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走过省界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5-08-11 18:07:19 字数:3497
黑脸男人见龚老大他们不吃饭就要走,心里过意不去,他继续挽留道:
“兄弟,吃了饭再赶路!”
黑脸男人说着,要去拦阻走在最后的学俭。可是,那女人拉住了黑脸。
四个人小心地走过那悬崖窄路,来到了驿道上。黑脸男人和女人没有送出来。
“真是势利鬼!”学俭说道,“帮了他们一夜,竟然不让我们吃早饭。男人让我们吃,女人竟然拉住不让。”
“唉,都是落难人。他们也缺吃啊,我们一人吃一碗,说不定他们要吃几天。这年头,活命难啊!好在我们还有点吃的,我们弄吃的也容易。”龚老大说着,大步走着。
“这家人多像柱子哥他们……不知道柱子哥他们怎么样了。”学镒说。
“怎么样?只要有一个人不害他们,他们就平安。”学俭说。
他的话里有气,为刚才黑脸男人家的小气生气,只是他的气撒到了学镒身上,学镒感觉到了哥的不满,但是他没有去想哥不满的起因,只是关注着哥话的内容。
“谁会害他们?”学镒问道。
“项驼子,你的泰山大人,我们的仇人!”学俭说这话,是有用意的,因为学镒念念不忘项颖,好像还有平安后要回去找项颖的感觉。他得让学镒记住,项驼子是他们家的仇人,得让学镒打消了那些念头。在黑脸男人家带出来的气,加上对学镒的不满,学俭嘴里就蹦出了这刺刀一样的话。
“哥!你咋这样?害死爸妈和姐的,是程守训,不是项颖爸。说不定项颖家也遭难了。”学镒争辩道,“他们家为了救爸,还帮我们想了法子。把他们家的宝瓶也送给了程守训。不然,爸早就死了,哪里能等到你回来?”
“只有你才会相信……”学俭说到这里,话被龚老大打断了:
“不要争了,赶路吧。”
徐姑娘怕兄弟俩吵起来,她轻轻拉了拉学俭。
学俭不再说话了,学镒也不说了,他们好像突然明白,他们谁也没法说服谁,谁也没法改变谁,继续争论,除了哥俩不愉快外,没有一点价值和意义。即使说服了对方又什么用呢?现在连安身之处都没有,命在何方都还不知道,留下争论的力气逃命吧。
又赶了几天路,他们终于进入了湖广地界。
“这下好了,终于逃出虎窝和狼窝了。”龚老大站在驿路的省界碑旁激动地说,“你们一家人平安了。李老爹的遗愿我完成了。”
学俭兄弟和徐姑娘,看着龚老大的激动,起初很惊异,随即都围到了龚老大的身边,他们似乎也才想起他们一直在危险之中,才想起,这一路的惊险之中,还有一个比他们更为担心更为紧张的人。学俭抓起龚老大的手,紧紧地握着,眼泪从深陷的洞里流出来,流进了那杂草一样乱的胡子里。
“龚大哥,我们能很快到你家了吗?”学镒问道。
“还早呢。还有一千多里的路程。”龚老大揩了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起码危险没那么多了,赶路更快了。”
“哥,你看,山上!”学镒指着山崖上,几个人抬头看着,山崖上有一个小坑,坑里长着一株草,草上开了一朵洁白的喇叭筒一样的花。
“哦,春天来了!”龚老大感概着说。
四个人似乎才想起,他们在山里在路上跑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山上的草好像绿了,山上的树好像也穿上绿色的衣服了。
“那里光秃秃的,那花竟然在哪里长得那么好看!不简单!”徐姑娘看着那花,笑着说。
“放心吧,你们会比那花长得更好看。”龚老大也笑着说。
站了一会,抒发了一阵心中的情感,四个人继续沿着驿路走着,驿路还是在山里绕来绕去,仍然有悬崖峭壁的危险,但是他们走得很轻松很高兴,这一路至少没有了人加给他们的危险。“同样的天空下面,怎么南京和这湖广就不一样?”学镒问道。
“这里来的不是程守训……”徐姑娘说。
两人说着,走着,并没有要明确答案的意思。学俭和龚老大还是一个前一个殿后地走着,龚老大很轻松,吹起了口哨。可是,学俭心里还是沉沉的。龚老大已经离开这些地方多久了?他怎么知道这里的情况没有南京地界那么凶险?学镒问得好,同样的天下,怎么可能会不一样?
四个人一边走,一边看,一会儿看到悬崖峭壁立在身边,一个会看到斜坡流泻到无尽的树丛中;一会看到远处的山峰重重叠叠,就像大湖飘着的小船,一会看到一条大山像巨龙飞腾在眼前;一会浓荫蔽日,一会阳光明媚。
学镒走着,看着,心里默念着一首一首古诗,或者编写着景语对联。如果项颖在就好了,她可以和他晒诗,可以和他比赛对联。我们安全了,项颖安全吗?
“脚步快一点!天又暗下来了。山里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学俭催着走神放慢了脚步的学镒。
“龚大哥,我们还能找到马吗?有马就快了。”徐姑娘一边走一边看着龚老大的背影问道。
“应该能找到。到了镇子上就能找到了。”龚老大还是埋头走着。
驿路又开始上坡了,石梯像一根绳子在山间绕着。走了很久,走到路边低头看,还只是在刚才路道十来米高的地方。原来,他们是越走越高,并不是越走越远。四个人的脚步都越来越慢,都越来越沉,膝盖发软,脚肚子酸胀。虽然这是每次爬山路都有的感觉,可这次似乎更厉害。
“龚大哥,我的脚好像拖不动了。”学镒喊道。
“我也感觉脚很沉,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徐姑娘也说。
龚老大转身看着他们,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担忧地说:
“现在不敢停呀!这里没有驿站。坚持吧,到了山顶有房子,那里有几家铺子,以前做生意,我走过这条道。你们看,那片黑云在飘过来,像要下雨。”
“啊——”徐姑娘一声惊叫,打断了龚老大的话。只见一只洁白的兔子从徐姑娘身边一晃,爬上山坡,跑进了树丛中。
“哥!”学镒也喊了起来。他张大着嘴,指着学俭背后。
学俭转身一看,一只豹子正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盯着学俭。龚老大手一动,抽出刀,跳到了学俭身边。学俭的刀也握在了手中。豹子看着两个人,慢慢往后退着,随即转身飞快地跑了。
“把刀拿在手里,看来这里猛兽不少。”学俭对学镒说,“不要掉队。”
经受这一场惊吓,学镒和徐姑娘突然间有了力量,步伐快了起来。徐姑娘紧紧挨着学俭,学镒把刀举在手里,他怕猛兽又从山上扑下来。龚老大提着刀走在前面。他们越绕越高,路已经模糊起来,还没有找到路边可以歇脚的地方。
四个人正走着,一声霹雳似的长啸从头上砸下来,龚老大回身一看,一只豹子扑倒了学俭和徐姑娘。学俭用手臂顶着豹子的下颌。徐姑娘被压在豹子身下没法动。
龚老大和学镒奔了过去,挥刀在豹子身上和头上砍着。豹子疯狂地挣扎着,想逃走,可被躺在地上的学俭死死抓住了一条腿,豹子瘫在了路上。
被学镒扶着站起来的徐姑娘,看着流血的豹子,晕倒在了地上。学俭弯腰扶起徐姑娘,手掐着她的人中,过了一会儿,徐姑娘醒了,她靠在学俭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在山间飘荡,和着阵阵山风,好像整座山都在痛苦。
“学俭,快走。很快就看不到路了。”龚老大蹲在学俭身边,用手碰了碰学俭提醒道,“起码我们应该转到背风的地方。”
学俭站起身,拉起痛哭的徐姑娘,一弯腰把她放在背上,在石梯上慢慢地走着。学镒走在了前面,龚老大在后面。
“学镒,小心一点!”龚老大提醒着学镒。
“不怕!”学镒回答着。哥背着嫂子,没法保护他了,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他还要保护哥和嫂子。在回答龚老大话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转过又一个弯,一些灯火像稀疏的星星一样射入了他们的眼里。那里有一个村子,从灯火画出的图形,可以想出房子的排列走向。只是,那些灯火好像在他们的脚下,好像离他们很远。那些温暖的灯火,就像鬼火一样冷漠地闪烁着。
“放下我,学俭!”徐姑娘小声地说,“我能走。”
路已经像树林一样成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四个人站住了,他们吹着山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树林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吼叫得他们毛骨悚然。这是野兽的叫声还是风声?他们都是山里长大的,他们知道虎狼豹子都是在夜间觅食。
“还是在路上点一堆火吧。”学俭说。
“风这么大,容易引起山火。”龚老大说。
“就不点吧。”徐姑娘靠着学俭说,“引起山火,我们就一点逃的希望都没有了。”
“徐姑娘,刚才伤着没有。”龚老大问。
“没有。多亏了学俭,他让我走外面。豹子扑下时,他已经把我放在了地上。豹子扑着的只是学俭,我只是被压在了豹子的身子下。”黑夜里,徐姑娘的话里充满着感激和柔情。此刻的徐姑娘,身上是冷的,可心里很热。她爹把她嫁给了学俭,可是她对学俭只是知道他的名字而已;一路上也只是看到了他的本事,看到了对人的普通的照料。刚才的经历,她看到了,学俭是她的保护神,学俭可以为她舍命。徐姑娘在夜色中把头紧紧贴在学俭的胸脯上,学俭的大手盖着她的脸,为她挡着风。
“还是慢慢走吧,找一个避风的地方等天亮吧。”龚老大说,“学俭扶着徐姑娘,我牵着学镒,一步一步放稳脚步再走。学俭和我走山崖边,学镒和徐姑娘走靠山边。”
“不,龚大哥。我们走靠山边,他俩走山崖边。”学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