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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针锋相对

作品名称:村官上任      作者:王春海      发布时间:2015-08-14 18:47:54      字数:8309

  关于砖厂的去留问题,是几百张群众建议中反映最突出的热点问题,也是摆在新一届村民委员会面前的一个大难题。
  当王天龙、胡占礼从胡希能家走出来以后,他没有顾地安顿好气得脸色苍白的妻子,就急急忙忙的安排田翠花去通知二狗子,再叫二狗子通知其他支部委员,晚上八点在他的办公室中开会。
  胡希能早早地来到办公室,为晚上的发言认真准备着提纲。田翠花第一个走进来,他俩还没有来得及互相打招呼,胡占胜就急急忙忙地跟进来,献着殷勤说:“老叔,听到你的指示,我连饭都没有顾得吃一口,连跑带颠儿地通知了一边,咱办事你放心,准错不了事。”
  还没等到胡希能夸他,就听到田翠花阴阳怪气地说:“谁不知道俺二叔哇,干啥啥利索,尤其是跑个腿儿送个信儿啥的,小腿儿跑得比那个(兔子)都欢。”
  胡占胜对她没有丝毫的办法,不仅因为她是侄儿媳妇,而更重要的是她和他老叔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密切关系,无可奈何地咧了咧大嘴说:“翠花,你这是夸我还是埋汰我?”
  田翠花“哏、哏、哏”地笑着说:“是夸,是夸。”
  他的话刚说完,孙喜前、杨金玉等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相互寒暄了几句,胡希能就一本正经地开了腔。
  “支部委员同志们:
  我们今天召开这个紧急会议,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砖厂的去留问题。他们村委会决定尽快把砖厂停下来,这个事我没有同意。他们要求召开村、支两委会进行讨论,我同意了。因为我们占多数,他们是少数,通不过是秃头上的虱子。因此,大家要坚定必胜的信心。这是其一。
  其二是要加强纪律。明天上午九点钟开会,大家不仅要参加,还要做好充分的准备,积极发言,态度坚决、不准模棱两可、脚踩两只船,更不允许投敌叛国当汉奸。咱们今天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谁出了问题我拿谁试问,绝不轻饶。
  其三是要统一思想。大伙的思想统一到哪里去?我不说大家也清楚,那就是坚决不同意停砖厂。在这一点上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要求在座的每个党员必须同党保持一致。”
  他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说:“打胜保住砖厂的这场硬仗,不仅能保住我们以前的好处,还能保住我们的长远利益,同时也就等于打败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杀了他们的威风,让群众都知道沙湾村还是我们说了算。只要开好这个头,把他们停砖厂的计划消灭在摇篮之中,那往后他们就是磨道的驴,服服贴贴地听我们的,叫蹶着不敢趴着。”
  跟屁虫孙喜前接着下腔说:“讲得好,砖厂不能停,我们要坚决顶住。”
  二狗子胡占胜不敢怠慢,说:“停了砖厂,我们吃啥喝啥?想端我们的饭碗子,小皮球不撒气——没门。”
  胡占兵也表了态:“砖厂停不得,停了上级来人吃喝,办公用钱谁掏腰包?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
  “是啊!”胡希能接着说,“咱们一年的吃喝招待费用就好几万,再加上小车吃油、维修、咱们的工资,哪一年也下不了十几万,这些钱从哪里来?主要还不是靠砖厂。话再说回来,这些年来咱们在座的哪个不欠砖厂的钱?哪个没有用过砖厂的砖?要是一停,咱们的那些事就露了馅。大家想一想,他们这样做不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吗?这是用软刀子捅咱们的心窝子,到时候咱们谁也不能装孙子,打退堂鼓。”
  “那是,那是。”
  田翠花若有所思地说:“光说不能停我觉着还不够,还要说出为啥不能停?有根有据、有理有表,让他们口服心服为上策。”
  孙喜前摇着头为难地说:“理是这个理,可要说出个道儿道儿来,讲出个根据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认胡(胡希能)不认理的二狗子胡占胜是个直筒子,咋想咋说:“啥根据不根据地?到时候就是不同意他们能怎么着?还能吃了咱们不成?”
  胡希能慢腾腾地说:“根据嘛!”其实他心里更清楚,毁地烧砖老辈子就不得人心,要是说出个所以然来的确不容易。咋办?他灵机一动说:“根据肯定会有的。常言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只要大家都开动脑筋,回去认真地想一想,就一定能把死蛤蟆说出尿来。现在散会。”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关于砖厂去留问题的专题会议,在党支部书记胡希能的主持下正式开始了。
  “今天,咱们召开村支两委全体会议,主要议题是咱村砖厂的去留问题。有的人主张停下来,许多人主张继续烧下去,两种意见截然相反、针锋相对,就此问题,把大家招集来充分讨论,停了好?还是不停好?望大家积极发言、各抒己见。我的观点很明确,支持继续烧下去,至于为啥?我先不说,听听大家的意见,先民主后集中嘛!现在就发言讨论吧!”
  今天召开的这次村、支两委会,是换届选举后的第一次全体会议,按一般常理说,胡希能首先应该对新当选的村委会成员,表示祝贺或欢迎后,再进入其他议题,而今天的他对此连个屁也没有放。
  他的话音一落,早有准备的支委们,除冯一山、杨金玉以外,都争先恐后地发言。只讲砖厂几年来赚了多少钱,不谈为群众办了多少事;只讲砖厂安排了多少剩余劳力,不谈毁了多少耕地良田,会场几乎成了反对者的一统天下。
  暂时的胜利让胡希能冲昏了头脑,本应见好就收得他觉着不过瘾,决定延长会议。当中午十二点的钟声响过以后,他没有给王天龙打一个招呼,就宣布说:“明天上午继续讨论,暂时休会。”
  王天龙和村委们都没有走,大家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如何变被动为主动,打赢换届选举后的第一仗。这是对新一届村委会能力的重大考验,包括王天龙在内,不得不认真地思考。他深知首战必胜原则的重要性,于是鼓励说:“表面看我们有点被动,其实不然,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摸清了情况,为我们反攻奠定了基础。大家先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着明天看好戏。”
  下午,王天龙趁休会的时间又主动地找上门去,认真坦率地和胡希能交换了砖厂去留的意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谈利弊、论危害,说的他心服嘴不服。王天龙也知道,让他改变态度无疑是与虎谋皮,但毕竟是多年的街坊,又有一段关系不错的交往,再加上两个内当家的特殊关系,不愿在大众面前让他丢面子,才再一再二地个别和他做工作,给他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王天龙仁至义尽的工作态度,被他误认为是失败者的垂死挣扎。虽然他俩谈的时间不短,却始终没有打成共识。为了取得主动,王天龙吃过晚饭,邀请冯一山一起来到了杨金玉的家。
  杨金玉的家住在村的西南角,离砖厂的距离最近,砖厂所占的耕地和掘的窑坑,多数是这个村民小组的良田。因此,这个村民小组的群众对建砖厂的意见最大。杨金玉本来对毁地建砖厂是反对的,但迫于胡希能的压力,再加上他多次做工作许“好处”,也就违心地投了赞成票。因为这件事,四邻八家的乡亲们常给他白眼看,讽刺、挖苦不绝于耳,使他抬不起头来。
  这次讨论他基本上没发言,只是随着别人“哼哈”了两声。王天龙看在眼里,心中有了数,即便不能使他转变支持停砖厂的话,能让他保持中立,弄个五比五的平局也算是个不小的胜利。他一进门就大声地问:“金玉在家吗?”
  “谁呀?”
  王天龙笑着答:“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杨金玉推开门看到他俩一前一后走到了北屋门的台阶上,惊喜地说:“噢!原来是天龙叔和一山大老爷,屋里请坐。”
  王天龙客气地说:“金玉,我和你大老爷事先没有给你打招呼就冒然登门,十分抱歉,请你多多原谅!”
  “天龙,你给孩子客气个啥?没那个必要。”冯一山说着坐在靠北墙右边的椅子上,王天龙坐在左边的椅子上。
  杨金玉的母亲听到说话声,从里间屋里走出来说:“二位大叔来了,吃饭了吗?”
  冯一山喊着她的小名说:“二妮儿,我俩都吃过了。”
  “金玉,给你大老爷他们沏茶、拿烟来。”杨金玉的母亲吩咐说。
  “是。”
  杨金玉的母亲是后街冯家的闺女,和冯一山门支不远,所以杨金玉称冯一山老爷,而对王天龙还是按一般街坊辈称呼大叔。杨金玉的母亲按娘家的辈份,称呼王天龙也为大叔。因此,在对王天龙的称呼上,母子俩成了平辈。好像乱了套,其实各论各的一点儿也不乱。
  当杨金玉把茶水送过来时冯一山问:“金玉,孩子们呢?”
  杨金玉答:“和他娘串门去了。”
  王天龙用商量地口气说:“金玉,我和你老爷今晚来,主要是想和你交换交换关于砖厂去留的意见。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愿和你个别谈一谈,你看可以吗?”
  扬金玉和王天龙是前后街,平时接触并不多,相互了解也较少,只知道他性格耿直,敢讲真话,不畏权贵,有个认理不认人的犟脾气。而今天王天龙的民主作风和善解人意、不强人所难的品质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说:“你二老今晚一来我就猜到了,准是为砖厂的事。头晌儿讨论的时候思想上有矛盾,我没有表态。说句真心话,我不仅同意停砖厂,而且希望停得越早越好。但是,昨天晚上开会统一了口径,我要是变了会让人家瞧不起,再给我扣上个叛徒的帽子多难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也作难呀!”
  他的母亲劝着说:“啥叛徒不叛徒的?这些年来咱替他背黑锅挨的骂还少吗?小儿不能再糊涂下去了。话又说回来,你大老爷不也是支委吗?他在村里干了那么多年,他能变你咋不能变?可不能再昧着良心做对不住乡亲们的事了。”
  王天龙接过话茬说:“话也不能那么说,也得允许大侄子好好的想一想。不过,我觉着应该提醒的是,谁是谁非不能以人划线,要以民划线,看是否符合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咱们都是党员,党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所以我们要从人民的利益出发,坚持好的,改正错的。这样做不仅不叫背叛,而叫坚持真理、主持正义。金玉,我说的这个理你认不认?”
  “大叔,我认。理是这个理,但是,……”
  冯一山插话说:“金玉,还但是个啥?道理明摆着,我现在都明白了,你也别再糊涂了。”
  他的母亲也帮着说:“是啊!你大老爷都不怕,你还怕个啥?犹豫个啥?”
  杨金玉系在心里的疙瘩渐渐解开了,说:“大老爷,天龙叔,你们的意见我一定认真考虑。”
  “那就对了。孩子,你老爷我过去也糊涂过,可我现在不糊涂了。谁对谁错?谁为自个儿打算?谁为群众着想?是小葱拌豆腐——一清(青)二白,你可不能分不清是非呀?糊里糊涂地啥时候是个头?眼下我和天龙都盼着你早点儿清醒过来。”冯一山说。
  杨金玉点着头说:“是、是,大老爷,我再好好地想一想。”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村支两委会议在胡希能的主持下又重新开始了。他说:“昨天,我们村支两委就砖厂去留问题讨论了半天,大多数人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坚决不同意关掉砖厂。今天在座的每个人都必须明确地表明态度,也是考验每个人站在哪一边的大问题,是否同党保持一致?就看今天的实际行动,都说说吧!”
  二狗子胡占胜几乎每次都带头发言表态,他怕别人抢了头功。他说:“夜个头晌讨论时我说了不少,今天我还要继续带头说。俺老叔当书记以来,领着大伙建罐头厂、酒厂、纸厂、纺织厂,特别是建砖厂容易吗?起早贪黑,舍小家为大家,带头捐款,使咱村成为市级小康村的标兵,成绩是山羊的那个——明摆着。现在有人想把俺老叔亲手建起来的砖厂给毁了,简直是秃子打伞——无法(发)无天。我首先不答应。”
  他瞅了瞅胡希能得意的笑脸,又大胆地说下去:“俺老叔几年来,年年被评为省、市、县、乡模范党支部书记、“三级人大代表”,那些当官的见了俺老叔都点头哈腰的,他认的官比咱们认的人都多。正如章书记常说的那样‘沙湾村有今天,离不开胡希能书记的领导,今后沙湾村的发展,同样离不开胡书记’。俺老叔就是沙湾村的党。”
  他越说越带劲,越说越离谱。“俺老叔这次没选上村主任,是个别人捣了鬼,党是想信俺老叔的,还给俺老叔升了官。现在是夏官镇党委副书记,村里的书记只是兼着,不仅能管咱们村,全镇三十多个村他都能管。那叫什么来,噢,小秃头搞棉油——不简(咸)单(蛋)。”
  他的发言逗的人们忍不住笑出声来,田翠花想笑又不敢笑,憋的眼含泪,脸通红。
  “你们有啥好笑的。”二狗子又继续说,“大家都拍一拍良心,谁没有求过俺老叔办过事?谁没沾过光?谁没在俺老叔家吃过酒、喝过肉?不对,不对,喝过酒、吃过肉。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雀鼠老鸦还知道报十八天的恩嘞,狗吃了东西还知道摇摇尾巴嘞,更不用说我们人了。”
  在座的人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都笑了。有人笑的痛快,有人笑中带着臊。胡希能再也坐不住了,大声呵斥道:“二小儿子,别胡咧咧了,这是两委干部会,不是串门说闲话儿、扯闲篇儿的地方。”
  “胡书记说的十分正确,今天咱们开的是村支两委干部会,不是说闲话儿、扯闲篇儿的地方。胡书记的功过是非自有群众来评说,有子孙后代作结论。今天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
  王天龙说到这里话题一转说:“在座的村支两委同志们,别看我们的官不大,但是,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咱村两千多口人的切身利益,关系到咱村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们当的是老百姓的官,老百姓把决定他们命运的权力交给我们,我们就不应该辜负他们的希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从全村两千多父老乡亲们的利益出发,跳出自私狭隘的小圈子,顾大局、识大体,不然,我们这届村支两委班子就成了千古罪人。百年之后的我们,在阴槽地府、九泉之下,听到子孙后代的埋怨谩骂声,将是啥滋味?能不脸上发烧心里发酸吗?”
  王天龙激动得话有些发颤,眼圈也红润了。他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润了润嗓子说:“建砖厂本来大多数乡亲们就不同意、不赞成、不支持。”
  “王天龙,你胡说八道。”胡希能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的说,“在座的哪个不知道?建砖厂咱是全民投了票的,多数都赞成,这是任何人也否定不了的事实,难道你还想翻案不成?”
  王天龙毫不气馁的说:“胡书记,这个案能不能翻?啥时候翻?在父老乡亲们的心中是不是早就翻了?我估计在座的每位同志都心里有数,用不着再浪费时间讨论它。退一步讲,你搞的那个全民投票是真是假?其中的水分到底有多大?咱们今天暂且不论。就你那个高压和监视下的投票能否真正的代表民意?就是一个很大的未知数。对于这个简单的事实,我相信在座的每个干部都心知肚明,你心里更清楚。”
  “我清楚个啥?”
  “胡书记,你心里明白得很,还用我直接挑明吗?”王天龙为了停砖厂这件大事,觉着没有必要在过去的事上让费时间。说,“当时在建砖厂这件事上,我是其中较积极的反对者之一,我的态度大家自然很清楚。其理由有四点。一、上对住祖宗。耕地良田是不能再生的土地资源,是几百年来老祖宗一代一代给我们传下来的摇钱树、聚宝盆,是后人赖以生存的基本物质条件。破坏耕地,我们上对不住阴曹地府的祖宗。同时,以毁坏耕地为代价的砖厂,也被历代志士仁人所反对,……。”
  “不对。”他打断王天龙的话说,“常言说,过时的皇历用不得。你讲的那些陈年古代的老理,不符合当前改革开放的新政策、新精神。大家从电视里可以看到,从广播中可以听到,从报纸上可以目睹到,国家把大片的土地、矿山、路权等,都卖给或租给了外国人经营开发,这是用外国人的钱,办咱们的事,叫引进外资,这个词你懂不懂?拿着金饭盒要饭吃的旧时代已经过去了。土地就是咱们的金饭碗,一亩地烧成砖,能顶十多年的好收成。大家算算这个帐,种地划算还是烧砖划算?”
  有名的跟屁虫孙喜前又带头帮腔说。“当然烧砖划算,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二狗子胡占胜也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守着金饭碗要饭吃,那是大闺女要饭——死心眼。”
  他的话让许多人笑出声来,田翠花却臊红了脸。
  王天龙强压着怒火反驳说:“国家的事我们管不了,里面的奥妙玄机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最了解。就按你的说法,一亩地烧成砖能顶十年的好收成,那么请问胡书记,十年以后,我们的儿孙们咋办?这笔帐你能算的清吗?”
  胡希能瞪着傻眼答不上腔来。王天龙接着说:“你说的无疑是只顾眼前、不顾长远的杀鸡取蛋之法,鸡没了,蛋从何来?地毁了,子孙后代靠什么养活自己、孕育后代。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下对不住子孙后代。”
  胡占礼插话说:“毁地烧砖实际上是我们这一代人吃了后代人的饭,抢了子孙后代人的饭碗,说难听点叫吃儿嚼孙。”
  胡占兵戗着说:“啥叫吃儿嚼孙?你们没听说吗?六十年代人帮人,七十年代人整人,八十年代各人顾各人。现在都啥年代了?往后兴啥?你能知道吗?想那么长远有啥用?”
  “话也不能这么说。”胡希能明白,他这些话说的有些出了格,急忙圆场说:“各人顾各人当然不好,但也不能说建砖厂就是吃儿嚼孙。不是提倡继续发展吗?以后发展了,科学技术进步了,粮、棉、菜、豆不一定在地里种,现在不是就有无土栽培技术吗?小鸡不尿泡——各有一便。以后的事,以后的人还能拿着活人叫尿憋死?只要现在过上好日子比啥都实惠。黑猫、白猫,抓住老鼠才是好猫,抓不住老鼠,说出大天来也没有用。”
  “胡书记,你说的不对。”王天龙说,“保护耕地是国家的基本国策,要求群众爱护承包土地,也是你过去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难道你今天都忘了吗?我们今天在坐的大多数都是党员,同党保持一致,是党的重要组织纪律。你也经常讲、反复说,要求党员和党保持一致,可不能光说一说就算了。对党的政策我们决不能采取实用主义的态度,断章取义各取所需,挂着羊头买狗肉。说白了,对党组织阳奉阴违,学林彪那一套,台上握手,台下踢脚,《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当面说好话,背地下毒手。”
  “谁当面说好话,背地下毒手了?这个问题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否则,……。”
  王天龙瞧着他那个想说又止的作难样子,不紧不慢地说:“胡书记,我倒问问你,是我没有说清楚还是你没有听清楚?我明明白白说的是投敌叛国的林彪,你、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原本想说“你心虚的啥?”转念一想觉着太直太冲,临时换了刚才的话。
  他接着原来的话题说:“从实际看,毁了耕地,断了子孙后代的饭碗,就是吃儿嚼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连老人和孩子都清楚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至于你讲的无土栽培技术了,小鸡不尿泡——各有一便拉,更不值得一驳。”
  王天龙说着走到靠西墙的书柜旁,从里面拿出三个装订成册的本子,往桌子上一放说:“这就是当代人,现在的父老乡亲们的心声。他们的这些建议、意见、希望和要求,代表着一颗颗滚烫的心。他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希望把砖厂停下来。伤痕累累的良田耕地在哭泣,乡亲们的心也在流血。每一位有良心的沙湾人,都不会对群众的呐喊声无动于衷。至于建砖厂几年来,毁了多少良田耕地?群众又得到了多少实惠?对咱村长远发展能否带来好处?我不用说大家也清楚。如果把群众逼急了算算这笔帐,再加上卖树的钱,有人会坐不住的。”
  胡希能的脊梁骨里往外出冷气,万一群众发动起来,乡亲们还不拨了我的皮。他越想越后怕,心也跟着“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王天龙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下去:“砖厂已经是乡亲们的一块心病,再不停下来,我们就对不住乡亲们,这是我说的第三点。第四点理由是,建砖厂本身就违规违法。中央文件三令五申,不准在承包土地上建窑烧砖,这是大家都清楚的。总起来说,不停砖厂我们是‘三个对不住,一违规’,还有啥理由不停呢?大家都拍一拍自个儿的心窝窝,问一问自个儿的良心,做到上不辱祖宗,下不辱子孙,中不辱乡亲,才算是一个有人味、不亏心的人。望在座的各位干部们三思而后行,我拜托大家了。”他说着抱拳拱手于胸前。
  有理有据的分析,朴素实在的话语,真挚诚恳的拜托,在人们的心中产生了不同凡响。支持者更加坚定,反对者心有余悸,良心受挫。田翠花也知道建砖厂不得人心,要是同意停的意见对不住希能,咋办?她思想也开始犹豫起来。
  二狗子胡占胜要不是发言受到他老叔的痛斥,心里还没缓过劲来,早站起来给王天龙干上了。他是个不懂是非、不辨曲直的恶棍。
  孙喜前和胡占兵是认钱不认理,有奶便是娘,水淹蚂蚱——见岗就上的货。因此,王天龙的话对他俩来说,简直是对牛弹琴。
  胡希能也明白,自己建砖厂的真正动机,一是为了名利地位、吃喝嫖赌找财源。二是借用建设砖厂需钱之名,行毁林卖树捞钱之实,是办了个人人骂的缺德事。但是,让他改变态度,比大海捞针还难。他感到如果会议再继续开下去的话,对自己极为不利,随即宣布说:“现在举手表决。同意继续烧的请举手。”包括他在内,四个人——五个人举起了手。田翠花是在犹豫不决中,最后一个缓缓地举起来。
  胡希能丧气地说:“同意停的也举手吧。”
  六个人同时举起来,当杨金玉看到胡希能恶狠狠的眼睛和胡占胜那握紧的拳头,又极不情愿地慢慢地放了下去。
  五比五的平局,使胡希能大伤脑筋。这是他自当书记以来还是第一次,结束了他在村支两委中一手遮天,全票通过的历史。但是,他也感到欣慰,因为他也明白地看到,如果再继续讨论下去,投票的结果就不是五比五的平局了,而是六比五,或者七比四的败局。
  此时此刻,王天龙的心情是平静的,他看重的不是结果,而是人心。人心向正义的旗帜下渐渐地靠拢着,胜利的曙光就像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放射着越来越多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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