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篇4、5

　　四
　　钟可他们三人小组，来到了亦波工作的浩北市。他安排同行的两位战友，去买车票和登记住处后，自己一个人才按通信地址去找亦波。倒是有直达公共汽车去亦波工作的单位，但却远在市郊。足足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他工作单位的门口。钟可见门房的门开着，有几个人在里面像是在闲谝，就走了进去。他一说要找乔亦波，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说，你是找“乔一把”的！那个说，你是看“乔四多”的！闹得钟可满脸尴尬，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还是看门的老师傅，没忘了自己的职责，给钟可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原来亦波也算单位的老骨干，早该提职换岗了。可领导一找他谈话，他总是说，职务大小咱老乔不计较，但必须是一把手，否则绝对不去！闹得领导下不了台，也不敢用他。到头来，真实的一把手没当上，倒落下个“乔一把”的绰号。“乔四多”是指亦波点子多、路子多、朋友多、票子多。看来亦波这几年真的是发了大财。不然，不会得这么个绰号。
　　老师傅把他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钟可：亦波现在已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在城里开一个经销摩托的公司，名字叫：远方有限责任公司。在浩北市全城都很出名，很好找的。他家现在还住在厂里的家属区，是东八搂五号，最新最好的那一幢集资楼就是，特别好找。看门老师傅说着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交给钟可说：“这是你写给他的信吧！他已经有好长日子没来过了。看来，还是得你亲自交给他！亦波可是个大好人，特有人缘！好多人不见他的面，都怪想念的，常到我这来打听！”
　　
　　钟可按老师傅说的地址，很顺利地找到了亦波的家。楼确实很新很漂亮，与周围的楼群相比，简直是鹤立鸡群。他摁了几下门铃，却没有人来开门。正准备离去，似乎听见里面有响动，便又摁了几下。门打开了，出来的却是一位女人。钟可一照面，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是贤惠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无法承认这种事实。然而，贤惠看着自己，却装做不认识。连一句话都不说，也不让自己进屋。眼神却似乎在问：你是谁，你找谁？钟可有些恼怒，也便不说话，就径直往里闯。这时贤惠才开口说：“你这人怎么不说清找谁，就往别人家里闯！”
　　一听口音，钟可更觉莫名其妙。贤惠怎么变成了这副当地人的腔调！就狠狠地盯着贤惠说：“你得了健忘症怎么的！连我钟可都不认识？”其实这女人，并不是贤惠。听了钟可的话，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她也笑着说：“我知道啦！你是亦波的同学。亦波常提起你，也说我非常像你们的一个女同学，叫什么贤惠的！”钟可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长得这么相象的人！如果不是口音不同，确实难辨真假，分不出甲乙。既然她不是贤惠，那肯定就是亦波的爱人了。钟可赶忙叫嫂子，直说对不起。接着才问起亦波的情况。
　　亦波爱人并不见怪，但也不怎么热情。只是淡淡地说：“亦波原来非要追着与我结婚，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就是我长得特别像你们的女同学贤惠。当我知道后，非常痛苦！你想一想，他只是把我当作替身。成天看着我，可想的说的都是别的女人，我能忍受吗？我知道真相后曾多次提出离婚，他死都不肯！后来，他才收敛了许多。所以，我也就认命了。除过这一点，他人确实还可以。就是太冒失莽撞一些，与他一起生活，成天总是提心吊胆的！他现在办的那个公司，本来挺好的。但他鬼迷心窍，想多赚钱、赚黑钱，专门用了几个狐狸精，把她们都安排在要害部门，去搞什么公关。其实就是拉人下水！他迟早要栽在她们几个手里！我说了多次，他都听不进去，还总骂我吃醋！实在没别的办法，我最近坚决与他办了离婚手续。现在，这套房子归我住，另外给我五十万。我这样做，既是为了自己，也是想给他留条后路。不管怎么说，与他生活了好几年，多少总有点夫妻情分。哪一天他混不下去了，还得我来收留他！我给你说这么多，是我了解你的人品。你给亦波写的许多信，我都看过。我相信你！也希望你能多劝劝他。不过，我离婚的真正目的，你现在千万不要告诉他。”
　　
　　这位酷似贤惠的女人，曾经是亦波的妻子。现在离了婚，却准备以后再做亦波的妻子。其用心是多么的良苦与可贵！而亦波却浑然不知珍惜。他听着这位还不知姓名女性的叙述，心里直为亦波惋惜。
　　人就是这么复杂，这么不一样，这么千姿百态！看来亦波这一辈子，都不会丢舍贤惠的。但这种痴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他心里肯定也清楚，只是不能自制而已。在感情的问题上，一个不能自制、不识进退的人，大都是悲剧的结局。这种道理，许多人都明白。但在实际生活中，又有多少人能做得很好？尤其是那些有了一点成就的人，自以为了不起，可以为所欲为。占有的欲望在不断地膨胀，就特别容易利令智昏，做出许多傻事来！
　　钟可就是这么一边思忖一边打问着，来到了远方有限责任公司的大楼前。一进大厅，一排排崭新的摩托车，就涌入眼底。一个用屏风隔成的豪华空间里，摆着一张大写字台，桌边上放着一个牌子，写着销售部部长。桌后的老板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旁边围着几个人，谈得十分热闹。钟可走上前，礼貌地打问：“乔亦波在不在？”那女士看他穿着一身军装，只翻了一下眼皮，就再也不搭理他。旁若无人地继续说着他们的话题。
　　钟可心里清楚，现在的军人不像文革前期那么吃香了。可也不至于受如此的冷落！他真想与她争辩几句，但终于忍住没有发作。他想见了亦波再说不迟。于是，就径直顺着楼梯上去，到了二楼。楼梯对面的大房间，正好门开着。财务部部长的牌子很引人注目，里面也是一位漂亮的女士。这位女士与楼下那位截然不同，热情地接待了钟可。当知道是来找他们总经理的，就笑眯眯地指着最后一个房门说：“乔总正在里间休息，您是他的老同学，我们可不敢挡驾！您就直接去吧！”
　　钟可的心情稍稍好一些。心里话：人与人就是有差别。同样漂亮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却大不一样。这就是大千世界。人各有异，百人百性，不可能都是一个样。只有这样，才有比较，才能分出个优良平差来，看清个你我他来。这是极正常的一种社会现象。这样想着，刚才生的气也就全消了。
　　五
　　来到总经理的办公室，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特别扎眼的富丽堂皇。更大的写字台，更高的老板椅，更多的沙发，更漂亮的装饰。写字台对面，整个墙面上是一幅大油画，一辆豪华型的摩托车，旁边站着一位半裸的女郎。钟可觉得这样的布置符合亦波的性格，只是有些夸张和俗气。办公室空无一人，套间的门紧闭着。他想给亦波一个意外的惊喜，就没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钟可进得门去，才意识到自己太冒失，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不仅他什么都看清了，而且亦波也看见了他。双方都很尴尬。原来亦波正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在调情嬉闹。钟可赶紧退了出来，亦波后面也跟着出来。那位小姐过了一小会儿才低着头出来，谁也不看径直走了。亦波并不感到怎么难为情。他夸张地抱住钟可说：“你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专门让哥哥我难堪！”钟可总觉得他刚刚抱过小姐，现在又来抱自己，有些不干净。就后退着脱出了身子。
　　他们坐下谈话。钟可简单地说了他这次出差的任务，也说了到厂里和家里的一些情况。接下来就是听亦波吹他的创业史。
　　
　　亦波在过去“投机倒把、互通有无”中挣了一些钱，约有十万元的原始积累。此后他就看准了经销摩托的商机。第一次，他亲自用了三天时间，从厂家骑回一辆摩托。刨去一切开销，净赚了三百元，这算是实验。接着他就开了个门市部，雇几个专人，到厂家去骑回摩托，具体款项由他支付。后来就有了信誉，与厂家签定了合同，厂家直接为他发货，而且不是一个厂家。这几年的纯利润，就在五十到一百万之间打转。吹到这里，亦波神秘地对钟可说：“隔行如隔山，你是不知道！现在是市场不健全，政府行为又不规范。阎王好说，小鬼难缠。见你有点钱，都想来吃肉！这些家伙都是见大的害怕，对小的欺负，不大不小的，谁都来问候。‘问候’的意思懂吗？就是想捞点油水！我是想把这个公司做得大些、更大些。让它在整个东北地区，乃至全国都出名！这样以来，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正规运作了。也算个有名的大企业家了。于是，我改变了策略。运用糖衣炮弹，拉一些小人下水，逼其为我所用。现在我公司的财务部、供应部、销售部的三个部长，都是美女。刚才那一位，就是我的副总兼供应部部长。运行了不到半年，很有成效。如果能按预计方案实现，今年的纯利润不下五百万。”
　　亦波吹着吹着，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道：“你刚才是怎么进来的？”钟可莫名其妙地说：“一步一步走进来的呀！你光忙着抱女人，又没有用轿子抬我！”亦波接着说：“不是这个意思。按正常情况，你是进不来的。我是奇怪，你怎么就能进来呢！”钟可这才有机会，把两个女部长的不同表现说了一遍。亦波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亦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女人多了也是麻烦！过去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现在是三个女人乱了阵！刚开始还好一些。自从你那位腊月嫂子，与我办了离婚手续后，我就觉得难以应付，有时真的很难摆平她们之间的关系。哥哥也不怕你笑话！我给她们有个规定，一个星期七天。一二三，四五六，她们按顺序每人陪我两天，星期天我自由。今天本来是财务部长的日子，可供应部长从外面回来了，又是副总，说是汇报工作，就赖着不走！肯定是财务部长吃醋了，故意要出我与她的洋相，才放你进来的！那位销售部长，总觉得自己没有多少实权，最近一直在闹情绪。不过，比较起来，她的心眼还算少的呢！”
　　
　　不等亦波再往下说，钟可接过了话茬：“咱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有话就直说。你的这些理论、做法，我实在不敢相信，也难以理解。再说透一点，就是非常地憎恨和反对。那几个女的为了什么，图了什么？还不是看见你有几个臭钱，为了几个臭钱在争风吃醋！是你身上真的有朵花、有香气怎么的！我作为好朋友郑重地劝你：要想发展，还是要走正道。靠歪门邪道，身边的好人是留不住的。你周围净剩些小人，肯定长久不了。不仅仅是做不大的问题，而是根本就做不下去的问题！这样下去，你还想成什么气候！最终是要被这些小人算计的。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亦波脸上讪讪的，但他知道钟可是好意，也就不计较话轻话重。可嘴上还是一个劲地辩解：“你是不知道，东北这疙瘩，什么都落后。就是歪门邪道不落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能是把握好度的问题，绝不能一尘不染、一本正经的。本分的人，什么事也做不成！”说着，他就要带钟可去外面吃饭。
　　钟可急忙拦住，态度坚决地推辞道：“转回来再吃！我们车票都买了，这是耽误不得的。”亦波知道钟可办事认真，也就不再强留。可把话也说得很绝：“转回来如果不见我，咱们的情义，从此就一刀两断！”钟可也回敬道：“你真是不想认咱这老同学，别说一刀两断，就是三刀四断都行！现在还有一会儿时间，你倒说说是怎样把腊月嫂子勾到手的！”
　　亦波摇晃着脑袋，不无得意地说：“你别说，这还真有点传奇色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