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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距离

作品名称:离你有多远      作者:麦晓杰      发布时间:2015-08-20 09:13:47      字数:3468

  我以为我一个人在下雨的夜里走过一片荒原,有一天,猛然回头,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走过的是一片星空,我是一颗行星,我的周围都是和我同样的人,在同一片夜幕里,我们走过同一段夜路,某天回首,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的陪同,原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原来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孤独。
  “两个星星的距离有多远?”阳子问我。
  “很远!”
  “两颗心的距离有多远?”阳子问我。
  “很远!”
  “我们的距离有多远?”阳子问我。
  “很远!”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我犹豫着,然后回答:“曾经是的!”我希望他能离开,不要搅动我平静如水的生活,我希望他不要离开,让我看见不一样的生活,我站在矛盾的裂缝里,跌下去,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和我说:“真相在撕裂的缝隙里,虚伪在太平和谐的沼泽里。”我一直信奉着安全的中庸。
  “现在是,未来也是!”阳子坚定地说。
  我没有回答。我从来不轻易地许下承诺,因为感觉那是赤裸裸的欺骗,承诺只是承诺人的一种麻醉剂,一种安抚人心的手段,我不是不相信承诺,也不是不相信承诺的人,我是不相信在这易变的世界还有什么是永恒。
  记得一个朋友,曾经住在我的隔壁,有一天,我从他的门前走过,看见他一脸苍白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门框发呆,他看见我,勉强地笑了笑,招了招手。
  “你怎么啦?”我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刚刚给医生打了电话,叫他们来接我,我要“回家”休息几天。”
  “可是,我们说好找个时间一起聊聊天?”我说。
  “是啊,不过现在不行,我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聊天,过几天吧,过几天我从“家里”回来,去找你,和你好好地聊聊天,好吗?”他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笑得很难看。
  几天之后,我站在他的病床前,医生让我帮忙握住他的手,她要拔出他手背上的针管,他的手很柔软,并不冰凉,很苍白,涂着一层淡淡的黄。他的家人在旁边哭成一团,嘶喊。我看着他,他安静地闭着眼,有几次,我以为他睁开了眼,还笑着对我说:“嘿,肖恩,你来了!”
  我举起手臂,向他摇摇手掌,然而他闭着眼睛,一脸的安详。我不相信承诺,世事易变,没有人会知道下一秒,自己会发生什么。如果连自己都是在一个不确定的状态,又怎么能保证他许下一个确定的诺言,并将其实现?那时,妈妈站在我旁边,将手搭在我的肩上,轻声的说道:“肖恩,我们要坚强!”我以为,所谓的坚强,就是不再流泪,不在有心痛的感觉。
  那天,阳子失望地离开了我的房间,他的背影有些惆怅,却并没有丧失希望。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走出了门框,带上了门,我有些失望,我希望他能在坚定一些,更坚持一些,也许,我会放下心墙,直到那时,我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的害怕受伤,那高高的、坚固的城墙,将自己的心埋在了一片坟墓一样的黑暗里,我很害怕,害怕阳光,阳光让我更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心是有多么的凉,也许,当初的我喜欢阳子,只因为他和曾经的我一样,那样的脆弱,那样的害怕,那样的假装坚强,那样的将自己抽出人群,远离热闹。
  我躺在吊床里摇晃,摇晃着所有的不安,摇晃着所有的想象,昏昏沉沉中似乎又回到老肖恩离开的第一天,我在清晨的梦里,是那样清晰地感觉到,他不在那个屋子里,他的影子和味道如同云雾一样慢慢从屋子里退出去,连同所有关于他的记忆,然后屋子变得昏暗,变得有些凉,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黑漆漆的洞,阳光是那样的高远,我在洞的底端,四周都是湿答答的、冰冷的昏暗,我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躺在房间的地毯上。
  “肖恩,你怎么样?”妈妈常常站在门外问我,我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纵横交错的树枝交相辉映,波光粼粼的影子在安静的地面如同波纹一样闪烁,知了在耳边聒噪地叫喊,仿佛在一个遥远地点,我坐在窗台上,看着阳光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安静地睡眠,我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生命的跳动,我如同一个雕塑,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
  “嘿,肖恩,这是爱丽丝,要在这里住几天,妈妈很忙,你可以帮我照顾她吗?”有一天,妈妈拉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出现在大厅中央,我拿着画板从楼梯上走下来,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却像是镜框里的画面,不在我的世界。
  我看一眼那个小女孩儿,卷曲的头发极其顺滑地耷拉在脑袋上,她微低着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目光里满是恐惧。
  “好!怎么照顾?”我说,走到门外的走廊上,坐在小木桌旁,画门外的梧桐树。
  “陪她玩!我没有时间陪她,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流,你们年龄差不多,应该有更多的话题。”妈妈牵着爱丽丝走到门外,让爱丽丝坐在我的对面,她走进了厨房。
  我安静地画画,爱丽丝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有些发抖地坐在椅子里,侧着脸,看着远方。
  整整三个小时,我们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我肚子有些饿,向屋子里走去,问她“你饿了吗?”
  她扭过脑袋看着我,大大的、乌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闪烁着不确定。我走进屋子里去,在厨房切了几块蛋糕,拿了几颗樱桃还有两杯果汁走到屋外,将她的一份推到她的面前。自顾自地吃起来,看着梧桐树,那时妈妈已经在梧桐树旁栽种了一棵瘦小的红枫,但是我的目光很自然地将其略过。
  “你会折纸飞机吗?”忽然,爱丽丝说。
  “不会!”我回答。爱丽丝一脸失望痛苦的表情,用双手捂住眼睛,目光从指缝里漏下来,盯着桌面,她的零食丝毫未动。
  “你为什么要折纸飞机?”
  “我有话对一个人说,我想写在飞机上,让飞机替我告诉他。”爱丽丝目光里闪烁着失望痛苦地说。
  “我想,肖冉应该会,但是这个暑假,她去了爷爷奶奶家。”我说。
  “肖冉是谁?”
  “我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吗?”
  “很好的朋友。”
  “嗯~”爱丽丝深深地叹一口气,转而放下双手拖着脑袋,看着梧桐树过去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远去的山坡。“我很久没有看见好朋友汤姆了,他长得可漂亮了,长着五颜六色的很漂亮的羽毛,但是有一天,我将笼子打开,他就飞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为什么我不是一只小鸟呢?那样,我就可以飞去找他了。”爱丽丝说着,看着天空流下了晶莹的眼泪。我却忽然想笑,因为她在说朋友时,我的脑海里出现无数张不同的面孔,然而,当她说完,我才明白,原来她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鸟。
  “你很喜欢那只鸟吗?”我说。
  “它是我唯一的朋友,虽然它只陪了我两天,但是我已经深深地爱上它了,现在,它却离我而去了,我本来设想好了很多可以和它一起玩的游戏,现在只能我一个人玩了。”爱丽丝那乌黑的大眼睛里流淌着珍珠一样的眼泪。滴在我为她准备的蛋糕上,落在嫣红的樱桃上。
  “你想和它一起去干嘛?”
  “我想和它一起去找爸爸妈妈,想和它一起吃饭睡觉,然后一起去上学。”
  我沉默着想象和一只鸟一起吃饭睡觉的情景。
  “那一定很有趣!”我说。
  “是啊,可是现在它走了,我都为它想好了名字,我现在想将自己为它取的名字要回来。”
  “为什么?”
  “我给她取了名字,它就是属于我了,可是现在它走了,它不属于我了,所以,我要将我的名字要回来。”
  我想了想说:“应该的!你应该将你的名字给要回来,因为那是属于你的,不属于它的,它不应将其带走。”
  “你会折纸飞机吗?”爱丽丝又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也许可以试试,我记得肖冉折飞机的样子。”
  “啊,太好了!”爱丽丝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激动得连连拍手。
  看她如此激动兴奋的样子,我不禁也笑起来。
  我们跪着椅子趴在桌子上对着一张雪白的A4纸张发呆,我看着纸,她看着我。
  然后妈妈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我们旁边。
  “嘿,爱丽丝,今天下午和哥哥玩得开心吗?”妈妈弯着腰,问爱丽丝。
  爱丽丝看着我,那一双惊恐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笑容,她点点头用食指点着桌子上的纸张说:“哥哥在教我怎么折纸飞机!”
  我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从桌子上拿起那张纸,有些失望地说:“但是我自己也不会!”
  “我会啊,怎么不问我?”妈妈诧异地从我手中接过那张雪白的纸,坐在我旁边,我和爱丽丝认真地看着她,将那张白纸折叠又折叠,树影在她身上摇晃,我听见知了的呐喊,和草丛里那些虫鸣,傍晚的风,轻轻的就像是熟睡的婴儿的呼吸。
  妈妈将叠好的飞机放在爱丽丝的手上,然后说道:“我那里有很多彩色的纸,你们还要不要折飞机?”
  “要!”爱丽丝举手大喊,风过去,梧桐树摇了摇昏睡的脑袋。
  那天,我们折了很多飞机,站在窗前让它们从手中放飞出去,每当爱丽丝手中的飞机飞出去之前,她总是低头祈祷许愿,一脸虔诚,然后极其慎重地使劲全力将手中的飞机扔出去,她做着这一连贯的动作,就像是一套宗教仪式。我站在窗前,将手中的飞机扔出去,就像扔出了心中的某些东西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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