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快乐张涛

　　江南的五月，莺飞草长，翠色横流，一派欣欣向荣。张涛走在教室的过道里，脚步轻飘若行走在太空，他抽动着机器一样的手臂，对空气做着擦玻璃的动作。
　　彭伟喊道：“张涛，你这事在干什么呀，抽筋一般！”
　　张涛手里依旧做着擦玻璃的动作，他回答道：“昨晚我看了《霹雳舞》的电影，里面的霹雳舞真是太过瘾了，当时很多观众在过道里、银幕前一招一式地模仿着银幕上的节奏跟着跳。我现在跳的就是霹雳舞，舞步叫太空步！”
　　下了课，张涛肩扛录音机，穿着花衬衫、萝卜裤和黑色高帮帆布回力霹雳鞋，戴着露出手指头的霹雳手套，一群男生在操场上跳起了霹雳舞。
　　过了上晚自习的时间，霓虹灯下，这群学生仍在节奏感非常强的音乐里如醉如痴、尽情尽兴地扭动着腰肢，单腿迅速旋转，翻滚，闪头，突然倒立，当一群人以头支地飞快地旋转，越转越快时，一个人突然喊了一句：“彭伟，你爸爸妈妈散步来了！”
　　张涛等赶忙把个子相对矮小的彭伟藏在身后，一场虚惊过后，一群人又像集体喝醉了酒似地东倒西歪，或集体不折不扣地驴打滚……
　　一个围观的女孩发出愉快地笑声，一群人更加兴奋异常，张涛大胆地滑动着舞步，踅到女孩的面前，女孩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地从口袋里抽出一跟红色绸带，扎在头上，舒展着四肢，加入了霹雳舞的行列……
　　李老师如天而降，突然出现，他关掉录音机，强烈的节奏戛然而止，一群人霍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身尘土地跟着李老师进了教室。
　　张涛站在教室后面，乘李老师转过背，他偶尔两脚快速交换切割，偶尔舞出经典的机关枪动作，对着李老师的背影一阵扫射，登时课堂里笑声一片，当李老师回过头来，张涛又站得象标兵一样笔直，眼神中充满了对李老师的敬意……
　　课间，张涛带着一群同学在教室的空地里和楼道里滑动着太空步，抽动着机器一样的手臂，摇头晃脑地突然一个劈叉坐倒在地；缓缓地拉着虚拟的绳子爬起来；走进一架飞船，轻轻擦去机舱玻璃上的灰尘；与时间拨河，单腿旋转着磁场，光年加速前进；来到外太空，遇见一个外星人，与他激情对垒，用激光机关枪战胜了他……
　　围观的学生发出热烈的掌声，教室内外，全场沸腾了，张涛却沉醉在梦幻的舞步里，仿佛看到了未来的世界……
　　通往学校的路上，随处可见对着空气“擦玻璃”或“抽筋”的学生。从进学校的岔路口到校门口，学校沿路安排着老师值班，教育“不认真走路”的学生和“聚众滋事”的学生，收缴录音机。
　　政教主任带着几个老师，手拿空瓶子和剪刀堵在校门口。
　　张涛走到校门口，政教主任把瓶子从张涛的裤腿口往裤管里塞，怎么也塞不进，旁边的老师拿起剪刀，把张涛的裤腿剪开了一道口子，老师正准备剪第二条裤腿，张涛往后退几步问道：“你们的要求到底是要能塞得进还是塞不进瓶子？”
　　“塞得进。”
　　“前段时间，你们不是要求裤腿塞不进瓶子吗？你们不是见大裤腿才剪吗？”
　　“不管是穿大裤腿的喇叭裤，还是穿小裤腿的萝卜裤，都不是好学生，都不正经，都流里流气，我们都要教育！”
　　政教主任说完，旁边的老师拿起剪刀把张涛的另一条裤腿剪开了一道口子。
　　政教主任接着说：“我们不但要管你们的衣服，更要管你们的头发，只要头发超过一寸长，我们一律剪！”
　　张涛看了看满地的头发，愤慨地说：“不小心让你们剪了老子一条裤子，你们还想剪老子的头发？今天的课老子不上了，不行吗？”
　　张涛说完，不等老师反应过来，甩了甩头发，吹着口哨离开了校门。
　　秦溪进入了最紧张的复习阶段，下了晚自习才九点钟，廖敏建议看场电影，秦溪答应，另外五六个同学响应，张涛嚷着要去并请大家的客。
　　晚风轻拂，灯火阑珊，霓虹闪烁，一群人说说笑笑，都很兴奋。到电影院门口时，彭伟对廖敏等人嘀咕了几句，一群人像受惊的麻雀，突然一哄而散。秦溪傻傻地站着，不知怎么回事，廖敏一群人早已走远，秦溪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秦溪还不想回，她一个人来到操场上慢慢地转圈。一闲下来，她强烈地思念着青峰，她想起儿时村里放电影，青峰总是早早地挑前排正中的位置摆好凳子，为自己家和老秦家占位置。可是，看不了几分钟，他就觉得很没趣，他拉着秦溪满操场地钻来钻去，跑到投影前用手或脑袋挡住投影的光，在屏幕上投映着硕大的手和脑袋，引得全场一片骚动和骂声……
　　每次村里放电影，秦妈爱讲一个小故事：有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急急忙忙赶到镇上看草台戏。大家都奇怪地盯着她看，她才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个大冬瓜！她想起自己跑来时，在瓜田里跌了一跤，真该死，把孩子丢在瓜田里了！她赶紧跑回田里一看，原来掉在那儿的是个枕头！她丢下冬瓜，抱起枕头，赶回家中一看，小宝宝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秦妈边讲边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秦溪撒娇地问：“妈，我是大冬瓜还是枕头呢？”
　　秦妈说：“你呀！是大冬瓜、是枕头，都好。我就只顾捧着，就用不着操那么多心啰。”
　　当时秦妈的神情是喜是悲，秦溪看不懂，但她那带泪的微笑，秦溪永远不会忘记……
　　想着这一切，秦溪又泪光闪闪。回到廖敏家，秦溪依然心绪难平，廖敏诡秘对秦溪笑着说：“想他了？”秦溪泪水盈盈地点点头，廖敏拿出围棋，两人下了一盘棋。
　　历史课上，李老师正在讲试卷，张涛和彭伟在本子上划“0”、划“×”地下五子棋，李老师突然站在了张涛身边，李老师问：“张涛，你的试卷呢？”
　　张涛在桌面上、抽屉里四处找，“哦……我的试卷呢？刚刚还在呢，怎么不见了？哦，不对，那是彭伟的试卷，老师，您没有发试卷给我呀……”
　　李老师瘦瘦的、被厚厚的镜片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比列强还霸道，比土匪还无理！”
　　看着学生们无精打采的样子，李老师又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讲故事。李老师要么讲些历史故事，要么讲他当年“插队”的故事，学生们都非常喜欢听。这次讲的是他“插队”时，和生产队的老表一起上山砍木头的故事。他把砍好的木头往山下打，上面一块石头滚落下来，砸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砸晕了。木头继续往下冲，从他的脚面上飞快地溜着下，把他的大脚趾头打成粉碎性骨折，他在当地的村民家里呆了两个月，两个月里，他一边看书，一边用村民家的中草药疗伤……
　　下了课，张涛在教室里嚷嚷，高中怎么这么没趣呀？连毕业留言都没有人写。初三时，全班六十多个人，每个同学都互相写毕业留言，把留言册发出去，收回来时，满满的写了一大本，要好的同学还要送照片！
　　彭伟应道：“高考压力大呀！谁有这份心思呀？”
　　张涛扭头对秦溪说：“秦溪，我帮你写毕业留言吧！”
　　秦溪应道：“不用。”
　　第二节晚自习，教室里静悄悄的，李老师到教室里转了一圈，满意地轻轻地走出教室。张涛见李老师已经走远，他走上讲台说：“为了祝福努力了的同学考试成功，为了缓解大家的压力，我唱一首刘德华的《缠绵》给大家听吧。”
　　张涛不管底下的反应，清了清嗓子，开始用醇厚、深沉的声音自顾自地唱着。
　　六月初开始，秦溪进入一个月的自习阶段，学校规定，学生可以在教室也可以在家里自习。秦溪不敢回家，也不敢在廖敏家自习，怕影响复习效果。教室里堆满了废纸，整个教室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李老师走进教室，风趣地问：“就你们几个人把自己留在了垃圾堆里？与垃圾为伍，可就是垃圾的价值了哟。把环境装扮成天堂，凡人也能成神仙哟。”
　　下了课，张涛动手清扫教室里的垃圾，秦溪和其他四五个同学也跟着动手，满教室的垃圾十多分钟就清理好了。
　　高考总算过去，秦溪对自己的成绩有非常清晰的认识，既不盲目自信，也不妄自菲薄。她没有一科一科地估分，更没一题一题地估分，她根据平时的成绩和考试的感觉，写了个分数交给李老师，在李老师的指导下，秦溪填好志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