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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作品名称:关东匪后      作者:李百合      发布时间:2015-08-15 18:40:12      字数:3996

  这里是鞭炮齐鸣,那里是锣鼓喧天,连贤家中好似是销声匿迹。这三种对比之中,象威严神圣与渺小贫贱的对比,一家的排场高出一家。杜明家自昨天就从县城里雇来了乐队,欢快的《步步高》、《欢天喜地》、《贺新郎》等,还有一些流行歌曲,声音响彻整个的季老广屯。好象是在向人们愉快地宣告一个新的世纪的到来。莺歌燕舞,皆大欢喜。进口的三洋牌四喇叭双卡立体声录音机通过麦克风传着声嘶力竭、放荡不羁的《成吉思汗》舞曲。假如说,把他们这里当做一个卡拉OK舞厅的话,还没有轻歌慢舞的优雅场面;假如说,把这里当作现代化的沙龙集会,又十分缺少那庄严肃穆的气氛。四间一色青的铁皮盖砖房,整整齐齐的院落庭套,遍插的七彩旗迎风飘摆。出出进进的人们,哪一个不都是洋洋得意呢?倒好似不是杜明在结婚,好象是他们自己穿上如意的令人心魂动荡的婚礼服心意阑珊地徜徉于婚礼之中,男士潇洒,女士漂亮。
  夏元家没有雇起乐队,只是有几个乡村跑海的在吹奏古老的喇叭,敲着锣,打着鼓。只有一台比较破旧的录音机,机子接触还不好,一弄不好就好卡带。声音嘶哑,虽然也是人来人往,但比起杜明家来倒是逊色得多了。然而,里里外外进出的人也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办喜事吗,愁眉苦脸叫什么喜事。夏元里里外外,进进出出与娄克娜张罗着,让客,递烟。新郎温言介绍,新娘微微颔首纤手递上一支烟,液化汽电子打火机,噗的一声,火苗串得很高,于是来客笑容满面地把带有胡须的,或不带有胡须的嘴巴凑到了火苗前,用手罩着,唯恐娇儿受风似的,小心而又麻利地把烟吸着。娄克娜是外县人,所以已经来几天了,不用男方去接。娄克娜这几天以来只是机械地听从着夏元的支配。夏元介绍别人的时候,她只是微笑一下,点一下头,然后就把烟递上,气火机火苗串得老高。而她自己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你个夏元,没有结婚,你就拿我不识数。四间一色青的砖瓦房,这可是你说的?而面前这三间的一面青和要瘫塌了的一间小仓子,你这又做何解释?她有了一种失落的怅惘的被欺骗了的感觉。所以在她刚一踏上季老广屯这片满是猪牛羊粪的街道上的时候,她的这种无意识的失落感和一种未卜先知的被欺骗感就在心中萌生了。
  语言毕竟是装潢人们华丽的外表中最漂亮的涂粉,擦去这层涂粉,露出来的本色是什么呢?娄克娜望了一眼他夏元。夏元温情地彬彬有礼地对每位客人寒喧着。
  “哼,禄蠹,语言支使的禄蠹!”她不知道此时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想法。自己不是看中了人家的夏元以后有升官进禄的前途吗?自己不是看中了人家夏元有一个任县长的舅舅吗?怎么?他舅舅为什么还没有来?听说,她舅舅是于诗音的爸爸。一提起于诗音,她的醋意就大发起来,于是对于面前的客人,也没了笑容,没了点头,只是一种比机械更机械的动作。
  夏元曾经暗示了她多次,可她却置之不理。无奈夏元只得在没有介绍了的人时,才小声对娄克娜说,“克娜,活泼点啊,怎么?今天你表现得这么不出色,真令人费解。”
  娄克娜扬眉凝睇,凛然不可侵犯:“怎么,嫌了?那么当时为什么不再雇佣一个呢?装潢一下外表,是当今社会的时髦话题。我娄克娜可不甘当这种装潢!”她索兴把烟和火机往夏元的手中一放,自己一头扎进屋中。
  连贤的婚事处在夏元与杜明的对比当中,更显得狼藉。两间小土坯房,上面只插着一面光秃秃的红旗。除此之外,只是院落比往日打扫得整洁一些。因为他们结婚没有大摆酒食的花销。所以也就独独地请了太可靠的近亲戚。至于朋友,他连贤是一个也没有劳驾。物尽苍桑,穷酸潦倒,触物伤怀,一种无法使人理解的不快心理,充斥着他整个的大脑皮层。此时此刻,他正自坐在自家的炕沿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他觉得脑袋像要炸开似的疼痛。虽然是简办,但是必免不了还得有人张罗着啊。陆姗在那里一个劲地吆喝着:“连贤,你怎么了?拿什么稳啊?”
  不知怎么的,他陆连贤心中有一种可怕的预感,究竟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他连贤不知道,反正,他心中是一种复杂纷乱的难受。这种难受,使他难以忍受屋子中发出的任何一种声音。走出家门,向后街望去,锣鼓喧天,欢声笑语,这种场面更加深了他的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预感。倒不是他叹自己的灰意朦胧,场面不如人家的阔,排场没有人家的大,倒不是惭愧自己的天寒白屋。他的这种感觉,促使他飞快地向季老广屯的墓地跑去。只见白雪覆盖的杜桐墓上赫然多了块墓碑。墓碑上书写着这样的几个大字:
  我从来处来,我要到去处去。空自来,空自去,问世间之一切本无欲,任凭你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矣!
  下面没有落款。连贤不禁目瞪口呆。
  有时的预感就是即将发生的事实。不承认有预感,并不是完全遵循马列主义;承认有准确预感的存在,也就是承认了哲学上的意识的存在,而意识是对物质具有强烈的反作用的。预感无疑是一种对着即将发生的事实的强烈反映作用。
  天气骤变,雪花纷飞。
  连贤毫无心绪地向家中走去,很远就能听到锣鼓、喇叭和录音机的声音。然而,这一切好像都提不起他的精神。他只是呆呆地失去知觉似地一直向家中走着。雪花纷飞,眨眼间如鹅毛般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头上、身上、睫毛上。
  猛一抬头,一个高大的身躯立在了他的面前。
  “姐夫!”他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大叫一声,一头扑了上去。
  来人正是提前释放的杜撰。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飞融化了纷纷的雪花,泪水在冲荡着两个人的心怀。此时此刻,两个人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从开口,无数关切之语,只是在脉脉的无言之中。
  很长时间了,两个人才揩去脸上的泪水。
  “我被提前释放了,你姐姐还好吗?怎么这些日子她一封信都没给我去?”
  连贤心里在哭。当杜撰问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伤感得尤其厉害。这时,也就愈加感觉到自己的预感的准确无误了。他讪笑了一下,勉强地点了点头。
  杜撰看着他这样。心里画着魂儿,但他想此时此刻去问连贤,是什么事也问不出来的,徒劳而已。他长长地叹惜了一声,遥望皑皑远方,忽然视线停留在一个焦点上。他惊异地指着问道:“那是谁的坟墓?”
  连贤心中又是一紧,禁不住泪流满面,“别问了。”刚说完这句话,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杜撰上前一把把连贤的衣襟抓住,恶狠狠地吼道:“告诉我!快告诉我!”
  连贤更是泣不成声了:“那是杜桐和夏兰的合葬坟墓。”
  啊!冬雷震震,苍天欲陷。杜撰顿觉周围雪白的世界立即变成了一片黑暗。这黑暗就象漏斗般向他的头脑灌注。但是他还是强力地支撑住了。连贤早已住了哭声,惊愣地望着姐夫。
  杜撰眼睛直直地望着那座坟茔,蹒跚地,一步一捱地向着那座坟茔走去。
  久违了的弟弟呀!你为什么没有等到哥哥出狱呢?为什么不要再见到哥哥的一面呢?他一头扑在坟墓之上恸哭如雷。
  手足情,生离死别。
  地动山摇,月转星移。
  草木因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
  连贤缓缓地走到了杜撰的身旁。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把杜撰揪起,对着杜撰,就是凶猛的一拳。
  杜撰从中惊醒,望着连贤。
  “你在狱中已整整渡过了几个春秋,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人世间的一切,你应该懂得一些吧。”连贤瞪眼望着杜撰,“命运多舛,人是无法改变的,可这时,维系自己生命的,只需把握住自己,这样才能自强不息,为以后!为别人!”
  杜撰醒悟了许多。他定定地望着连贤。变了,他的变化怎么这么大,成熟得这么快,胜我狱中几个春秋。
  他又回首望了望兄弟的墓碑,见是三个,不仅感觉到很惊讶。走过去一望,见无名字碑上的字,若有所思。是了,人类是整个地球发展史短暂而又可怜的一瞬,而人生又是这一瞬之中多么无限小的一点点啊。乃至地球比及整个浩宇、广宙,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一种不可言状呢?
  “你今天结婚?”他看着连贤的一身穿着打扮,问了一句话之后,默默地向村中走去。
  “不但是我结婚,还有你家的杜明,夏大叔家的夏元也都在今天结婚。”陆连贤从杜撰的手中接过背包,随口回答道。
  老远见一个人向这边跑来,象是十分着急的样子。到了跟前时,才发现这个人就是陆连成。还没等到跟前,就一边跑一边大叫道:“连贤,快,不好了。”他气喘吁吁地,见另外的一个人正是自己的妹夫杜撰,“杜撰回来了。”
  杜撰问发生了什么事。陆连贤脑袋哄地一下,觉得头钻心般地疼痛。
  “公安局的来了。抓走了你姐、夏丽丽、吴山和他的老伴,还有村子里好大的一帮子人。另外,夏元的媳妇娄克娜也失踪了。”
  陆连贤一下就昏晕过去。这预料之中的打击,这每一天的奔波劳累,这每一天的孜孜不倦,这每一时每一刻的思虑过度,这事情的一宗宗一件件,这历历令已伤心悲痛、不随意的往事,已经促使他的大脑皮层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强弱有其分,然,必有其限度。陆连贤有他刚毅的性格。然而,这种刚毅毕竟会有他的薄弱之处,有他存在的限度,他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村中。
  警车鸣叫,人声鼎沸。陆、夏、杜家更是惊慌失措。
  夏元咬紧牙关。因为有人看见娄克娜已经坐上了村中的乡间小客走了,找了人骑摩托到县客运站也没有找到,打电话问了其他几位同学家都说没见到。一生中的要强,在娄克娜的一走之举中,全部崩溃。他望着面前很讲究的茶色玲珑的茶几上,类克娜留下的一张字条:
  夏元,你是个无耻之徒,到此我才清醒,你骗了我,没有结婚你就欺骗了我,这是绝不可能饶恕的罪恶。你装潢的外表一旦剥壳,余下的只能说是肮脏的一副皮囊,令人不忍一睹的丑恶的灵魂。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与你见面。因为与你见面至少是一种耻辱,是一种比人世间做了任何错事,都要后悔的懊恼。相见之日,除非等及黄泉。及黄泉,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及黄泉,大隧之外,其乐也曳曳。
  知名不具
  夏元一掌重重地拍在茶几之上。然后一头仰靠在沙发之上。手捂前额,悲哀气馁交加。
  连贤被抬了回去,仍是不醒人事。正逢此时,乡邮递员来到。陆连贤的长篇小说《逝者斯夫》已经在《萌孽》文学杂志上发表了。只可惜,陆连贤仍然处在昏迷之中。陆连成代陆连贤在汇款单上按了手印,并签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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