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路上遇猴

　　学俭和龚老大提着刀断后，看学镒和徐姑娘跑远了，他俩也一步一步退着往驿路的上方走，看到徐老二他们没有追赶的意思，才转身快速地奔跑起来，追赶学镒和徐姑娘去了。追赶上了，他们不再走大道，而是闪进了山路中，山路难走，但比大道安全。
　　没有了马匹，四个人在山道上慢慢走着。夜色越来越浓，山风越来越大。路旁没有人家，没有山洞，没有房子。驿路虽然在山里蜿蜒，可是驿路两边的山不再是悬崖峭壁，而是缓坡。如果不从山脚联想，只看这里，这里简直就是一种缓缓的浅丘地方。
　　走了一阵山路，他们又走回了驿道。走在驿道上，徐姑娘心情沉重，他不知道二哥伤情的轻重，她想回去看，可是，她也知道二哥不会因为兄妹情而改变他。父母的死，哥的死，他都把责任推给了别人，从来没反省他的错。他没有因为妹妹在就放过学俭他们，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追杀他们，甚至用她做为人质要挟。第一次，自己的求情差点要了学镒的命；这次，自己被做人质，差点要了学俭三个人的命。她越想越自责，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学俭。一个是二哥，一个是在父亲面前拜了的丈夫。
　　学俭和龚老大也只顾赶路，面对徐姑娘，面对徐家老二，他们不知道怎么说，能保住性命，又不取徐老二性命，已经是菩萨保佑了。两人现在才明白了徐姑娘外公要他们放徐老二一条生路的真相了，他俩要杀他竟然这样容易。徐老二竟然这样惹“杀”，他们放过了他，别人能放过他吗？自作孽不可活，但愿他能保住徐家的根。
　　学俭和徐姑娘的婚姻，把他们的拼杀放在了骨肉相残的地步。谁死谁活？
　　学俭一直在笑学镒，学镒想着项颖，是要把仇人的女儿变老婆，他没法接受；可现在，自己不是也在把仇人的妹妹当老婆吗？想到这，学俭很难过，可是看着可怜的徐姑娘，他又安慰自己，自己和徐姑娘成为夫妻在先，自己欠徐家的救命之情在先，答应徐姑娘外公的承诺在先，和徐老二结仇在后，与学镒和项颖的关系不一样，这样一想，学俭坦然了。
　　天暗了，远处的山巅完全笼罩在了云雾中，云雾漆黑，像农村火烧冲向天空的浓烟，让人想到了鬼魅。头顶的一线天空，有一弯月亮，月亮好像偷窥他们一样，很快从沟谷的这边跳跃到了那边，就像被什么东西拖着，往山边沉去，好像害怕给四人多照一会路。走在沟谷里，他们看不见月亮了，只看见披在半山腰的月光。
　　没有亭子，没有悬崖山洞，四个人只有借助天空反射下来的朦朦胧胧的光在山路走着，走多远算多远，走多久算多久。
　　起雾了，每个人都感觉到衣服湿润了，帽子也湿润了。
　　“哥，你看！”学镒喊了起来。学俭三人停下脚步，顺着学镒的手指看去，月光照着的山腰上，隐隐约约冒出一团建筑的翘角，像庙宇。
　　“去吧，哥。再不去，等一下月亮消失了，我们就只有在路上蹲一宿了。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学镒说着他的建议和想法。
　　“不急吧。我们可以燃火把。”徐姑娘说。
　　“能燃火把？看看这风，看看这雾……”学镒说。他偏头看徐姑娘，徐姑娘偏头看学镒，都只看到朦朦胧胧的头，看不清对方的鼻子眼睛，对方说话的情态只能从声音上发现。是的，起风了，吹在脸上冷冷的。
　　“只能这样了，学俭。学镒说得有理……”龚老大说。
　　四个人在大道边看到了一条铺着条石的小路，小路弯弯曲曲地从驿路伸向山中。从这条路能到那翘角处吗？四个人犹豫了一阵，在学俭的带领下往石路走去，龚老大走在最后。
　　往山上走了一会，出现了石梯。石梯在树枝和月光的舞蹈中变得斑驳起来，风越大，吹得四个人打起了寒战。石梯成“之”字在山上弯曲着，学镒走着，感到身上又疼了起来，每抬一次脚，腿肚子都像撕扯着一样疼。他咬牙忍着，没有再喊出来，他不想再让哥他们担忧。
　　在一个转弯处，看到了一座亭子，亭子里有石凳石桌，可是，不挡风。四个人站在亭子里，亭子里的风比刚才路上的风大，更冷。这里不是过夜的地方。
　　学俭站了一下，继续往山上走，看到石梯，他们相信刚才看到的地方就是寺庙，而且是一座不小的寺庙，只有寺庙才能修这么长的石梯路。那里才是最好的借宿之处。
　　越往山上走，月光越明，看到的月亮越高。好像月亮挣脱了拖拽，像风筝一样挂在空中，照着四个人的路。先前看到的山巅黑雾，此刻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是散了，还是被其他的山头挡住了。
　　到了一个平坝，看到了寺庙的大门。四个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可以好好地躺一觉了。躺着，这身子或许要好受一些。站在寺庙门前，最高兴的是学镒。
　　庙门开着，学俭疑惑了一会，放开喉咙喊起来：“师傅，我们是过路的，想在贵寺庙借宿一晚！”屋子里没有回答的声音。
　　学俭拉着大门的门环哗哗地拍着，声音在幽静的山里格外清脆响亮。
　　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跳了出来，落在地上。四个人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是一团又一团，这些黑乎乎的东西很快围住了四人。龚老大和学镒赶紧抽出了腰里的刀，学俭也退到了坝子里，和龚老大一起，把徐姑娘和学镒挡在了两人中间。
　　这群黑乎乎的东西发出了声音，四个人才知道遇到了猴群。遇到猴群比遇到人更麻烦，在没有工具的环境中，它们攻击人比人攻击人更厉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是一群猴子！”学镒高兴地喊起来，在他的思维里，只要不是敌人，不是老虎豺狼，就没有危险，就无所谓。可是，学俭和龚老大没法高兴，他们知道猴子攻击人的厉害。
　　果然，有东西扔向了四人，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学俭舞着刀向前面的猴子扑去，刀在月光下闪着光。他前面的猴子叫着跳开了，很快爬到了树上。龚老大不敢乱动，他怕贸然出击，猴群会伤害学镒和徐姑娘。在抗击狼群中，他和学俭主动出击，差点丢了学镒性命。学俭攻出去了，龚老大更加小心地保护着学镒和徐姑娘。学俭赶走了这边的猴子，又舞着刀去驱赶另一边的猴子。他赶这一面，其他三面的猴子要么不动，要么很快又围了起来。树枝和石子开始越来越多地飞向他们。
　　这些东西，他们看不见，只有落在地上，听到了声音，他们才知道，这是最可怕的，他们根本不能防，也没法躲闪。
　　“哥，把我们身上的东西给它们吧！”学镒喊道，他以为这群猴子只是要抢他们身上的东西。
　　“不行！”徐姑娘终于说话了，“它们不会罢手的。学俭哥，我们先攻进屋子去，只要进了一间屋，把住门就安全了。猴子就没法攻击我们了。”
　　学俭和龚老大换了方向，学俭攻庙门口的猴子，龚老大断后。门里不断有树枝树棒像长矛一样伸出来，这些长矛就像刺丛一样密生在门口，学俭砍不完，攻不进。
　　猴子们好像知道了四人的想法，它们也加紧了进攻，石块越来越密，月光朦胧，龚老大看不清飞来的石子泥块，脸上和头上已经受到了击大。学镒和徐姑娘，虽然被保护着，可仍然挨了打。
　　“哥，攻不进。我们就四面出击。把猴子赶到树上，它们捡不到石块，就没有了攻击武器！”学镒说。
　　“徐姑娘站在原地别动！”龚老大说着喊了一声，“只有下手了！”说着他攻了出去，刀在夜空中发出呼呼的声音，有猴子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学镒也胡乱舞着刀冲了出去，大门外的猴子纷纷逃窜。有的跑到了树上，有的跑得远远的。大门里的猴子没有攻打出来。
　　猴子逃窜了，四个人站在坝子里，喘着气，紧张地防备着。没过一会，猴子又开始聚集，它们扔的石子泥块越来越近了。
　　“给，学俭哥。给，龚大哥。”徐姑娘把地上撬起的泥块递给学俭和龚老大。学镒也蹲身，用刀撬着，学俭和龚老大扔着泥块，袭击着猴子，有被击中的猴子，发出了痛苦奔逃的声音。
　　“学镒，砍树棒。老大，砍竹竿，越长越好。”三个人乘猴子退远的时间，砍下了寺庙旁的竹竿。学俭拿着竹竿，捅向了漆黑的庙门里。
　　有猴子发出了“呀”的声音，可学俭正要收回竹竿，捅第二次，竹竿却拖不出来，被门里的其他猴子抱住了。学俭接过学镒手里的竹竿捅向门里，又发出了刚才那样的声音，随即也抽不出了竹竿。
　　龚老大也挺着竹竿和学俭一起攻击大门，每捅一次，大门里都有猴子受伤，可他们好像没有退却，仍然死死地守着庙门。门外的石块泥块又密密地飞来，纷纷砸在四人的身上。看到四个人攻击大门，门外的猴子们也加强了进攻，攻击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学俭和龚老大都惊骇起来。他们经历了人的战斗，没想到和猴群的战斗比人还凶险，没想到猴群的不怕死超越了人。后来，学俭常常想起这次战斗，也想起海龙囤，为什么杨将军的大刀最后没法让一个人给他卖命？为什么他的银子也没法让人继续给他卖命？而这群猴子，好像不到最后一只猴子倒下，它们就不会让出庙门。
　　四个人只顾用手用刀保护着头部，是猴子越来越多了，还是猴子越来凶了？月亮下山了，坝子里越发阴暗起来，四面的树林就像黑越越的山，没有一点缝隙。根本看不清猴子在哪里，看不清石子泥块从何处飞来，好像天空在落石子，四面在飞石子。三个男人失去了进攻的方向和方法，他们就像掉在陷阱里的虎，只有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