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章 犹豫(三) 06章 誓师宴
作品名称:艳事清梦 作者:麻辣元子 发布时间:2015-08-02 18:51:54 字数:5056
犹豫(三)
相得贵的如意算盘,打得精巧而又不失稳重。
只见他一边疾速地转动着眼珠子,一边挪动着椅子的四条腿,朝着袁崇义靠近过来。当他看到袁崇义因为自己浓重的腋臭味而瞬间皱起了眉头时,便机警地停止了挪动,在与袁崇义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上,侃侃而谈,字字玑珠:“与其你我将来被人无情地摔到大街上,成为一名个体户的手下,继续听从他人的摆布,还不如趁着现在,你我手中也都还有一点资本,立马辞职不干,然后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因为,我已经打听过了,按照国家有关的政策规定,企业在改制过程当中,凡是自谋职业的职工,都可以享受一定数额的自谋职业补助金。怎么样?舍命一搏,或许还是一条正当的出路呢。”
袁崇义听罢,心中猛然一颤。
相得贵的一番话,不急不慢,却如同一枚枚精确制导的“飞毛腿”导弹,准确无误的射穿了袁崇义心中仅存的那一点点侥幸心理。
是啊,就算自己现在主动地去找刘全胜认个错,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自己糟践个不停。刘全胜作为胜券在握的一方,处于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心理,以及对于未来企业的发展需要,或许,会网开一面,勉勉强强地在技术科为自己保留一块绘图板,一把椅子,一张办公桌。但从此以后,未来的企业里面,自己将会无可避免地被彻底边缘化。像一只被踩漏的蚂蚁一样,诚慌诚恐地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同时,谁又能保证,这些个在这场企业改制过程当中赚的盆钵满地的企业法人们,到时候不会过河拆桥,扔下这些无依无靠的职工们抽身离走?
于是,他不无忧虑的试探道:“我们自己干?干什么?”
“继续干咱们原来的产品设备。”相得贵似乎胸有成竹,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原来的产品设备?”袁崇义歪头看了相得贵一眼,紧接着最问一句:“谁要?”
“当然是客户们要......”相得贵眼见得谈话内容开始进入了实质性阶段,便冲破束缚,挺身向前。顿时,一阵只有在中型规模以上狐狸养殖基地才能体验到的那种怪怪味儿,铺天盖地,滚滚而来。袁崇义猝不及防,被迎面而来的头一波冲击波呛得一阵眩晕,连忙后退一步,但随即却被相得贵一个极具表演天分的滑稽的动作给完全搞笑。
只见相得贵稍一犹豫,便迅速地站起身来,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一只墨绿色的小瓶子,拧开瓶盖,对着自己的胳膊窝处“嗤嗤”喷了两下,然后将小瓶子重重地放在袁崇义的跟前,指着开启后的瓶口说道:“老袁,今天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听说,你最近以技术设计的名义,代表厂里去了一趟沂蒙山,刚刚跟临沂地区的一家面粉生产厂家,签订了一份设备供销合同,是这样的吗?”
“嗯。”袁崇义听罢,不知所以,机械一般地点了一下头。
“这就好办!”相得贵在得到了袁崇义肯定的回答之后,眼睛放亮,突然加强了讲话的力度:“这,就是我们所要寻找的突破口。”
“可是...可是,已经跟人家签署合同了呀!”袁崇义双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合同?”相得贵听罢,故意摆出一副吃惊的神色,继而“哈哈”大笑:“听说,对方只是默认了合同条款,并没有将合同款项按照时间约定,打到公司账户里面。这个年头,谁都知道,没收到合同定金来做保证,再好的合同条款也跟没签一个样。谁也奈何不了谁。中途毁约的现象在如今这个社会,比比皆是。”
“话是如此说,但要真正地操作起来,恐怕难度不小。”袁崇义显然已经被相得贵成功地劫持,开始沿着相得贵预谋的轨迹,一步步款款走来。
“难度不小。但希望更大。”相得贵开始逐渐找回了昔日的风范,讲出来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带有一股明显的地方官吏味道:“万事开头难。一个‘难’字,成了成功与失败的分水岭。缩头缩尾的人,在它的面前偃旗息鼓,败下阵来,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弱势群体中的一员。勇敢的攀登者,虽然仰视它,但却不畏惧它,因而在跨越它的脊背之后,成功地站在了人生的顶峰......”说到这儿,相得贵却突然停住,伸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吧嗒”了一下嘴唇,仿佛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巅峰处,运筹帷幄,指点江山:“只要咱们的第一枪打响之后,再往下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容易做得多了。我知道,你跟临沂这家面粉厂的老板吃过几次饭,私底下也有几分交情。这就是眼下我们亟需的最大一笔资本。”
“我们的启动资金在哪儿?还有,你我总不能背对背地独闯天下吧?我们安装制作设备所需要的厂房又在哪里?”袁崇义趁着相得贵再度端起水杯,准备喝水的当口,疾速地插了进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这个,你更不必担心......”相得贵一见自己的长篇大论被人无故打断,马上放下杯子,重又夺回了制高点:“你看,可不可以这样。你,我,还有周伟,你的好朋友崔之久也算一个,再加一个老郭。他有钳工的老底子,也有外出安装设备的丰富经验,将来可以独当一面。我们五个人,一共出资十万元。你挑头,做企业的法人代表,然后咱们到工商部门去注册个什么公司。至于你所说的新成立的公司地址嘛,现在还正是个好时候。你想想,现在各个企业不是都在进行经营模式的机制转换吗?搞资本和人员的优化组合,空闲下来的厂区厂房自然就很多,这个时候租个千八百平米的地方,根本就不需要花什么太高的价钱就能租下来。怎么样?”相得贵最后以一句铿锵有力的疑问句式,结束了自己马拉松式的讲演。
一席话,说的袁崇义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他不由得眯起双眼,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位精品小个子来。
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啊。他所作的每一个心理暗示,所分析的每一步未来走向,仿佛都是循着自己的心思,踩着自己的鼓点有备而来。想必这老小子,早已将自己的下一步走向,摸了个一清二楚。如若这样,他这是在借助自己的力量,为自己的将来搭设一级跳板呢。
想到这,袁崇义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让这样一位工于心计的家伙,侍奉在自己的身边,做自己的副手,总让人的心里面觉得不够踏实,时时有一种与狼共舞的紧张不安感觉。
袁崇义一时拿不定主意,左右权衡,沉吟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对着虎视眈眈的相得贵说道:“这样吧,你容我再仔细的考虑考虑。”
誓师宴
袁崇义没有让相得贵心急火燎地等待太久。一个星期过后,就主动地找到了相得贵。相得贵一见,大喜过望,一掉屁股就跨出了房门,然后在马蹄形的厂区里面,东跑西颠,找到了周伟,崔之久,老郭三个人。
周伟和老郭一听相得贵的话儿,立马就扔下手中正在加工的零件儿,急匆匆地跟在相得贵的后面,来到了袁崇义的办公室。只有崔之久,在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时,竟像是被人从后脑勺子后面,猛然给敲击了一闷棍似地,半晌没有回味过来,只怔怔地看着满面兴奋的相得贵,被相得贵连拉带拽,推到了袁崇义的跟前。
五位义士一聚齐,相得贵便迫不及待地向大家详细地介绍了这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聚会,从开始酝酿、发展,到最终形成五大巨头齐聚一堂的艰难历程。其语气之哀婉,神情之悲壮,恐怕只有琼瑶女士的生花妙笔,才能够勉勉强强地传递出其中的些许神韵。
最后,袁崇义站起身来,看着几位已经被相得贵撩拨得眼冒绿光,失去自制的昔日同仁,隆重提议,模仿几位近代中国伟大革命先驱的发迹路子,来到了一家不足十平米的小餐馆里面,在一盏老式日光灯影的摇曳之下,隆重地举行了新公司成立及誓师欢宴。
会上,袁崇义感慨万千。他一改连日来的焦虑与犹豫,慷慨激昂地发表了首篇激情演讲。可以这么毫不夸张地说,就这篇演讲词的精彩程度和号召力而言,袁崇义的初次登台亮相,就让这帮昨天还人心惶惶的乌合之众,一下子就找到了奋斗目标跟努力方向。以至于连一向嗜酒如命的崔之久,最后也不得不强拉着袁崇义的手,跪地求饶,连连说,别喝了,别喝了。再喝,你的奋斗目标和方向到底在哪儿,我还不知道,但首先是找不着回家的目标跟方向了。
袁崇义一听,掰过崔之久的肩膀就是一记重拳,然后对着摇摇晃晃的崔之久指指点点:“看你这幅怂样,才几杯酒下肚啊,就将你折磨得不成个人形,今后你还怎么跟我混呀。”继而摇头叹息,惋惜之情难以掩饰。
崔之久一听,像被陌生人揭看到了自己的短处一般,立马停止了摇晃,稳住了身形,然后咧着大嘴巴“嘿嘿”一笑:“就你那点酒量,我还不知道啊。比我好不到哪儿去。”说完,踉踉跄跄地走近袁崇义的跟前,挑衅似地望着袁崇义。
“你不服?”酒精刺激下的袁崇义,全然忘记了一个头人对于自己手下,所应保有的一份最起码的矜持距离,不甘示弱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喝酒就没有服过什么人。我只记得,我扶过墙,扶过树,扶过电线杆子。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一不小心,还扶过一位刚下中班的纺织女工的肩膀,结果被从后面赶上来的一位小伙子,大大方方地赏了两大耳光子。”崔之久显然还没有完全跌落到酒精测试度的底线以下,尚能在节节败退的途中,讲出一个完整的笑话。
“别在这儿吹大牛了。有本事就端起酒来,干。”崔之久的幽默诙谐,虽然暂时令他摆脱了袁崇义的追踪,但却立马招致了另一位酒精考验的狙击手周伟的顽强抵制。周伟站起身来,拿起两杯啤酒,轻轻一碰,紧接着脖颈一扬,杯底朝天,然后摇晃着另一杯啤酒,递到了崔之久的跟前。
“你是何方神圣?”崔之久醉眼朦胧,刚想坐下身子,打通被酒精堵塞的脉路,就被周伟捉住,单臂提溜了起来。崔之久猛力地摆动着脑袋,不甘情愿地接过了酒杯,一口闷掉,然后不失风度地继续着他的幽默。
“东方不醉。”酒精面前,人人平等。号称“东方不醉”的周伟,连续几杯酒下肚,到底没能逃脱两败俱伤的命运,开始与崔之久双肩相拥。
“在下乃东方不败。幸会,啊就——幸会。”崔之久语无伦次,打着一连串的“哈哧”,猛烈地拍打着周伟的后背。周伟则身子骨扭曲着,两个人像一对失魂落魄的难兄难弟。
“一对活宝。东方家族的新败类。”袁崇义站起身来,一边挪揄着两人,一边强力地分开了这一对欢喜冤家,将他们重新按回了座位上,然后转过脸去,对着一直观战不语的相得贵,眨巴着眼睛。相得贵一见,连忙端起酒杯,就要跟袁崇义碰杯,被袁崇义伸手拦住。
“老相,你不喝醉,今天的酒局就不会结束。你先等等,等等。等我将话讲完了,咱哥俩再一醉方休。”袁崇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了一张一百元的IP电话卡递给了相得贵,然后继续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就按照这个电话号码,一天三遍,早、中、晚各打一次,不多也不少。”
“这个电话号码,想必就是那一家临沂面粉厂老板的了。”相得贵接过IP电话卡,翻转着看了一眼,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面。
“啊!对。”袁崇义一听,不免心中有点失落。他为自己的计策被人提前识破而感到懊恼,于是立马反问了一句:“你知道该讲些什么吗?”这一下,轮到了相得贵开始张口结舌。
“你啥都不要讲。也不要讲得太多,留一点,让对方去猜。”袁崇义一见相得贵的尴尬表情,便开始洋洋自得起来:“你只需告诉对方,说你也是青岛的,也是专门做制粉设备的机械厂家,但价格更优惠,服务更周到。这样,对方肯定就会犹豫不决,就会拖着,不按照合同的约定,往咱们原来的公司账户里面急着打款。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一个时间差,才能有机会利用这个时间差,说服他放弃原来已经签订的合同,重新再跟咱们签订一份新的供销合同。”
“哪,这个电话打到什么时候才能够中止呢?”相得贵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试探着追问了一句。
“打到这张IP卡里面一分钱也没有了。等到那个时候,我想,就该是你我出场的时机了。”袁崇义一脸诡秘的神色,开始摸着自己的下巴壳子,神色之中,透着一份难以掩饰的自信和自豪。
“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开始打。”相得贵站起身来,一副准备撤退开溜的架势,被袁崇义拉住胳膊,坐了下来。
“你现在不必着急去打。这种活儿是消磨人的细功夫,急不得。你现在可以敞开肚皮,大胆放心地喝了。”袁崇义后发制人,乌烟瘴气之下,越发显示了他收拾残局的非凡能力。
只见他一转身,从桌子底下顺手牵羊一般地捞起了两瓶“崂山”牌啤酒,然后将两只啤酒瓶子的瓶盖斜对在一起,一只卡在另一只的瓶盖底下,用力在底下的瓶子底下一挥掌,只听“嘭”的一声,上面的那一只啤酒被打开了,窜出了一阵啤酒沫。
袁崇义先给相得贵眼前的杯子倒满了啤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站起身来,刚想就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的发展方向以及奋斗目标,发表一通纲领性的闭幕演说,就发现老郭一个人蹑手蹑脚地快速闪出了房间。
袁崇义招呼不及,老郭早已逃之夭夭。等到袁崇义回过头来,寻找其他的几位爱将意欲继续捉对厮杀时,却发现崔之久跟周伟这两粒硕果仅剩的可爱宝贝,也东倒西歪,早已斜倚在桌子底下,鼾声醉语交织一片,直把个临街小屋震得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