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率性张涛
作品名称:煤村香樟 作者:溪水叮咚 发布时间:2015-08-22 12:47:27 字数:3884
吃过晚饭,护林员挨家挨户地叫家中的主要男劳力去土楼一趟。老秦家离村口的土楼最近,护林员首先叫的是秦松,护林员要求秦松自己坦白砍了多少车木头。
秦松沉吟了片刻,护林员发现过他四次往外卖坑木,秦松便报了四拖拉机。后面的人都在四车的基础上不断地减少。比如,刘福新三车半、老梁家三车半、邱裕仁三车、刘福康三车、刘福瑞二车,叫到最后的刘福安家只报了半车。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收敛了许多,只有少数人偷偷地少量地砍坑木。几天后,护林员挨家挨户地上门通知,晚上八点到土楼开会。会上,护林员通知,上级已做出决定,按照各家报的数量进行罚款,每车三百元。散会后,秦松到家不久,护林员来到老秦家说:“上级要找一个典型到镇里交代情况,你家报的数量是最多的,明天秦松和我们一起去镇里一趟。”
“劈柴看纹理,说话凭道理。虽然我报得最多,但不是我砍得最多,你们这样做讲道理吗?”
“你报得多,找你怎么不讲道理?”
“请客莫在后,见官莫在前。你们别最先找我呀,报上去的数字总共不超过三十车,东坑这么多的木头都被砍了,恐怕三千车都不止吧!不会撑船嫌溪曲,拉尿不出怨壁角!你们失职无能也就算了,别以为我好欺负!”
“我们请不动你,那么就请镇里的人来请你!”护林员转身要走,秦松顺手从门边拿起一把铁锹,在走在后面的护林员的后脑勺上敲了一把,护林员见老秦家人多,没有发作,愤愤地走了。
老秦叹了口气说:“秦松,你这样要吃亏的!记住,说话看势头,办事看风头!”
老秦家关好店门准备睡觉,突然听见“呜呜呜——”的警车声,顷刻,警车就停在了老秦家门口,护林员带着五六个背着枪、拿着手铐的警察进了老秦家的厅堂。
老秦吩咐秦溪,赶快把村长刘福安和刘福瑞父子叫来。警察问,刚才是谁动的手?护林员指着秦松,警察马上要铐走秦松。
秦妈紧紧抱着秦松说:“谁也别想带走我儿子,除非先打死我!”
秦松嘴里依旧高声骂着:“狗仗人势,火趁风势,脚踏马屎傍官势!”
护林员嘴里也高声骂着:“闷头狗,暗下口!”
秦妈推着秦松进里间。秦溪刚跑出院子大门,就遇见刘福瑞、青崖和青峰父子三人过来了,不久,秦溪把刘福安和刘后生父子也叫过来了。
刘福安对警察说:“我是这里的村长,有什么事请各位先跟我说说。”
护林员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刘福安说:“作为村长,我没有配合好你们的工作,是我的失职,到镇里交代情况就我去!神仙烧火也冒烟,错误缺点也难免。秦松打人是不对的,作为村长,我代他向你们赔礼道歉。老秦家都是老实本分人,秦松的委屈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家怎么可能只卖半车坑木呢?”
刘福瑞马上接着说:“牛皮做灯笼,肚里醒光(指心中明白)。谁家也不止这个数,我家怎么可能只卖两车呢?事情闹大了,上面真的下来调查,一座一座的山头都是空的,恐怕你们也不好交差吧?”
后生、青崖、青峰忙着给警察递烟、倒茶、端凳子。秦溪赶忙从店里拿出瓜子、花生、豌豆等各种茶点。
一名警察拉着护林员出去嘀咕了几句,返回大厅说,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看镇里怎么说。警察和护林员走了,老秦拉着刘福安的手结结巴巴地说:“福安,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刘福安拉着老秦的手说:“老秦,什么都别说,早点休息!”
第二天清早,刘福安到镇里去了,他基本真实地汇报了村子林木破坏的情况,镇里吩咐刘福安先回去,镇里研究出一套专门管理东坑林木的方法后,请刘福安和护林员一道出来开会。
除了邱明生家,村里都是夯土房子,老梁家开始着手建钢筋水泥平顶房,一个月左右的功夫,房子就建起来了。村里好像进行一场建房比赛,家家户户开始建房,一座座新房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有的建钢筋水泥平顶房,有的建砖瓦房。
老秦家和福瑞家建的都是砖瓦房,新房仍然是俩邻居。
暑假结束了,秦溪开始了高二的学习,高二文理各一个班,文科班仅二十个人,仍然是李老师的班主任。
下了第四节课,秦溪从食堂打了饭回教室,同学们都回家吃中饭了,教室里静悄悄的。吃了饭,秦溪在教室里做数学题,青峰走进教室,站在秦溪身边很久,她没有察觉。秦溪数学不好,青峰真想替她把该死的数学学了!把该死的数学题帮她做了!青峰看着秦溪额前垂下来的黑发,遮住了她的眼和一半的脸,怜爱涌上他的心头,他本能地伸手想帮秦溪撩起额前的头发,秦溪吓了一跳,她仰起脸,满脸惊讶地问:“青峰哥!你怎么来了?”
青峰紧张地回答道:“我和大伙一起出来吃中饭,顺便过来看看你,你不要总呆在教室里。”
秦溪跟着青峰出了教室,两人来到学校后面的山谷,在山坡上坐着。中秋时节,天气响晴,万物疏朗,天空一片青蓝,含蓄,柔和,不耀眼,不张扬,不咄咄逼人。天空没有一丝云,像刚刚漂洗过的青蓝色的床单,看着清新的、爽然的天空,秦溪心情舒畅了许多。
青峰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秦溪,秦溪看不懂。
“秦溪,我满身这么脏地来看你,你会讨厌吗?”
坐在青峰身边,秦溪能闻得到青峰身上的汗味,但她一点都不讨厌。她拍了拍青峰浸渍着汗水和煤灰、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硬邦邦的衣服,她鼻子泛酸、满眼怜爱地看着青峰说:“青峰哥,乌龟莫笑鳖,大家泥里歇。我们都是东坑的儿女,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青峰满眼温柔地看着秦溪,看着秦溪单纯、仍带着几分稚气的脸,青峰把刚从村里人嘴里听到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到教室后,秦溪有些心绪不宁,她越是强迫自己安静,她越是烦躁不安,她拿出《穆斯林的葬礼》藏在课本下偷偷地看,秦溪马上沉浸在书中的情节里。
张涛递给秦溪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在所有同学眼里,你文静、勤奋,最让人放心,哪怕全班同学做坏事,你也不会。你怎么了?你上课从不看小说的!”
秦溪回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很好,下节课我就会认真听课的。”
窗户外传来“冰棒、冰棒、冰棒”的叫卖声,乘李老师板书之机,张涛偷偷地买了二十根冰棒,然后悄悄地一人一根地分给全班同学。老师板书一次,全班学生把脑袋埋下去偷偷地咬一口冰棒。冰棒吃完了,下课的钟声响了。
下了课,一群男生围着张涛说这说那,张涛一身很街仔的风靡一时的混混装束:长长的、微卷的、发亮的头发,一色绿、圆弧立领、收腰、领子和腰带上有两条黄色的短夹克,棕色喇叭裤,人造革的、鞋面上花里胡哨有很多小洞眼儿、锃亮得像镜子的“伊士高”皮鞋。
大伙围着张涛说着说那:
张涛,你的衣服真好看!
这是电影《独立桥之恋》里的刘天王阿飞的经典装束,左胸有盾型马狮龙或园型双狮护王冠的是正宗。穿着刘天王阿飞的装束,走起路来最好要两手张开,左摇右晃,让沿街的人都躲着,那才叫刺激!
你的头发在哪里做的?
这里的美发店都不会做时髦发型,只好自己想办法,用烧烫的毛线针或铁钳把头发弄卷,用电吹风机把头发整平,打上摩斯定型就可以了。
……
秦溪本想在教室里做会儿作业再去吃晚饭,可教室里非常吵,秦溪起身离开教室。张涛追出来,把秦溪叫住。
秦溪问:“什么事?”
张涛逼视着秦溪问:“你有男朋友吗?”
秦溪红着脸说:“你说什么呢!”
“昨天来看你的人是谁?”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张涛红着眼睛盯着秦溪的脸说,“有!从初中开始,全班人知道,我对你最好,你怎么能对别人好?”
“你怎么不讲道理?”
“我哪有不讲道理?我虽然喜欢打架闹事,但我从不惹班上的同学,更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秦溪有些感动,她放缓语气微笑着说:“张涛,他是我哥。”
张涛大笑道:“秦溪,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老子是张涛!你家四兄妹,除了你之外,还有哥哥秦松、弟弟秦葛、姐姐秦绿。他叫青峰,在天矿子弟学校初中毕业,现在在家开煤窑,我说的有半点错吗?”
秦溪收住脸上的微笑,认真地说:“你说的没错,他是我邻居,我们情同兄妹,他在我心里的地位,他对我的好,不低于我哥、我姐和我弟!”
张涛微笑着说:“我相信,你这么用功怎么可能谈恋爱呢?老子都不敢打扰你读书,谁敢欺负你我揍扁他!”
秦溪看着张涛,认真地说:“同学都说,你一点都不坏,大家也都喜欢和你一起玩,你和刘西鹏真的不一样,你别成天和他搅在一起。”
张涛满不在乎地说:“秦溪,你不懂!不是我想不跟他们在一起,就能不在一起,除非我不在天矿呆!”
秦溪停了片刻说:“你可以慢慢地和他们疏远,坏事尽量别做,别卷得太深。”
张涛叹了口气说:“秦溪,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些话。很多事情我真的身不由己,以后我尽量少和他们在一起,尽量不做坏事。”
青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如水的月色,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拿起萧呜呜呜地吹起来,箫声在寂静的小山村的上空飘荡。
星期六,秦溪走进村子,看见秦松开着拖拉机急急地往外赶,车厢里站着裕仁、青峰、福新、福康等人,车厢里还躺着两个浑身血迹的民工。村口裕强的店门口聚着一群人,秦溪一阵阵地紧张,她跑过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大家七口八舌地议论纷纷:
福新倒大霉了,砸死两个,砸伤两个,得陪多少钱呀!
陪个鸟呀,签过生死契的,死伤概由民工本人负责!
合同归合同,民工要闹,你拿他没办法,我们的煤窑没有营业执照,都不合法,告到上面去,我们是要吃亏的!
那还是和民工私了好,陪一些钱了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愿意惹官司,民工是外地人,更不愿惹官司,私了对他们也好!
……
秦松很晚才回到家,店里的顾客和老秦一家人都围过去问这问那,秦松说,两个受伤的民工都没有生命危险了,一个小腿骨折,一个肋骨骨折。大伙和福新一起商量过了,死者火化,并通知死者家属过来处理后事,每个死者大概陪四千块钱,伤者的医疗费由福新和伤者各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