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天涯沦落人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5-08-15 08:43:58 字数:3400
中年男人的说法与他前面的说法出现了矛盾,学俭听后立刻说道:
“大哥说谎。你刚才还说,把人麻翻了丢到山崖喂豹子,豹子为你消除犯罪证据。你现在却说没有害过人。”
中年男人一听,笑了。
“是呀,我是这么说的。我也是山里长大的,我从小就跟父亲打猎。我一走进这山里,就闻到了豹子的气味。所以,我就选择了这个地方,想到弄钱的法子,我就想到了刚才说的这些办法。真的,我想害人,可是老天不给我机会。一是宦官暴力敛财,来往各地的商人少了。二是这里有豹子,敢从这里过的人更少了。那些大富人家,哪里还敢到豺狼当道的地方做生意?你们是想行善,我是想害人发财,可是……”中年男人苦笑着摇头。
“你可以找其他营生做。这营生伤天害命,又可能丢了自己性命。太危险了。既然朝廷已经下了赦免令,总有一天,大家会接受我们,给我们活路的……”学俭看着中年男人,说着他的想法。中年男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很想中年男人能回家,既然回不了家,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过正常的日子。
“兄弟,我现在吃了上顿就没有了下顿,哪里还能等到‘总有一天’?”中年男人苦笑起来,“看来,兄弟比我好,没有我的经历,所以,你还有幻想。我没有了,没有了,过一天算一天,活一个时辰算一个时辰……只能这样了。”中年男人苦笑着摇着头。
“我哪里比你好呀!我也是……”
学俭也讲述了他家在项李镇的遭遇,讲述了徐姑娘家在徐家沟的遭遇,说着,学俭抽泣起来,学镒和徐姑娘都哭出了声来。
龚老大在他们的哭声中醒来,他揉了揉眼睛说:“哭什么?我不是还没死吗?”
徐姑娘一听龚老大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她一边揩着眼泪,一边说:“龚大哥还有心说笑话。我们是想起了老家,想起了爹娘。”
中年男人也笑了,他说:
“兄弟终于醒了。学俭是我海龙囤的兄弟,自从官兵火烧海龙囤我们逃出之后,就各自逃命了。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们兄弟还能见面,更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见面,让兄弟受苦了。”
“是呀,当初不是大哥喊我跑,提醒我是官兵攻上了海龙囤,我的周年可能早就到了。”
“兄弟,他们三个都不敢吃我做的饭,你敢吃吗?”中年男人看着龚老大说。
“我还想喝点水。”中年男人一听,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笑了。
“真的,有点口渴。有饭?还是算了吧。不是他们不敢吃,是他们吃了你就没有了。你刚才不是说你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吗?”龚老大怕中年男人误会,解释着说。龚老大说的是他的心里话,可是,他也担忧中年男子在饭中做手脚,又让他睡过去。
学俭看着龚老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把话吞了回去。他是想让中年男人跟他们一起走,可是,一想到要到龚老大家,他就收回了话。海龙囤战争,四川和湖广都是战区,赋税不知道增加了多少,龚老大家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怎么能再带一个人去增加负担呢?从今晚的情况来看,他这个战友兄弟,也不是善良之辈,万一到了龚老大家弄出事来……
学俭正想着,中年人已端出了茶水。中年人先倒了一碗,自己猛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龚老大。
龚老大接过茶碗,笑着说:“大哥不必这样。你是学俭的生死兄弟……”说完,一口喝干了茶水。
喝完水,龚老大接着说:“我以前做生意,夏天大江长水,也从这道上过。那时,马帮从这道上过的很多。我记得这里应该是驿铺。为了帮助客商过这山,在这里靠背挑谋生的人很多。那时没有听说虎狼豹子,才多少时间,这道就变成凶道了。”
“是呀。那时,这里的铺子有几家,住宿过夜的商人队伍很多。后来就没有了,人走了,豺狼就出来了。到海龙囤以前,我也跟着我父亲从这道上去卖过山货。现在我……我却弄成了这样……学俭,你们还是吃点饭吧。我去热热。”
中年男人走进里屋,端出了火盆。又转身进屋,学俭他们听到了里屋锅碗发出的响声。
也许是饿了,也许是相信了中年男人,学俭端起饭就狼吞虎咽起来。龚老大三人也端起了饭碗……
吃过饭,天已经蒙蒙亮了。学镒走出屋子,站在坝子里四面望去,这个坝子在山顶,坝子四周都没有山,坝子就像在一根石柱顶上。这里是这一带最高的山,四面的山还是朦朦胧胧的,看去,有的像齐着这山的肩膀,有的像齐着这山的肚脐,有的像在这座山的脚下……
“学俭,那豹子在哪里?我们去把肉和皮弄上来。不能白丢了。”中年男人说。
“行!皮,哥可以做皮大衣;肉,哥可以熏烤了,留着慢慢吃。”学俭想到中年男人的命运,赞同去寻找豹子,为这哥寻找。
五个人顺着驿道石梯往下寻找,石梯全是錾子打出来的,每个石梯上都是密密的錾子痕迹,雨天和雪天可以防滑。转了几个弯,他们看到了一滩血迹,但没有了豹子。
“没有砍死?它跑了?”学镒看着地面,地面的血痕往树丛中弯去。
中年男人弯腰看了看路边的草丛,然后站直腰杆,往路下的草丛和树林看去,寻找着血迹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他一步跨进驿道下的草丛中。
“大哥,危险!”学俭对着往草丛找去的中年男人喊道。
“不怕,他已经被你们砍成那样,不死已经是万幸,它哪里还能伤人?如果伤了,我救他一命,如果死了,他让我不挨饿。”
听了中年男人的话,学俭也提着刀跟了下去。这片草丛倒伏了很多,不像动物跑过留下的痕迹,很像什么大东西被拖走留下的痕迹。难道豹子被其它猛兽拖走了?学俭走着看着,倒伏的草上有很多血,血痕消失在一团斜坡的草丛中。
“你来干什么?回去!”中年男人大声呵斥着学俭。
“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看你一个人冒险。”学俭也大声说道。他们两人都知道,那豹子是被其他猛兽拖走了,他们随时都可能遇上其它猛兽。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草树丛中小心地找着路,小心地走着。
突然,中年男人站住了,他愣愣地看着前面的树林。然后,他一边盯着前面的树林,一边慢慢往后退。
看到中年男人紧张小心的样子,学俭也停下了脚步,他顺着中年男人眼睛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树林里的一群狼,有的悠闲地躺在地上,舔舐着它的皮毛,有的还在舔舐已经是骨架的豹子。看来,它们昨晚就已经拖着了这头死豹子。
“走吧,退回去。”中年男人小声地说。
学俭走前,中年男人断后,两人小心而快速地往驿道走去。
回到路上,中年男人说:“走吧,赶快离开这里。赶你们的路。”
“你知道豹子被狼拖走了?”学俭问道。
“我一看路边和血迹上留的脚印就知道了。还有那些草……我在这山里住的时间不少了呢。我是去看看有多少狼的。”中年男人一边走一边说。
“以前你没看到过这群狼?”学俭问道。
“没有,我一直在驿道的上方,只看见过那豹子。看来这驿道是它们的疆域界限,上边是豹子的,下边是狼的。”中年男人说着他的看法。他的看法正确与否,学俭他们不知道,他们对这些猛兽的生活特点不了解。
“这么多猛兽,你不怕?”学镒问道。
“怕?我得和他们一起生存在这山里。有他们在,我就安全。没有他们在,我真的就得死了。”中年男人的话,虽然没法让人完全懂,可是,他昨晚的话已经让学俭他们明白了中年男人活命的艰难,也许他说的是对的。他们都不再搭话。有这些猛兽在,就没有人赶来,他就能躲过人祸。
“大哥,跟我们一起走吧。”学镒走在中年男人后面说道。
“走?跟你们走?哪里去?你们已经是一大群人了,一张嘴就要大把大把吃的。我再跟着你们,哪里去弄那么多吃的?你们走吧,我还是留在这里,这座山养活我一个人是没问题的。我不留你们长住,这山头养不活这么多人。”
说完,中年男人突然转身问学俭:
“你家在哪里?重庆?那你怎么在这里?你跑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家?重庆地界离海龙囤那么近,你还往那里跑?哦,我想起来了,你家在南京。那里不是离海龙囤很远吗?”
学俭没有答话,他没法说他的家,刚才已经讲了他家的灾难,看来这哥的忘性真大。南京?他家不是在南京城,而是在离南京很远的农村。他也不能说他们要去龚老大家。见学俭沉默不语,中年男人也不再问了。
四个人跟随中年男人,重新回到山顶的屋子,背了包裹,在中年男人的注视中,往山下走去,山越来越矮,路越来越平坦。学镒和徐姑娘在路上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说笑,又像两只好玩的小鹿子。
学俭和龚老大并排在后面大踏步走着,看着学镒和徐姑娘的快乐,他们也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这一路逃难,他们经受的最大磨炼就是遭遇一次又一次的生命威胁,他们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灾难不害怕,灾难过后就快乐地说笑,特别是徐姑娘和学镒。如果没有这些变化,还是停留于项李镇那段时间的情绪,他们哪里还能活到今天?早被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