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再遇神秘老头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5-08-08 11:40:26 字数:3415
徐老汉在学俭和徐姑娘简单的婚礼仪式中合上了眼睛。
“怎么安葬爹?”学俭看着徐姑娘问道。他已经把“老”去掉了。为什么去掉,他没有多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听着徐老爹恳求的那一刻,他觉得眼前的老人就是他爹,就是那个在草棚子里催他快走的爹。
“爹说了,这里危险,不能久待。不知道那些强盗什么时候来。你们快走吧。我会安埋我爹的。”徐姑娘流着泪说。
“你说什么?我们刚才已经结婚了。你爹已经是我爹了!有我在,就有你在!”学俭拉着徐姑娘的手,伸手揩着徐姑娘脸上的泪。
徐姑娘摇摇头,说:
“谢谢你!你让我爹安心地走了,不再受煎熬。我知道……”
学俭伸手捂住了徐姑娘的嘴,含着泪说:
“这不是玩笑。不是……”
“嫂子,我们埋了老爹,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学镒看着徐姑娘,轻声说道。徐家的遭遇,让他想到了自己家,把徐姑娘一个人留下,他也不愿意,就像当初他想回去找柱子一家一样。
“徐姑娘,赶紧安埋老爹吧。时间不多了。”龚老大说。
“爹的坟就在村头。打开山门,把爹抬进去就是了。这是爹吩咐的。”
“棺材呢?”龚老大问道。
徐姑娘摇摇头说:“没有,爹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年轻就死,没想到,没想到呀!”徐姑娘说着,又扑在床上哭喊起来。
“学俭,取几个门板钉一口薄棺材吧。”龚老大说。学俭点了点头。
学俭和龚老大取下了前门铺面的门板,先做成棺材,装进徐老爹,他们可能抬不动,两人就把木板扛到了徐老汉坟头的地方。
学俭和龚老大找到了徐老汉的坟,这哪里是坟,就是一个窖藏东西的地窖。徐姑娘说开山门,哪里有山门,就是堆了一些枯枝树叶。
“不能这样草率。你们是老爹的后人了。”龚老大看着学俭说。
“我爹会看风水,他说这是好地方。就葬这里吧。”徐姑娘看着学俭说。徐姑娘也想给父亲一座好好的坟,可是,没有时间了。她怕拖的时间太长,给学俭他们带来灾难。只有用他们家窖藏红薯的洞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再回来重新安埋老爹。这可能也是父亲落气前想到的最好的地方。
“龚大哥,你也会这个,你给看看。”学俭对龚老大说。
“我对这里的地形不熟。就相信老爹吧。”龚老大最后拿了主意。龚老大也想赶快离开这里,灾难关头,哪里还有时间讲究啊!李老爹不是也被项驼子葬在了凶险之处吗?
他们找来锯子和斧子,在窖洞中做好了棺材。然后,学俭让龚老大把徐老爹扶到他背上,他要把徐老爹背到坟头去。
“学俭,不能背。”徐姑娘阻止道。
“为什么?”
“我们这里的死人是不能背的。这是规矩。背了对……对……活人……对你……不好。”徐姑娘选择着措辞。她经常听老人讲背死人的故事,背了死人死人就缠上背者,给背者带来灾难。
“这是我爹。他除了保佑我,还会害我?我能做的,就是背一背老爹了。这时候,老爹身体还是软的,能背。”想到背一背爹,学俭的眼泪就在眼眶里转,自己的爹,他多想背一背,可是他连看一眼的机会都失去了。
学俭背着徐老爹来到洞口,钻进洞里,抱着徐老爹,把徐老爹放进了棺材。然后蹲在棺材边,看着徐老爹。
“学俭,快盖上吧。”徐姑娘在洞口说道。
“不急。等老爹的身子硬了,再盖吧。”学俭哽咽着说。
“学俭,盖吧。赶时间要紧。”龚老大说,他怕停留的时间越长,凶险越大。
“不急。我想明白了。老天要我死,我躲不过。老天只是让我受难,再大的凶险总能躲过。龚大哥,等一等吧。”
徐老汉的身子硬了,学俭和龚老大盖严了盖子,四个人一起铲了泥土填了窖洞。
天已经黑了。看来,今天没法赶路了,只有在徐家呆一夜了。
四个人回到徐家,徐姑娘找出父亲和哥哥们丢在家里的衣物、袜子、鞋子,烧了水,让学俭他们洗了换了。又简单地做了饭,四个人一起吃了。
学镒和龚老大先睡,学俭和徐姑娘一边准备东西,一边听着外面的响动。龚老大睡了一会,醒了,他让学俭和徐姑娘去睡觉,他来守夜。可学俭和徐姑娘都没有睡意。三个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准备着路上用的东西,衣裤,斗笠,棕衣,干粮,引火的火镰火石火绒火媒。
天亮了,学俭看着徐姑娘问道:
“你能走吗?”
“能走,我是大脚。唉!好像爹早就算到会有今天,当初我娘让我缠脚,爹拼死反对……”“娘呢?”学俭问道。徐姑娘摇摇头,不说话,只管往门外走去。
徐姑娘带着学俭他们左弯右拐,走了约莫半天时间,竟然走进了前次送学俭上船的老人家里。
老人一见学俭,笑着问道:“那次你怎么跳船跑了?你知道那船老大是谁?”
学俭惊异地看着老人,老人还是那么瘦,一笑,那额头和眼睛四周的皱纹就像波浪一样荡进头发和胡子里。
“外公——”徐姑娘对着老人喊了一声。
“看见你了。以为外公真的老了,自己的孙女站在面前都看不见了?”老人说着,招呼三人坐下。然后对徐姑娘说:“孙女,你去弄点吃的吧。吃了饭再赶路。”
学俭更加惊异了。老人谈笑风生,一点不问徐姑娘家里的情况。他真是徐姑娘的外公?
“外公……”学俭试着喊了一声,像做贼,声音里充满着胆怯。
“唉,小伙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女婿走了,如果他不走,我这孙女是不会到我这里来的。走了好,走了免得受罪。我这一辈子就只有一个闺女和女婿,现在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我这个孤老头子了……”老人停顿了一会,学俭他们看到了老人那一短暂的颓唐,随即又听到了老人哈哈的笑声。
“人啊!哭没用,苦也没用,该来的得来,来了就只有面对。我那大孙子也死了。他们逼他交海龙囤分子,他交不出来,他们就逼他说家庭地址,他不愿意拖累家里,不愿意家里遭难,怎么也不说,活活被打死了,被打死了……”
老人又停顿了一会,皱纹包着的眼里流出了一颗豌豆大的泪珠。徐姑娘在厨房里,也抽噎着哭起来。学俭他们听着老人的讲述,看到伤心的老人,听着徐姑娘的抽泣,都沉默了,他们都想起了项李镇李家的遭遇,学俭还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海龙囤成了他一辈子的痛。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场战争竟然波及到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家。今天的朝廷怎么啦?今天的官府们怎么啦?
“徐老爹他……他知道的很多……对海龙囤……”学俭看老人的情绪恢复了平静,他小心地选择着词句问道,说着心中的疑惑,很想有人帮他解开这个谜。
“你就是我孙子了吧?你在海龙囤当兵。我也是那里的兵,我在杨将军身边当了多年的幕僚,伺候了他父亲,又伺候了他。后来,他和朝廷的矛盾越来越深,他的行为也越来越出格,我们提醒他,他根本听不进去,他没有他爹小心谨慎啊!后来,他为了逃避自己被朝廷惩罚,竟然把他的十多名兄弟般的部将交给了朝廷。可是,朝廷还是不放过他,朝廷里有人恨他呢。他只好把他的小儿子送到重庆做人质,后来,他的儿子被那些狗官给弄死了,他们是故意逼反海龙囤,他们早就想收拾海龙囤了。结果,杨将军真的中了他们的计,他派出军队到处抢夺,以为他这点武力可以震慑朝廷,对他让步。可是他又没有足够的底气彻底反朝廷,好像只是给朝廷一种压力,给他儿子报仇,希望朝廷杀了害死他儿子的官员,仅此而已。可他对地方的掠杀行为,他在海龙囤的出格行为,已经彻底激怒了朝廷,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外公……你……”学俭逃出海龙囤,经历了九死一生,徐姑娘的外公却安然地生活在这里,学俭心中像江边的山凹一样,升起了一大团乌云一样的疑问。
“我在发现杨将军的‘出格’行为——把海龙囤修建得像皇宫一样时,我就预感到要出事。那时,我就以老母多病回家了。回家之后,我就像一个农民和渔民一样住在了这里,这里是我老家。做多少吃多少,略有积余就够了。没想到,我这一办法保住了我的老命,可我女儿女婿一家……现在是太监当道,谁也得罪不起。可是,现在连躲也没法躲了。稍微富有一点的不是躲了逃了,就是遭难了。你家是这样,我女婿家也是这样。人就这样给害死了……”
“外公,吃饭了。吃了饭,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徐姑娘往桌上端着饭,她不想在这里久停,害怕给外公带来灾难。
“只能吃这些了,老朽家里就只有这些了。没想到你们会来。”老人招呼着大家吃饭,并没有理睬徐姑娘“一起走”的话题。
吃过饭,徐姑娘又说道:“外公,跟我们一起走吧。”
老人笑着说:“不走了。我这将死之人,不拖累你们了。你们走吧。”
“可……二哥他……”徐姑娘看着学俭他们,又收住了话头。
“我得保住你们徐家这根苗啊!你大哥已经走了,如果他再……如果你们路上遇见他,请放过他吧。不能让徐家断了根啊!”听着老人没头没尾的话,学俭他们一头雾水,他们都看着徐姑娘,徐姑娘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