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向谁诉
作品名称:戈壁新娘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5-08-04 10:06:30 字数:3088
到达松山后不久,皇太极令阿济格突袭塔山,夺取明军屯于塔山的十二座粮库。明君在撤退中队伍阵脚竟大乱,各兵散乱。洪承畴未能突围,被困松山城。崇祯帝派杨绳武、叶延桂以及范志完前去增援,均完败于清军铁骑。
清军围困松山却迟迟不攻城,松山城成为孤城,城中士兵为存活竟开始食人肉。
二月二十一日夜里,松山副将夏成德之子夏舒开城,豪格率领大军蜂拥入城,一举攻下松山,并俘虏洪承畴。三月,锦州城守将祖大寿开城投降。四月,清军攻破塔山与杏山,至此为时两年的松锦之战以清军的胜利告终。
洪承畴为表对明廷忠心绝食多日,却最终在五月剃发降清。松锦大战,多名清军重将投降,至此,明君设于辽东的守备仅剩山海关的吴三桂部以及宁远孤城。只要再击败吴三桂攻入山海关,对于满人而言,紫禁城几乎就是唾手可得了。
哈苏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由于助眠药的作用,她睡得分外熟。就在一旁,济海尔坐在床沿,呆呆看着面色蜡黄的女儿。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哈苏那道又黑又弯的眉毛,抚摸着她的眉宇,那是她最像萨哈廉的地方。
“额涅。”勒克德浑换上了便衣,济海尔忙转过头,示意他进来。她发现,勒克德浑的眼睛没有看着她,而是望着躺在床上的哈苏,并且他双眼无神,看着很是疲倦。
“还没找到那哈萨克姑娘?”济海尔开口了。自从四天前勒克德浑回来后,加克玛依便不见了踪影,只是临走时留给自家大婶一句话:“如果勒克德浑来,就告诉他我不想嫁,他不答应我就不回来。”
勒克德浑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来,在哈苏的床边坐下,捋着哈苏的刘海。他每天都来看哈苏,可对济海尔除了请安,可谓是惜字如金。
他多想叫醒哈苏,叫醒这个可爱的开心果。就算病得都没法下床,哈苏只要一看见他来,就分外精神。他不会向哈苏诉苦,可只要听到她在那儿滔滔不绝,哪怕是强撑着精神也要跟自己说话,他就会舒服些。
加克玛依失踪,妹妹……没人知道死神什么时候就会带走她……难道真的是因为从玛法再到兄长,全家上下最宠的就是她,所以老天才这么嫉妒她,想把她拉走么?
济海尔望着一言不发的勒克德浑,只觉那寂静似乎在一点点割破她的喉咙。她强撑着起身,朝着屋外迈开了踉跄的步子。
“额涅,是不是您逼走她?”就在济海尔右脚刚跨出房门时,她听到了勒克德浑终于对自己说话了。他声音沙哑,却冷如剑锋。
济海尔回头望着正在为哈苏按摩小腿的勒克德浑,苦涩地一笑:“我可没分身本领,没那个空闲整天盯着你们兄弟几个究竟要纳哪位庶福晋。如果你非要觉得是我所为,我也没法子。”
“玛依根本不可能干这种事。”勒克德浑轻轻按摩着哈苏的右小腿,力道正好。娜日达大婶告诉她,之前不管怎么劝她都无所谓,谁知道这突然说不嫁就不嫁。
“人心隔肚皮。”济海尔只觉得胸口似乎快被那冷冰冰的质问割开一道伤口,迅速转身踏出了屋子离去。
现在分明是夏天,可是她只能感受到冰雪的寒冷。
夜深人静,她来到了厅堂,一个人静静跪坐在了冷冰冰的地砖上,凝望着丈夫的灵位。两支蜡烛照亮了整个厅堂,也照亮着那灵位上蝌蚪般的满文。
“爷,是不是我逆了你的意思,所以你才想带走哈苏来惩罚我?”她望着那灵位,不知不觉双眼就模糊了。
她还记得,那时加克玛依伤了哈苏,偏偏萨哈廉当时病重,她几近崩溃,希望刑部直接砍了加克玛依的脑袋。
“放了那女孩吧,她罪不至死。”她还记得,那时丈夫微闭着双眼,面色就像现在的哈苏一般蜡黄。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全然没了当年征战沙场的勇武。
“爷您病糊涂了!”她带着微微的哭腔,萨哈廉努力睁开了眼睛,缓缓抬起骨瘦的手,擦去她眼眶里的泪水。
“就算你不愿放走她,可你敢当众跟肃亲王对着来么?别像小姑娘那样任性。”
不管到底是什么罪不至死还是别的原因,在她看来,萨哈廉就是要护这个女贼。可如今自己竟然以加合买提性命相要挟她,是不是真的逆了萨哈廉的意思?
她脑子一片混乱,泪水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她的思绪。
“爷,您会允许让那姑娘嫁勒克德浑,哪怕只是个庶福晋么?”她悄声开口,可是灵位不会回答她。
她绝对不会答应,绝对不会,这姑娘,本来就该死,她能容忍勒克德浑跟她眉来眼去已经是极限,可是要进门,哪怕就是个庶福晋,她也绝不会让这女人进来!她伤过哈苏,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出手伤勒克德浑?
“爷,您说说,她曾经拿刀对着哈苏,您能忍她当儿媳么?”她又一次轻声问道,只是那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耳语悄然落在地砖上,无声破碎。
可是勒克德浑根本不会理解,他不能理解自己跟阿达礼为何极力支持多尔衮,只是为了不让这个家会因为岳托与萨哈廉的离世,还有礼亲王的不问政事而败落,他也不能理解当母亲的心。
岳托和萨哈廉,除了礼亲王外,代善家族最多的荣耀就是他俩带来的,可是他们都不在了,他们的儿子们明显不如他们那般。
“济海尔姐姐,怎么大晚上的跪在三哥的灵位前?”克勤郡王侧福晋的声音悄然划破了盛夏的夜晚,她这才有些清醒,发觉这寂静的夜里其实夏虫正在鸣叫。
“唉,没什么,我只是来问问他,是不是太寂寞了所以才想带哈苏去他身边。”她擦了擦眼泪。
济海尔一袭素色女装,在烛光下,雅吉几乎将她错认为一身素衣的守灵人。
“你说什么呢?三哥那么疼哈苏,虽然他肯定想这丫头,可他绝不会就这么自私地带走她。”雅吉的声音在发虚,弯下腰,将济海尔扶起来,“我去瞧瞧她。”
“别,勒克德浑陪着她,让他们……”济海尔微微闭上眼睛,“让他们兄妹俩好好这么待着,咱长辈就别去吵了。雅吉,你倒不如陪陪我。”
她对着雅吉,苦涩的笑容,却是比哭还难受。
雅吉打消了自己前来拜访的另一个念头——她想看看哈苏,也想来问问济海尔加克玛依到底去哪儿。恰拉古丽这些日子魂不守舍,每天都在想加克玛依去哪儿了。望着恰拉古丽痛苦万分,她便来,希望能带些消息,至少别让恰拉古丽这么难受。
她的直觉告诉她,济海尔只怕跟这档子事脱不了干系,看见她如今这般憔悴不堪,雅吉确实分外难受。再如此兴师问罪,岂不压垮了济海尔?
算了,回头再想想怎么跟恰拉古丽说吧。
“给克勤郡王侧福晋请安。”跟着济海尔进屋时,侍女们纷纷行礼。
雅吉望着双眼通红的济海尔,扫了眼她的一身素色衣装:“都说守三年就行,三哥都走了两个三年,你还穿这么素的。”
雅吉也是一身素色,这是岳托走的第三年,她仍在守丧,可面容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充满坚韧的美丽。济海尔仍然记得三年前,岳托的葬礼上她可不是这样。那时当岳托的棺木周边燃起火焰时,她发了疯般挣脱了豪格和瓦克达,一头要朝棺木撞去。济海尔倒是眼疾手快,竟然几个跨步挡到她面前,看着她一头把自己的胸脯撞得生疼。
“萨哈廉走了,我穿戴得再好看,给谁看?”说着,济海尔压低了声音,“今年过后你就不必守了,你当真不愿改嫁豪格?”
豪格对雅吉的心思谁都知道,济海尔倒也觉得,改嫁豪格,对雅吉而言的确是个不错的去处。
“如果岳托亲口同意,那我才会考虑。”雅吉轻笑一声,“要是我真嫁了肃亲王,那我就等着半夜被岳托的魂魄割喉了!”
“你这嘴巴。”济海尔笑着摇摇头,她好久没这么真心笑过,可当听到一声“额涅”时,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勒克德浑的眼睛似乎也有点红,见到雅吉时,便喊了声“姑姑”,而这声“姑姑”,却明显不似喊“额涅”那般毫无感情。
“额涅,姑姑,我先走了。”
雅吉望着那个愈发瘦弱的身影,突然间动了开口问的念头,却望见济海尔双眼直勾勾盯着那个背影,苍白的嘴唇在颤动。
“他这个当儿子的怎么都不理解我,也不信我。”济海尔的肩膀在微颤,眼神始终停留在门那,这话,也不知是在说给萨哈廉听,还是雅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