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指婚

　　“好！”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年轻的摔跤手在战胜“敌人”后，向所有观战的人致意。他将对手从雪地上拉起，二人拳碰拳，以示尊敬与鼓励。
　　“太厉害了！”我的手已经拍麻了。
　　“他们可是军中最出色的摔跤手！”豪格也在鼓着掌。他一身白色短衫窄袖摔跤服，两眼里充满着上场一搏的渴望。
　　努尔哈赤命各旗挑选出能手，于大年初一这日在正黄旗军营进行摔跤比试，既是欢庆新年，又是出征仪式。
　　“雅吉，等下大哥和济尔哈朗额其克要上，会更精彩！”萨哈廉道。
　　刚才在场上比试的二人已是不分伯仲，大家连连叫绝，我不禁期待下一场“火星撞地球”的较量。
　　“豪格，要不要来和我单挑？”阿巴亥的大阿哥，十二阿哥阿济格同样一身摔跤装，向豪格抛来挑战的神色。
　　一旁的小多尔衮却对豪格嗤之以鼻，他指着豪格道：“大哥比你大，力气也比你大！”
　　“那就和十四叔比！”豪格拉起了袖子。
　　场上又是一阵山呼海啸，岳托和济尔哈朗二人走上场，互相行女真抱见礼后摆出了搏斗姿势。
　　“来了来了！大哥上场了！”瓦克达忙拍了拍我。
　　“大哥，不许输！”还未开始，萨哈廉就朝着岳托大喊。
　　“上！”两红旗将士纷纷从地上站起，为岳托助威。阿木沙礼正热切地望向岳托，平日里优雅从容的她此时也按捺不住激动，朝着岳托不断喊着“快点”。
　　果然是场“超级德比”啊！岳托已是力大如牛，济尔哈朗却一点不落下风，于是俩人一开始就陷入了苦战。
　　“一！二！三！快上！”身着蓝底红边军服的将士们高喊着为济尔哈朗加油。阿敏如今统领镶蓝旗，作为弟弟的济尔哈朗自然属于镶蓝旗。
　　岳托今日衣着单薄，更显北方汉子的剽悍，头顶上的阳光衬得他越发英气逼人。我看着阿木沙礼，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心上人。
　　二人互不相让，有如蛮牛相斗。济尔哈朗本来生得还算眉清目秀，可此情此景下，那张清秀的面容分外凝重，如临大敌。
　　“大哥可遇上对手了。”萨哈廉观察着场上形势，“额其克和他势均力敌啊！”
　　“爷，大阿哥他能赢吗？”济海尔探出了脑袋，颇为担忧。才结婚不久的她不过比萨哈廉小半岁，所以夫妻俩过得很是乐和。
　　“能的能的！大哥那力气，掀翻一头大黑熊都不在话下！”萨哈廉拍了拍爱妻的脸，结果济海尔的脸即刻红到了耳根。
　　“萨哈廉你们回家恩爱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杜度笑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褚英死后，代善很照顾这个侄儿，平日里他也时常来府邸。
　　“你也好不到哪儿！”萨哈廉道。
　　场上，岳托和济尔哈朗二人陷入苦战，谁都抓不出对方的破绽。正是大冬天的，二人竟只着一件单衣！
　　真是两个神一般的存在……
　　阳光晒着他们黝黑的脸，我看到他们额头上的汗珠反射出点点光亮。
　　许是见他们斗得难解难分，我不禁豪气上冲，朝着岳托大喊：“大阿哥！打不赢你不是男人！”
　　“大哥，不准输了！不然罚银一千两！”萨哈廉道。一到军中比试的场合，他就不再是平常那位温文尔雅的三阿哥，简直比足球比赛中的那些个球迷还狂热。
　　阿木沙礼面带娇羞，声音柔而不媚，“三表哥，岳托哥哥还没发大财呢。”
　　“你担心他没钱？没看嫂子都不担心！”杜度笑着，看了眼岳托的大福晋珠勒素。
　　“三哥，您这是要爷去骗钱吗？”珠勒素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观战。
　　谁知杜度马上道：“可以啊嫂子！骗钱还不容易？如果是我就去抢钱！”
　　“爷才不去当强盗呢。”珠勒素抬了抬眉。
　　呵呵，以岳托的气场和身手，当强盗其实还挺合适的。放到现代，他要是去抢银行，估计没几个人敢和他当面对峙。
　　一转头，就看到岳托突然膝盖上顶，右手一把拉过济尔哈朗的肩膀。“轰”的一声，一个漂亮干脆的背摔后，现场的欢呼声达到了最高潮。
　　岳托赢得太过突然，阿木沙礼嘴巴微张，可很快她就面露喜色，为岳托鼓着掌。
　　“大哥，好样的！”瓦克达双手放在嘴边，声音洪亮如喇叭，唯恐自己的夸赞被两红旗将士们的喊声淹没。
　　我拼命鼓着掌，和他们一同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正跟着他们欢呼时，穆塔嘉阴冷的声音却大煞风景，“你高兴什么？”
　　她冷视着我，仿佛我不该为岳托欢庆。穆塔嘉是阿木沙礼的贴身丫鬟，二人自小一同长大。她总是看我不爽，我也不知道原因何在。
　　“你一直看着大阿哥，到底安什么心？”她高大的身子上前一步，仿佛要逼退我。
　　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但是我真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只好露了个故作无辜状的笑容。
　　阿木沙礼忙走到我面前，和煦的笑容与穆塔嘉的阴冷形成强烈反差。
　　她道：“雅吉，你别理穆塔嘉，回去我好好说她。”
　　“大哥，感觉怎样？”正说着，岳托回来了，萨哈廉忙迎上去。
　　“难缠的家伙，差点被他摔！”岳托嘴上骂着，眼里却尽是钦佩。
　　“雅吉，刚刚是你说，打不赢我不是男人？”
　　我后退一小步，豪格和瓦克达都挡在我面前，仿佛岳托又要跟我过不去了。
　　萨哈廉拖住怒意尽显的岳托，“她随口说的，你当什么真？”
　　“管好你的臭嘴！下不为例！”岳托甩开弟弟的手，往镶蓝旗方向走去。他的白色袖子没有放下，我看到了他手上的，和代善送给我的一模一样的手链。
　　我们俩第一次发现彼此的手链居然相同时，都吃惊不小。事后，岳托去找代善质问我们俩的手链是怎么回事，自然被代善骂走。
　　济尔哈朗在向他招手。瞧着岳托大步的背影，我嘴里低声骂着：“神经病，真开不起玩笑！”
　　他走了好一段距离，回头向我投来深深一瞥。
　　三天后的正月初二，努尔哈赤率兵征讨叶赫。此战虽然深入叶赫，可考虑到侧翼受明军威胁，努尔哈赤又于一个礼拜后下令退回赫图阿拉。岳托回来后，对于没能深入打击叶赫，发了半天的牢骚，还差点又和代善起了争执。
　　一个月后，努尔哈赤再次出兵，在萨尔浒大败明军。此战八旗军来势汹汹，明军因为主帅指挥不当，士气低落，仅仅五天就被金兵打得落花流水。这是自去年天命三年努尔哈赤攻破抚顺后，又一次大败明军。当时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宣布起兵反明，细数明朝的种种恶劣行径，以此作为与明朝对立的理由。
　　努尔哈赤正式宣告与明廷分庭抗礼，大军最终胜利归来，谁知道一同回来的，竟然还有岳托向代善请求把我赐给他这一炸弹消息。
　　我不过十三岁，在这个年龄结婚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重要的是，我完全不想嫁给岳托，我可不想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雅吉，岳托只是看着凶，其实他什么性子我太清楚了。”代善望着我，没有动筷子，也没有生气。几天内，哈苏几乎把所有的道理都给我说了一遍，我就是没有松口的意思。可不，今天，代善命人在自己起居室内张罗了一桌饭菜，把我叫去谈话。
　　“贝勒爷，奴婢还小，真的不想这么早嫁人。”我放下了筷子，跪在地上求他。我知道代善疼我，兴许还有一点打动他的希望。
　　“不许胡闹，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代善也板起脸来，一改平日对我的疼爱。
　　“贝勒爷！奴婢实在不愿早早嫁人，想多陪陪额涅。”
　　对不起了哈苏，对于现在拿你当借口，我深表歉意。
　　“我大姐嫁人时，比你现在还小，你不小了，更何况……”代善顿了顿，忽然间叹了口气。他说的正是十一岁就出嫁的东果大格格。东果格格的丈夫何和礼，比她大了二十还是三十多岁。
　　他继续道：“岳托是真的对你好。我这些年欠他很多，也想好好补偿他。”
　　为什么又是女孩做出牺牲？感情为了弥补对岳托的亏欠，我就非得当祭品？是，代善对我很好，可他也在亲手把我推入男权社会下，那张束缚女性着的大网。
　　霎时间心里头闪过万千恨意，我很想摔门而去，却是强压着不满，向代善磕了个头。
　　“你别这样，来，起来说话。”代善忙把我扶起。他蹲在我面前，右手放在我肩上，两眼充满着期待。
　　“雅吉，你十三了，正是嫁人的时候。你听话，嫁给岳托，绝对不会受苦的。”代善柔声细语，生怕吓着了我，我却感觉他是怕我再次拒绝。
　　十三岁对于女真人来说，正是嫁人的年龄，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奇怪事。在这个时代，男人可以娶好几个女人，这点我无法改变，也只能忍，可要我十三岁嫁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岳托已经娶了珠勒素，而莽古济也和努尔哈赤商量好准备过些日子将阿木沙礼嫁给岳托，我实在不想整天跟一窝高贵的小姐们混，这浑水我不想淌。
　　珠勒素论出身未必比阿木沙礼显贵，好歹也是位部落的格格。更糟糕的是，阿木沙礼的身后，有三公主莽古济，有外祖父努尔哈赤，如果说我跟这些个格格们真发生什么冲突，到时候我看代善岳托再疼我，也不过是徒然了。
　　好吧，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缓缓起身，盯着代善，几乎是以威胁的语气，“贝勒爷，奴婢不愿意。如果您逼奴婢入洞房，那我自然也有法子搞砸婚礼。莫非贝勒爷真的希望岳托因为一桩婚事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