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心之所向
作品名称:戈壁新娘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8-13 08:40:04 字数:3417
天色已晚,恰拉古丽仍在克勤郡王府门口来回踱步。在府里头待着,她感到窒息,倒不如在门口透透气。更多的,只是想等罗洛欢回来。
下午才下过一阵小雨,泥土的芬芳依旧在空气中荡漾,可雨后的清新,却是带不走已经令人麻木到极致的焦虑。
前两天侧福晋进宫,回来后却没对大家说些什么,只是屏退了所有人,与济海尔在房里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没多久,济海尔便回了颖亲王府。
“晚上凉气重,可别伤了身子,侧福晋叫您回屋待着吧。”穆塔嘉恭恭敬敬地欠身道。
“不打紧的姑姑,我只是想在这儿等爷回来。”恰拉古丽同样微微一欠身,对穆塔嘉咧嘴一笑。她知道眼下这情形,罗洛欢绝对不可能先回自己的府邸,肯定要先回郡王府把消息带给克勤郡王侧福晋。
当晚风中带来了马蹄的“哒哒”声时,恰拉古丽赶忙回过头,瞪大了双眼。她手中提着灯,却是看不清楚马背上的人儿。
是谁?她的心脏在砰砰跳动,随时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古丽!”马背上的罗洛欢倒是先看清楚了她,在马背上高声喊着,“我回来了!”
“罗洛欢!”古丽忽然感觉那颗悬着的心立马放下,她向着罗洛欢挥手,竟然轻轻跳起来,“姑姑,是他!”
穆塔嘉长长呼了一口气——老天保佑,这孩子没事儿。
“我马上去告诉侧福晋。”她依旧恭敬地向恰拉古丽侧身行礼,而后跨过了门槛。
“我还怕你回不来呢!”罗洛欢刚下马,恰拉古丽竟是冲上去一把搂住了罗洛欢的脖子。
“又没干什么亏心事,鬼不会来敲门的。”罗洛欢搂着好几日不见的恰拉古丽,下巴紧紧贴着她的额头和头发,而后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个吻。
本想先告诉恰拉古丽,最终众人达成一致,由永福宫庄妃之子,六岁的九阿哥福临继承皇位,睿亲王多尔衮与郑亲王济尔哈朗辅政。
一看见那双久违的黑眼睛,他早已将扰人的政事国事扔到了河里,只想多看看她。
“乌鸦嘴!要扇你一个耳光!”说着,恰拉古丽抬起头,装腔作势地伸出手,朝着罗洛欢的脸故意轻轻一击。
“都嫁人了还这么嚣张?”罗洛欢伸手捏着恰拉古丽略显苍白的脸颊,这才发觉她似乎瘦了,脸变小了。
“还不是怪你?”恰拉古丽嘟囔着嘴,嗅着罗洛欢身上的汗臭味,“赶紧进去,好好冲个凉,瞧你身上,多少天没洗澡了?不洗澡就算了,这些日子怎么连平安也不报,害的整天担惊受怕!”
罗洛欢朝她瞟了个白眼,便牵了她的手,并且令小斯将马匹牵到了马厩。
国事政事,全部都见鬼去吧!他心里想着,这么多天,他都没有出皇宫一步,天天都是到了凌晨才在正红旗亭将就睡的,祖父年纪大了,因而晚上回王府休息,可其他这些个年轻辈的,都是待在所属八旗的旗亭里将就休息的。
不过听恰拉古丽这么一说,罗洛欢便明白了虽然祖父晚上回王府歇息,可崇政殿里的所有事儿显然是守口如瓶。
“行了,我们收工罢,你赶紧回去瞧瞧你哥哥回来没。”当制作完了今天最后一批陶器时,老师傅便下了收工令。
昨天夜里,哥哥和森巴特尔都还没回来。早上一过来,便听到了旁边的药材铺有人在说,最后竟然是福临一个六岁的娃儿当了皇帝。而后她便提心吊胆着,生怕如果勒克徳浑有个什么差错被牵连,或者是豪格出了什么意外连累了森巴特尔。
就这么又是心不在焉地捱到了收摊,加克玛依赶紧上了马冲回家。结果一进院子,就隐隐听到了男人的鼾声!不用问了,他们肯定是回来了!
“玛依,小声点,他们俩中午回来了,都好几天没休息,在呼呼大睡。”她一进门,娜日达大婶便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
回来就好!只要他们回来了,就算是个死人上去当皇帝她也无所谓了!加克玛依抬起头望着哥哥房间紧闭着的门,总算是放下了心。
“好啦,现在有了新皇帝,你们赶紧填肚子,其他的事儿都可以扫一边。”娜日达大婶端上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粥,还有其他几样简单的小菜面点。
“额吉,什么扫一边去?有了新皇帝,皇上还是比老鼠多,还冒了两个太后出来。”森巴特尔起身盛着粥,却是嗤之以鼻地讽刺道,只是他的音量跟头小猫差不多。
加克玛依难以置信地望着森巴特尔,又望着一言不发的哥哥,不敢多问。
原本欢愉的轻松就骤然被森巴特尔一句“皇上还是比老鼠多”给打破,她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两个太后?她仔细想了想,的确如此。福临生母永福宫庄妃与皇后是姑侄,可均是皇太极的福晋,福临继位,作为福临名义上的母亲,皇后自然是太后,而庄妃,也自然是太后。
“你这可是大逆不道,皇上怎能跟老鼠相提并论?”娜日达低声训斥着森巴特尔,谁知加合卖提起身盛粥时却是冷不丁说了句,“只要认为自己是皇帝,谁会真的认那个坐在宝座上的?让福临继位并且弄两个摄政王,不过是平衡之举。你们是真没见过多尔衮争王位时那咄咄逼人样!那些个亲王自己要玩,还要拉上我们一群人陪着他们玩,老鼠如果自己要啃谷子,至少还不会硬要拉我们陪它们一起啃!”
森巴特尔放下了筷子,低声道:“你别随便血口喷人,肃亲王不想争这个王位,不过是陪众人演戏,防着多尔衮真的越过诸位皇子们自己称帝。郑亲王他们提出立九阿哥为帝时,肃亲王可是什么都没说。”
加克玛依看了看森巴特尔,又看了看哥哥,只见哥哥脸色铁青,忙插了句:“哎呀,吃饭就吃饭,别扯这些坏自己心情。”说着,向哥哥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别再多说了。事实已成定局,他们就算在这边说到口水干,也不可能真把皇帝变成另一个人。
她不知道崇政殿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从森巴特尔和哥哥的话语中,她还是大概理出了个思绪:豪格为了牵住多尔衮,故意演一出自己争权夺位的戏。他与多尔衮二人两虎相斗只会两败俱伤,这么一来,群臣们索性就提出让还是毛头孩子的九阿哥继位,让多尔衮和济尔哈朗辅政。
想到这儿,她不由觉得这个做法实在暗含太多门道。济尔哈朗一直支持豪格且威信极高,行事极为谨慎严密,由他辅政,绝对是防止了如果由豪格辅政而继续出现的“两虎相斗”,同时又平和了双方的力量。
她能理解“皇上比老鼠多”:福临不过是个孩子,暗地里心有叵测蠢蠢欲动的人如果没有,除非真见鬼了。
可森巴特尔说豪格并不想争位……这点,她想不明白了,这怎么可能呢?堂堂肃亲王,皇太极的长子又是最优秀的儿子,怎么可能……
翌日,盛京皇宫正式宣布,由皇九子爱新觉罗•福临继承大统。因新帝年幼,特以和硕睿亲王及和硕郑亲王摄政至福临年长。
新皇帝登基,可盛京城内的生活似乎还是那么忙碌,与往常无异。对于加克玛依,只要皇上不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谁当皇帝都一样。
太阳才露出了半边脸,加克玛依便打点好准备去陶器铺。
她走到哥哥的房门前,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里头依旧没有哥哥的身影。他和森巴特尔一样,已经整夜没有回来。也罢,这些日子他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彻夜未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取出钥匙打开门后,加克玛依赶忙开始先打扫起屋子。扫地时的刷刷声,和着门外小贩若隐若现的吆喝声一同在清晨的宁静里舞蹈。
“玛依,你竟然来了?”老师傅惊讶的问话骤然插了进来。加克玛依抬起头,却见老师傅却像看怪物般看着自己。
“我这不天天都得来么?师傅,快进来呀!”加克玛依说着,放下了扫帚,跑到门前迎接师傅。
老师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昨天你哥哥和森巴特尔都不在家?”
加克玛依点点头,“是啊,昨天他们又是一个晚上都没回来,好像是进宫处理些事儿。”与此同时,她心里也开始嘀咕,老师傅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骤然间,她发觉老师傅脸色分外凝重,时不时抿着嘴唇,杵在记账台一边,而不是像平常一样一到铺子就开工。
“师傅,您是不是不大舒服?”加克玛依正欲去扶着老师傅,可老师傅却摆了摆手,凝望着她,神色万分复杂,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孩子啊……”老师傅忽然间叹了口气,“算了,你迟早也是会知道的。我那女婿在郑亲王手下办事,昨夜到了下半夜才回来,说……”老师傅顿了顿,又是深吸一口气,“睿亲王被告发企图与礼亲王的几个儿孙密谋自立为王,听闻睿亲王为自保不得不丢车保卒……”
“什么?”加克玛依已经隐隐猜到了老师傅后面的话,可是……不会是真的!怎么可能!
“礼亲王为了表示对新皇忠心,下令处死次子硕托、还有孙子阿达礼以及颖亲王大福晋……勒克德浑他……礼亲王说,勒克德浑未能阻止母兄谋逆,罪不可赦,但不至于死,贬为豪格旗下庶民并任其……”
才说到“罪不可赦”,加克玛依便如风一般夺门而去。老师傅赶紧走到门边,却是看着加克玛依朝着去勒克德浑府邸那个方向,如失控的母马般狂奔而去!远远望去,她的两条长辫子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