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短暂的安定第一百零二章　危险的边缘

　　第一百零一章短暂的安定
　　Ｂ所，一处破败的院落。这所老房子建起有四十几年了，旧式的木门窗褪掉了颜色，有的紧紧关闭，有的斜挂在框上，还有的索性不见了踪影。楼梯扶手锈迹斑斑，两旁的墙壁隐约可见当年刮的一点白。二楼住着退休老干部王轲，下面住着月月一家。
　　月月搬到这里有一个多月了，狭小的两间房，一间用来休息，一间用来做饭。站在门外，看着墙外的绿色，是她最快乐的事情。后面有一个大院子，一个乡下人把它租下来办了一个煤厂。黑乎乎的煤块垒成了山，煤厂经常粉碎煤夹石，掺杂着黄土，二楼吓得不敢开窗户。“钱对人有着多大的诱惑力啊，倘若这是个洁净的院子，栽上树种上花，孩子还可以去草地上玩。”月月说。大海说：“那样单位就没有收入，租出去一年收两千元租金。”“为两千块钱，大家都不得安宁。”“他们在后面呢！”大海意味深长地说。
　　不过，总算安定下来了！之前，他们辗转三次，都没有着落。最后租住的房子，快到期限前二十几天，房主就粗暴地赶他们走。月月说还没到时间呢，房主说已经有人要租住了，你们要么续交明年的钱，要么马上搬走。这时，大海告诉月月，单位给他在Ｂ所他们的一个下属单位分了两间房，够他们住了。既然是单位的房，月月也无心去看，大海叫人刮墙走电路很快收拾好了，一个晴好的天气，他们搬了过来。－－总算不再受气了！月月如释重负。她深深地感受到没有钱没有房的艰难，以前她怎么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呢！
　　没有了房租压力，单位新来的潘科长为人和善，她感到短暂的安定。这种不受打扰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她没有想过。宋长胜成了常客，每次他面带微笑来到这里，仿佛要给月月一个意外的惊喜。月月看着他心里直叹气！洪灾后，他女儿宋海云打电话给大海，要大海给家里盖新房。大海工作在这繁华的城市，却居无定所，建议父亲给家里盖点厦子房够两个人住就可以。几年前，宋长胜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给大儿子宋潮生盖了四间楼房，建房子他提出要盖得高，窗户要大，水泥量要重，里外墙一齐粉刷。盖好房子后，潮生一家四口搬了进去。这年秋季渭水泛滥，泡倒了宋长胜土坯墙的老房子，潮生的楼房有一间倒塌，另三间尚好。宋长胜坚决不与潮生同住，在老庄基上搭起了帐篷，跟老婆搬了进去。
　　月月想，那三间房够他们住了，还有剩余！宋海云大骂大海不尽孝，宋长胜也说要叫大海落下孝名。大海考虑盖简单的房子－－月月和孩子还没地方住呢！房子很快建好了，宋长胜把它装修一新。第二年春天，宋海云出资在它的后面另盖了两间楼房。月月回去发现，房子盖的特别大，又特别高。她很奇怪，两个人，需要这么大的地方！宋长胜说，以后能住几代人。月月明白了，原来，他还要把这所房子也留给潮生！莉莉和潮生不过日子，难道要老父亲替他们过吗？月月心里充满了不解，只要她发问，大海就会马上制止。－－没有任何理由的制止！
　　宋长胜不停地跑到县上来，让月月费解，他干什么来了呢？宋长胜只管向大海讲述现在家里的困难，需要多少钱。月月在门外听见了，她想，自己没有房子，带着孩子几次流离失所，公公住着新房，还觉得自己生活的不好！不停地跑来要钱，他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要钱。买一根雪糕四毛钱她都舍不得，只买给孩子吃，衣服洗得发白舍不得扔掉，……自己这样节俭，从不给公婆添麻烦，公婆怎么就不能争口气，不给儿子添麻烦呢？自己从不做损人利己的事，大海家人专门损人利己！大海给父亲解释着，希望减掉一部分不必要的开支，月月听明白公公是把宋潮生家的开销全加在里面，哥哥不照顾弟弟，还要叫弟弟养活他！
　　她想起了小狼仔，孩子从小就被父亲带回家去，父亲和继母养大了他。那孩子仿佛一生下来就是个小伙子，能养活大海全家人！这是多大的不公平哪！大海全家人不讲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大海给了父亲几百块钱，宋长胜走出门来，对月月说他走了。月月不理他，觉得他不像个父亲，倒像条豺狼，狼饿了来吃自己的孩子！
　　月月把仇恨都记在大海头上，她想，公婆敢这样对她是因为大海懦弱！大海不知道对妻儿尽责，害她在世上受苦！大海敢告诉她结婚后是这个样子她就不会和他结婚，一结婚大海对她和孩子就不好了。－－大海素质差！宋长胜回去后不久必会再来，他觉得儿子有了家，（也不管这个家是单位的还是自己的），生活问题解决了，从此要照顾老家。月月知道这房子是单位的，只能临时居住，长久不了。况且这么小的房间，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生活不方便。孩子贪玩，经常搞得脏兮兮的跑回来，洗澡都没有地方。－－他们一家人需要房子住，买一套房需要二三十万，他们没有这么多的钱。不攒钱乱花钱往后的日子又怎么过？她越想越烦。宋长胜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儿媳的厌烦，隔三差五地跑来，有一天，他居然冒雨赶来，天黑了也不走，月月给大海打电话，大海回来给他做思想工作，说这里没有住处，老家很宽敞，可他还是不走。月月在里面气得不得了，小狼仔看着母亲，知道外面坐着一个让人很烦的人。他悄悄地从门缝里往外看，爸爸还在劝说爷爷回家。后来大海叫来一辆车把父亲送回去了，看着父亲回去，他长长叹了口气。
　　父亲不停地拉着他，从不替他以后着想。自己努力地工作，希望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外面是灯红酒绿的世界，有钱有势的人胡作非为。可他还是很努力，希望给妻儿有个交代。住的这么差，妻儿没有一句怨言，父亲姐姐都视而不见，月月不欠他们的。姐姐年轻时走错了，给潮生安排了莉莉，毁了哥哥，不能再毁了他。两个老人坚持毁掉自己，养大两个孙子，以后去女儿家养老。月月受苦了。这些话，他对月月说不出口，因为自己没有理由让月月不幸福，更没有理由害她受苦！她本身的条件也不该是这样的生活水平！在家里他不愿意争，也不想给家里添麻烦。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现状。他一面努力工作，一面在街上租了一间门面卖兽药。慢慢地，他的客户越来越多，有些客户出于感激来到他们家。
　　月月并不希望别人登门感谢，因为家里太清贫了，她觉得不好意思。可大海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很坦然。来人并没有因此减少，朋友越来越多。随着客户的增多，大海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一天，一个养殖厂突发瘟疫，厂长开车来接他，他顾不上给妻儿打一声招呼就走了，月月看着他坐着小车离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看外面，再看看母亲，知道没有任何事，又开心地玩耍。大海刚走，宋长胜就现身，月月一见他就害怕，装作没看见不理他。宋长胜倒也不见外，直接进到屋里。小狼仔远远瞧见那个爷爷进了家门，吓得不敢回屋，看看母亲还在院子，心里稍觉安慰。月月叫孩子给爸爸打电话，孩子看看母亲，极不情愿地进屋去，告诉爸爸爷爷来了。大海告诉孩子，自己在外面很忙，没时间回来，叫爷爷回去。孩子看看爷爷，不敢说话，来到母亲跟前，月月在电话里早听到了丈夫的回话，她不吱声，心想，公公在屋里当然也听到了。可是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太阳一点一点地偏西了，月月在外面等来等去，宋长胜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小狼仔跑累了想睡觉，害怕屋里的人，躺在妈妈怀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问题才能解决。月月让孩子再给大海打电话，大海仍然说回不来，晚上也不回来，月月不再忍了，回屋接过话筒，对外面的公公说：“大海叫你接电话！”宋长胜走上来，问大海什么时间回来，儿子说晚上不回来，他一下没了希望，但他又不肯放弃，拿着话筒，仿佛心里有很多话都说不出，小狼仔站在屋里，巴望他早点走，一走就好了。大海在电话中问父亲有事没有，宋长胜大概是觉得跟儿媳妇开口不合适，怎么也得等儿子回来，他的意思连小狼仔都明白，小狼仔还在心里想，他怎么老是来要钱呢？宋长胜感觉今天又白跑了，回去少不得挨老婆的骂。莉莉不停打发潮生来要钱，拿不到钱，回去日子怎么过？那边大海已经挂断了电话，眼前这母子俩跟自己就没有关系，他极不情愿地回去了。他刚一走，小狼仔就赶紧跑上前关上门，对妈妈说：“这下就好了！”月月看着孩子可爱的样子，不胜悲哀地捂上了脸。
　　第一百零二章危险的边缘
　　大海的生意越来越忙，外面的事情，他从不对妻儿讲。孩子长大上了学前班，月月渐渐清闲下来。她一个人哪里都不去，也不看电视。大海看她很郁闷，建议没事了去找彩凤聊天。月月不说话，一来她讨厌丈夫，居然连拒绝父亲的无理要求都不敢，而他的父亲越发三天两头跑来，坐在沙发上不走，－－这个家，月月越来越讨厌，甚至想离婚。另一方面，彩凤生了个女儿，她和彩凤关系好，章传竟然要求两家人订娃娃亲，现在就要把他们的女儿妞妞许配给小狼仔。月月马上拒绝，章传很不悦。没过多久，章传又叫妻子彩凤向月月提出，互换情侣，让他和月月成为情人，让彩凤和大海做情人，如果月月不答应的话，以后就断绝来往。月月拒绝了。所以她现在是一个人。
　　气愤，让她说不出话。她想，章传没文化，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彩凤竟也跟着起哄。为了丈夫给月月做工作，说人跟人这样就没有什么。你跟我关系好就不能嫌我丈夫没文化，你跟我这么好怎么还舍不得把你丈夫与我分享？－－月月感到一阵阵头晕。－－一个人很清静，她喜欢这种清静的环境。大海知道后，给月月买回一台电脑，让她上网跟人聊天，还可以在网群上跟很多人说话。月月学会了五笔，试着用五笔跟人QQ聊天。她很快加了很多网友，只是能说上话的不多。好多人头像亮着，都不在线，留言也不回复。有一天，她加上一个网名绿野的人，两个人从工作聊到家庭再聊到感情，月月在和他的聊天中打字速度越来越快。
　　一天，她上网发现绿野给她留言，说一直以来他很孤独，仿佛内心的话无处诉说，现在遇到了月月，每天一打开电脑就有月月的留言，让他激动万分。希望月月每天给他留言。月月看到后愣了一下，因为她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为了练习打字。现在，她不用看键盘，手指摸着就能打对字。这个人，她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不过，疑虑很快取消了，因为反正又不认识，离得又远。她没有想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危险的边缘。
　　家是一个让她恐惧的地方，她时常觉得害怕。感觉这个家不是自己的，公公频繁光顾，恨不能掏空。屋子里空空如也！丈夫把自己当做一件祭品献给全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猪头或者一块狗肉，被盛在盘子里摆在他们面前，她在别人的欢声笑语里一点点死去！她恨死了他们，他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她想起了父母，养大她不易！仇恨在心里像火山一样汹涌，但她不对任何人讲。大海她根本不理，而大海竟错误地以为她不爱说话，性格孤僻。家里有着血海深仇，他不考虑，以为媳妇是娶回来的，自然要对全家人尽责。他幼稚地以为他们全家人包括哥嫂侄儿父母那都是月月的责任，而月月娘家人跟月月就没有关系。幼稚把他推到危险的边缘。
　　月月把心里的话没事时都留给了这个叫绿野的人，而绿野也每每给他留言，让她宽心。在对方的倾听和安慰里，她感到精神的莫大解脱。她想母亲，而绿野最能理解女人对母亲的感情。并说女婿要对岳父母尽孝，那叫做责任。这句话让月月愣了半天。人与人如此不同！为什么绿野什么都知道，而大海什么都不知道？！她把伤心的话都说给绿野听，绿野听着听着，有一天，忽然对月月说，爱上了她。月月惊呆了，不知道怎么办好。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他打电话过来，说是真的，他是个好人，治病救人，有钱有能力对月月好。月月难住了。
　　夜晚，她辗转反侧，丈夫和孩子早已入睡了，她毫无倦意，夜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难捱到天亮。这个家跟她就没有关系，在这里，没有人关心她，她带着孩子，照顾孩子上班做饭，数不清的家务，家务丈夫从不承担。家是不讲理的地方，大海只为了他的父母，眼里就没有她，父母养大她不易，她现在是这个样子。她越想越难过，眼泪悄悄流下来。一面，是网友的热烈追求，一面是丈夫和婆家人的蛮不讲理。－－她已经受不了了，妈妈死了，被丈夫全家害死了，他们全家人吃的是人血！自己还要再死在这里？！耳旁孩子轻微的呼吸声，让她痛断心肠！－－以后孩子怎么长大？大人犯的错为什么要让幼小的孩子承担？
　　天亮时，宋长胜站在门外，月月毫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宋长胜把月月根本不放在眼里，径直进屋坐下来。大海还没有起床，宋长胜故意咳嗽了两声。大海听到父亲，叹了口气，刚给了几百块，又来了。没完没了！一个人一个月才几百块钱的工资。前年，他给父亲买了电焊设备，花了几千元，希望父亲能自食其力，可是父亲把它搁在无人处生了锈。父亲宁愿乞讨也不愿劳动。五十几岁的人，整天什么也不做，也不想儿子的难处。外面，宋长胜又咳嗽了两声，大海问：“有事吗？”宋长胜不说话，意思是没有这么简单。看到这儿，月月不愿意再在家里呆了，带上孩子出门去了。
　　“我是没有活路了，我嫁错了人。”她这样回复绿野。绿野马上说：“我不是个窝囊废，你跟上我不会错。”月月觉得他有老婆，这样不道德，他说他可以离婚。毁掉两个家庭两个孩子她不忍心，“是谁把我逼到这样的边缘？”她在心里质问。是丈夫，结婚后丈夫和他们全家人对她不尽责任，害她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罪。天黑了，她还在办公室电脑上跟绿野聊天。大海去单位找她，她二话没说回了家，一进门又坐在电脑前。大海有点奇怪。电脑上有什么呢？他打开月月的QQ，发现密码早已更改。她有什么秘密，不能对自己说？他用了一下午时间破译了密码，看到月月跟一个网名绿野的人聊天记录，一下子惊呆了！
　　他不愿提起家里的事，父母哥嫂都是农民，自私自利，损人利己－－他在月月面前都没有脸面提起。每当月月说起，他都觉得揭自己的短！他有一个不幸的家，嫂子没头脑，害哥哥得了脊椎病，他到处求医问药，好容易才不再疼了。一家人坐吃山空，他买了电焊机让他们自食其力，可是，父亲和哥哥都懒得劳动，几千元买的家当生了锈……一结婚月月母亲就死了，家里人对月月都不好！月月结了婚受罪……他不敢想，妻子不要他了。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过，以前他还总觉得自己有个家，有妻有子，转眼间竟一无所有！他想到离婚，离了婚孩子怎么长大！两个侄子父母养大，都没有文化，让小狼仔也变成这样！
　　清晨，月月醒来，听见大海在哭泣，回头看了一下，大海见月月醒了，起身出门去了，他站在院子的花椒树下，伤心地哭泣，十年，他都在做梦中度过！母亲和姐姐害死月月的妈。错了就错了，为什么要报仇？家庭矛盾越积越深，一发不可收拾。楼上的王轲起床早，站在上面向下眺望，忽然发现大海在树下哭，长长叹了口气。作为邻居，他亲眼看到大海父母杀猪一样跟儿子要钱，小狼仔身上总穿着别人家孩子穿过的旧衣服，月月有工作，从没见穿过一件好衣裳。大海的父亲就赶不走！大海的父母不死，这一家人就不能安宁。－－离婚，离婚算啦！谁离了谁都行！
　　大海擦干眼泪回到家，月月和孩子早起来了。孩子感觉到不对劲，坐在沙发上异常安静。爸爸在门外哭，家里出大事了。作为孩子，他管不了大人的事，只希望事情早点过去。大海回来，故作轻松地对孩子说：“走，我们去吃早点。”孩子顺从地点头，跟他出去，他又问月月想吃什么，月月摇摇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让大海跟他父母兄嫂过下去，自己离开。离婚就离婚，不离分着过也行，无所谓。既然大海如此爱他的父母，他就不该结婚，结了婚害妻儿受苦。－－以后大海就不用再结婚了！
　　不一会儿，大海回来了，小狼仔高兴地对母亲说：“我爸爸买了一条鱼。”月月很奇怪，买鱼做什么呢？今天星期六，他想回去给父母？爱送了送去！大海说：“你看你要做麻辣的还是五香的，鱼还活着呢！”月月很快明白过来，丈夫想忏悔。他早做什么去了呢？！这么多年都不关心家里，搅烂了才想起挽回。他想起绿野，那个从未谋面却生活在她精神世界里的人，摇摇头，表示不想吃。她现在要有什么想法，那就是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