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考去

　　时间已到五月中旬，天气日渐转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成熟的麦香味。麦子，熟了。
　　填涂报名信息表。高考，无形中一步步逼近。压力，也越来越大了。尽管没有大考，但是小考从不间断。数学，可以说经历血的教训，在一步步复苏。大家都知道，赶超是何等滋味啊！
　　昨天的小测还是在老师眼皮底下做的题，67分，较54分有些进步，给自己一些信心，前进吧。要想超过魏峰，只有在数学上下功夫了。而功夫，只有予以时间才可以保证，没有别的选择。
　　五月二十九日，开“推拉生”会，班里前五名参加。副校长主持。强调，同学们不仅要见饭张嘴，吃饱吃好，还要多吃偏饭。很形象的奥！
　　周六，班里一下子少了十几个学生。有出去玩的，有替考的，白露不知道替什么考，反正前十名走了六个，包括魏峰、李冰、王丽丽她们。历史老师上课，看看稀稀拉拉坐着的几个人，愤愤地说，你们都还活着了吗？当然活着呢！老师说自己看书吧，就出去了。班主任看见教室没人，就问白露，历史老师是不是嫌人少，白露点点头。
　　六月九日晚，一场大雨，白露没有听见。只在第二天早晨，才看到地上的积水和飘零的花朵，还有零碎的绿叶。看来昨晚是风雨交加啊！
　　六月十日，第二次模拟考试。白露知道这几天家里正在割麦子，也不知道这场风雨是不是对麦子的收割有影响。顾不上那么多了，还是先进考场吧。语文试题有些难，政治比较简单。明天是数学，一个月时间，明天是考验自己的真正时刻。
　　这一次，是豁出去了。大题能做多少算多少，必须保证选择填空不错题。直到现在，白露才明白。考试，不仅仅是知识能力的考查。更是心理心智的考查。
　　考完后，白露一直在思考困扰自己的问题：自己为什么要加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农村的学生高考失败，只有回家种地的可能，而城镇孩子高考失败，在县城找工作都面临困难。高中3年，除了反复背诵那几本书，反复算那些题目，连饭都可能不会做。然而家长不会让孩子没学上。市场经济下再也不会出现落榜一词。考不上本科还有专科，专科不行还有中专，如果连民办高校也不够提分档，我们还可以自费。总之，只要你肯掏钱，绝对是有书可读的。
　　然而三年努力两茫茫，不努力，谁帮忙？高三学生真无奈，何处话凄凉？心中有几分凉意。目前不能多想，唯一的目标就是考好，为父母省钱。这个，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胡思乱想之际，年级主任拎着七八张答题卡，找到一班，气乎乎地说，都考过一次了，答题卡还有不会填涂的，怎么搞得。这几个都是机器看不了的，老师手工阅卷的，高考时可没人给你这样看卷子。白露接过答题卡，把八张卡浏览了一遍，发现有同学竟然把缺考给填涂了，也太不认真了吧。由此可见，考场上态度也很重要啊。看来处处事事得自己提醒自己，任何人在考场上也没有办法帮你。
　　六月十二日。读高中以来，白露第一次逃课。白洁生病了，肺炎。在县医院输液呢！家里还有一块麦子没有收割，白露想帮爹收麦子。心情烦躁，本来说让王萍给请假，结果走的匆忙，给忘了。先去县医院看了看白洁，已经退烧了，还有些咳嗽，在打点滴。白洁可听话了，在翻看一本图书。看见白露就让她抱。看白洁头上扎着针，白露不敢抱她。攥攥她肉乎乎的小手，和娘说了一声。匆匆回家。爹看见白露回来，告诉她家里根本不用管，撵她回学校。白露还是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扫扫擦擦，归置归置东西。娘没在家，就爹一个人，还得收麦子，不容易。
　　家里收拾完了，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了。走吧，别无选择了。
　　到学校，刚刚响了放学的铃声。王萍说：“白露，一下午你干嘛了，假都不请。班主任找你三次了。他生气了。”王萍伸出三根手指在白露眼前晃晃。
　　“你赶紧去找他吧，刚才还问你来，让我给你带话，你一来了就去找他。这会肯定还在办公室。”王萍交待完了，收拾书包回家。
　　白露杵在哪里，不知道去还是不去。
　　班主任从门口经过，看见白露站在那里发呆，叫她去办公室一下。
　　这会儿是吃饭时间，整个教学楼特别安静。夕阳西下，余晖未尽，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嘶鸣。
　　“白露，你怎么了，假也不请。和老师玩失踪。”刘老师一边上楼一边数落白露一边从裤兜里往出掏钥匙。
　　白露看出老师是应该下班回家了，这会儿自己是在耽搁老师吃饭休息时间，本已惭愧，更加愧疚。
　　“老师，你回家吃饭吧，我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
　　老师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白露嗫嚅着，不敢再说别的话。
　　老师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自己用钥匙打开抽屉，翻捡着。什么东西，这么宝贵。白露想。
　　原来是此次考试的标准答案。老师叮嘱白露必须准确估分，一是了解自己失误在那里，一是关系到高考报学校，根据自己分值选择学校。他说让白露估完留下条子，放在他桌子上就可以了。白露听话的坐在那里估分。老师说先回家吃饭了，晚上还要开会呢，让白露走的时候记着锁门。白露答应了。细细地看过每一道题，把自己所估分数留在字条上：语文95，政治100，历史95，数学80，英语95。
　　之后一天，发试卷讲评试卷。数学89分，回到原来水平上。总成绩也出来了，还是魏峰第一494，王丽丽第二492，白露第三488，王萍第四486。前三名没有变化，大家分数咬的相当紧。原来白露虽然是第三名，有时能和魏峰差出20多分来。一次次成绩的较量是大家一次次成熟的标志。
　　当大学毕业后，工作了。白露才知道，整个高中尤其是高三，是最磨练人心智的阶段。也是人生中成长最快的阶段。而此刻的同学，真可以叫老同学，他日姐妹情，兄弟谊，情同手足，那种情感是无可替代的。
　　六月十六日，放假一天半。这次休这一天半不会再休假了，直至高考。其实白露早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概念了。只知道做题对答案，机械运动中再要注意有“自我”，就行了。这就是白露的总结。
　　这一天半怎么度过？王萍说，咱们出去溜溜吧。和李红、李梓潼一商量，大家一拍即合，游山玩水去，放松一下子。是啊，张弛有度，才会更蓄势待发。
　　出县城往正西。一路走在乡间柏油路，两边是刚刚收割过的麦田，麦茬簇新。目的地叫“龙凤湖”，说话间十几里路赶完了，到了。山如卧龙水似雏凤，自然得名。山连水接天。视野很开阔，拘禁将近一年了，放飞在大自然中，心旷神怡。
　　站在湖边，波光粼粼，很静。风吹动发梢，白露掠掠头发。远处走来孙易阳和魏峰，离得远，看不太清楚，近了，果然是他俩。魏峰比孙易阳高点瘦点黑点。孙易阳还是雪白的衬衣。可惜，刘笑没有来，白露想。两人已经走到跟前，一起玩。大家走走停停，蹦蹦跳跳。原来我们这么有活力啊！前面一条水渠，孙易阳和魏峰一跃而过。看到水渠，白露脸红了，她想到孙易阳抱她那次了。渠的那头，孙易阳正看着她。
　　“你们跳过来，没事的，有英雄在这等着救美呢！”魏峰总是那样的腔调说话，他用手做喇叭状，隔空喊话，大家嘻嘻哈哈一个个往过跳。
　　白露跳过去，脚下一崴，扑到魏峰怀里，真忖！大家打趣说：“魏峰，你当英雄了。”白露红了脸，赶紧站好。孙易阳的脸色很难看，但是没有说什么。看看天空，正午了，王萍说：“大家散了吧，快中午了。下午还要返校，当心老师的杀手锏——八百字检讨！”大家笑着，脚下加劲，紧蹬自行车回家去了。
　　同学们象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回到各自的村庄城镇。
　　白露走过孙易阳村还要往南，这一路就他们两个了。孙易阳气哼哼地说：“白露，下来，说句话。”
　　白露脸上红晕还没有褪尽，加上正午天很热，呼吸很急促，额头密密一层汗珠。孙易阳看她这样子，一肚子气早没了。抬手要给她擦汗，白露不自觉的一挡，隔开他的手，从身体上，白露很排斥孙易阳靠近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来。孙易阳有几分尴尬的放手，心里想，她还是不可以接受他的。
　　孙易阳抬抬手，小手指做钩状。“白露，记着你说过的话。”“忘不了，我大学才谈恋爱的，你放心好啦，我说话算话的。”
　　说完就走。
　　孙易阳看她说话有些心不在焉，有些莫名的惆怅。
　　其实白露的确是有些心不在焉。她感觉到的是魏峰心跳的坚实和他那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一直以来以对手来看他，现在近距离接触，竟然又是另一种样子。
　　时间不允许一个人去胡思乱想。距高考仅有十一天了。要进行考前体检。据同学说这个体检很关键，尤其是眼睛，可能影响到报考学校。
　　稀里糊涂地体检完毕。
　　最后这十几天，基本上是自由复习，翻捡做过的试卷，查漏补缺了。老师强调最好把书本过一遍，回归课本。所以尽管没有考试，但是紧张程度不亚于平时。是啊，三年所学十天看完，就是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得用多长时间，何况还得综合整理呢？
　　现在时间可以说以分秒来计算了。
　　七月一日，填写档案，语文老师帮助白露修改作文，准备考场作文。进入黑色七月。
　　七月二日，自由复习计划要调整。时间太紧。
　　七月三日，各科基本把书过一遍。
　　七月四日，各科扫尾。
　　七月五日，班主任开临考心理辅导会。
　　七月六日，做好充分准备。
　　七月七日，高考。
　　语文老师看见白露第一句话就是：“白露，准考证没丢吧。”|
　　白露想着轻松一下就说，“丢啦！”同时扬扬手中的准考证。大家都笑了，然后进入各自考场。
　　语文，试题比较简单，但是白露照样不敢掉以轻心。
　　下午，进考场前，班主任有召开短会。强调政治要保持卷面整洁，能写多少就写多少，不会做的瞎写也要写上去。感觉班主任老师恨不得自己上考场了。
　　七月八日。上午考数学，可以说超水平发挥。下午考英语，题目和平时训练的不太一样，有些难度。
　　七月九日。考历史，和平时训练的差不多。高考结束了。
　　收拾东西，逃难难民似的大包小包的驼回家去了。走出校门，不禁往回望望。学校，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学校，依稀中如海市蜃楼般飘渺。同学，三年朝夕相处，朦胧里即将给各奔东西。老师，三年间朝朝暮暮，弹指一挥间，就要作别。三年如一梦，人事两相隔。
　　七月十日，白露蒙头大睡。好像要把三年欠缺的觉全都补回来。
　　七月十一日，去学校估分。看到标准答案，比平时考试结果要好许多，白露写下所估分数。七月二十七号，分数下来了。510分，专科公助线是486，本科线是515。这是文史类的分数线。
　　之后，是填报志愿。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又怎么知道志愿是怎么回事，又怎么知道这一次的分流，就是自己一生命运的选择。而白露在填报志愿时有些犹豫了。自己原来很喜欢英语，但是高考英语成绩并不好106分，而语文考了117分，单科成绩全校第二名。简单的犹豫还是在志愿书上从上到下全部填写成师范类院校汉语言文学教育系。从白露报考这一年开始，中文系更名为汉语言文学教育系。如果按成绩来说，两年以后，白露也要和班主任王老师一样站在讲台上执笔授课了。
　　之所以选择师范类院校，白露自有白露的想法。因为这种学校是所有学校学费最低的，而且读书时，每个月都有相应的生活补助，还有奖学金。基本上不用花家里的钱，就可以上完所谓的大学。
　　在白露生活的村子，只要是参加高考的，只要不是掏钱上学的，人们都把他们叫做“大学生”。白露知道自己只能选择专科。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人们的认识就是这么简单。
　　填报完志愿，完成一段心路的煎熬。白露才有心情看看周围的同学和自己班里的情况。刘笑，考的是农业类专科。原八班同学考取本科的只有四个，专科有十几个，中专有十几个。白露看看自己一班同学，本科上线一个是吴亚欣，根本没有进过前十名的同学，白露和王萍、王丽丽、李冰是专科线。孙易阳走的是艺术类，只知道他也到了专科线。魏峰也是到了专科线。一班上专科线的是八个。
　　这一次，是再也不用去学校了，在家等录取通知书，就可以了。然后打点行装，奔赴各自求学的大城市去了。
　　白露用五年时间，完成从农村到城镇到城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