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丹心尽付春秋转

风修宁安坐巫云坊对面的品茗亭，悠闲的品着上等的好茶，神情悠然自若，巫云坊的歌舞升平与他似乎没有关系。

等到夜上三更，风修宁起身离开客店，往巫云坊走去。巫云坊正是灯火通明，笙歌喧天！

接送的船按时来接着他，只是接运官不是曲墨，而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看起来有些阴森。风修宁平静的上了船，站在船头上迎着江风，渐渐的到了巫云坊。

登上巫云坊，只见船内红灯高挂，照亮了楼船锦绣。酒香、粉香，混着笑声、呼喝声，来来去去的仆厮婢女有的端菜，有的提酒，从这个楼阁里出来，那个阁楼里进去，高扬的笛音与低咽的箫声，在不同的楼层中响着，不知有多少风流才子散尽千金，陷在香艳佳人温柔乡里。

巫云坊虽然在水上，可也是大的出奇，风修宁收起惊讶的心态，前一次来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如此的大。风修宁微微沉吟一下，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正忙着迎客的龟公陡见了一个丰神卓绝的青年走来，唬了一跳，旋即想到的是哪位谪仙来了，但又觉不像；虽然温和，但也高贵的令人不敢过分接近。一时之间，连见多识广的他也只好满脸堆笑迎上两步：“公子爷您罕走动啊！久仰，久仰……”

风修宁微微笑道：“久仰什么？在下初来乍到，与小哥乃是初次见面。”

“四儿，你去别处忙吧，这位公子我亲自招待。”

冷漠的声音响起时，那个龟公忙低下头退到后面去了。风修宁抬头只见纱幔前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叟，年纪虽然有些大，但声音平顺，精神抖擞，向着风修宁走来，动作姿态毫不见老，显然也是修为极深的高手。

“风公子这边请！”

老叟冷冰冰的站在他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但是风修宁只感到无边的寒意渗来，一抱拳，道：“请问老先生有何指教？”

“风公子这边请！！”

老叟表情不变，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乍一听来真的阴气森森。

“请带路。”风修宁眼珠一转，心中微微有所有所动。先前他就认为巫云坊不单纯，如今说不定也是一层契机。

一路跟着老叟，风修宁也不知道自己转了多少弯路，最后终于在一堵墙面前老叟停下了脚步，回头道：“风公子请进！”

风修宁来到石墙前，仔细打量。墙的质地是花岗石，船上的石头应是由外地特别搬运至此。但是搬动如此巨大的石头岂是易事，究竟是谁搬来的石头？又是谁把坚硬的石面削的光鉴如平面？

看着老叟也没有开门的意思，风修宁不敢妄然触碰墙面，细细地观察，很快便发现了一行细如发丝的小字：王者宾居，宾者客居，客者自居。

风修宁略一思索，指尖凝气射向“宾”字。霎时墙壁裂开缝隙，风修宁沉吟一下走进去，冷光一闪，一道剑气朝他袭来，他身形微动闪过剑气，人已置身在一个奇怪的大堂中。

奇怪者是大堂的构造看不出材质，只在壁上点了两行铜灯，光芒在平滑如镜的墙面上上交错反射，最后照的满室光亮如白天。此地无几无椅，也没有人招待，处处冰冷之极。然而风修宁只看了一眼之后便沉稳得静候着，目光丝毫不乱瞄。

不知过了多久，由墙后步出一名身着华服、体态婀娜、云鬓高堆的女子，一身黑纱。她侧身站着，风修宁只能看见她的下颚精致尖削，肌肤白皙有如皓雪，衬得点了胭脂的红唇嫣红魅惑。

“我在暗中观察了你很久，你居然一点逃走或是刺探之意也没有，风公子真是沉稳过人。”女子所发出的声音，和她娇滴滴的体态居然迥异，虽带笑声，却无笑意。

风修宁微笑道：“夫人谬赞，在下只是比较喜欢客随主便罢了。”

“呵呵……你能进入此地，足见你智勇非凡，可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选中‘宾’字呢？”

“石上三句：王者宾居，宾者客居，客者自居。可见夫人对人要分三六九等，在下自认为只当得起‘客居’，因此选择‘宾’字。”

女子转身坐在台阶的椅子上，冷冷地道：“既然选择客居，那么你也只是巫云坊中的普通宾客而已，只好劳驾风公子站着说话了。”

风修宁想了一想，道：“只是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风修宁，这么积极打听我的名号，莫非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过往？”

“在下并无什么不好的过往，夫人与人相交难道还吝啬告知名号么？”

女子冷笑一声，道：“我叫阴紫柔，不知有没有唤起你那一丝丝不堪的记忆？”

“夫人指的是十四年前剑族灭门惨案么？”

“风修宁，你总算入了门了。”阴紫柔笑道，款款走下台阶，风修宁第一次正面看见她的面容，这张脸比起秋泠雪差的太远，但却有一股独有的魅惑，叫人看着她不自觉的就要陷进去。“你很有勇气，但是话说得如此直白，难道你不怕我直接你杀了吗？”

“剑族之事虽然非是在下亲力所为，但也与在下脱不了干系。在下此行已经有了弥补的觉悟，只是不知道夫人是否真的是剑族的后裔？如果不是，还请夫人说出剑族真正的后人在何处……”

“没错，我找你来就是为了当年剑族的悲剧。”阴紫柔眼中的狠戾之色一闪即逝，换上冰冷的笑意，“我要你告诉我当年的那个人在何处？”

阴紫柔居然坦白地说了出来，而且是风修宁最不想面对的问题，他在这一刻竟有些想退缩的人想法，不过既然来了，这件事也该有所解决，道：“夫人的本意也不是要找人报仇吧，直说目的如何？”

说出话似乎不以为意，甚至并不加以解释。这样的态度，倒叫阴紫柔有些震愕，传闻中的风修宁可不是这样的个性。

“我很好奇玉隐蝶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会这么维护他？！”

“夫人说错了两点。第一，他没有给我任何好处，而且我与他脱离关系很久了。第二，在下这样的说法完全是为夫人着想，若是夫人想继续花费时间耗费在根本无心的事情上，那么在下便不奉陪了。”

“哦？你如何知道我的本意不是要杀玉隐蝶报仇？”

风修宁长叹了一声，道：“最简单的破绽便是夫人不该专程派人请在下前来，虽然那位前辈可以隐藏着身上的气息，但在下仍然辨别得出他便是前些日子跟踪在下的人。”

“呵呵，风修宁果然聪明！”阴紫柔笑道，“那么现在可以谈谈我们之间的条件了。”

“夫人请讲，在下必当竭尽所能达成。”

此言却引起阴紫柔一阵放肆的娇笑，令人心神一荡。“呵呵呵……大话说得太早可是会后悔哦，风修宁你可想好了？”

“在下相信夫人不会故意为难，也希望夫人不要打破在风某心中的这点美好。”

“哼！既然话说到此等田地，我便不再作假。只要你找来灵藻之辉，剑族的仇怨一笔勾销。”阴紫柔冷声道。

“请问夫人要此物有何种用途？”

“这是我的权限，没必要向你报告吧？”

“至少在下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有何用途，否则我宁愿你来找我报仇。”风修宁语气不变，但是却透着坚定。

阴紫柔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弯下了腰，好容易站起来，“想不到你的固执这般可爱，也这么令人头疼。好吧，我告诉你。”

“多谢夫人。”

“灵藻之辉是什么东西没人知道，只知道其身墨绿，有隐文。遇水则隐，逢雷则晦，见风则鸣。还有就是它是开启水玲珑至关紧要的物品，目前只知道这些，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去寻找线索。”

“白练开口，七宝重现，灵璧光引，紫痕动芒。刻在鼎剑壁上的文字，不知道有多少可信度？”

“公子与秋泠雪交情非浅，不如去问问她有多少可信度，换而言之，她知道灵藻之辉的下落也说不定。”阴紫柔言谈间皆有暗示的意味。

风修宁笑道：“夫人言谈之间似乎对秋姑娘颇有兴趣，只是依照秋姑娘的个性，夫人恐怕要失望了。”

“哦？难道你不想让她臣服？虽然她是女子，可是我知道在她身上同样有强者的魄力与唯我独尊的实力。”

“在这个世上有比唯我独尊更值得做的事情，秋姑娘的智慧和实力我不能望其项背。”风修宁淡淡一笑，“夫人您的测度，实在叫在下失望了！只是在下对你的动机很是好奇，究竟夫人要的是灵藻之辉还是秋姑娘？”

阴紫柔鼓了鼓掌，讪笑道：“真是好一番言论啊！风修宁，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倒是你不该问这么多，做好份内事就可以了。其实吧，我对付秋泠雪是为了你。”

“为了我？”风修宁错愕不解。

阴紫柔靠近了风修宁，娇媚的面容使得风修宁倒退一步，她呵呵笑道：“面对着实力绝顶又未知身份的人，难道你不想防患于未然吗？有剑族的势力支持你，要想铲除不安的因素还不是易如反掌？”

“哼！夫人这番言论，在下不敢恭维。”风修宁微微着恼。

“我有我的理由。”阴紫柔道，“怎样，这个盟友你要还是不要？”

风修宁昂然道：“在下的初心不在此，要夫人失望了！”

“这是你真正的心意吗？”

“风修宁从不说假话。”

“来人！”

“参见主人！”两名老叟在暗处敬候多时了，听到传话便足不点地，一闪而入。

“恩休、仇止，你们送风公子出去。”阴紫柔摆摆手，“顺便带怨艾婆婆来见我。”

“是。”



出了神秘密室的风修宁仍在沉思着阴紫柔的身份以及她积极找寻灵藻之辉的用意，两名老叟不知去了何处，但是风修宁总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他以前肯定见过！

刚走了几步，抬头却见华庭中正坐着一个喝酒的客人，正是那日所见的醉酒男子。今日他仍旧是一副醉醺醺的懒散模样，提着酒壶斜靠着窗沿，不停地灌着酒。

察觉到风修宁的目光，他转过头，举起酒杯虚空一敬，道：“兄台不妨来共饮一杯。”

“如此打扰了。”风修宁颔首，走过去，一抱拳坐在对面。

“白司晨。”那人提起酒壶为风修宁添上酒，“你怎么称呼？”

“在下风修宁。”心里默默念道，前些日子看你形貌似乎认识我，为何今日却是另一副光景。

白司晨眼中悲切一闪即逝，道：“巫云坊的美女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风修宁微微一笑，道：“这里的酒可还美味？”

“就是好酒，只是……”他喝下一口酒，“风尘味太浓，失去了原本的香醇。”

“同样的答案，在下不必再说了吧？”风修宁也端起了酒杯，浅啜一口，眼神微微转向门口的方向，纱幔后走来的粉衫女子美貌如花，笑容纯净而明媚，似乎是不受红尘侵染。

女子走过来看到风修宁首先诧异了一下，然后盈盈一礼，道：“风公子，小女子有礼了。”

“紫燕姑娘客气，在下也不想会这样见到姑娘。”风修宁颔首一笑，“姑娘请坐。”

紫燕笑了一下，也不客气，坐在白司晨身边，道：“白公子，你要的东西在此，不知道你拿什么来交换？”

“你想要什么？”白司晨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声道。

“我要你。”紫燕扬眉一笑，眼角扫过风修宁不带一丝感情，等到看回白司晨时，她又道：“这个条件还可以吧？”

白司晨沉声笑笑，仰头饮下酒，坛中已空，他站起来，道：“东西还我。”

“你答应了？”

“还我！”白司晨语气微怒。

紫燕道：“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拿去吧。”

“哼！”白司晨拿过紫燕手中的玉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华庭，离去。

风修宁暂时放下心里的疑问，道：“紫燕姑娘，在下也该告辞了。”

“哦？你难道不好奇？”紫燕转身单手支着桌子，笑道。

“事关姑娘的私事，在下不便过问。”风修宁礼貌的道，“在下告辞，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既然风公子如此自信，那紫燕便等着那天来临了。”紫燕站起来屈身行礼，“公子慢行。”

风修宁走出船舱，站在船舷上迎着夜风，思索着巫云坊的神秘，以及阴紫柔，她的身上存在的秘密绝对不比巫云坊少！

正思索间，江上小船慢慢划来，又有客人上门。风修宁没有专注船上的人，举步往船头走去，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冷冽的风刮过身旁。回头，正有一人快速走过，在他回头之时，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正在看着他。

那人一身湛蓝衣衫，面如美玉，仪表不凡，身上佩戴一柄奇特的宝剑，举动之间，潇洒无比，但又有一丝难明的冷冽，最奇特的是他身上的冷冽气息与秋泠雪身上的漠然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惜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微微颔首便转身进了巫云坊。风修宁报以微笑，无暇深究，转身上了往来的小舟。



紫燕送走风修宁，正要进入房间，突然侍女柳儿跑来，道：“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微微一怔，紫燕眉头轻蹙，有些不满的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赶紧说。”

“小姐，追昔公子来了。”

“什么，他来了？现在何处？”秀美的脸庞神色一变，却是又惊又喜，又怕又欢。

柳儿抿嘴低头一笑：“公子已到了门口。”

“你赶紧去拦住他，千万别让他进来！！”

柳儿重重一点头，“柳儿晓得，现在就去。”

“快去！”

柳儿笑着应声就走，眨眼便出了门，紫燕心中七上八下，左右张望一下，转身进了一旁的房间。

“过去那些事儿，是我对不起他，如今我怎么还有面目见他？况且这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全部告诉他，见了他又能说些什么？”

紫燕靠在墙上，左右思量，始终想不到什么好点子，不禁一声叹息：“唉，紫燕呀紫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正暗自苦闷之时，却突然听到一个微带冷漠的声音传进耳朵。

“紫燕，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这声音脆耳之极，但落在紫燕耳里，却令她吓了一跳。“追，追昔，你已经来了啊。”

“你说呢？”

冷风拂面，一身湛蓝的人从窗户转了出来。冷俏的脸，掩不住眼眸深处的关爱，冰冷的声音却有着浓浓的嗔怪之意。

“这次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我？”

紫燕玲珑心窍，如何不知追昔对自己的关爱，但是她此时又能说什么？只好佯装可怜，诺诺唯唯着说道：“追昔大哥，您老法眼通天，小女子再有神通，也逃不出您的五指山，哪里还敢想什么法子。”

“那么我要知道程延与你的关系。”

追昔言语放软，语气虽然冷淡，但眼里含着暖意，紫燕察眼观色，不禁心生喜悦，嘴角露出一丝窃笑。

追昔郑重的看着紫燕：“紫燕，你告诉我，程延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很确定我没有下杀手！”

紫燕心中一突，谄媚笑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杀的他。

追昔闻言，原是洋溢柔情暖意的脸瞬间变得有些冰冷。“我不喜欢被欺骗，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知道了，追昔大哥。”

虽然说女人的心思难猜测，可是这个男子的心思却是比女子更加难测。变起脸来比翻书更快，相交多年她也无法摸清楚追昔的脾气。可是他为何突然变了脸，她多少知道些。可是追昔身为前洗尘楼主的关门弟子，背后还有一股巨大的势力，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他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他的人生，有他的使命，而自己呢？

也许，自己真的要重新评估自己与他的关系了，既然上天给了自己能够与他并肩齐驱的机会，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牢牢抓住呢。或许这是自己的机会，充分利用女人绝招的机会！

一念至此，紫燕轻轻叹口气，道：“你先别生气，我告诉你我和程延的故事吧。”

追昔坐在椅子上点点头，紫燕为两人添上茶水，才道：“还记得你第一次问我怎么认识他的吗？我告诉你是他救了我，我们就认识了。其实是我骗你的，我与他之间只有金钱交易。今年开春，他来找我，给我一笔钱要我介绍你和他认识，而且要不漏痕迹。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当然不会同意，可是他告诉我只是崇拜你，后来我只好答应了。

再后来你来找我，我做出偶遇的假象，你也没有怀疑，我庆幸的以为事情结束了。可过了不久就听到你因为杀了程延被关在日月盟，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啦。”

“为何开始不告诉我？当初你可是说他要强娶你，我才找上他。”

“追昔大哥，紫燕只是一个弱女子，没办法知道后来的事。如果我能预先知道后续的一切，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见面。而且他真的说过要把我娶回家。”紫燕嗔怪道。

追昔点点头：“抱歉，是我错怪你了。”

“没关系，你明白就好。”紫燕轻声一笑，身子靠在追昔肩上，表情亲昵无比，追昔对她的行为也是听之任之，并不反感。

“哟，我说紫燕妹子，这妹夫来了怎么也不通知姐姐一声啊。”娇美的声音传来时，门外已经走进来一人，一身黑衣，身姿妖娆。

“姐姐，你又取笑小妹了。”紫燕羞涩的低下头，不敢看追昔。

追昔站起来，抱拳一礼，态度冷漠，道：“追昔见过坊主。”

阴紫柔笑道：“未来的妹夫，不必多礼。既然来了就让紫燕带着你四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也好方便日后生活。”

“姐姐……”

“紫燕，我们走。”追昔拉着紫燕出了房间，“我不喜欢坊主，你陪我走走。”

紫燕回头却见阴紫柔正在向她打手势，这个手势她再熟悉不过，可是她真的要这样做吗？她轻轻摇摇头，可是阴紫柔美眸含霜，拿出一截断剑，紫燕眼神一变，木然的点点头，转身和追昔出了巫云坊。

天刚放亮，同肃最繁华的大街：长离街。

衣香鬓影、车水马龙。在满街来来往往的行人中，追昔的面容沉静如天山上的冰雪。而紫燕确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追昔看过来时她又强颜欢笑起来。

长离街，这条街居然叫长离。可惜，长离，长离，注定离别……难道我注定要孤独终老么？

追昔见她精神恍惚的样子，停步，问道：“紫燕，你有心事？”

紫燕一怔，这男子的心思……真是玲珑剔透啊。表面冷冰冰的，岂止他内心居然如此细腻！

“是，我在想玉屏山此刻应是风和日丽，满山的花草都争相竞艳，而我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互相比着美……”紫燕说着，思维不觉陷入回忆，唇边展开笑容。

从再次见面至今，追昔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真实的笑容，不禁看得有些发愣。记得曾经自己也曾见惯某人风华绝代的容貌，紫燕只能算做清秀而已。可是为什么，此刻见到她的笑容，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忍不住上前抓住紫燕的手，道：“如果你想回去，我现在就陪你回去，远离江湖。”

紫燕见他双眸因为喜悦而显得明亮，不禁怦然心动。狠狠用指甲掐一下自己的掌心，阴紫燕，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还想着你们会有未来吗？

退开一步，不着痕迹地甩开追昔的手：“追昔，如今我们都是身陷江湖不能自拔的人，只盼望着不要太早淹没在洪流里，仅仅如此已是奢求，更何谈奢望什么归隐山林，远离江湖。”

“紫燕……”追昔脸上瞬间掠过受伤的表情，却终是没有生气。苦笑，“身在江湖的我都没有悲观，为何你会这样想？难道我不值得你相信么？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那个人的本事，我去求她，她一定会帮助我们平安退隐！”

“追昔，请不要让楼主为难。”紫燕低低地请求，“相信这个江湖是不能缺少楼主的，若是因为我们的私事害的楼主失了先机，那我们岂不是罪过……”

“她一向自负的紧，这点小事难不倒她。”提起那个人，追昔的脸上有洞察一切的黠慧，微微一笑，“只要你点头，我立即带你离开巫云坊，也离开江湖。”

紫燕自嘲地笑道：“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天真的紫燕么？一旦进入江湖，所处的境地早已与玉屏山不同。而我又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不是我不愿意走，是我不能啊，你明白吗？我要留着这微薄之命，为家族血仇尽一份心力，为姐姐求得一点平安。到此境地，你以为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紫燕！”追昔的心猛地一颤，脱口打断她。紫燕讲这些话时追昔从她的眸子中读到了深藏的悲凉与落寞，原来她默默承受着这么多心灵的折磨！

看着他那浓浓的关切之意，紫燕好象松了一口气般，展颜微笑：“追昔，你放心吧，我不会冲动，有什么需要我会找你帮忙。”

“可是……”

紫燕突然心情大好，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向追昔一一介绍四周的店铺、风物等。原来他们边走边聊，已经到了同肃最繁华的区域。

紫燕抬头看到前面不远处赫然有一家胭脂店，门匾上写着“女儿红”三个字，突然想起什么：“追昔，我们进去看看吧，据说这里的胭脂水粉不错，我很久之前就想来了。”

“好。”

两人走进女儿红内，一名半老徐娘迎上来：“这位姑娘要些什么？”

“我要看看这块石头的成色。”紫燕向半老徐娘摊开手掌，露出一枚通体碧绿的凤凰形玉佩。

“姑娘楼上请，这件物品的价值贱妾眼拙，看不出来，还是请大老板亲自向姑娘说明吧。”

跟着半老徐娘上楼进去，很快见到一位长相清秀的蓝衫女子，看到紫燕，她眼睛一亮，向着半老徐娘道：“徐娘，你带着公子在别处转转，我有事要单独和这位姑娘说。”

追昔两人出去后，蓝衫女子正欲施礼，紫燕轻轻摆手：“蓝美人，我要你做件事。”

“哦，请说吧。”

紫燕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蓝美人神情数变。

最后紫燕塞了一封信在蓝美人手中，低声道：“这件事务必办好，这也是主人的意思。”

“我会斟酌，请告诉坊主，让她放心。”蓝美人颔首，清秀的脸上落寞起来。

“我离开了，一切就看你的了。”

紫燕离开后，蓝美人拆开信件，眉头愈发深深皱起来，最后起来收好信件，拿了一个小瓷瓶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