嘛。
  李海林见推辞不过了,就嘟嘟囔囔地说,那我就去试试吧,但愿菩萨保佑,别让你这钱打了水漂。然后,打了个酒嗝,就上车扬长而去了。
  回到家里,田榄坐在沙发上,伤心、愤懑、屈辱就一齐涌上了心头。唉!世道变化的真是太快了,想不到有人竟然能虚伪到这种程度。是道德沦丧了,还是信仰缺失了;是精神空虚了,还是物质欠缺了。田榄怎么都想不通他与朋友坦诚相处,却换不来朋友的一点真心帮助,就更心痛了。
  他想着想着就绝望了,便一支接一支地抽起烟来。在烟雾缭绕中,他突然萌发了一种急于倾诉的欲望,眼前便出现了紫灵的身影,他多么想拥着紫灵说说知心话啊,哪怕闻闻她秀发上的香波味道也行。于是,他急忙扑到电脑桌前,打开了电脑。可是,当他看见紫灵的头像,像死灰一样挂在屏幕上时,心就像糊在窗户上的薄纸一样,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了。
  田榄昏昏沉沉地又点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红红的火苗就烧痛了指头,他的头脑便清醒过来了。哦,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联系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但愿她能幸福起来,他就心满意足了。无聊之中,他打开了紫灵的聊天窗口,像以往一样,习惯地给她留言。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给她留言,只是从来不发出去罢了。现在,他照样给她留言,只是改变了对她的称呼。灵!因为,在学校的时候,他一直这样叫她。草长莺飞,潮起潮落,每一次创伤都是一次成熟,每一次失去都是一种获得。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祝你像蝴蝶一样永远快乐!
  恍惚间,田榄又回到二十年前了。此刻,他们仿佛正漫步在林荫小道上,窃窃私语呢。他的心就不由跳动起来了,情不自禁地在键盘上删除了上一段话,又打出了:灵,我爱你。这几个字。
  田榄见紫灵的头像上毫无动静,就呆呆地盯着屏幕不动了,一会儿眼泪就哗哗哗地流出来了。这低低的哭声又凄惨又悲哀,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特别孤独无助。让天都动容了,雨便不知不觉地洒落下来。
  本来田榄父亲已经睡着了,是哗啦哗啦的雨声惊醒了他,他就披上衣服走进田榄的房间里,检查窗户关好了没有。不料,见田榄正爬在电脑桌上,哭得一塌糊涂,老人的火气一下就升起来了。这么大的人了,一遇事就哭哭啼啼地,量他也成不了大气候。于是,父亲啪地一声关上窗户,又砰地一声摔了门扇,就怒气冲冲地走出去了。
  田榄听到声响,急忙停止了哭泣,赶紧站起来,想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不料一按键盘,就把留言给紫灵发送过来了。于是,田榄这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心声,在不经意间就通过网络,传递给了他魂牵梦绕的紫灵了。
  田榄一见那几个字,传到紫灵的聊天窗口了,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怕在紫灵不平静的生活里,再次掀起波澜;又怕贸然打出这几个字,引起她的误会,删除了他,从此让他再也找不到她了,就急得真想重重地打自己一顿。突然,他灵机一动就给她发了一句道歉的话:玲玲,对不起,我发错了。
  发完后,他像脱虚了一样,软软地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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