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个人心思,鸿雁在云鱼在水
作品名称:十丈红尘之玲珑引 作者:千影翎雪 发布时间:2012-01-15 12:30:19 字数:12050
两天以来,天气阴阴晴晴不定,鲜有晴和的时候。说来奇怪,天气闷闷的令人压抑,就连人个个都阴晴不定。总之一句话,清泉客栈里面到处都是低气压。
白司晨咬着草干靠在荷花池边的太湖石上,望着盛开的荷花发呆,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他吊儿郎当的从石头上跳下来,慢悠悠的向门外走去。门外大街上此刻人来人往;商人们各自喜笑吟吟的做着生意,笑迎财神来;穿着彩色衣服的漂亮姑娘们乘着宝马香车,欣赏着满城繁华。
“让开啊,瘟疫来了!”前方的人群忽然混乱起来,白司晨没有多少兴趣管,自顾坐在大堂的座位上喝着店小二送来的酒。
不一会的功夫便有许多人冲进来,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白司晨颇有兴致的听着金巧仙和那些人争吵。一波又一波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他有些忍无可忍了。
“司晨,发生什么事?”解语仙子刚从里面出来就听到外面吵得不可开交。
“没什么大事,只是附近的一个村庄发生瘟疫,同肃守将要放火焚村,这些是从村子里逃出来请求援助的人。”白司晨笑的云淡风轻。
解语仙子柳眉略扬,白司晨这个样子不知为何忽然令她想到了一贯漠然的秋泠雪,想归想,她的神色仍温婉端庄,道:“人命关天,怎能一句话就焚村。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不行,我要去阻止。”
白司晨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仙子,归云的天下掌握在当权者手中,与你我江湖之人无关,或许有人看不下去会出手,但这个人绝不会是我。”
解语仙子秀眉微蹙:“你的话我不能认同,我去找泠雪!”
跑回月微小院,远离方才喧闹不已的厅堂,解语仙子觉得周围顷刻间安静了下来。抬头只见风修宁正站在房间门前抬头看着上面,从她的方向看去皎皎清华,风姿秀逸。在周围树木的映衬下,那如月如兰的气质,足以令人心生感叹,即使见过多少次也会令人百看不厌。
“你在看什么?”
“啊,你来了!”风修宁回神,笑着走到解语仙子身边,又抬头看了看房顶,“有一只乌鸦吵了一个早晨,我在等有什么坏事发生。”
“淑娴好端端的一个人忽然失忆,难道还不能算不幸的事?我看你是闲着没事杞人忧天。”
在清泉客栈的日子里,每日清晨,在清脆的乌啭中醒来,一走出房舍,便会看见清雅肃静的小院,耳听清雅如风的琴曲,还有温婉娇俏的解语仙子送上一壶茶或者一卷画,这样的日子彷佛没有日夜,除了赏风弄月之外,便是谈古论今,无限自在。
尤其是解语仙子,她总会想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妙语,逗得他开怀大笑,与她在一起谈论各地风情已经成了必备的部分。似乎这些年她也走了不少地方,因此谈论起来有时候为一个话题各抒己见,争执不下,实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董淑娴会来解围,秋泠雪好像永远都是坐琴桌前抚琴,或者拿着一本书思考问题,对于他们的争执只会眼观不会介入。
风修宁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未曾享受过这种悠然自在的日子了。转过头看着解语仙子,温柔的笑了笑:“就算是杞人忧天,也算是一种人生乐趣。”
“这样的人生乐趣你自己留着吧,我还是去看看淑娴好了。”解语仙子笑道。
“一起走吧,董姑娘今日应该会已有起色。”
两人结伴走到董淑娴住的房间门前,还没走到就见秋泠雪迎面而来,一袭清淡白衣,发丝用水蓝色发带随意梳着,长长的披散下来,整个人少了几分华贵的冷漠,倒是更有了几分清冷。
“泠雪,你也要去看淑娴吗?”解语仙子问道。
“不,我是来找你的。”秋泠雪走到两人面前递给解语仙子一封书信,“一名藏头露尾之辈送来给你的。”
“恩。”解语仙子拆开信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那天……”
风修宁心中疑问不解,拿过信自己看了一遍,只见上面写着三句话:“花是很美,可是有毒的花就不美了,沾上人命的花就更加不美了。”
秋泠雪凑过来瞟了一眼,也看到了内容,道:“这些话倒是挺有意思,解语想到了什么?”
“无忧。”解语仙子眸中终于露出厌恶的神色,“是她,是她那日送我的花,若不是被我一时意气用事丢到了江水中,那个村子的人根本不是染上瘟疫,而是中了毒。下毒的人正是我,是我!”
“方才送信的人十有八九是无忧仙子,不过她已经动了杀心,兜这样一个大圈子算计仙子又有什么意义?”风修宁分析道。
秋泠雪微微一笑:“或许她想要解语身后其他的东西,这项东西的价值远远超过她的性命。”
风修宁颔首,略微思索一下,道:“那么她想要什么?难道除了无弦之音仙子身边还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解语仙子摇摇头:“解语只有命一条,她想要便拿去吧。”
“事情未到绝境,无忧未必就能得逞。如今的局面看来重点在于她做这么多事究竟为了什么,弄明白这一点便能对症下药。解语,看来你应该重新评估自己的价值了。”
“秋姑娘言之有理,无忧筹谋已久,断不会轻易罢手。既如此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仙子可有计划?”
“我想去看看那些村民,他们被我连累遭受这等无妄之灾,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为他们做些事情。”解语仙子幽幽叹口气,“我决定了,现在就去村子,至少也要阻止他们烧村。”
“也好,我陪仙子一同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也顺便了解一下无忧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风修宁目光投向秋泠雪,“秋姑娘的意思如何?”
“村子便交给你们烦恼,我着手处理巫云坊便可。”秋泠雪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交给解语仙子,“这是芳芳给我的迷药,五步之内的人只要嗅到气味便会昏迷,你带着或许有帮助。”
“秋姑娘随身带着这么厉害的迷药,其目的真的很令人怀疑。”风修宁笑的谦和。
“防人之心不可无,泠雪也只是多备一层保障。”秋泠雪转身往董淑娴的屋子就要走,“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耽搁。”
“仙子,我们走吧。”风修宁与秋泠雪各自微微颔首致意,算是道别,解语仙子柔和的笑了一下,“走吧,时间真的不早了呢。”
秋泠雪走进董淑娴的房间时,她正抱着琵琶调音,虽然不成曲调,但总是有那么一股娴熟的韵味,秋泠雪淡淡道:“淑娴,除了琵琶,你还记得多少东西?”
“没有了,琵琶我也记不得,只是抱着它感觉很安心,仿佛故人一般。”董淑娴双目中总有一份难以释怀的空洞,但是情绪已经稳定,不像那夜的疯狂神态。
董淑娴经过两天的修养,似乎已经接受自己失忆的事实。风修宁曾经推测事情并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阴紫柔既然派人杀她就没有洗去她的记忆的理由。她的失忆可以理解为有第三方势力控制着董淑娴,因为害怕她暴露出太多秘密而洗去她的记忆,留她一命的原因或许是巧合,或许是不为人知的内幕。甚至第三方势力才是重点,只是少了董淑娴这个问路石,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秋泠雪思考着风修宁当时的言论,唇角不由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的心思果然不单纯,这样的推测完全合理,她想要反驳都不知从何开口。
“泠雪,你在想什么?”董淑娴见她沉思不语,于是放下琵琶关心她,眸中依然迷茫,然而最初的那份善良却被保留下来。
“我没事,时间差不多了,你好好休息,晚点我来看你。”秋泠雪说完出了房门,直接想小院偏西北的池中凉亭走来。
到了地方,她坐在琴前慢慢抚起了琴,不知名的曲调在水上蔓延开来,连同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荡漾出去,到岸边再击碎。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秋泠雪的琴声忽然转了音调,肃杀起来,仿佛要将池水劈成两半才肯干休。
“纤云飘渺,七弦弄涛,一曲惊破水中天,意入苍穹舞日月,却道江山晓烟清。秋姑娘的心思果然豪迈,只是这样的高曲不怕和着稀少?”
“就算孤身走过千山万水,有四庄主一曲相和足矣。”秋泠雪眉眼间露出丝丝浅笑,十指不停,琴音不歇。
“在下曲墨,见过秋泠雪秋姑娘。”曲墨素色淡衫,站在小桥上伟岸颀长,此时负手走来,傲然漠视,看着秋泠雪的目光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
“风公子特别推崇之人果然不凡,曲庄主请坐。”
曲墨并不坐下,只是站在秋泠雪对面,背靠着亭上的柱子道:“谈合作之前在下有几件事想请教秋姑娘,还望不吝解答。”
“四庄主请讲。”
“数月之前鼎剑壁下出现‘白练开口,七宝重现’的诗句,然后不到三天又出现关于混元棋谱的消息。之后秋姑娘在鼎剑壁下大展身手,还留下‘灵藻光引,紫痕动芒’的诗句,这三者之间的联系在下很是好奇,还请姑娘解惑。”
“这件事就算四庄主不提出来我也会亲自去止戈山庄说明白,当时我发现鼎剑壁上出现‘白练开口,七宝重现’这句话的时候便猜测背后一定有人想兴风作浪,所以我将计就将混元棋谱推出去,用意自然是引出这个人,谁知后来发生的一些变化令我不得不终止计划,更逼得我迫不得已说出灵藻之辉与紫痕弥补先前的劣势,为自己争取时间。”秋泠雪的语气很平缓,但也停下了悠闲的抚琴,站了起来。
“姑娘的说法在下不知有几分可信度,不过还是选择相信你。那么请你告诉我雪影与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秋泠雪轻叹口气:“我与她之间的关系说简单不算简单,说复杂却也不复杂,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雪影已死,混元棋谱我可以交给你,也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从今往后雪影也好,秋泠雪也罢,都与混元棋谱无关。”
曲墨双手环胸,吊儿郎当的模样有所收敛,语气坚定的道:“雪影身负数百条人命,怎能说算就算。秋姑娘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很难叫我帮你想出两全之策。”
秋泠雪在广袖里取出一本棋谱放在曲墨面前:“这是混元棋谱,雪影是我的人,她的罪孽由我一肩担起。只是这些罪孽真的是她所为,不是有人蓄意嫁祸?”
“事实曲折自有三哥详查,在下只负责抓人。所以请秋姑娘详细解说前因后果。”
秋泠雪静默一下道:“这条消息应该能帮到你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请四庄主成全。”
“秋姑娘但请开口,在下必当酌情处理。”
“无论日后发生何事,我希望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他们。”秋泠雪迟疑一下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这里有你需要的线索,记住你答应过我什么,否则秋泠雪不介意用自己的方式斩断一切牵连。”
曲墨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的气氛:“秋姑娘请放心,在下非是言而无信之人。只是这条线索究竟有多少可信度就只有在我详细调查之后再做定论,在这之前我不会放下对你的怀疑。”
“若是四庄主有证据,尽管抓了秋泠雪回去定罪,但若是没有证据,纵然是有千军万马秋泠雪也要杀出生路。”秋泠雪转身,眼眸中闪出一丝冷冽,“雪影的事等你找到证据再来找我,我会在十里清波恭候。现在我们的话题不在此处,若是四庄主无意合作,那么请回吧。”
曲墨摇摇头,表情有些无奈,道:“真拿你没办法,若是有证据,我会毫不客气的抓你回去。可惜我没有,所以只好跟你谈正事了。”
找了把椅子坐下,拿出一张纸放在石桌上,“你先看看这个我们再谈。”
秋泠雪见他言归正传便不再多说,拿起纸条看了看,淡淡一笑道:“四庄主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特地送请柬?”
“是啊,若不是坊主忽然商情秋姑娘,我还真找不到不让她怀疑的理由出巫云坊。怎么样,秋姑娘对于这次邀约有什么看法?”
“或许该是结束的时候了。”秋泠雪在袖子里拿出从黑衣人身上找到的铜牌,“你认识吗?”
“这是巫云坊的标记令牌,我只在坊主那里见过一次,只有少数的人才能佩戴,连我都没能弄到手。”曲墨仔细的观察着铜牌,眉头微微皱起,“你从何处得来?”
秋泠雪简单说了两天前发生的事,自然也说明董淑娴不明原因失忆。曲墨听后道:“听你的描述应该是情绝,只是坊主杀董淑娴的原因却是无从猜测,莫非她知道了真相?”
“什么真相?”
“真相?哦,没事。”曲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掩饰下去,“秋姑娘有什么计划,在下洗耳恭听。”
秋泠雪明明看出他有意掩饰,但却不追问,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雨鸣山”三个字,“在这里一切将画下帷幕。”
“雨鸣山?虽然易守难攻,但若是断开水源将是一片坦途毫无防守之处,秋姑娘为何选在此处?”想起雨鸣山的特殊地理,曲墨心头微微一惊。
“如你所说水源是重点,我们知道,阴紫柔同样知道。她虽然智谋善战,可惜为人自负,自然会在水源处耗费大量兵力,取得战争主导权。如此一来她的运筹便脱不出雨鸣山,到时候该怎样计算便不是她说了算。”
曲墨赞同她的看法,阴紫柔是怎样的人他倒是清楚。“秋姑娘的巧思果然不凡,只是这样熟练的计算人心会不会太损阴德?”
“四庄主若是觉得不妥尽可以提出更好的意见,秋泠雪静候良策。”
“请秋姑娘赐教。”
秋泠雪淡淡一笑,抬头看向荷塘。盛夏时节,天气炎热,荷花新开,碧叶展开层层银翠。又是一个夏日,随手将一杯茶倒入水中,茶香随风飞入池中,满池荷花摇曳生姿。
静静的午后,在那荷香传来的方向洋溢起层层波澜。
夏七月,阳光如流火,炽烈的烧烤着大地,也灼烧着行人的心。
作为同肃最大的客栈,清泉客栈三层的碧瓦朱楼,假山池沼、玉树繁花,处处显示着与众不同的华丽。
秋泠雪独自站在东厢的楼台上俯视清泉客栈,清澈的眉眼间平淡无波,但神情却似乎在想事情。
过了中午,秋泠雪转身下楼,走进小院。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急急忙忙走过来,她回头看见来人微微一惊,伸手扶住她,“明音,你怎么来了?”
一身黄衣的清秀女子顺势跪下去,语气诚恳:“明音有负所托,请小姐杀了我以明法纪!”
秋泠雪拉起她,淡淡道:“出了什么事?”
“君悦小姐被歹徒劫走,明音无能救回,请小姐处罚!”
秋泠雪回头看一眼与她一起来的人,人如影,若不细看很难发现他的存在性,但白的异常的脸色彰显着他身负重伤的事实。“明音,带他下去疗伤。既然事情已经至此,杀了你无济于事,养好伤将功赎罪,将人救回。”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明音两人退下后,秋泠雪淡淡敛些眼眸,思索片刻走出清泉客栈。
今日似乎是集日,街上的行人格外多,虽然她已经极力躲避,可是终究是人太多,她还是被撞到了。走了几条街秋泠雪在女儿红的门口停下了脚步,对于里面传出的浓郁香粉味颇不能适应的皱起眉头,单踌躇片刻她还是走了进去,。
女儿红果然不负其名,从里到外红灿灿的一片。由浅入深,各种红色都无声表达着不同的含义,也提醒着女儿年华易失,青春不在。
秋泠雪一幅一副的沿着墙上的佳人图看过去,眉眼清浅。
但是当她看到青楼明妓锁清月时,她的脚步停下了。端详着画卷上的倾城国色,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秋姑娘也在叹息锁清月的命运么?”站在楼梯口的女子一身黑色衣裙,腰上系着一条暗红色带子算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颜色。
“今日她的结局或许就是你明日的写照,阁下的嘲笑是自信这一天不会到来还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秋泠雪语气依旧淡漠。
话音刚落,女子已经款款下楼而来,容貌冷艳而充满诱惑,秋泠雪承认,如果她是男子一定会毫不犹疑的沦陷进去,就算为此赔上性命也无所谓。
秋泠雪敛眉淡定一问:“敢问阁下是?”
女子屈膝微微一礼,恭敬而不失风度,冷静的语气点到即止,恰到好处:“秋姑娘既然来到此地就该知道我是谁,既然客人无法猜出,那么我便自我介绍一下。小女子同肃巫云坊之主阴紫柔,今天有幸请的归云名人秋姑娘来此,万分荣幸。”
“坊主特地邀请,不知有何要事商议?”
“初次会面不谈交情太过失礼,我先带你参观一下女儿红吧,保证你不虚此行!请!”阴紫柔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秋泠雪让在前面,两人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似是不着急这次的谈话,阴紫柔领着秋泠雪一边游览一边解释着女儿红的特色物品,比如怎样的胭脂是上等品,什么样的胭脂用了会增加美色,什么样的胭脂适用怎样的人……
“喔……”秋泠雪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也不拂逆她的好意,随便听着,有时候会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明白。跟随而行,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一间花厅,出现在墙上的图像叫秋泠雪略微吃惊了一下:“这是……”
阴紫柔适时地出言解释:“这是我族的英雄阴肃,若是没有他剑族也不会有昔日的成就。虽然他在做那些事的时候并未想到有什么样的后果,但因缘际会之下,他也为剑族做出了无限的贡献。所以剑族后世子孙将他的画像悬在荣耀壁上以兹纪念。”
秋泠雪这才仔细观看画像,画中人剑眉星眸,凤目斜飞,眉间自信霸气,隐含帝王的凌厉神韵。一袭黑色战甲,身披血红战袍,墨黑泛红的长发飞扬轻飘,手中拿着一把式样奇特的宝剑,宝剑中间镂空成月牙,月牙下面有三个字“兑山泽”,应该是这把剑的名字。
“此人英武不凡,确实堪称一代枭雄。”
“坊主、秋姑娘,一切准备妥当,两位坐下谈吧。”站在花厅里面的蓝衫女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但在外人看来她依旧不苟言笑。
秋泠雪上下打量蓝衫女子几眼,淡淡一笑:“若是我没有认错,姑娘应该是十大金牌杀手之一的蓝美人。”
蓝衫女子点点头:“秋姑娘好眼力,我是蓝衣。”
阴紫柔摆手挥退几名婢女,道:“秋姑娘请坐,今天的话题不是金牌杀手,不用为此浪费太多时间。”
“我正好奇坊主突然约见究竟有怎样惊世骇俗的目的。”秋泠雪悠然的坐下,蓝衣淡漠的为两人添上茶,站到一边。
阴紫柔坐在秋泠雪对面。脸上挂着甜笑:“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一定是我付出代价,而不是你?”
“因为锁清月的处境和机遇与你大同小异,只是她身边有尚子君的不离不弃,你却没有。”
“逞一时口舌之快算不的本事,你倒是说说我与她哪里相似了?”阴紫柔想起锁清月的所作所为有些心虚,但还是不漏声色的泰然而谈。
“锁清月以普通女子的身份假冒靖平王妃,害怕事情败露杀了那么多人。坊主积极谋划自己的剑族身份恐怕也花了不少代价?”
“秋姑娘在讲故事吗?”
“没有,我只相信纸终究包不住火,锁清月的阴谋被靖平王识破,几乎送了性命,若不是尚子君拼死相救,恐怕她的故事结局就要另当别论。坊主身边若是没有一个像尚子君那样的人还是早作打算比较好,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不知所云,不过秋姑娘讲故事的水平真的一点都不高明。”
“简单明了的说,自从混元棋谱现世以来,你的动作就未曾停下,或者说在这之前你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对吗?”
“这不是重点,我再说一遍,阴氏姐妹只为报仇,其他的事一无所知!”
“紫燕要报仇无可厚非,但是你没有报仇的立场。”
“我说过今日谈判的重点不是这些,秋姑娘偏离主题了。”
“抱歉。”秋泠雪微微欠身,“那么请坊主明说主题吧。”
阴紫柔暗地吁出一口气,秋泠雪看似平淡无奇的质问已经逼问的她无法自容,幸好自己还有逼她就范的筹码。敛起仪容,道:“我要与秋姑娘做笔生意,不知可否?”
“坊主请说内容。”
“绕弯子的话我不多说,开门见山比较适合我们的谈话。我需要你的帮助,说明白一点就是我要你帮我找到灵藻之辉,还有杀一个人。”
“灵藻之辉不难,要杀的人却不知是谁?”
“风逸辞与弄影公子你任选一个。”
“这两人有差别么?”秋泠雪撩拨过一缕头发,“他们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惹上其中一人就等于同时惹上两人,杀一人也等于将另一人放在自己敌对的一面。坊主的盘算是让秋泠雪无论如何都与他们做不了朋友,真是想得周到。”
“道理虽是如此,但是秋姑娘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拿出你的筹码让我惊讶一下,免得时间久了我已经失去兴致。”
阴紫柔目光转过时,蓝衣从袖子里拿出三件东西放在桌子上。一条珊瑚手链,一条百花丝绢和一枚剑穗。秋泠雪扫过一眼就已知道是怎样的情况。珊瑚串珠是她亲手戴在妹妹手腕上的,百花丝绢桦然曾经用来替白司晨擦过汗,对于剑穗就更加熟悉,那是年少时节与追昔竞争抢夺不得之物。
所以……
此刻的情形,她只有一个选择。秋泠雪仰面直视阴紫柔:“你的条件我答应,十天之后我会送上灵藻之辉,至于欠你的人命我需要仔细思考,暂时不会给你答复。”
“十天太久,变数太多,我最大的让步是五天。”
“五天后雨鸣山,我等你!”
秋泠雪起身冷冷的拂袖而去,阴紫柔微微一愣,随即喃喃自语:“雨鸣山易守难攻,只要掌握了水源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秋泠雪选择这样的地方是脑袋坏掉吗……?”
“坊主,秋泠雪毕竟是最近才声名鹊起,不明地理缘由也是情有可原,或许她是看到了雨鸣山的易守难攻,只要我们守着水源就不怕她,到时候灵藻之辉与她的性命我们一同收下。”蓝衣对与秋泠雪并不了解,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头,进而猜想她的行为与思维。
“或许可以这样理解,但是对于她这样的人不得不防,我要慎重思考一下,你去处理其他事情。”
“是。”
平静的湖边,秋泠雪抬头看着天空的骄阳,人静静的仿佛一尊石像,若不是微风带起她的衣裳,恐怕真的有人会以为她是矗立在湖边的雕像。
她站在那里不知思索着什么,在她身后不远处却有两人闲散而立。
“你看见了吗?她身旁有一股无形之气,牵引着她的喜怒哀乐,此时若是有人去招惹她,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嗯,我看见了。”她是很沉静,可是沉静的外表下缀着无边无际的冷冽,清澈的眉眼像露水一般,美得不可方物。他却在这样冷冽的绝美中,看出血腥和死亡的影子,因为他有不一样的眼光,能看穿任何表象,直入本质。
“老头子,要不要去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等她心情平复之后自然会发现我们,等着吧。”
男子那双锐利的眼睛,时而光芒内敛,时而发出温柔的神采,像是会笑一样。在江湖的闯荡生涯中他创出了自己的名号,大家都叫他:弄影公子。
他的妻子耶律幽素一手将一个小包袱甩向肩后,动作间的潇洒之中略带一点点漫不经心。“看样子这丫头是遇到大麻烦了,我们要不要帮忙?”
“不必,若是需要她会开口。”
“恩……”
两人就这样站在不远处,看着秋泠雪雕像一般站了整整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回过头向他们走来。
耶律幽素双眉一皱,道:“哎呀,总算是回过神看到我们了。”
“呵呵……”弄影公子轻笑数声,道:“秋泠雪,你的事情尚未做完,还有精神发呆?”
“前辈,你何不直说你的来意,取笑泠雪并不能达到什么效果。”
“我们来找修宁,可是在清泉客栈没有见到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因此才来找你问问,你知道吗?”
秋泠雪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简单作了介绍,弄影夫妇听完之后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弄影公子直接转过脸去,仰首专注地望向天空,俊美端庄的侧面与那双看起来比大海还要深邃的眸子,都反映着不同寻常的思索。秋泠雪见他沉思,也不多话,以免打断他的思考。倒是耶律幽素又向秋泠雪询问了一些关于毒花的事,最后自己也沉思起来。片刻,弄影公子转回脸来,道:“泠雪,我有一个请求。”
“前辈请说。”
“你不问是什么请求就一口答应我,不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请求为难你吗?”弄影公子微笑道,虽然他对与秋泠雪如此爽快地回答有些诧异,但还是相信他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在雪峰十年,前辈对你的评价我耳濡目染,所以我相信弄影公子的为人不会要求我做太离谱的事情。”
“我不要你做太过分的事,但是这件事会很为难,我要你留紫燕一命。”
秋泠雪点头:“我答应你。”
“你真的答应?”弄影公子对于她的爽快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传言中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居然如此好说话,看来传言果然只是传言。
“我答应你留她一命,但是有个条件。”秋泠雪淡淡看着两人,“巫云坊很快会划下句点,在这里我不想输。我可以讲得更明白一点:有一份我要的东西在巫云坊,或者说在剑族更加准确,在东西没取到手之前我要保证胜算在我手中。前辈,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保证,将来一定会留紫燕一命。”
弄影公子道:“巫云坊由你需要的东西,那么先前所说追查暗阴流都是借口了?”
“是,也不全是。暗阴流与巫云坊之间有种难以掌握的关系,我相信两者之间必有关联。就算不为这份东西,我也要为枉死的雪影讨个说法,还她清白。”
“你要我们做什么?”
“这份东西牵扯甚广,所以必须拿到。兹事体大,到时候希望前辈不要推脱。”秋泠雪诚恳地望了眼弄影公子,“我不是怀疑前辈的侠义之心,但是这件事出了变数,等我想清楚怎样把伤害降到最小再通知前辈,可否?”
“我们去看看修宁,到时候在下李镇能找到我!”
秋泠雪那清澈的眼眸涌出一抹喜悦,道:“多谢前辈,泠雪告退。”
当那抹倩影消失在远方时,耶律幽素笑道:“想不到你算计别人一辈子,到头来却被个小姑娘算计。说实在的,这个江湖已经没有你伸手的余地,处理完剑族的事我们就离开江湖,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游遍天下山河。”弄影公子难得的朗声大笑起来,“老太婆,我还记得某个人曾经答应要陪我游历四方,不知还算不算数?”
“什么?!你叫我什么?”耶律幽素柳眉倒竖,一桶火就要放出来的样子。
“没……没有。”弄影公子小心的挪了几步,女人果然都是爱美的,不管老少,都不能说老!
“废话少说,先去下李镇。”
“是是是。”
沿着湖岸走下去,一路都只见美景,四围山岭高数十丈,上山的路在行人的眼中蛇盘直上云霄,峰顶藏在云雾中袅袅婷婷。
“老头子,一路走来沿途风景还不错,就算找不到线索,也总算没有白来一次。”耶律幽素看着周围的景色拊手笑道。
“看到这里的风景我总算明白修宁这个小子为何总是喜欢在外游荡,原来真的是景色怡人,令人流连忘返。”弄影公子欣赏着风景如有所思。
闻此言耶律幽素拧起眉毛:“说起修宁还真气人,自从他说要闯荡江湖开始,就没见他回日观峰,难道外面比家里还好吗?”
“在他心中日观峰从来都不是他的家,我能感觉的出在他心里家永远都在白州。”
“白州……”耶律幽素轻叹一声,“唉,这小子最是念旧,只是当年发生那样的事,对他的打击你我有目共睹。虽然这些年他逍遥江湖,但若是再次面对恐怕他还是不能释怀,毕竟血脉相连。”
“这件事留给他烦恼,我们需要做的是查清无忧为何要用毒花害人。”
“好。”耶律幽素点头转移话题,“老头子,依你之见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弄影公子摇摇头,道:“不知,不过也不难猜测。下毒害一个镇子的人所求定然不简单,无忧仙子属于天一居,若是她为自己谋划尽可以直接向对手下手,如此大费周章对付一个镇子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她身后的势力需要她这样做,至于目的是什么我无从猜测,但是理解为用这样的手段意欲逼出某人也无不可。”
“老头子,过了这么多年,我发现你的头脑不但没有退化,反而更加聪明,是不是在我正确的领导之下你的头脑愈加清晰了?”耶律幽素啧啧赞不绝口。
“是是是,夫人领导有方,愚夫托夫人的福。”弄影公子笑吟吟的与夫人说笑。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大半天,沿着河岸欣赏沿途美景,有时候也会谈起以前的旧事,想起以往的事情不由唏嘘不已。
走着叹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另外一条河。弄影公子道:这条河就是无忧仙子丢下毒花的地方,你看看有什么发现?
“好的,我看看。”耶律幽素蹲在河边观察着水面,“许久没有接触这些东西,手都生了。”说着用一根簪子沾起一滴水再太阳下面仔细观察,又拿出一小瓶药水在水滴上滴了少许,水滴颜色瞬间变成冰蓝色,还散发出梅花的香味。
耶律幽素道:“是化外毒门的毒药红颜落,毒药本身无色无味,当它遇到白水的时候会变成蓝色,白水的浓度不同蓝色的深浅也会不同,与此同时有一种类似梅花的香味散发出来,这两者单独分开并无毒性,可是饮了水又闻了香味,便会在人的体内产生一种奇特的毒素。初次发毒只会感到疲劳,全身乏力。再后来的症状与风寒极为相似,也容易引起误会。等到真正能检测出毒素,已经到了后期,症状类似于疯犬症,无药可医。”
她又观察一下水的颜色,嗅了嗅气味,道:“看这毒药的份量村民如今应该在第二阶段与第三阶段的过渡期,还能救,我先解了水源的毒再说其他。”
耶律幽素拿出另外一个小瓶,刚要撒入江水,破空声里夹杂着利弓箭的声响,她下意识的闪开,弄影公子已经接住另一支横空飞来的利箭。
“老头子,怎么回事?你又招惹了哪路神仙?”耶律幽素轻轻旋沈躲开一支来袭的羽箭,但是已经离开水边三步之外,想要再接近羽箭已经如雨落下,她只好收起解药应对攻击。
“我倒希望是我招惹了谁,可惜事实不如我所愿。这些人都是生面孔,小心了。”
弄影公子向左一侧,闪开一只羽箭,按着身子一矮,“嗤”地一声,羽箭贴背飞出,直没入树干内。接连着嗤嗤数响,弄影公子身若鬼魅,一一闪了开去。羽箭越射越快,势如连珠,两人也越闪越快,在羽箭如雨的攻势下中,渐渐看不见两人的身子,只见两道淡色的身影如流萤般忽上忽下,夹杂着羽箭钉钉铛铛被挥落地的清响,撕裂着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周遭被羽箭的攻势破坏的美感顿失,只有残碎的枝叶和扬起的尘沙,诉说着战局的激烈。
箭势乍停,弄影夫妇也旋即站定,并不作出任何防备。
这些人射箭的手法都比较特殊,凭借方才的情况来看也算是高手。但是作为他们这个样的高手,高手有高手的风范,既然对手已经停下攻击,他便没有做出袭击的准备。他所展现的,则是一种高手的风范:自信。
巨木掩映中出现数十名弓箭手,而在他们中间站着一名汉子,他的发色极黑,面色苍白,仿佛病态,乍看之下有如孤魂,但双眼炯炯有神,看上去却有一种鬼魅所无的霸气,他沉声说道:“二位不该插手下李镇的事。”
弄影公子道:“原来朋友你与无忧仙子是同一路人,在此拦截就是为了阻止我们到达下李镇?”
那人并不回答,弄影公子继续道:“你认为阻断我们对风修宁的支援就能逼得他向你们俯首吗?”
“不,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回答,倒出乎弄影夫妇意料,那人抬手按抚着自己垂在肩上的束发,略一沉吟,说出原因:“仙子的命令只有让我们守在这里,只要你们不过线,我们不会出手。”
弄影公子闻言,更确定这件事背后大有文章,派人拦在这里目的是要告诉所有人下李镇她势在必得,若是要强行通过,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几个心念电转,弄影公子已想出应对之策,道:“你们已与我交过手,应该知道未必拦得住,还不罢手吗?”
“两位请回,否则便得罪了!”那人言语甫毕,便要指挥手下放箭,弄影公子连忙道:“且慢!”
“任凭你舌灿莲花也不能令我改变主意,请回!”那人态度很是强硬,看来再无转圜的余地。
耶律幽素悄悄地道:“怎么办?硬闯过去我们虽然可以,若是引来更多的人就得不偿失,你快想想办法。”
弄影公子沉吟一下,道:“如今的情况我们只能打道回府。”
耶律幽素看着自家相公离去的背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也只好随后离开,等走的远了才问:“我们不去了吗?”
“在这里解毒能有多大作用?”弄影公子不解释直接发问。
“解毒倒是能解,只是要浪费我整整一瓶的解药,这解药提炼起来耗费我不少功夫呢。”
弄影公子道:“先解毒吧,以后我陪你采药重新炼制。”
“好吧。”耶律幽素蹲在水边把一瓶的粉末全部倒下去,一江的水逐渐泛起白色的小气泡,就像水烧开了一样,一波接一波的传到下游。看到这样的成效,弄影公子道:“幽素,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迷药之类的东西?”
“喂,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自从离开那里我从来没有用过关于那里的一切东西!”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弄影公子微微一笑,“既然硬拼过不去,用其他手段调开他们也不是不可。”
“哦,我明白了。”耶律幽素想明白他的用意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多亏前段时间我赌气弄了一包迷迷散,功效虽然比不上化外毒门的梦迷,但也比普通迷药强上数倍,什么时候动手?”
“跟我来!”
两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树丛,淡淡的身影与苍翠的绿色交织相应,渐渐地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