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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秦绿南下

作品名称:煤村香樟      作者:溪水叮咚      发布时间:2015-08-24 17:39:45      字数:3771

  五六月份的大草原雨水依然稀少,草原依然一片枯黄和漫天黄沙。六月初下了一场急雨,远方的山岭和近处的丘陵在沉寂中显出几分惊疑、几分欣喜,一切被洗过似的,从色彩到空气都是清新的,一道彩虹斜斜地挂在刚被洗过的无尘的天空……
  草原似乎除了一些湿意之外依然故我,草原实在太干渴了,这场急雨只能算润润喉咙。
  接下来的半个月竟然下了四场雨,其中的一场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是那种最能滋润土地的雨。一两天后,草原上铺着一层嫩嫩的、绒绒的绿。低洼处的积水也形成一个个镜子似的小湖,像孩子的眼眸,让草原更有生气并且灵动了。草原迅速地复活了,草原上的草在珍惜时间,匆匆地生长着,几乎一天一个样,七月下旬便开出了漫野的花。
  七八月份,进入了草原最美的时节,天空纯净明亮,绿波千里,一望无垠,水草肥美,丘陵起伏,辽阔壮丽的大草原像是一块天工织就的绿色巨毯,步行其上,那种柔软而富于弹性的感觉非常美妙。海浪似的马群、金色霞云似的驼群和白云似的羊群在绿海中游动,绿草与蓝天相接处,牧人举鞭歌唱,草原风光极为绮丽,令人心旷神怡。
  日已西斜,阳光柔和而且辉煌,草原和人都沐浴在明亮的暖色中。秦绿骑着马缓缓地走着,望着缤纷又淡雅的绿色净土和北国碧玉,秦绿放声唱着《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彩蝶纷飞百鸟儿唱,一晚碧水映晚霞,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撒……
  “大鼻子”用醇厚的声音诉说故事一般地唱了一段《夜莺》。“大鼻子”的歌声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以俄罗斯人特有的唱腔,将心中的豪迈与柔情尽情展现。长袖轻挥里,坚韧不拨的北方汉子的气概不能不让人为之动容!
  秦绿接着用江南女子特有的妩媚和娇柔唱着《又见炊烟》: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又见炊烟升起,勾起我回忆,愿你变作彩霞,飞到我梦里……
  秦绿纯净、柔美的歌声,自然得就象草原上静静流淌的小河。
  一连几天,“大鼻子”长久地在界河边徘徊,他用几根木头扎成了一只小木排放在了界河边。
  黄昏,秦绿如期出现,响起了秦绿惟美、恬静、婉转的歌声,温暖中充满着眷恋感,犹如阳光拨开云雾的刹那,铺洒在草原的大地上,歌声慈母般温暖地贴在“大鼻子”的心上。
  “大鼻子”用他那粗犷、野性、苍凉的歌声把人一下子引入一个蓝天、白云、绿草的世界,将草原人敬畏自然、热爱自由、心胸宽广、炙热的眷恋通通毫无掩饰地表达出来。
  八十年代的中苏关系有所缓和,岗哨远没有六七十年代严密。
  唱着唱着,“大鼻子”驾着小木排向界河此岸划来,刹时,“砰、砰、砰——”的枪声响起,苏联岗哨即刻冲过来,驾起小艇揪走了“大鼻子”。“大鼻子”不停地回头对着秦绿声嘶力竭地呼喊。
  秦绿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一边向界河扑去,“大鼻子”挣脱岗哨也扑进了界河,苏联岗哨从河里拉起“大鼻子”,又驾着小艇从河里拽起秦绿,把秦绿扔上了岸。
  秦绿冷静了,她站在河岸边,微笑着向河对岸的“大鼻子”挥手,“大鼻子”依旧对着秦绿叽里呱啦地大喊……
  来到住地,秦绿接到了老秦的来信。信中说,秦溪考上了大学,将在八月底办升学宴,问秦绿要不要回家一趟?
  吃过晚饭,四周一片漆黑,东南角一轮斜月缓缓升起,但并没给大地增添多少光辉。星星如此近,如此清晰,借着夜色,人们仿佛要融进天空去。唧唧的虫鸣不断,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没有笛声,没有琴声,更没有牧羊姑娘的歌声。草原上常有狼群出没,牧民不敢轻易在晚上活动,草原的美是悲壮的美。草原实在是太宽广了,牧民之间普遍离得很远,几十里甚至上百里才能找到一个蒙古包。附近看得见的,只有芝担老人一家的蒙古包闪着亮光。草原在夜色中继续舒坦她宽大的胸怀,以特有的文静欢迎远方的游子。白天强盛的风到了夜晚收敛了不少,真正是清风拂面。河水静静流淌,在月光下依稀闪烁出点点波光。
  微风拂人,草香袭人,月光诱人,水波撩人,虫声动人。凡此种种,勾起了秦绿浓浓的思乡情绪。
  秦绿把家中来信的事和钨矿队商量,钨矿队队长说,钨是一种稀有的金属,可以用来制造军火,是一种重要的军事战略物资。八十年代以前,国际形势非常紧张,美、欧、加拿大、苏联等国为加强军备,囤积了大量钨矿。八十年代后,国际形势趋向缓和,军需工业生产下降,各国库存了过多的钨矿,钨砂的价格随之猛跌。邓小平上台以后,我国裁军百万,1985年被称为裁军年。钨精矿的价格由每吨100多美元,下降到现在每吨30多美元,钨矿队仅仅洗矿、选矿,成本都难以为继了。
  钨矿队的老蔡说,西方国家七十年代的经济危机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经过十多年的时间,经济已经恢复、发展和繁荣,西方工业国家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经济危机。苏联、东欧国家的经济也严重滑坡,世界经济增长明显放慢。钨矿有‘工业牙齿’之称,这一形势给钨市场也会带来消极的影响,钨矿价格一定会持续下跌。
  队长接着说,这些年,在“大矿大开,小矿放开,有水快流”、“国家、集体、个人一起上”的口号的推动下,我国的钨矿开采失控,四处开花,乱采滥挖,竞相压价。中国是世界钨矿生产和出口的第一大国,中国的钨矿市场对国际钨矿市场有重大影响,国际钨市场严重供过于求。队长要大伙讨论,钨矿队还要不要捱下去?
  钨矿队最终决定,捱到九月底,估计就可以把堆积的钨矿石洗好、选好,钨矿队没有必要继续挖掘。秦绿可以八月底一个人先回,也可九月底和大伙一块南撤。
  秦绿选择了八月底一个人先回。距离回家还有十多天,每天清晨和黄昏,秦绿依旧骑马沿着界河往返于住地和洗矿地之间,可界河对岸没有了“大鼻子”的身影和歌声。
  离开的前一天,秦绿拜别芝担老人,把马儿还给了老人。芝担家只有芝担两夫妻和两个读书的孙子在家,其他的家庭成员都到远处游牧了,老人送给秦绿一包牛肉干和一大块奶酪。
  从芝担老人家出来,秦绿缓缓地走在柔软的绿草地上。草原的日落艳丽、壮观,太阳高挂空中,万缕金光温柔地抚摸着远处低矮起伏的群山和无垠的绿地,并在界河中铺金洒银。远处马头琴声忽而热情奔放,忽而如泣如诉;牧歌浑厚质朴,悠远绵长,在空中悠闲地飘荡。鸟群在天空盘旋着,远处的马在悠闲地吃草,羊群像一团团白棉花一样,轻轻地聚在一起,又轻轻地散开来,像无数个小白点一样点缀在苍茫的绿色之中。
  望着如此美景,凄凉、伤感包裹着秦绿,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别了,美丽的大草原;别了,美丽的界河;别了,大鼻子……”她用悲戚的声调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苏联歌曲《白桦林》: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他一定会来来这片白桦林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在升学宴的前一天,秦绿赶到了东坑。在回家的路上,秦绿给秦溪买了一条纯白的连衣裙和一条白底碎花的连衣裙,还买了文胸、内裤、丝袜和凉鞋等。
  秦葛和秀秀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提前四天回来了,帮忙买东西,请客人。
  青峰接到秦溪的信,兴奋得一个晚上睡不着,他恨不得马上飞回东坑,和秦溪一起分享快乐。他请了五天假,提前两天回来了,没来得及放包,他跑进老秦家的院子,一进院门,他高声喊了一句:“秦溪!”。
  秦溪在小店里,听见青峰的声音,她连忙跑出来,青峰激动地说:“秦溪,带我去看看录取通知书!”
  看见青峰激动的样子,秦溪忍不住地鼻子发酸,眼圈发红,她真想趴在青峰的肩上大哭一场,发泄半年多来对青峰的思念。青峰拿着录取通知书走到门外一字一句地看,看完后,满脸幸福地双手捧着录取通知书还给秦溪。
  办完酒的第三天清早,青峰到老秦家打招呼,说他要出去了。秦溪本打算把青峰送到院门口,可她跟着青峰走着走着,就到了出村子的第一个大山脚下。青峰叫秦溪留步,秦溪停下,看着青峰走了几步,她又跟着跑过去。青峰不再劝,两人踏着露水未干的野草,闻着清晨泥土的气味,吹着晨风,听着叽叽喳喳的鸟鸣慢慢地往外走。秦溪感觉自己就像躺在荷叶里的一粒露珠,滚动着,轻漾着。青峰感觉一切都是美丽的,身边知名的、不知名的树木、野草、野花亲热地看着他,每片从他上空经过的云朵,都寄托了他的梦想……
  到了最后一个大坡的大枫树下,青峰停下脚步。
  “秦溪,你回去!”
  “青峰哥,我不下坡了。到了学校我就写信给你。”
  “秦溪,你第一次出远门,要懂得照顾自己,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吃穿不要太节省,该花钱的地方,要舍得。”
  秦溪冲着青峰温柔地笑,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傻地笑。
  青峰走了几步,回头朝秦溪笑笑,然后大踏步地下山了。秦溪看着青峰背着行攘的背影隐没在大山里,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秦溪坐在大枫树下,仰望着大枫树,她觉得大枫树是一棵送别的树,是一棵相思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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