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疑云重重

　　伴着晨风秋泠雪踏上笑春风，在掌柜的友好介绍下她来到酒楼后面的密林，传闻这是来过笑春风的客人所栽，久而久之便成了树林。
　　初晨的阳光并不火热的照射下来，林中静寂，只闻风吹叶儿“扑簌簌”的声响。秋泠雪疑惑之间，周围倏起一阵肃冷劲风，卷起层层气劲压逼而来。
　　杀气！寒意！夹带着让人失去信心的寒冷杀气自她周围弥漫开来。
　　她看不见敌人，身体却本能的做出回应，嗤嗤数声，数箭连珠而来，旋身而起足下踩着箭头在空隙里不停闪避，不多不少，一共三十支箭。时间、力度计算的分毫不差，不会伤她，却也足堪将她逼得离开立足之地。
　　看不见人，听不见箭声，天地间静寂的仿佛只余自己一人。忽然秋泠雪向左侧身闪过一箭，接着身形连转，避开连环三箭，“碰”的一声，一支箭擦身而过没入树干。
　　接连嗤嗤数声连响，秋泠雪身形迅疾的一一闪避过去，倒是苦了周围的树木，不时有羽箭射入。羽箭越射越快，也越来越多，秋泠雪自知无法再躲避下去，缓缓抽出腰间之剑一一格挡，羽箭如流星，秋泠雪的身形也逐渐化作一团白雾，上上下下挪腾飘移。身影中夹杂着剑与箭交击落地的声音，周遭已成生人禁地。
　　一大波羽箭射过之后，箭势乍停，秋泠雪也立即收剑回腰，站在原地不再做任何动作。这位偷袭者是罕见的高手，自然有高手风范，如今切磋已落下帷幕，便不会再动手。
　　“好呀，除了慕归尘还没人能如此轻松在我的万箭林中来去自如，你不简单。”一人手挽强弓从林中走出，满脸的兴奋之色。
　　“你与乌氏三雄如何称呼？”秋泠雪伸手取下被箭射断的头发，问道。
　　“他们三个也是当世的射箭名手，我们之间既无关联又有密切联系，姑娘不妨费神猜测如何？”
　　秋泠雪淡漠的转头看着钉在树上的箭，心思不知去了何处，“无关之事何须费神。”
　　“在下孤身前来，姑娘连直面我的勇气都没有么？”
　　秋泠雪这才转过头淡淡看着他，此人背着一张长弓，腰佩蓝翎白羽箭，身着银白轻甲箭袖战衣。相貌清秀雅逸，眼神却是深邃冷静，隐约折射出几分清冷，如同风逸辞一般的温情微笑，却让人感觉不到晴朗舒心，倒显出几分漠然之感。
　　“在下蓝简耘见过姑娘。”那人向秋泠雪抱拳一礼，不卑不亢。
　　秋泠雪微微欠身，道：“秋泠雪见过蓝公子。”
　　“啊？”蓝简耘后退几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十几遍，歪着头一只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原来是长做这般模样啊，美人倒真是美人，就是冷冰冰的没情趣，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蓝简耘乱七八糟的不知想些什么，秋泠雪看着他的模样与眼中流露出的冷静格格不入。蓝简耘忽然笑道：“本公子承认名号不如你响亮，拿手武功也不能败你，但你也无法败我，勉强算作平手如何？”
　　“我无意见。”
　　蓝简耘一一将自己的箭拾回：“乌氏三雄他们的绝招疾灵雨箭我不会，但我也有看家本领他们不知，如有机会可再向秋姑娘讨教几招。”
　　秋泠雪回身将身后的箭拔出来，然后道：“你们的关系我无兴趣，只是方才在你的箭术中感觉到一丝熟悉才有此一问。蓝公子费神邀请所为何事？”
　　“秋姑娘不知何人邀请居然敢前来，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我不来你们若是改变战略倒是麻烦的很，现在我人在这里你们的计划大约也开始了吧？”
　　蓝简耘没有多少惊讶，从先前的调查中他早已知晓眼前女子是什么样的人，但心中仍有一丝好奇：“秋姑娘认为在下有何计划？”
　　“若是我没有猜错耿将军已经在江左城中了吧？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是夏军中人。军人与江湖人不同，身上总有一种独特的气韵，我分辨的出来。方才你没有动杀气，夺宝寻仇的江湖人不会手下留情，因此我大胆猜测公子代表恭成王前来谈判。”
　　蓝简耘摸了摸挂在腰上的箭袋，道：“我已经够随意了，还是无法完全掩盖么？唉，军规铁律真是害人不浅！秋姑娘观察入微，心细如发，在下佩服万分。”
　　“好说，江湖常用之保命法，公子若有兴趣他日可以细谈。”秋泠雪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今日之战公子认为有几分胜算？”
　　“本来有八成，方才听秋姑娘之言仿佛最多有五成胜算，不知秋姑娘是否能将这三成不确定变为确定？”
　　“我不放手，蓝公子要如何做？”
　　“只手回天虽然困难，但却不是不能。”蓝简耘脸上的笑容含义莫名，“秋姑娘想要看吗？”
　　“恭成王府在渌水陈兵五万，今日围城五万，除却这十万人防范夷越至少也要三万。剩余两万的兵力西滨杨氏决计不会放弃如此绝佳机会，仅凭城中这些混乱，你认为胜算多少？”秋泠雪眼神冷厉凛然，语气冷漠丝毫未减。
　　蓝简耘不自然的摸了摸手背，道：“正是有此顾虑在下才来寻找秋姑娘，只要秋姑娘能助一臂之力，恭成王府永远是秋姑娘的后盾。”
　　“果然是丰厚的条件，我应当同意才是。”秋泠雪遗憾的轻声笑了下，“可惜我已经答应别人了，抱歉。”
　　“莫非孙季开出的条件更诱人？要怎样的条件秋姑娘只管开口，我等必会达成。”蓝简耘微显焦急。
　　秋泠雪摇摇头：“我算不得好人，但却重信。蓝公子一片诚心而来我不忍拂逆，这封信给你看看也无妨。”
　　蓝简耘狐疑的接过信，一看之下居然脸色大变，道：“这……这不是真的吧？”
　　“这是手抄本，真品仍在我手中，汉成王的亲笔邀约信大约能值得北域半壁山河。”
　　“这只是抄本，谁能保证汉成王果然写了这样一封信？”
　　“信与不信皆在你，另一封手抄本大约也要送到恭成王手中了，只是不知他是否如你一般不相信。”
　　秋泠雪不咸不淡的几句话令蓝简耘大吃一惊，他仔细想了想，道：“难道这是你们的预谋之计？”
　　“如此说也没错，如今就看恭成王是想要染指江左还是失去半壁北域了。”秋泠雪淡然一笑，风华绝代。
　　蓝简耘捏着手中弓箭一时不知该作何动作，终于叹了口气，道：“罢了，难怪绮萦说这个女人喜欢故弄玄虚，这真真假假的话我究竟该不该相信？”
　　“相信与否皆在局中，差不了多少。”
　　“也罢，若是秋姑娘有把握明日江左还未易主，在下愿意和谈。”蓝简耘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当断则断，蓝公子果然是英雄。”
　　英雄么？蓝简耘苦笑，曾记得也有一人说过同样的话，可惜他的梦想从来都不是英雄。“是非曲直且等明日结果。”
　　“或许今日便有分晓。”秋泠雪微微一笑，眼神却看向笑春风外，蓝简耘眼神一紧，“不是我的人。”
　　“无妨，看看便知。”
　　两人走出笑春风的树林，楼中一个客人也没有，老板无聊的打着算盘解闷，看到两人笑吟吟问道：“蓝公子是否还住这里？”
　　蓝简耘看一眼秋泠雪，扬眉道：“自然。”
　　“那这位姑娘？”
　　“我自然要离开。”秋泠雪清冷一语，人已在门口，抬头望着从马上跳下来的大汉。
　　大汉一边走一边叫：“秋泠雪在不在这里？秋雪雪在不在这里？”
　　秋泠雪微微一笑，道：“我便是秋泠雪，你有何事？”
　　大汉找不到人正心急如焚，听见有人自己承认立刻大笑起来：“这可不正是人常说的鞋子穿着找不到，找来找去费工夫吗？奶奶的，你就是秋泠雪呀，老宁有话给你说……”
　　说话间他拴好马抬头，不由一怔，眼前的女子一身素白装束，看不出材质，头发简约的梳着，戴着一对银丝花钿，逼人的清冷贵气令人不敢仰视。
　　觉得自己鲁莽了不由嘿嘿一笑：“老宁眼前的这位可是秋泠雪姑娘？”
　　“你是何人？”秋泠雪直视他的眼睛，淡淡问道。
　　“老……我叫宁翼。”
　　“找我何事？”
　　“嘿嘿，主上叫老宁送信给秋姑娘。”宁翼一听当下在身上乱找一番，终于拿出一封信道：“秋姑娘，你看看吧。”
　　秋泠雪接过来却不打开，而是弯腰捡起他方才一起带出的东西，看起来是一面令牌和一张纸条。宁翼摸摸脑袋，显然想不出自己何时放进去这些东西。
　　走到门口的蓝简耘看到她眼中泛起一股冷冷的杀意，他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淡然的秋泠雪如此模样。秋泠雪拿在手中的令牌上面刻着“幻”字，左上角刻着三星环月的图案，她知道这是何处之物，当初在巫云坊她见过此物，令她动怒的却是那封血迹斑斑的信。
　　这封信在争夺途中已经不完全，少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余下的文字大概是：“楼主敬启，属下等奉命明察暗访多日，终不负期望。今查白司晨无故闯入楼中，实乃有人出卖楼中机密，其一路无阻来到后殿也是此人暗中相助，指点路径。经查证那人乃是“幕（没有下半截）”……锦绣阁主潜入江湖，不知有何目的，属下等多方查……大战在即，请楼主提防其渗透其中，幻……”
　　后面应该还有内容，可惜已被撕掉，如此重要的情报变成这副模样，究竟是外神凶狠还是内鬼可恶？
　　宁翼看着秋泠雪眼神变了三变，终于收起残破的纸片，打开孙季写给她的信，一看之下问道：“睿侯是否已经出城？”
　　“出去好大一会了，这会也不知战况如何。”
　　“他出城之前可曾见过川槿送来的信？”秋泠雪的语气不知不觉焦急了几分。
　　“川槿？”宁翼忽然想起今晨见到的女子，摇了摇头，“主上刚出城那位姑娘才到，没见着。”
　　秋泠雪攥着手中的信纸一言不发，心中却是汹涌澎湃。她本来要孙季无论如何不要出城，聚集兵力守在城中各处，提防耿星楠煽动江湖人制造混乱。如今他带兵出城，城内剩下两万人，还要兼顾两座城门，若是耿星楠已动作，江左之战结局必然有所偏颇。
　　宁翼不自在的搓着手，偶然抬头只见秋泠雪愈加清冷模样，微微一怔，却听她淡淡说道：“上城。”
　　听了此言宁翼还未答应就见秋泠雪已经飞身离开，迅如闪电般消失在视野中。
　　
　　察觉事情有变的秋泠雪一路赶向北城，心中盘算计较，如今局势双方仍有一争长短的可能。若是运用得当大约能争的五分之局，依照夏守成小心翼翼的个性，和谈势在必行，眼下困难者是要如何在发生变化的局中谋取胜算。
　　忽然不高不低的气息在她身旁忽远忽近，察觉到剑气向自己袭击而来，秋泠雪扬起手掌，气劲自掌心激发出去，与剑气相撞扬起漫天尘土。如此一来秋泠雪受到阻碍，身子一旋落在屋檐上。
　　烟尘散去之时只听一人大笑而出：“能如此轻易被你躲过一击，果然是江湖后浪推前浪啊。”
　　话音刚落，一道浅色身影如流光划过，身着淡黄中带着浅浅的灰色袍子的人已经出现在她眼前。身形颀长，风骨绝佳，五十上下，白面长须，腰悬长剑，气态从容。
　　秋泠雪看着此人，不知为何居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熟悉的感觉。
　　“想不到此生我还能再见到殇离之剑，前辈别来无恙否？”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来人的笑声一起传来，秋泠雪眼神一紧：来者居然是温曦和！
　　温曦和看着眼前人，叹口气道：“前辈不是说过退出江湖不再过问世间俗事么，为何……”
　　来人笑吟吟一招手，道：“许久未见，你倒是比以前更好看了，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唉，可惜了。”
　　此人答非所问，温曦和美丽的脸居然被他说得染上了一层红晕，那人看的哈哈大笑起来，道：“非是我要涉足江湖，而是江湖从来不曾放我干休。今日这位姑娘若是表示不插手江左之事老夫倒是可以放你们离开，否则便生死有命吧。”
　　秋泠雪静敛心神，抬头目光毫不遮拦的投在来人身上：“江左今日不留无关之人，请你离开。”
　　来人哼了一声，目光对秋泠雪上下打量，方才异彩神飞的模样居然染上了淡淡疑惑，开口居然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娘是谁？”
　　秋泠雪微微一怔，并不理会。
　　那人似乎感觉自己太过唐突，便道：“你娘是冰雪还是沁水？看你模样虽然像沁水多些，但这股傲气与倔强却与冰雪如出一辙。呵呵，转眼十六年了，想不到我居然还能再见……故人之女……”
　　“我名秋泠雪，至于你所问我无可奉告。”
　　“泠儿？”那人身形轻飘飘的落到秋泠雪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最终摇摇头，“不像，一点也不像当年那小小的玉雪可爱模样，你真是泠儿？”
　　秋泠雪再次怔住，这样叫自己的人少之又少，除了最亲近的三个人之外好像有一个人曾经这样叫过，但是为何记忆中却没有这个人？还有看见此人心头这种淡淡的酸涩是什么？难道是世人所说的感情？心中疑惑，但那空荡荡的酸涩之感令她倍感熟悉，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表叔。”
　　此言一出，不但温曦和吓了一跳，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声音是不是自己发出的。但是那人却又是哈哈一笑，道：“泠儿，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秋泠雪摇摇头，脸上依旧平静如初，先前稍加慌乱的眼神也变得清澈，“我不认识你，这个称呼不过一时自脑中浮现，你究竟是谁？”
　　“君非欢。”
　　“刀映山河，逍遥是君。楚天非阔，名剑俱欢。”秋泠雪淡淡的吟出四句话，自己却又不知这是什么，又是一怔。
　　“泠儿丫头，想不到你还记得这四句话。”君非欢似嘲非嘲的笑道，“这些年来只要我想起与我对句的那人便觉得对不起他，今日见到你，按理说我应该补偿你。但江湖总是叫人无可奈何，你们动手吧！”
　　秋泠雪摇摇头：“我只想知道你的来意。”
　　“有求于人的人自然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我来此要阻止你插手江左之事，可惜终究要对不起故人了。”君非欢稍感遗憾的道。
　　温曦和眼看两人就要动手，向着秋泠雪道：“你不能动武，我代替你。”
　　“小子，你想用救命恩情要我知难而退吗？”君非欢双眸微微一挑，“若是如此我会告诉你绝不可能，我杀了你之后会赔命给你。”
　　“这……”温曦和诧异。
　　倒是秋泠雪点了点头：“我明白，今日一战无论结果如何，你的心愿我都会替你达成。”
　　君非欢微微愣了愣，忽然仰天大笑：“好好好，不愧是他生的好女儿！我若死了将我的尸体火化洒在鼎剑壁下的万冢林，黄泉路上若能遇见再向他说句抱歉，将我的剑送回给锦绣，告诉她来世我一定不失期。”
　　秋泠雪点点头。
　　“丫头，你的心愿……”
　　他还未说完就被秋泠雪阻止，“我的事情尚未做完，不会留命在此。至于心愿应该是说给自己最亲近的人，自然不会说给你听。”
　　“哈哈哈──好好好……”
　　“泠雪姑娘……”温曦和看着秋泠雪，满眼都是担忧。
　　秋泠雪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昂然走向君非欢，道：“你有必胜的原因，我却无非杀你的缘由，这一战亦是无需胜负，点到为止如何？”
　　君非欢打个响指，周围又走出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为何事。君非欢道：“你们三个留下来做个见证，若是我输了便不再回去，你们告诉他东西我也不要了。”
　　三人还未明白什么情况，君非欢长啸一声，身形快如闪电袭向秋泠雪。剑未出鞘，但剑意已令人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温曦和皱着眉头看着两人，秋泠雪的身体因为风逸辞拿回的药暂时无大碍，他也解封了她的功力。但是脆弱的心脉并未得到改善，如此大动功力，一定会有所影响。
　　他找了大半天，终于找到她，却又要眼睁睁看着她进入征战无法援手，心头一阵惶恐，终究只能如此么？
　　战中的两人却无暇想太多，秋泠雪凝神仔细观察君非欢武功路数，并不出招，只是仗着高明的轻功不停闪避。君非欢绕着她的身子转圈，时间一久不免焦躁，但是无法碰到对手衣角也是无可奈何。
　　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局面仍是如此，围观的人已有些不耐烦。君非欢更心烦气躁，下手也没有过多顾忌，却不知心浮气躁正是剑者大忌。
　　秋泠雪眼看时机成熟，招式一变，袖中白绫闪电一般卷向君非欢。君非欢猝不及防顿时手忙脚乱，惊险的避开白绫攻击，还未定神就见眼前纤掌卷着呼呼风声向他面门拍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君非欢无暇多想，本能的拔出佩剑刺向秋泠雪掌心。秋泠雪却在他拔剑的瞬间撤回掌力，身形也随之更加飘忽，宛如游戏花丛的蝴蝶，姿态十分美好。君非欢宝剑在手，殇离之剑助长剑气，围观的人此刻才被这绝妙的比武吸引。
　　两人一改先前懒散状态，攻守都变得十分迅速。一白一黄两条身影迅速移动，渐渐地只能看见带着光晕的一团跃高窜低，不辨面目。
　　身在局中的两人却各心念变换，君非欢凝聚功力受秋泠雪一掌，然后剑势一变，斜锋刺出。秋泠雪侧身从容避开此招，谁知她尚未来得及回身，君非欢的剑已后发先至，刺向她的右手。
　　这一击有快有慢，并且出其不意，秋泠雪双手背后，身子向后令剑招走空。君非欢微笑着点点头，手中剑一转立刻向上刺去，若是中招，秋泠雪的下颚一定保不住。
　　秋泠雪急忙后跃，如此先机已失，她只能跟着君非欢的剑一招一式化解，两人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而且越来越慢，慢的已经让人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他的下一招要如何施展。
　　但是身在局中的秋泠雪却险象环生，剑锋紧逼而至，毫无规律可循，更甚者随着每一剑的挥出都有一股无形的悲伤气息迎面扑来，令人无法脱离。原来这就是殇离之剑的含义，究竟是怎样悲伤的人才能创造出如此悲伤的剑法？
　　思索间两人已经拆解了百余招，君非欢见她眉间略带忧色，知道此战自己必胜无疑，心中有了计较出手剑势也迅疾狠准，皆刺向要害。眼看君非欢常见就要刺在秋泠雪咽喉，下一瞬却不见了剑下之人，君非欢惊愕之下只见一道白绫向自己飞来，他此刻身子前倾，居然是用自己的前胸去迎白绫。
　　君非欢急忙收剑回挡，却也吓出一身冷汗。秋泠雪心思转换间已经脱出剑法，用堪称鬼魅的身法游走在他周围，每一次都能在他出招之前阻止，倒像是自己活得不耐烦要靠上去送死一般。他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何时见过这样的对手，要说她施展阴招，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堂堂正正，若说是公平决斗她又未免太狡猾了些。
　　如此一来，君非欢不敢托大，出招只出半招，用来试秋泠雪。谁知她好似是看准他的心思一般，每一招都不闪不必，后发先至，迅捷无比的逼自己自救，最惊险的一次她的手指离自己的咽喉只有一寸之遥。
　　君非欢剑锋上青光更胜，秋泠雪的身形更加飘忽不定，两人剑来人往，不分轩轾。只听秋泠雪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大局已定般从容，君非欢心中称奇，看此情形仍然是自己胜算多些，长此以往秋泠雪必败，但听其声似乎已经胜券在握，这是何意？
　　君非欢心中犹疑，挥剑将自己周围防守的密不透风，他相信除非剑仙亲来，否则谁也没把握一瞬之间便破了自己的剑势。
　　却见迎面飞来雪白一团，柔软无力，君非欢忙一一闪避，白绫宛如有生命一般拐了个弯穷追不舍，君非欢微微一愣，身随影转，忽然白绫化出万点银光，皆是实招。
　　君非欢此惊非同小可，忙运起殇离之剑中最难缠的“心有千千结”，剑光纷纷迎上银光却发现自始至终都是柔软无比的白绫，凌厉的掌气已经掩面而至，君非欢大叫中计，可惜终究来不及做出反应，双眼一花后退一步，纤指刚好停在他眉心，却没有真气。
　　如此一来，这场比斗算是自己输了。君非欢轻叹口气，神色倒也平常，丝毫未见不甘心之态，道：“不愧是他的女儿，这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本事学的倒十足像，只可惜他那一身绝世武功你却没学多少。”又叹口气，“说实话，败在他手我心服口服，败在你手我总有些口服心不服。”
　　秋泠雪淡淡垂眸，并不在意，道：“论剑法我不如你，论功力你远在我之上，此次取胜本就胜之不武，阁下莫要介怀。”
　　“哈哈，正是如此。”君非欢仰头笑了几声，豪气毕现，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年少轻狂的时候，“你说心愿应该是说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听，可是我却对你说出心愿，如此一来你我岂非最亲近的人了？泠儿，你说是不是？”
　　“不对。”秋泠雪摇摇头，“万冢林与锦绣我皆不知下落，你的心愿于我而言不过一纸空言。”
　　“地址随便打听便能知晓，终究不同。”
　　“赔本的买卖我从来不做。”秋泠雪说话间目光已经转移到他的佩剑上，那是一把外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却想不到竟会是殇离之剑，果然万物皆不可貌相。
　　君非欢一愣，之后笑道：“好好好，斤斤计较的个性也与他如出一辙。如此多说无益，愿赌服输，我这就离开。”
　　站在一旁的三人面面相觑，终究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最后讪讪离开，从头至尾他们只不过是点缀了空旷的街道。
　　“多谢。”秋泠雪微微欠身。
　　“不用，希望下次见面之时能一见你施展剑术。”君非欢的目光自秋泠雪腰上的短剑处移开，转身离去。
　　几人走后，温曦和的手立即搭上秋泠雪手腕，良久之后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道：“还好无事，否则我真不知要怎样向再三托付的风兄交代。”
　　“我没事，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