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秘密欢会
作品名称:才子佳人 作者:老犁 发布时间:2015-08-08 21:00:19 字数:8286
医院再公正不过了,谁病了都要上医院,可是也有讳疾忌医的,马老板就是这样。
从北京回来后,他的病越加的严重了,再也不出来跑步了,在器械上锻炼身体了,他一次次摸着他的腰噘着他的嘴喊着疼,他的喊声只有耿文娟能听到,耿文娟也摸着她的腰噘着她的嘴喊着疼,他们对着喊,是难兄难妹。
马老板清楚地知道他的病根在哪里,都是男宝惹的祸。他曾问过那些研制药丸的科学家,药的负作用咋这样大?里面都是什么成分啊?科学家说古代皇帝吃的长生不老药跟你吃的差不多,你说里面都有啥?
马老板知道皇帝吃的长生不老药里都有啥,汞就是其中重要成分,还有硫磺。这些成分对身体都是相当有害的,皇帝难道不知道它的害处吗?显然不是,皇帝宁可吃这有害的药也要长生。他也是,宁可把腰吃坏了,他也要让他下面那东西好使。
试制的过程就是增减汞、硫磺和其它成分配比的过程。科学家本来是要外寻试验对象的,可是马老板不允许,他说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他不怕死,但怕错过每一次快乐的机会。因为每一次用上新研制的男宝他都有更好的表现。他现在已能在耿文娟的调弄下膨胀起来了,但只是须臾间的事,转眼就象乌龟一样缩回了头。
他现在对男宝的依赖性越来越强,几乎成瘾,用上就浑身舒泰,不用就哈欠连天,耿文娟也如此。有时他抱着耿文娟说难道我们用的是毒品,跟吸大烟的感觉那么象呢?
耿文娟忙予以否定,说要相信科学家,你现在离成功只有半步,一定要坚持。
马老板说你越来越可爱了,如果你让我成功了,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
耿文娟笑着说你都有啥啊?
马老板把他的资产摆出来让她看,耿文娟看了后一脸的不屑,说再多跟我也没关系。
马老板立即弄了个协议,让耿文娟签字,他说他死了,这协议好使,他下面行了,这协议也好使。
耿文娟几乎要受不了了,她的反应非常厉害,腰疼不算,还掉头发,掉头发不算,月经还时有时无,牙齿也跟着松动。
她有时想:“我命咋这样苦,摊上他了。”有时又想:“我这辈子何其幸运,能摊上他。”
她被理想充斥着,也被老公的不解烦恼着,她独自忍辱含垢,也独自怯喜着,她相信为时不多,理想很快就会实现。
马老板的身体越来越糟,他身边的大夫——马三的哥哥让他去医院,他不去,他说不去丢那个人。
可是不去他也得去,出车祸了,女儿马丽受重伤,司机死了,现在正在人民医院。马老板哀叹不已,女儿就是他的命根子。女儿的智商相当够用,清华大学毕业,可是情商就差得很,爱上一个穷学生,根本就门不当户不对。马老板可是个爱面子的人,岂能让他们往来,于是就把她关起来了。
女儿这么大了,没有男人怎么能行,几乎抑郁得发疯。后来马老板就试着给女儿介绍门当户对的男朋友,结果她一个也没相中。
白天不让出去,晚上总得让人家放放风,于是应女儿的要求,每天晚上八点钟去大学教授家学文学、哲学、美学,十点准时回家。
女儿曾跟他讨价还价,说你不让我出去,那你就把我妈接回来,别再跟那个女人,她会榨干你的,会让你死的。
可是爸爸岂能听她的,女儿跟爸爸一度较上了劲。
爸爸爱她也烦她。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抱着耿文娟睡觉呢,刚刚用过男宝,身体极度疲惫,精神也倦怠,他挣扎着穿上衣服,带上身边的女人向医院赶去。
黄文生一直在医院里安排马丽的治疗事宜。也许是天太晚了,值班的医生都睡着了。黄文生抱着马丽,一步步挪向诊室,向睡着了的医生大喊着出车祸了,死人了,重伤了,快起来啊。医生以为火上房了,立即妈呀一声立起来,一看是来病人了,再一看这病人现状,就皱着眉说我这屋哪是治这个的啊。黄文生瞪着眼睛问哪屋治?这个大夫还真负责任,把他领到外科诊室。大夫刚从手术室里回来,身上还有血点子呢,正喝着茶水休息一下,所以对黄文生和马三他们的来到表现不太积极。马三见状,上前拍起桌子,大嚷道:“你还喝茶水呢,这人都要完了。”
大夫扭动脖颈,向他们这边瞟了一眼,道:“我都要累迷糊了,让我喘口气。”
黄文生依然抱着马丽,马丽的身子好轻好软,他真想多抱一会,可是这时时间就是生命,他不能太自私,他把马丽放在大夫身边的椅子上,说:“快看看,她身上还流着血呢。”
大夫又吸溜一口茶水,这才审视起身边这个女人,也许是发现这个女人的美了,眼珠都不错了,问女人哪疼,女人细若游丝地说:“我哪都不疼,你先看一下杨哥,他好象不行了。”
黄文生立即觉得这个女人心好善,象菩萨一样,他心一动。
大夫走到马三跟前,把手指放在司机鼻前试了试,又摸了一下他的脉,摇了摇头,说完了,赶紧送太平间吧。
黄文生一听说人真的死了,他的脑袋轰的一声,人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转瞬间就没了,这活着不容易,死的咋这么容易?
马三问前车来人怎么办?
前车来人不慌不忙地说赶紧报警吧,要不我罪上加罪啊。
黄文生问马丽怎么联系家人?
马丽不想联系,她身子有些抖,想哭,却没哭出来。
马三把电话打给他哥,他哥打给马老板。
马老板、耿文娟和警察几乎脚前脚后来到诊室,马丽此时已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大夫说她无大碍,只是肋条折了一根,回家静养就行。
耿文娟没想到黄文生在这里,黄文生却想到过老婆会跟着来,因为他们形影不离。
耿文娟既被眼前的惨状吓一跳,也被黄文生在此吓一跳,但她很快镇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处理眼前发生的一切,陪马老板张罗着治病救人的事。
黄文生这次是实实在在地看到了马老板。正如他想象的,这是个满头银发,面色晦暗,走路时摇摇颤颤,目光冷峻的老男人。他在暗想,我的老婆怎么忍受了呢?他再有钱再有势,跟他也是受罪啊!
马老板经过短暂的了解,知道黄文生和马三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但并不知道黄文生是耿文娟的老公,也不知道马三是他家庭医生的弟弟。他处理这个事情相当果断利索,叫警察好好调查,认定一下责任,该谁负责,谁负责,要公正,不偏袒任何一方。他把司机的家人叫到位,跟他们说谁也不希望发生这事,但既然发生了,就得接受。他会给他们一笔抚恤金,绝不是小数,毕竟在他家服务好几年了,没功劳还有苦劳,最重要的是没让他女儿有大碍。他说这是司机有德性的表现。他把前车司机叫到跟前,训斥着他说怎么开车的?车速那么快为什么急刹车?这个司机说转盘道谁能开快啊?偏偏你们司机又愣又冲,都干到一百马了,我想躲都躲不开啊!警察知道马老板是何许人也,说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处理吧,你好好照料一下女儿。
马老板走近女儿,弯下腰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拍拍她,道:“疼不疼?伤哪了?”
大夫说伤到右胸第二条肋骨了,没多大问题,开点药回家静养一下就行。
马丽头脑忽明白,忽糊涂,但仍挣扎着抬起头来,轻声说:“我想住院,不能回家,我很难受。”
马老板无奈地说:“那好,咱住院,好好治一下,别留后遗症。”
黄文生在旁边说:“对,得住院,哪能回家呢?”
马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黄文生,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回头我给你一笔钱,不能白了你。”
黄文生皱了一下眉,随即就说:“不用,我们也是路过,给钱我该不好意思了。”
马三在旁边不干了,说:“马老板既然有这份心,咱们还是接受为是,要不然心里不安的是马老板,是吧?”
马老板回身看了一眼马三,说:“这兄弟理解人,请问你贵姓?”
马三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我也姓马。”
“你咋知道我姓马?”
“在电视上,报纸上都看过。”
马老板又将脸转向黄文生,说:“这位兄弟贵姓?”
黄文生略一迟疑,他瞥见老婆在那挤眉弄眼,就说:“我姓文。”
马老板眼睛盯着黄文生,似曾相识似的,歪着头眯着眼,寻思了半天,才道:“我好象在哪见过你呢?”
黄文生忙道:“我也许长着一个明星脸,一般人见了都说好象在哪见过。”
耿文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长出一口气。
马老板向耿文娟招招手,亲昵地说:“文娟,是不是吓着了?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耿文娟抚摸着马丽的头发,说:“别客气了,赶紧让孩子住院吧。”
马丽将头扭到一边去,向她投去冷冷的一眼,耿文娟象没看见似的,依旧笑着。
这一情景没有逃过黄文生的眼睛,他看出马丽与耿文娟之间不睦。
黄文生没有过多的停留,他怕夜长梦多,待马丽住了院,输上了液,知道了她住在住院部308室,就说了声后会有期,和马三走了。
时间已是过半夜一点多了,在一阵电闪雷鸣后,此时的天空分外明净,象被水洗过,风也小了,街灯泛着白光,地面上湿洇洇的,安静而祥和。
马三问黄文生啥感觉?
黄文生说没感觉。
马三笑他也会装了。
黄文生说有点高兴,好象一颗心落地了。
马三表示理解。
黄文生进屋后,打开灯,拖掉鞋,急忙奔向儿子屋去。看见儿子静悄悄地蜷缩在他的小床上,眼睛紧闭着,手里还攥着一截铅笔,显然是一直学习了,学困了就睡了。
黄文生把孩子抱起来,去拖他身上的衣服,孩子在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哭了,说:“爸爸,妈妈咋还不回来?我都想她了。”
黄文生以为他醒了,哄着他说:“快了,妈妈快回来了。”
“妈妈再不回来我就不认识她了,我刚才想了半天她,可是咋想也想不出她长什么样。”
“妈妈也想你啊!只是她太忙了,你能理解她吗?”
“能,可我还是难受,妈妈,我想你啊!”
他哇地一声又嚎上了。
声音凄惨至极。
黄文生忍不住自己也泪落如雨。
他抱着孩子摇晃着,一会的工夫,孩子又沉入梦乡。
“文娟啊!回家吧,别在外面象孤魂野鬼的了,何必让自己那么苦呢?”黄文生心里呐喊着。
黄文生沉沉地睡去了,他搂着孩子睡得很沉。
早上醒来时,正待起身为孩子做饭,只见耿文娟笑吟吟地从厨房里出来,早餐已经做好了。
孩子此时还未醒,耿文娟把黄文生叫到别的屋去,倚上门,神经兮兮地说:“你千万别透露出你的身份,这样对你不利,懂吧?”
黄文生木呆呆地摇摇头,说:“我啥都不懂,但我懂你是我老婆,我不让你天天这样。”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我不愿意天天跟你老公孩子热炕头啊!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把一切都做好的,那时我天天跟你们爷俩在一起。”
老婆的面容依然憔悴,黄文生上前抱住老婆,脸贴着脸,说:“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啊!”
“不能半途而废啊!”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老公的脸颊,泪轻轻地滑落。
“是不是他不让你回来?”黄文生咬牙切齿地说。
“不是,是我不能回来。”
“咱就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吗?非得要大富大贵吗?”
“你忘了当初咱俩结婚时的誓言了吗?”
黄文生努力回想着当初。
“当初你不说咱一定要大富大贵吗?”
“可是……”
“没有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这点苦你我都吃不了,还能成什么大事?”
“可是……”
“别婆婆妈妈的,好吗?”
耿文娟离开黄文生走向孩子的卧室,她的母性的光辉暴露无遗,俯身结结实实地吻了一下孩子的脸蛋,小声对黄文生说:“孩子得上学了,不能再耽误了。”
说完,耿文娟匆匆地走了。黄文生好象在哪见过耿文娟。对,电影里见过,女地下党员,女特务,在执行秘密任务,在生死攸关千钧一发之际,她们通常是这样做的。狠下心肠,别离亲人,匆匆赴死。对,她们在硝烟弥漫过后,一般都如一朵鲜红的花朵被抛在大街上,香消玉殒。
他有一种不好的兆头。
黄文生伺候完孩子吃饭后也走了,他悄悄地遛向马丽的病室。
秋日的阳光带着点颓废,带着点忧伤,懒洋洋地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整个世界都象幅大写意。黄文生腋下夹着一本书,梳着三七分头,挺直了腰板走路。他好想做诗,因为有某种情绪美美的充塞他的心胸。
医院里白天比晚上热闹多了,出出进进的人流都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黄文生想着就要见到马丽,心里怦怦跳,却也有几分温暖,这个美丽的,不多言不多语的,心地善良的女孩还是挺吸引他的,所以他并不觉得去见她有多难,因为喜欢,所以不难。
308室,门虚掩着——这个屋里如果没有马丽,那么一切会索然无味,而有了她,就增添无穷的意味。他将夹在腋下的书握在手里,看了一眼标题:“存在与虚无”。如果这个屋里再添个我会是什么样呢?她还会觉得虚无吗?
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再敲了敲,仍无人语。
难道她不在?他缓缓地推开门,屋内只有一张大床,床上空无一人。正在错愕,门后面的卫生间里传来哗哗流水声,接着吱呀一声门打开,马丽从里面出来。当她瞧见黄文生时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脸腾地红了,同时咬紧嘴唇,头垂下来,头上的黑发也覆下来。
黄文生上前扶住她,爱惜地说:“你咋这么随便下地啊?肋条折了一根,你知道吗?会错位的。”他扶她上了床。
马丽靠床头坐下,含羞带怯,低眉顺眼,不停地搓手,也不说话,根本不象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反倒象个没见过世面的山村小丫头。
如果遇到象陈姐那么强势的,这时低头的肯定是他,可是见小姑娘低头,他的头立即昂起来,在她这里,他找到了做男人的感觉。
他在床边坐下,离她只有一尺远,他定定地看着她,从上到下,她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几乎被他看遍了。
“还疼吗?咋没人护理你?吃饭了吗?”黄文生关心的几个问题一下都从嘴里迸出。
“不疼了,不用人护理,我想一个人待会,饭已吃过了。”她的声音好象是从鼻腔里哼哼出来的,比蚊子的嗡嗡声强不了多少。
“我放心不下你,所以过来看看你,你不会烦我吧?”黄文生说着向她靠近了些。
“不,不会。”她的膝盖在胸前蜷立起来,胳膊抱住双腿,头匍匐在两腿前,黄文生看不到她的表情。
“知道你喜欢哲学、文学、美学,所以给你拿一本书,不知你能不能喜欢。”黄文生说着将手中的书在她身前亮了出来。
马丽这时微微抬起头,伸手接过书,说声谢谢,便用双手捧着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她先是扫了一眼题目,好象是不懂,因为她皱了下眉,接着翻开里面,看过了前言看正文,看得很认真,好象黄文生不在似的,忘了他了。
黄文生感觉自己此时特别没存在感,不过想着她沉浸在书海里,这不也是自己在她身上施加了影响吗?一这样想,他就平衡多了。
“你也喜欢萨特?”女孩终于向黄文生问了一句话。
黄文生马上就领会到女孩也喜欢萨特,于是说:“他让我无所不能,我当然喜欢他。”
女孩不禁心里颤了一下,“存在就会无所不能吗?”她沉思着,好象想到了什么。
“以我和你而言,这句话就成立。”黄文生毫不客气地将这句话说出口,表现得很肯定。马丽惊讶的啊了一声,同时瞳孔阔大,汗好险没下来,她想逃离,却无奈被他捕获,动弹不得。
“大学毕业后你是第一个我愿意交流的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幸和不幸我们必须选择,谁都会选择幸,你说呢?”
“可是选择了不等于就得到了。”
“起码可以想象。”
“你的想象力真发达,没有的你可以想到有,不幸的你可以想象成幸。”
“人活着不就是向目标不断挨近的过程吗?”
“我不会是你的目标吧?”
“我的世界里只有你,起码现在是这样。”
“你老婆呢?”
“还在追求过程中。”
两人说了些只有懂萨特的人才会说的话,因为有萨特做媒介,所以他们可以畅所欲言,完全不用担心会为自己所言负责,大不了最后指定都是萨特他老人家说的。
马丽一旦找到心灵知己,就变了个人似的,对黄文生一点排拒的心理都没有,反倒主动对他示起好来。
她扑闪着美目在黄文生身上扫荡,在她眼中,黄文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象诗人,象哲学家,象天然的朋友。
“还没问你贵姓呢?”她身上穿着的蓝白相间的病服,在和煦的阳光辉映下,荡着快乐的气息,她想了解他,这是她想将彼此距离拉近的直接表现。
“我姓文,叫文生。”黄文生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早就在问之前做好了答案,只管到时答出就好。
“我姓马,叫马丽。”她主动自报了姓名,这又给黄文生心头增添一分喜悦,他本来是无自信的,现在有些了。
“我是写小说的,有点不食人间烟火。”黄文生说的是实情,但也是有目的的。
“真的吗?太好了,也许真是有缘。”马丽掩饰不住地激动,竟然格格的笑开了,她笑起来真好看,因为满脸的忧郁都一扫而空。
“只不过我没钱没势,怕辱没了你的门庭。”
“你说过了不食人间烟火,如果怕这些就是言过其实。”
“你不怕吗?”
“我不怕,我都想好了,再有人跟我做对我就死给他们看。”
“唉!可怜的小姑娘。”
马丽心里一动,忍不住伤心地落泪,可是她的嘴上却带着笑意。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咋这样好听?好象贾宝玉,是不是整天怜香惜玉的?”
黄文生叹了口气,轻轻摇摇头,道:“谁肯让我怜?不骂我是疯子不笑我是痴子就算是我福分了。”
“我真的象林黛玉似的,动不动就哭天抹泪的,你不会笑我吧?”
“怎么会?贾宝玉何曾笑过林黛玉,那是他的命啊!他的灵魂都附在她身上了,如果她没了,他的魂就没了。”
“你真是个多情种。”
“因为你值得让我多情。”
“唉!这辈子哪怕只是跟你说说这样的体己话我也满足了,不求别的了。”
“难道就那么对未来没把握?”
“我怕你受伤,所以不想招惹你。”
“可是你已象朵桃花释放出迷人的馨香了,我这只蝴蝶已翩翩地飞来了。”
两人这样畅快地你言我语,象痴人说梦似的,忘却了现在是在病室,忘却了马丽是个病人,他们都在温柔乡里沉醉了。
大好的晴天,大好的秋光,如果能带着她出来晒晒太阳多好。黄文生现在心里全是感谢,感谢老天对他不薄,竟然留下这样一个空档,可以让他说出这么多放肆的话。这些话他只有在小说中通过男主角的口中说出过,没想到马丽让他在现实世界上满足了一把。此时他情怀激荡,诗兴大发,动情地说:“我带你出去一下吧,外面的风景老好,也许你从没看过。”
马丽此时象个圣母,满脸都洋溢着慈和的光芒,又象是个沉浸爱河里的天使,她舒展了一下胳臂,说:“可以啊,只是你不怕伤我肋条吗?”
这时护士从外面进来,她象征性地量了一下马丽的血压和体温,发现一切正常后,又出去了。
黄文生尾随着护士出去,不大一会推来一辆轮椅,说:“人就是有创造性的动物,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马丽伸出胳臂,让黄文生把她抱到轮椅里,在轮椅里,马丽显得很舒服,嘴里全是笑,她娇声说:“你真够大胆,我佩服你了。”
在电梯里,黄文生说:“其实胆子最大的是书生,只要他的激情上来,他死都不怕。”
马丽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美美的享受着坐在轮椅里有人推的惬意。
医院侧面有个小花园,中秋了,落英缤纷,却还仍有蝴蝶翩飞。它们翅膀上的花纹更绚烂了,飞得很是起劲,也许是知道秋尽了,花没了,等待它们的将是寒冬,将是它们死亡的宿命。
黄文生缓缓地迈着碎步踩过了水平似的水泥路面,又在鹅卵石小道上踏步,他生怕马丽在车上有震感,因此推得极为小心。这一点马丽是有感觉的,女人的心从来都是细腻的,是感性的。
花园里有好几对男女,他们都推着轮椅,不是男的推女的,就是女的推男的,脚步平缓,神态安祥,低低地絮语。阳光将他们的影子透过花枝透过树枝筛落到地上。偶尔会有三二只小鸟飞来,落在他们身边,寻觅着地上的小虫,人影近了,它们也不会惊飞,两两相安。
黄文生和轮椅上的马丽岂会不注意到这些细节,马丽看着黄文生说:“你能让小鸟落到我身上吗?”
黄文生立即道:“咱不做违反自然的事,小鸟它要喜欢你自然会落的。”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她瞟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一些欣慰。
“花开花落,生生死死,自然都有它的规则,人也是,象过去的女人缠足就极为不人道,好端端的脚被缠成残疾,多可悲啊!”黄文生感慨大发。
而马丽却深思起来,不再言语,任黄文生缓缓地推着她,在一大堆红芍药面前,马丽攀住了大红花,说:“你看,芍药花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象别的花一到秋天就显出颓势,开得依然红艳,我这个大姑娘,也想象它一样,美美的再开它几十年。”
“我觉得你不是芍药,而是兰竹梅,你格调要高雅得多。”
“我不想做那束之高阁的兰竹梅,更愿做只鲜艳无比的红芍药。”
“为什么呢?”
“因为我怕就这样孤老终身,没人欣赏我的美,就此凋残,开过了也无人喝彩。”
这时一只蝴蝶飞来,落在马丽手中那只芍药花上,它的触须在花蕊中寻觅,它的翅翼张开来维持着它的平衡,它没有要飞走的意思,神情那样专注。
黄文生突然灵机一动,说:“我就做这只蝴蝶吧,和你不离不弃,永远做你的欣赏者,和你一起经风历雨。”
马丽仰起头,看着蓝汪汪的天,真美的天啊!
可是她却叫黄文生赶紧把她推回去,因为她爸爸可能来看她,如果发现不在,而是和一个男人私会,会龙颜大怒的。
黄文生其实比她还怕,只是刚才被豪情感染着,表现出了杀头也要把她推出来见太阳,让她自由自在的气概。
现实的光照进来,他心一紧,咧开来的嘴突然收住了,他匆匆地把姑娘推回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