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碎花儿一样的爱

　　今天，肖恩一脸笑容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梧桐树的剪影在天花板上摇晃的如同游鱼在大海里飞翔。
　　“嘿，雅克，早！”他主动和我打招呼，我有些惊喜。
　　“嘿，早！”每天早上我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觉得饿，所以一早便跑到厨房，拿着一包牛肉干，站在肖恩的门边看着他。
　　“怎么这样高兴？”我有些差诧异地问。
　　“我觉得，我现在可以自由地走路了，仿佛重获新生。”我眼神里满是激动的目光，如同游泳池里倒影的灯光。
　　“你想干嘛？”我问。
　　“不知道，就是想想，终于可以自己走路了，再也不需要你的帮助，就觉得很开心。”他一脸兴奋地说。
　　“怎么，我帮助你，让你很不高兴吗？”我有些这诧异地问。
　　“不是，是我不习惯和一个人太亲近，尤其是陌生人。”他说。
　　我刚刚吞下去的牛肉差一点就要跳出来，这家伙也奇怪了，我的心情瞬间变得阴凉，一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整个人变得冰凉，如果，肖恩的身体好了，也就意味着我要离开了，离开他这是迟早的事，离开后，我将以什么借口继续留在他身边和他做朋友呢？这时，一团毛茸茸的家伙从我的身边挤过去，然后呆立在我正前方，抬着它扁平的脑袋，目不转睛的地看着我，我想蒂洛也是饿坏了。
　　我忽然眼前一亮，仿佛不慎跌入水中，却意外地捡到一块浮木，我紧紧地抱着蒂洛，将自己的大半包牛肉干都喂给了那个家伙。
　　“你很喜欢蒂洛？”肖恩问。
　　“是的，非常喜欢。”我高声回答。
　　这一个多月和肖恩的朝夕相处，我发现这家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心灵极度脆弱的人，但是他固执得自己不肯承认。
　　早饭后，肖恩如同一个稻草人，矗立在院子的草坪上，张开双臂，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我坐在他旁边，蒂洛躺在我怀里。
　　我眼前跑来跑去一群蚂蚁，梧桐树和枫树的影子慢慢退却到树底，脸上慢慢温热然后燥热，最后发烫，天上的云乍一看一动不动，然后将眼睛盯着同一个时间久了，便发现那一团云慢慢的散开游动，我躺在地上，享受着日光浴。
　　“你想站多久，肖恩？”肖恩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我常常偶然发现，他的脑袋构造和别人不太一样，我不能理解他的行为。
　　“我现在是一棵树，我的脚趾变成了树根在地底探索着黑暗的秘密，我的身体如同树干一样伸向云里，我的皮肤如同树叶一样呼吸，你看，我没有浪费一丁点儿阳光，将它统统吸收到了身体里，我的血管里流淌着金色的血液。”他说。
　　我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天空如同倒扣的大海，大海上漂浮着洁白的船只，飞鸟如同信鸽一样在天地间来去，风歌唱着从远古流传到现在的歌曲，我好像变成了一片草地，漂浮在云朵里。
　　“我小时候常常想一个问题，如果我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是不是会走到天边，然后顺着天梯一直爬到天上去，坐在云朵上，风带着我们一起去天外旅行。”肖冉站累了，躺在我旁边说。
　　“挺好的想法，我小时候一直在想着怎样做一个正常的小孩，因为我总觉得我来自外太空，被外星人不小心遗忘在地球人的身体里。”我说。
　　“呵呵……，小时候，我爸爸总说我是我妈妈拉屎拉出来的，让我觉得很恐怖！”肖恩说。
　　“你爸爸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你和他长得像吗？”我说。
　　“不知道，我还没有老去，我看很多书里面都说，一个男人如果发现自己长的像父亲，就说明他正在老去，我现在觉得自己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他，就连性格都不像他，我比较像妈妈！”
　　“我长得不像我爸爸也不像我妈妈，我妈妈的眼睛是淡红色的，我爸爸的是淡黄色。”我说。
　　“你觉得你现在是整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吗？”肖恩忽然说。
　　“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明白。
　　“我常常觉得，我同时活在很多个世界里，每一个世界的我，只是那个完整的我的一部分，或者只是一个影子。所以，我就像是一个拾捡落叶的人，将每个世界里我的碎片收集起来，最后成为一个完整的我，可是很多世界的门，我不知道在哪里！”肖恩，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我不知道他的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什么。
　　“我明确地知道，我现在整个的我就在这里，感受这里的风，看这里的天空，认识这个世界的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挥霍自己的每一寸生命，让自己更加深刻地融入到这个世界，探索这个世界。”
　　今天，我和肖恩聊了很多，我总觉得他的生命感太微弱，他将自己捆绑在一个小屋里，没有亲眼去看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他的生活太单线条，太乏味。傍晚和肖恩在书房里看书时，我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精美的画册，那里画着一个小男孩儿，和一个稍年长的女孩儿，很多，那个画册似乎被翻了很多次，因为中间的线都松动了。在其中一页，我看见一片碑林，墙角一块墓碑上躺着机票似乎就要展翅飞走的枯树叶，墓碑后面，只有一双眼睛，漆黑仿佛黑夜，眼神冰冷，仿佛峰顶的积雪，我觉得有趣。
　　“这两个人是谁？肖恩！”我问。
　　“朋友！”肖恩头也没抬地说。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是问他，又涉及到他的隐私，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刚刚，我从艾伦家搬回来了，肖恩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我没有理由继续住下去。离开他，我有些忧伤，很想找一个借口返回去，但是终于没有这样做。
　　现在，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窗外的夕阳晚景正漂亮，风吹动着树叶飒飒作响，“天空”坐在窗台上，看着我喵喵地叫，莫利卡在厨房准备晚饭，刀叉盘子碰撞着一阵阵清脆的响。我在艾伦家已经吃过了晚餐，但是莫利卡帮我照顾“天空”那么多天，她让我陪她吃晚餐，我不好拒绝。况且，这么久没有见到她了，想知道她的近况。
　　我离开的时候，肖恩和我拥抱道别，他的头发上散发着茉莉花的馨香，艾伦让我有时间常去陪肖恩玩，说肖恩这些年生活的太孤单。我想，有时候一个人在黑暗里待得久了，反而会惧怕光，既想靠近光，却又害怕习惯了光的温暖后，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的黑暗里。我不知道肖恩是不是孤单久了，所以及渴望又害怕友情。
　　我正在抱着“天空”想念肖恩的时候，莫利卡从厨房里端着晚餐出来。
　　“给你做了小牛排！还有你喜欢的洋葱！”莫利卡坐在我对面，一脸微笑地看着我。
　　“怎么？我脸上长青春痘了吗？”我抚摸着脸说。
　　“不，只是感觉一个多月不见，你变得安静了许多，以前，你就像是一阵龙卷风，没有一刻消停！”莫利卡笑着说。莫利卡有着黑人女孩儿的一切优点，温柔、性感、多情、又聪明。
　　“是吗？天，我以为我的光明可以驱走肖恩的黑夜，没想到他的黑夜感染了我的天明。”我笑着说。
　　“肖恩，就是你这次做义工照顾的那个人？”莫利卡坐到我旁边，用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我。
　　“是的！”我说，我忽然有些担心莫利卡会继续问下去，因为我是那样的希望可以立即看见肖恩的脸。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生？”
　　“不知道，我用所有的词语也无法正确地概括他的万分之一。”
　　“你很喜欢他？或者……你已经爱上他啦！”莫利卡微笑着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不知道，他就像是林子间的小鹿，我害怕靠得太近，会吓跑他，我要一点一点地获取他的信任，慢慢将我的爱注入到他的心里，最后让他离不开我，如果他不主动表白，我绝不贸然地踏出那一步。”我有些激动地说。
　　“雅克，我看你是疯了！”
　　“每一个恋爱中的人都是疯子！”
　　“可是，你这是一个人的恋爱，如果他最终也无法爱上你呢？”
　　莫利卡将手掌放在我的手臂上，她的目光和“天空”一样迷惑人心。
　　“你知道，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他，就像我用生命去生活！生活得用心才会精彩，我不管他是否会爱上我，遇上他，已经让我感到莫大的幸福。”我内心波涛汹涌，脑袋一阵阵空白，我好像被雷击中。
　　“你这是一条没有结果的路，雅克！”莫利卡的指尖有些冰凉，她的目光有些哀伤，我忽然有些同情她，因为她走上的是一条没有结果的路，而我走的那条路，不一定完全没有结果，至少，我抱着满心的希望。
　　“莫利卡……”
　　“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让我离你远一点儿，对吗？”莫利卡目光破碎，如同傍晚的喜乐湖，满湖都是夕阳零碎的余光。
　　“不，我希望你能幸福！”我回答。
　　“但是，我幸福的源泉是你，你就是我生活里的太阳，我的生活因为有你才生机勃勃。”泪水从莫利卡黝黑的脸颊滑落，她的悲伤，是因为我，我却无法解除她的悲伤。
　　“小牛排加上你的泪水，味道就不纯正了。”我递给莫利卡一张餐巾纸。
　　“不要有心里负担，雅克，我会慢慢减少对你的爱，但是我需要时间，丘比特的箭是乱射的，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因爱而苦，况且痛苦胜于无味，这样痛苦也是另一种幸福。”
　　我常常觉得莫利卡就是另一个女性的我，我们太相似，因为太相似，所以只能成为非常要好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