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作品名称:关东匪后 作者:李百合 发布时间:2015-08-14 08:51:21 字数:6026
世上事,就是错综复杂的,令人难以理解和接受。而今她陆姗的生活真可谓此一时,彼一时,令全屯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富裕已经从她自己的精神亏空中,填补了一定程度的空白。她出门吸的是十多元一包的香烟,并且自己还学会了骑摩托,这是她叔公公杜飞虎买的,可她一旦用上之时直如驾驶自己的一般。她还养成了酗酒的习惯,高级酒不辣人,使人惬意,用嘴抿上它几杯,美悠悠,乐悠悠,真可谓春风渡过玉门之关,得意之情,晃如骤马前奔、无忧无虑地嬉戏、徜徉于大自然所赋予的绮丽风光之中。
这在农村超过二十六、七岁的妇女来说,简直是超群拔俗的了。
街头巷陌,妇人的嘀咕、絮叨,也只不过仅仅唠叨几句而已。她陆姗还是她陆姗。
她陆姗是风流!是不可一世的活寡妇!唾人家,骂人家,怎么着?有钱能使鬼推磨!风流了?是的!男人自甘情愿,她陆姗也是乐不可及、乐此不疲。男人愿意从自己的腰包里往出大把大把地掏出钞票,她陆姗也乐得把钞票塞入自己的腰包。有钱腰硬!什么养大汉啊!卖大炕啊!去他妈的巴的巴吧!人世间就是这么回事,与其默守陈规还不如我行我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潇洒。
她按下录音机的开键:一首缠绵的歌,象是从遥远的古代传来:
我祈祷,那不知失落的爱,
……
当年的蝶衣飞落的衣裙尤然刺痛双眼,这边的韶华已逝却仍在顾盼生姿。华美的灵魂总是这样地璀璨如同水晶,却又脆弱如玻璃。是否能听到失落的爱情在吟唱,是否能听到孤寂的风雨在回旋。
是啊!她应该祈祷什么呢?祈祷自己在狱中的男人杜撰?祈祷她幕幕寻欢作乐恣意纵淫之后的乐极生悲?祈祷她在“辉煌”的背后,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深深的内疚、极度的惭愧?祈祷她自己一生无法逃逸的、还在继续着的醉生梦死的生活?祈祷、祈祷,搅人的祈祷啊!真令人烦恼。她索性放大了音量。音量足可以超过八十分贝了,里面传出一声原使的粗犷的歌:“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上……”
是啊,她也好象是一匹孤独的狼。公狼走了,她忍受不了这种绞人心肠的寂寞,就在这短短的几年之内,她招来了有百十来只公狼。寂寞解除了,然而她还是孤独的、凄惨的、苦闷的。
她得到的是有价的金钱,可失去的是无价的人格之宝。
你生活在人类社会,就得相信人类社会有人格、尊严存在,人格和尊严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用?不言而喻。
苦恼!苦恼!
烦!烦烦!!烦烦烦!!!
她又索性地把音量放大一些,但音量已到了尽头,于是愤懑之时,又重新换了一本磁带,这首歌原始、粗犷的氛围更浓了。她也不由自主地站在地的中央随着这粗犷的乐曲足之蹈之起来。好象只有这样才能完全发泄自己心中淤结的块垒,然而这样做的结果似乎欲发堵得她心里难以忍受了。她一头扎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妈呀!……”
是的,她在叫着她的妈。遥远了的,似乎已在她心中逝去的妈妈,此时此刻,又在她泣血的内心深处走来了。
妈妈拿着棍棒走来了。
妈妈拿着菜刀,颠着刀背恶狠狠地向她走来了。
妈妈哭着向她走来了。
妈妈在她小的时候,对她的大胆和不知羞耻的行为就曾教育过她多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使母亲操碎了心。
她哭泣得欲发厉害了。手脚好象都要有些麻木了。然而,录音机却又想了起来,唱的是电影《少年犯》的主题歌《心声》:
妈妈,儿今天叫一声妈,禁不住泪如雨下,高墙内春秋几度,妈妈呀!……
她一抬头,叔公杜飞虎带着墨镜奸笑着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恨她!她恨她!可她又多么地无能为力呀!
春秋几度?春秋几度!难道自己就不会难免在高墙内春秋几度吗?
她拭去眼中的泪:“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谈一谈。”陆姗从床上坐了起来。
杜飞虎觉得这位“侄儿媳妇”今天的情态有些反常:“怎么?有什么好谈的啊?”
“事发了,怎么办?”陆姗的目光有些愤怒,有些悔恨。
“事发了?哈、哈、哈。”他转身坐在沙发上,从衣袋里拿出一支烟扔给陆姗一支,自己衔起了一支,“这不可能!为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一再加重语气,然后狠狠地喷出了一股烟雾,显示出了自己的毫不在乎。
“你!你!”陆姗气得说不出来话了。
七年前,她结婚的第三天,她这个披着人皮的叔公公就占有了她。对于她来说,也知道人间之廉耻。她忍受着,可忍受更大程度地加剧了杜飞虎的得寸进尺。
一次次地威逼,一次次地给她设圈套欺诈了多少良人。
良性心理的人人格污了,财产尽了,甚至因此闹得家庭鸡犬不宁、妻离子散。
“你给我滚!”陆姗喊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最大的呼声,用了自己平生之力,狠狠地给了杜飞虎一个嘴巴。
杜飞虎用手揩了揩嘴角的血迹,直视了她很久,然后是恶狠狠地:“你自首啊!你告吗?自由,别忘了?你已经迁扯到了一百多个了!好自为之吧!”他一摔门走了出去。
二十四、腐败,一听起来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东西,许多党政官员更是在主席台上大声疾呼反腐,但这东西就好像是臭豆腐,闻起来很臭,吃起来却可香了。
掌声。
谁能想到这样隆重、这样严肃的会场,坐在会场主席台上的于诗桥,几天前还是个罪人,如今已跃升为H市的刑警大队队长了。
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
他于诗桥没打过败仗,他相信这一点,永远地相信这一点。玩娘们,小菜一碟;下野改造几天,大队长还是大队长,而且这个县城比平海县强百倍,不论是从政治、经济、文化、交通都要强得多。人生难得几回搏,今日不搏何时搏?
他心里美,简直宇宙是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会议结束了。
他有风度地行走在人们中间,聆听着人们的赞歌。男人们、女人们还都是用敬佩的目光望着他。他还是昔日的他,怎么着?落毛凤凰不如鸡,有朝一日毛复起,凤还是凤来,鸡还是鸡吗?
现今,他大权在握,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把狱友杜撰从狱中解放出来。
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平常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奇迹就会发生。还没等于诗桥在狱中渡过一个月的时间,于千就找来了自己先前的那位秘书张泽民。
“泽民,我总以为诗桥一案,这小子有些冤。”
张泽民一下子就嗅出了老领导的意图来了,“我看也是。怎么就那么不明不白地给判了呢?咱们得上诉啊!老领导,不能因为你是一县之长,就平白蒙受不白之冤啊!”
“上诉的事早在法院一审判决后,我就叫律师提起上诉了。是在H市的中院,这个案子毕竟不归我们地区管吗,现在再提起上诉不为时进晚吗?那个被诗桥打断腿的人怎么样了?”
“听说,这个人他老爸原先是咱们县广电局的局长,七十多岁了,退休多年了,好像现在得了脑梗,常年瘫痪在床。这小子这次一条腿废了,不能再卖猪肉了,就整天坐在轮椅上和他老爸一起过呢,也够可怜的了。”张泽民不得不佩服于千的老谋深算。
“啊,这么个情况。”于千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又问道:“夏丽丽和他离婚以后,他们没再纠缠什么吗?”
“纠缠倒没纠缠。这小子也认了,反正诗桥被判了,夏丽丽也不跟他实心实意过了,再纠缠也没啥大意思。”
“这么办吧,这不是要年关了吗,你们财政局,以慰问老干部的名义到他家看看他们,给点钱,最好给个一两万。另外你跟公费医疗办的联系一下,把这位老局长这些年来的药费报销一下。那个杀猪的所有医疗费都由我们出。”
“好,好。但我说,这值吗?县长。”张泽民不懂于千的深意,试探着问道。
“什么值不值,做人要有良心。当官的要时刻注意到群众无小事,要常怀律己之心,常修为官之德,常思贪欲之害吗。何况这事又发生在自己子女身边,更应该多为他们着想着想。”
“是,是。”
“另外,你到依北县公安局去几趟。在我们提起上诉期间,人家依北县公安局可没给咱少使劲。他们下一步还得去依北县那个小渔村进行重新调查,H市法院的也好,依北县公安局也好,还有那个渔村就靠你多跑跑了。那个渔村本可以属于和咱们平海县两家的渔村。你是否可以安排你一个亲属和他搞联营,扩大规模,以招商引资的名义,按照咱们平海县的优惠政策疏通一下。有些事,正常的办不了,可以变相地办一下,情况就不一样了。”
“好,好。还是于县长想得周到。”
“有些事,我想得还不很具体,这就得需要你遇事多思考了。唉,年龄不饶人啊!你们财政局的老邓局长,是不是都54了?按照机构改革有关政策,应退长还员了吧?他比我大三岁啊。唉,我们都老了。”于千说话的语气悠悠的,平凡中却给他张泽民透露出一个动用干部的重大机密。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暗示。
“明白,还得靠于县长多多提携,您吩咐的这几个事,我会尽全力的,请领导放心就是。”说完张泽民便高高兴兴地告辞离去。
不到几天的功夫,平海县双阳湖渡假村(招商引资企业)就开始了开业剪彩仪式。平海县县长于千为这家集餐饮、娱乐于一身的招商引资企业讲了话,剪了彩。接着H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于诗桥案件的上诉案。二审认为,依北县法院对平海县刑警大队队长于诗桥持枪伤人案件的判决,证据不充分,证人有渔村的老板和员工证明。说当时夏丽丽的丈夫是酒后大闹渔村,想持刀杀人,于诗桥为制止他闹事,更多地是为了保护当时在场的许多消费者,不得不拿枪吓唬,结果枪走了火,才终止其闹事行为。中院二审判决,于诗桥无罪释放。
一件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风花雪月案,倒把一个持枪伤人的罪犯说成了英雄,要不说世上事,有些你连想都不敢想。于千动用自己手中的大权为他摆平了一切罪恶,然后施展政界上的关系网,把他又重新异地安排了同样的位置,且这个城市比那个贫穷落后的平海县要强得多。
面对腐败,你敢说吗?不敢说,怕!有的人会说,怕什么,有党为你撑腰,有政府为你出气,有法制为你保障,有大家喝彩等等。是啊,有这么多正义力量挡着,还怕什么?可恰恰这样一来为正义的事情也就没人敢举报了。
腐败,一听起来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东西,许多党政官员更是在主席台上大声疾呼反腐,但这东西就好像是臭豆腐,闻起来很臭,吃起来却可香了。因此有许许多多的官员们为了能自己多捞点的,想尽各种办法腐败!有权的搞权钱交易,那些没有权的局长们老总们搞什么呢?私自贱卖国有资产,有的则通过企业改制从中渔利,有些国有单位早已被前任吃空卖空捞空了,接任者怎么办呢?这些局长们老总们却想着法子捞好处,把同在一个单位的夫妻俩拆散,然后你们总得想团圆了,这就得送礼;有些领导更绝了,进一个人得送礼,这也没有什么了,现在都变成了行规了,可有些领导是出去一个人也得送礼,这就叫绝吧!职工因为考取了公务员或是想调到其它单位去工作,领导变着法子,也要最后捞你一把才放人,让你来也空空去也空空。这些领导们对于发展自身经济,壮大自己的腰包可没有少下功夫啊!
一出会议厅,夏馨迎面走来,手里拎着很多水果之类的东西。
“表妹。”于诗桥一个箭步跃到夏馨面前,双手牢牢地握住夏馨的手。
这使夏馨非常尴尬,又有些措手不及。
“表哥,恭喜你。你这是干什么,多不好意思,是不是乐昏了头?”夏馨对见到于诗桥觉得很不自在,此时她才觉得自己本就不应该来,毕竟他和自己的亲妹妹有了那种关系,而且传得满城风雨的。
于诗桥这才感觉有点失态,赶紧撒开了夏馨的手:“唉,人吗,就这么回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怎么样?表妹。”于诗桥最初与夏丽丽好上的时候,并不知道夏丽丽就是夏馨的亲妹妹。现在知道了,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反觉没什么大了不起的。人吗,要活就活出个自在来,有什么好尴尬的?人行就那么回事。
什么怎么样?
家呀。你家里一切都很好吗?
夏馨苦涩地摇了摇头,眼泪差点没流下来。她不愿意让于诗桥这样的人太了解自己的困境,便下意识地赶紧稳定一下情绪:“怎么,表哥,为什么不问一下你自己的家庭?”
哼,我自己的家庭……于诗桥象是有些沮丧,又象是有些不屑一顾。
唉,表妹,别提这些好吗?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我要重新开始吗。我们根本没有爱。
夏馨感到很惊讶:自己的妹妹因他而搞得家庭破裂了,难道他会娶自己的妹妹?天知道。
愣着什么,从平海县到这里,赶火车,够累的了,咱们还是先到饭店,你一定饿了吧。
不必破费了,对付点就可以了。
这那里说的,我表妹千里迢迢看望她这位表哥,当表哥的能不破费点吗。
夏馨没有说什么,有些木然地随着于诗桥来到了一家比较豪华的酒家,选了一间单间雅座,二人坐定。此时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了,他都把自己的妹子那么了,你还来看他干吗?是不是自己离婚之后精神不正常了,或是大脑进水了?
“二位先生、女士您好,我们酒店为您提供上好的服务,让每位上帝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我叫风花,她叫雪月,是这间玫瑰厅的服务小姐,我们的服务宗旨就是让每位上帝满意,不知二位先生、女士需要点什么。”两位酒店服务小姐宾宾有礼。
“表妹,你喜欢吃什么,来你点一下,可要很很地宰哥一下,不宰哥,哥还不愿意呢?”
夏馨勉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把菜单接过,见里面的菜谱都是自己平时没有见过的,便脸一红,说还是你点吧,我太土了,不会点什么好菜。
于诗桥笑了笑,便点了六凉、六热一十二个菜。
夏馨好惊讶,说诗桥,你傻帽儿啊,两个人要这么多菜,撑死啊。
于诗桥笑笑,说,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你甭管,人连钱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什么?表妹,喝点吧,不喝我心里会不痛快的。
那就要点白的吧。
于诗桥感觉很惊讶,怎么表妹,仕隔三日不可刮不相看,脾气见长啊。好就来上好的五粮液。
五粮液?好贵吧?
五百多元。表妹一会儿喝酒再提贵贱可要罚酒的。你怎么也喝起白酒了?
白酒不是女人喝的吗?它是男人的专利啊?!
夏馨好像很痛苦地转移了一下目光,望着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有一个穿着紧身裤的少女俯下身子系着运动鞋带,臀部呈现出丰满的轮廓。
花开花落几时红,她夏馨想当年……
表妹,白酒你还是不喝的为好。
记住,再提喝与不喝白酒的事,一会儿要罚酒。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大概,唐遣定是在不得志的情况下变成酒鬼的。
于诗桥,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夏馨的一举一动。看到她满酒、夹菜,潇洒地扬头而饮,真感到意外,莫非表妹有什么太伤心的事儿?怎么这次变化这么大?
人生就是一杯鸡尾酒,喝着醉了,醉时睡了,醒时碎了。
你究竟怎么回事儿?
夏馨哭了。夏兰死了,夏丽丽又跟你有了那么回事,丢死人了,她离婚了,我也离婚了,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好心情?
于诗桥惊讶地望着夏馨,一句话没说,静静地,仿佛象和一个陌生的人刚刚见面。
夏馨又喝了一杯酒,并且见了底。
于诗桥复又给她斟上。
夏馨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哭诉着发生在她家庭内部所有事情的经过。
于诗桥一边给她夹着菜,不时地还要问上一句。
夏馨讲完这一切的时候,二人已足足地喝了三瓶五粮液。“来也空,去也空,何必与世苦争锋,不谈风月弃红尘,深山古刹伴鸟鸣。”酒,溢出杯了,她还倒着,一口口地喝着,打着嗝。最后夏馨喝得酩酊大醉,吐得狼藉满地,被于诗桥打了一个的士送到了H市最豪华的一家大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