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邱淑萍的世界里钱是第一位，怎样才能有钱还不用劳累，她选择了走偏门，她的人生观里是笑贫不笑娼的。
　　她把赚到的钱邮寄到母亲那里，只有母亲是最值得信任的。虽然嫂子也有说过，钱寄给她，她帮着攒起来，可淑萍搞不懂嫂子用哪里想问题。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嫂子，自从进到她家门开始，真心希望淑萍生活的不如意。这样的嫂子不可信任。她教会了母亲怎样把外汇在现汇价高时换成人民币。
　　母亲从不问她怎能赚这么多钱。是她偶尔谎称国外好赚钱，打两份工。将近七十岁的人也就孩子一样深信不疑。
　　可还是应了老话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的所作所为还是被同城的一个女人揭了老底。电话里当侄女可心试探她时，她断然否定，说那人见她赚了钱，心生嫉妒才如此的诽谤。
　　可心听到姑姑否认，是一脸地复杂，她深信那回来后搬弄是非的女人的话，觉得姑姑单靠打工会赚那么多钱，也只有奶奶才信，大家心知肚明，不说破罢了。她也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于是挖空了心思想出国。
　　邱淑萍记恨起回中国揭底的同城女人，找到她工作的地方，原打算撕破脸皮骂她一顿，却忘了这里是国外，老外有点小事就报警找警察，中国人待久了遇到麻烦也会搬出警察震慑对方。
　　那女人爽快地承认回中国有说过淑萍，质问她，敢做不敢当吗?而且警告，不要试图撒泼，她会报警。
　　邱淑萍胆怯了，没身份，怕警察，而且她的职业也实在不适合和警察打交道，何况她是有案底的人。她咽下了所有预先想好的要喷出来的话，灰溜溜地走了。
　　她甚至听到身后的门被打开，人家说要换换空气，因为刚才进来的人很脏。邱淑萍加快速度逃离了那里，后悔不该去，自取其辱。
　　她现在热心肠地跑到桂芬那儿报信，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一身轻松的回走。路上，接了电话，当然是询价的客人，报上地址门牌，知道有客人上门了。
　　边走边猜想桂琴的心情，猜她不一定怎么闹心呢。骗了老高，现在人家找来讨债了。自己还曾羡慕过桂琴，运气好，白白到手几十万。现在麻烦来了。
　　淑萍突然在想自己是为了桂琴好，还是想看热闹，才跑来通风报信呢。想来想去，自己也搞不懂，应该两种想法都有吧。
　　她一路上车下车，转车等车，却没发现有人一直尾随着她。
　　一个清瘦的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苍白的刀条脸儿，面无表情。他就是老高，在意大利呆了十年，一直在货行里送货，辛辛苦苦积攒了那么几十万，在桂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下动了恻隐之心，借给她的儿子做生意，说是一年后还，可两年了，也没还。
　　前年，他匆匆回国，老父亲见他最后一面后离世。他在家实心实意的等着桂琴回去过日子，等着这女人还给他他的血汗钱。谁知钱不还，人也联系不上了，桂琴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他意识到被骗，可深信不是故意骗他，只是走到今天结果是这样。
　　后来越想越憋气，又张罗着办来意大利的商务考察，结果是异常顺利的出来了。他来要回他的钱。
　　来有一个星期了，一切还是那么熟悉，没有任何的改变。他住在搭铺里，放话出去。他知道一定会传到桂琴耳朵里，如果她还念旧情就会主动找他还钱。那么一个男人也不必计较太多，拿够钱，就走人，回中国。
　　同时他也没有坐等，私下里在四处打听桂琴的住所，毕竟在这呆了十年认识很多老乡，想找个人不难。很快就摸清了桂琴的行踪，住处。他没露面，在等她。他尾随淑萍的目的很简单，为的是知道如果桂琴不还钱，她的退路在哪儿。她一定会找淑萍，甚至躲到她那儿。
　　淑萍下了五十四路车，觉得走路还是想点事儿好，东想西想，路程缩短了不少。穿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就快到家了。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一看是毛利丘，懒得接，最近看他实在不顺眼，吃她的花她的，还和丽丽搞得乱七八糟的。她很生气。继续往前走，任手机铃声不断，就是不接。
　　“萍……鸽……”身后有喊声传来，不用猜就知道是毛利丘，只有他会把“萍”叫成“萍鸽”，喜欢夸张地大喊大叫的人，也自愧不如，没他夸张。
　　淑萍回转身，想呵斥毛利丘，天都黑了，不要叫魂儿一样的喊叫。却意外的发现有人尾随她，那人没想到淑萍会猛然转身，一个措不及防，顿了一下，立刻往马路对面走去，在夜色的掩护下，消失在对面酒吧旁边的小巷深处。
　　淑萍警觉此人是跟踪她的，看不清脸，但那身材看上去并不陌生，好像是老高。奇怪，如果真是他，不去跟着桂琴，尾随自己干什么？
　　“萍鸽，你在想什么？”毛利丘凑过来讨好地问呆立在原地的淑萍。
　　“想你……”淑萍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好了，不要这样，我知道错了，求你了！”毛利丘哀求地语气说着。
　　“你下来干什么？”淑萍不理他的哀告，语气生硬地问。
　　“买烟，正好遇到你……”毛利丘孩子气地说。
　　淑萍望着眼前这个个子不高，一头卷发的小她五岁的意大利男人一脸幼稚地讨好她，也就算啦，还能怎样，出出气见好就收吧，一直梗下去，弄不好鸡飞蛋打。也许丽丽就是败给了她的耿直，关键时刻有几个人能豁出去呢，她做到了，她坦言自己出局。结果没走成，也好，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都收敛了许多……
　　“回家吧！”淑萍看了毛利丘一眼说道，语气依然刻薄。
　　见淑萍松了口，他开心得不得了，不想回家，想去酒吧坐会儿。淑萍就陪他去了家楼下的酒吧，他喝了一瓶啤酒后话多起来，说想要结婚。
　　“和谁？”淑萍撇着嘴问。
　　“当然是你！”毛利丘委屈地回答。
　　“你没结婚，行，结呗！可我没离婚，怎么结婚。”淑萍不屑地说，她认为老外在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首先你不要再做这一行了，我不开心。我带你去南方我的家，去见我的父母，然后我们去政府结婚，去教堂举行婚礼，这样你就有了身份，以后我们做正当的职业。”毛利丘很认真地边说边比划着解释，怕淑萍听不懂。意大利的手语也是一门语言啊。
　　“真的假的？”淑萍疑惑地问。
　　“你就没相信过我吗？我们认识一年多了。”毛利丘地伤心写在脸上。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她？”
　　“妖精……她是妖精。”毛利丘一脸坏笑努力去记起淑萍教他说的话。
　　淑萍听得哈哈大笑，觉得这个老外是个怪物，不就喜欢丽丽的妖媚吗，这一刻又来诽谤人家，不可信啊。不过，能够得到身份还是很不错的一件事儿。试试吧，先要离婚了再说，很多事情要办呢。
　　“我比你大，”
　　“五岁，我知道。”
　　“我没离婚，”
　　“只要你愿意离，我就等你。”
　　“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你不介意。”
　　“如果你以后还做，我就介意了，你太认钱啦，不好，可是你善良。”
　　“闭嘴吧，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让我想想，走，回去吧，一会儿喝多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事儿，让淑萍的思维有点乱，她想静一会儿，好好理顺理顺。
　　对于没有身份，黑在意大利的人来说，身份是何等重要啊！
　　上楼时，淑萍叮嘱毛利丘不要在丽丽面前乱说，毛利丘狡黠地笑着问，要在丽丽面前说什么呢？淑萍笑他会装傻，心情大好，看他也帅。
　　回到他们租住的地方。是一室一厅的单元房，室内家具少得可怜，略显寒酸，有两张大床，一张摆放在房间里，一张摆放在客厅里。房间里有床头柜和一个简易的衣橱。客厅里有饭桌和三把椅子，就这些。
　　在客厅的角落堆着两个皮箱，预示着他们的生活是要随时启程。这临时拼凑的同居人，拿什么来稳定呢，应该是皮箱放在哪，哪就是家。
　　这间单元房，厨房小、洗手间和浴室窄。这就是三个人吃喝拉撒睡，吵闹算计的地方。还忘了最重要的，这里提供特殊服务。
　　他们把广告发布在网站上，吹嘘东方女子年芳十八，貌美如花，留下热线电话，等待客人打过来电话，敲响房门。曾有五十二岁的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幽幽道来，芳龄二十五岁。绝非戏言!
　　进到屋来的二人见丽丽倚在客厅的床上看电脑里播放的连续剧，随便打了招呼，各自换上居家服。见丽丽还倚在那没有挪动的意思，毛利丘识趣儿地与丽丽保持距离，淑萍心情大好，也不计较。
　　平日里她很讨厌丽丽偎在她和毛利丘的床上。放着自己的大床不睡，就爱找事儿，往一块儿凑。
　　她在饭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毛利丘虽听不懂但见她们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随后看见丽丽从牛仔短裤口袋里慢悠悠翻出卷成卷儿的钱就知道俩个人在算账。他从不插言她们的这些事儿。女人心眼小，说错一句话，不一定哪边发了疯。他跑到阳台去吸烟躲清净。
　　“淑萍姐，今天心情这么好，有啥好事儿啊！”操一口东北辽宁腔的丽丽问。
　　“啥事儿也没有，”淑萍笑笑否认，毕竟还指望着人家赚钱呢，淑萍不敢太过分，虽然心里讨厌丽丽，可脸上还是堆着笑，但她知道不能让这个很有心计的女人知道半个字，否则，不一定会发生什么样的富有戏剧性的变化呢。
　　四十二岁的女人想和二十八岁的女人争，除了阅历，哪方面有优势呢。
　　其实，丽丽是个不幸的女孩，没有父亲，母亲四十几岁就得了糖尿病，双目失明了，她照顾母亲，母亲心疼她。
　　在一天，她回到家，打开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叫喊母亲又没人应声，她吓坏了，怕母亲一个人在家出了意外，赶忙打电话叫来男朋友，好容易把门推开，是母亲的身体堵在门口，人已经断了气。一双丝袜吊在脖子上，另一头绑在门上，自杀了。
　　失去母亲的丽丽又被男朋友骗了，处了好多年也没结婚，后来男朋友用钱，她找到自己的二姨借来了二姨家的拆迁费，当二姨等钱回迁时，男朋友失踪了。
　　无奈下又借了十几万，出国了。为了还债，来了直接就在这样的店里开始了这样的生活。
　　有时淑萍会想到这些，唏嘘感叹，人活着不易。而丽丽自己却不以为然，也许忘记过去对她来说是正确选择。
　　“听说你女儿出来了，这回不用总惦记了……”丽丽试探着问，她所关心的，并不是淑萍和女儿团聚了，而是担心淑萍劝说她女儿来店里做工，把她撵走。
　　这里的顾客都是她的老客，偷塞给她的小费，一个月下来也是不小的一笔。而且叮嘱她不要告诉淑萍。她暗笑老外实在，自己伪装可怜博得同情，换来欧元。钱来得多容易。如果自己被换掉，那损失可太大了。
　　可自己偷偷匿钱，淑萍这个老江湖一定有所察觉，只是装糊涂罢了。别忘了，她也是给人家做过的。
　　她窥视淑萍的表情来猜测今天发生了什么。
　　“噢，出来了，你怎么知道的？”淑萍反问，对丽丽地窥探觉得无聊。
　　“弗兰克说的，不是他开车去接的吗？他来找你，你不在，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丽丽说。
　　“噢，对，是弗兰克去接的。”淑萍说得若无其事，心里反感起来。
　　如果丽丽不说，她不知道弗兰克来过，按丽丽所说，只是来聊了几句就走了。这样的人来过多少呢！再说了鬼才信，有猫见到鱼绕道的吗？私下塞给丽丽钱她可以装不知道，可丽丽公然骗她，显然有把握弗兰克们不会出卖她，这个女人够厉害。可自己跟弗兰克去接默默，加油都要她来付钱的。想想心里暗骂死老外。
　　这女人什么都想知道，为的是知己知彼，更好的保护自己的利益。有错吗?显然没错。
　　“都来了个把月了，你怎么只字不提呢？”
　　“有什么好提的，家里的事儿，你看我什么时候说过。”
　　“也是啊，啥也不爱说。你女儿待着啥也没干啊？”
　　淑萍听了，没言语。很明显的试探，用意更是浅显明了，这女人担心了。其实，偶尔淑萍也会故意牵着丽丽走一下，让她感觉到自己对她不信任，在物色新的人选以备替换。多疑的丽丽就会稍微收敛，交出来的钱就多点儿。
　　“淑萍姐，你有没有想过让默默过来做啊！”见淑萍没言语，她说得更加直白，终于把淑萍惹火了。
　　她话音刚落，淑萍蹭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变了颜色。这突如其来地举动把丽丽吓了一哆嗦。
　　淑萍皱紧眉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硬生生咽了下去，丽丽注意到淑萍喉结部位有吞咽的动作，她害怕了。
　　正好，毛利丘从阳台回来，见淑萍变了脸色忙劝阻，他觉得纳闷儿，中国人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吵架，翻脸。
　　淑萍冰冷恼怒的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看着别扭极了。
　　丽丽忙从床上起来穿上拖鞋，凑过来摇晃着邱淑萍的胳膊，讨好着说，“看你，姐，生气了？随便问问，就当开玩笑了。”
　　“有些事情不能开玩笑。你妈愿意让你做这一行？”淑萍直视丽丽的眼睛。
　　“我没妈，我妈死了……”丽丽张嘴便说，目光还是避开了。
　　“我没死，我不会让我女儿走这条路。”
　　“那你自己呢，钱哪来的？”
　　“我走过了，才不会让孩子去走，以后不要在这儿提到我女儿，”
　　“好好好，不提，不提了，我洗澡去了，别生气了，姐。”说完一扭一扭地摆着性感的臀部朝浴室走去，那超级迷你牛仔短裤被撑得要爆开了，吊带衫的吊带也掉下来一边，冲着迎面的毛利丘眨眨眼，妩媚地一努嘴，示意他去劝劝淑萍。毛利丘哪敢正眼去看她，躲还躲不及呢，这时候不可以站错队，于是装作视而不见。
　　“嘎错，拿我当空气呢！”丽丽骂了一句，砰地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