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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潮篇19、20

作品名称:诗酒年华      作者:吴润涛      发布时间:2015-08-09 12:08:33      字数:5594

  十九
  钟可下午从灵泉庄出来,就直接去了琴秀家。灵泉庄的变化对钟可的震撼太大了,他要与琴秀好好交谈,看怎样急起直追,不然两个村的差距就更大了。可走到琴秀的家门口,却见门上挂着一把锁。
  正着急要找人询问之际,就见走过来一位年轻后生。钟可看着眼熟,就是叫不上名字来。那位后生却认得钟可,不等他开口,便主动说道:“钟叔叔,您是找杜书记呀?她刚去了村委会,这会儿可能还没走到呢!”钟可说了声谢谢,就往村委会赶去。
  那后生说得没错,琴秀也是前脚进门,刚拿起电话准备打呢!见钟可从后面赶来,便放下电话热情地说道:“我就说晚上要到你家去专门拜访呢,你倒赶先来了,走,咱们这就回家去!”
  琴秀嘴里这么说,脚却不挪步。钟可就开玩笑地说:“现在又不开会,你一个人跑到村委会干啥?莫非就为了打这么一个电话!”琴秀苦笑着说道:“不怕你笑话,就是为了打这么一个电话。咱村比不上人家灵泉庄,全村就这么一部电话!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等我打完电话,咱再走!”
  
  琴秀是给农业银行打电话,专门说打深井要贷款的事。电话打得时间可不短,足足有半个小时。琴秀为了争取贷款,说尽了好话。可那头接电话的人却始终不答应,绕来绕去总是那么几句话:你们村的情况我们了解,类似的情况还有三个村,目前解决不了,我记住这个事,以后有条件,一定解决。琴秀打完电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坐在那里发起呆来。可能是在思考别的什么门路。
  钟可见琴秀是为这事发愁,就把在灵泉庄听到的情况对琴秀讲了。琴秀一听这话,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又刚被注满了气,从椅子上“砰”的一下就弹了起来。
  意外的消息使琴秀喜出望外。她激动地说道:“你这位老同学可真的够意思,我们还没向他开口,他倒替我们想到了。他在灵泉庄当书记,不仅是灵泉庄人的福气,连周围村的人都跟着沾光。我们在一起打交道共事,他从来都不藏着掖着。像他这样的好人,应该调到县里省上去当大官,给咱们平民百姓办更多的好事!”
  琴秀的话是对易豪发自内心的赞赏与佩服。钟可这时才真正感到,易豪上午所坚持的正确意见,是何等的重要!如果没有泾渭分明的品格风范,是不会做出那种决定的!
  忽然,钟可发现在对面的墙上,竟还残留着一张文革前的什么领导小组人名单。虽然那张纸已经破烂得残缺不全,但还可以辨认出一些人的名字。邓龙、琴秀和钟可的名字,就依稀可见。钟可看着看着,不由地就发起呆来。将近二十年都过去了,这张纸竟还能保留着,这本身说明了什么呢?
  这绝不是应该保留的革命文物,因此钟可无法兴奋得起来。这张纸之所以还保留着,主要原因恐怕要归功于“落后”了。村委会就是原来的大队部,几十年不维修,早已破旧不堪。平时也没有几个人到这里来,现在成立领导小组的事本不太多,就是上面再三要求成立的,到村里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不再贴新的,旧的就永远保留在那里,由着它去自生自灭。习惯的力量,既根深蒂固,又难以割舍。“人民公社”取消多年了,至今许多人仍习惯地叫公社、大队、生产队,就连没经过那个年代的小后生都跟着叫。越是变化不大的落后地方,叫过时名称的人就越多些。钟家村比灵泉庄明显要多得多。
  
  钟家村其实变化也很大,钟可这次回来一进村,就明显地感觉到了。巷道原来被拆成破烂一片,一直杵在那里,现在已经开始修建了。听说还办了几个小厂子,发展的势头也不错。但与灵泉庄一对比,就看出了差距,感到了落后。
  钟可望着邓龙的名字,还在继续发呆。邓龙的形象在他的脑海里,同样是那么的根深蒂固。他已经走了三年多,但他在钟家村的影响还特别深刻而广泛。由于他在钟家村执政多年,由于他的耿直正派,由于他的非正常死亡,也由于社会潮流的前后反差,这种影响,有时会变得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强烈、更有号召力。钟可回来短短的一天时间,从接触不多的一些人的言谈中,就感觉到了这种影响。
  琴秀知道钟可又想起了邓龙,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的老书记,他自己倒是利索地走了,图了个清净,什么事也不用再犯愁。但却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出下了许多难题。我们现在要想干个事,可真叫难啊!有个什么新想法、新动作,还没等干起来,就有一些人站出来说三道四。而且全都是打着老书记的旗号,老书记好像一下子成了神仙,会预见百世万物的。我们如果要继续坚持干下去,就是对老书记的大不敬,就是一种背叛!我就奇怪,原来有些背后说老书记坏话的人,如今却信誓旦旦地维护着他的威望!说起来还真有人把老书记当作神灵来敬的,不少老头老太经常到他的坟前烧香问事、祈求保佑……”
  一谈起邓龙的话题,他们俩都觉得异常的沉重。屋里的空气仿佛在凝固,时间似乎都要停顿不前。钟可体验到了从来未有过的窒息与压抑。他朝琴秀望去,见她与自己一样,同样经受着精神的煎熬与折磨,脸上流露出的痛苦与矛盾表情,比自己要严重得多。
  
  钟可再也无法沉默了。他把自己经过苦苦思索的结果,告诉了琴秀之后,十分动情地说道:“邓龙书记是你我的老领导,对我来说,尤其有着知遇之恩。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恩德,永远也不会去诽谤他。但是他的悲剧和教训我们必须汲取。我们不能因为爱戴他,就墨守成规,裹足不前。他的悲剧再也不能在你我身上发生!……”钟可说着说着,眼圈就逐渐发红,最后竟泣不成声了。
  琴秀受钟可的感染,联想在工作中受到的羁绊,也难过地失声痛哭。她已经四十出头了,一直没有生养过。丈夫又在外地工作,平时家里就是她一个人。现在她很想与钟可好好交谈一番,彻底从矛盾、忧虑和封闭的阴影里走出来。
  琴秀要把钟可带到村里唯一的一家小吃铺去。她主要是想找个说话的地方,同时也借机招待一下钟可。钟可肚子现在还是饱饱的,但盛情难却,只好跟着去了。
  路上不知咋的,钟可突然想起了韩修身,就向琴秀打听起他的情况来。琴秀苦笑着说道:“修身也是咱村的一个现世活宝。前多年四处游转,已经把房屋全部卖光了。他还真的当了几年和尚,后来听说忍耐不住清净,就又还俗了。回来之后,就住在村外地里的一个窑洞中。分给他的责任田,他全部承包给了别人。如今他给人打短工,干在谁家就吃在谁家。反正是单身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自在。修身当了几年和尚,不知经念得咋样,倒是学会了化缘。方打圆几十里间的红白喜事,没有他不知晓的。只要时间上不互相冲突,他是一场也不拉的。说起来他的命运真是不济,亲老子的光没沾上一点不说,还受了许多牵连。如今改革开放了,他那在台湾的伯父,却还是没有一点音信。如果真能回来个有钱的台商,咱村不是也能跟着沾点光吗!”
  钟可迎合着琴秀苦笑了一声。脑子却在想,跑过去的人,不见得人人都是富翁。即使都是富翁,中国大陆这么大,撒在全国的大地上,每个村也绝对摊不上一个。其实修身本来就不把这些当回事的,如果他想沾父辈们的光,从小也早就去了城市!他是不知哪根筋抽的,太怕跟他们沾在了一起,才变成如今这个样的。
  
  琴秀一到小吃铺坐下,就把开饭铺的快嘴二嫂喊到跟前吩咐:“可着你的所有本事和材料上!我们在这里说话,你做好了就快往上端。”
  他们坐下还没说几句话,饭菜也没做好,就听见大喇叭广播找人。找的竟是钟可,让他赶快回家,家里有急事。大喇叭里传出急促的声音,连着广播了三遍。钟可只得抱歉地告辞,快步往家里跑。
  回到家里才知道是贤惠来了。贤惠是带着专车来的。母亲这时正在不住声地埋怨贤惠:“今天是多好的机会,开着专车来,却只坐着一个人!怎么不把可贤娃带着一块来,也不与孟连一起来。每次来都拿这么多东西,我不稀罕!我是想见孙子呢!……”
  贤惠笑着解释说:“可贤正上着学,孟连也上着班。我明天有事要外出,今天挤时间赶着来,走得急,就没叫他们。下次一定把他们带来!”母亲也笑着回敬道:“下次、下次,那就等着下次吧!你不知说了多少回下次啦!”
  梅花一见钟可回来,就抢上前问道:“你不是说去琴秀家吗?怎么她家挂着个锁,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四处找不见,只好用大喇叭喊叫!”钟可简单地回答了几句,就坐下与贤惠说话。
  原来贤惠明天又要去南方出差。今天抽空带专车来,主要是拉钟可他们准备托运的行李。大的行李一托运,他们走时就轻快了。钟可昨天亲眼目睹了贤惠被围的情形,今天见贤惠依然从容不迫,在紧张之中还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到,心里不禁对贤惠充满了佩服与敬意。同时也觉得给贤惠添了麻烦,很是过意不去。
  没多说几句话,贤惠就急着要走。母亲与梅花说什么也不让,非叫吃了饭再走不行。贤惠怎么解释,母亲都是不从。贤惠为难地用眼睛求助钟可,钟可也很想让贤惠多呆一会儿,吃了饭再走。但他能想象出贤惠有多忙,有多少事在等着她去处理!于是就说:“她也不是外人,急着走肯定是有急事。咱们快把行李装上,让她走吧!”贤惠没再吭声,只是快速而深情地朝钟可望了一眼,便去张罗装行李了。
  二十
  钟可跟车把贤惠送出村口,看着贤惠的车不见了踪影,才往回返。但刚走了没几步,却碰见了文革期间的副主任张有才。十多年没见面,他已经衰老得变了模样,倒像一个老瘦猴子一样,滑稽可笑。钟可开始没看清是他,是张有才撵上来打招呼,才认出来的。张有才握着钟可的手,连声讨好地说:“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我就看你有出息,能成气候。如今果然当了大官,证明还是我的眼光准。那时我就一直在重点培养你。”钟可听着这些变味的肉麻的话,就不由想起自己像做贼一样,跟着他去大队小灶吃油饼、他偷偷摸摸喝酒的情形。
  这个张有才,在当时的农村,应该算是个有本事的人。可就是好吃懒做,为人刁钻。其中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邓龙预见得很准,钟可当兵走后不久,他就下台了,并成了新的批斗对象。钟可多年来,对他的感觉是特别复杂的。一直是把他作为一面镜子,时常提醒着自己。
  那年,钟可到八连当指导员,刚去就遇上过节会餐。他与连长到各班挨个敬酒,十二个班敬下来,他就喝了十二缸子红酒。结果酩酊大醉,吐了个一塌糊涂。后来连长说他太老实,但他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对战士就应该实诚。
  可会餐过后,他就与连长商议,给干部定了约法三章:不准侵占战士利益;不准搞特殊喝酒;不准用连队伙食费招待客人。并在军人大会上予以宣布。钟可决心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抵制住吃喝歪风。约法三章实行后,战士们一片欢呼声,干部们逐渐也能自觉遵守。
  他当教导员后,又把约法三章带到全营。一个星期天,他转到七连,正撞上七连长与几个老乡在喝酒。他们把窗帘拉得严严的,也怕战士看见提意见。钟可一推门进去,他们就傻了眼。七连长酗酒的毛病很深,为此挨过不少批评。他每次都是虚心接受批评,行动上却改不彻底。钟可见此场面,气就不打一处来。二话没说,上去就把桌子给掀翻了。七连长一边急着做检查,一边就要收拾残局。钟可把他挡住了,要他把指导员找来,召开正副班长会议。先参观现场,再讨论处理意见。
  正副班长会议正在进行,营长打来电话说,李副团长到了营部,要马上见他。钟可只得先做了几点指示,立刻赶回营部。到了营部,却见李副团长已经是醉醺醺的,但还不住地喊着要喝酒。营长这是没办法,才喊钟可出面的。钟可从心里厌恶这种德行,但人家是首长,总得客气点。
  说了几句闲话,李副团长还不见酒菜端上来,就不高兴了。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咱是个副职,又是被撤过职的,没资格让你们招待。钟教导员又是出名的表率榜样,可不能破了你们的规矩。”营长这时给钟可直使眼色,意思是让炊事班简单弄几个菜,应付一下。钟可实际上也在犹豫作难,但看见营长的眼色,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李副团长越说越离谱:“你们别在我面前假装正经,老子过的桥,比你们走过的路多得多。今天我非在这里喝酒不行!”说着就要直接去炊事班弄菜拿酒。营长好劝歹说,才把他挡住。可他一坐下,就使劲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起来。
  
  钟可刚刚在七连因为喝酒掀了桌子,现在又遇见这么个不讲道理的首长,忍不住也动了肝火。一用劲,把个带抽屉的办公桌就推倒在地,茶水泼了李副团长一身。推倒了桌子,钟可看都没看一眼,摔门就走了出去。
  这一来,钟可的名声大振。全师上下都知道,一团有一个掀桌子教导员,这个故事直到现在还流传着。开始是赞扬着传颂,现在已经是当笑话说了。而且越说越走样,有好多种版本。其中一个版本是这样演绎的:
  说那天李副团长回去,就找团长告状。团长明知李团副不对,但为了息事宁人,就在家里摆了一桌。把钟可叫去,让俩人握手言和。谁料李团副仗势撒野,钟可一怒之下,又把桌子掀了。政委得知后,非常生气,就立即召开党委会处理此事。会上让俩人各自作检查,钟可首先不服,说这是不坚持原则,李团副趁机指责钟可骄傲自满,气得钟可无法自制,就把会议室的长条桌子掀翻了。钟可带着一肚子怨气回到家里,家属已经听说了这一系列的动静,顺口埋怨了几句。钟可就不由分说,又把桌子给掀了。
  营长很支持钟可,俩人配合默契。他建议继续行动,从他们营开始,凡是在家喝酒的,都把桌子掀了。于是俩人立即开始行动,挨门查看,一气掀了十五个桌子。他们俩人越掀越觉得过瘾,越觉得该掀。就索性把全团的家属院都查了个遍,总共加起来,整整掀了一百张桌子。他们把战绩立刻向政委报告,并请示要继续扩大战果,在全师范围内采取行动。政委一听,吓得说话腔调都变了:“好我的钟教导员,我求求你,你们千万别再掀啦!在咱们团,我可以支持你,包涵你。到师里我可就保不了你啦!闹不好,我们俩一起完蛋!”钟可他们这才停止了战斗。
  
  这些笑话钟可都清楚,有的就是当着他的面加工润色的。大家哈哈一笑了之,他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如果现在真的要再掀桌子,实在是太多了。他不仅一个人忙不过来,肯定还会犯众怒,成为孤家寡人的。因为形势变了,公款吃喝已经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人们早已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钟可当团政委后,就没有再把约法三章带到全团。他只是洁身自好,对班子成员严格要求。做不到的事情,他决不去唱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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