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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潮篇1、2、3

作品名称:诗酒年华      作者:吴润涛      发布时间:2015-07-30 10:28:39      字数:4022

  弄潮篇
  唐人李益有诗云:“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原来“弄潮儿”一词,竟是出于这么一首活泼率真、情真意切的爱恋诗中。
  但不知怎么翻来倒去的,“弄潮儿”一词竟背叛了自己的出身,脱去了原来的本意,重新有了自己新的诠释。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弄潮儿谙知潮涨潮落的规律,且熟悉水性、擅长戏水的缘故吧。再加上一代文豪鲁迅先生的推波助澜,“弄潮儿”一词在文革期间,真的风靡了好一阵子。细想也不太确切,觉得还是唐人李益特会遣词造句,琢磨出了这么一个内涵丰富、生命力极强的词汇,要不怎么会在文革过去很久,“弄潮儿”一词又能时髦起来。
  不过,“弄潮儿”并非都懂得潮的规律,也并非都尊重这些规律。有的水性好,悟性高,很守规矩。有的水性差,且不长记性,总也没有长进。有的甚至经常犯规,屡教不改,被逐出“水门”。因此,说起来都是在弄潮,姿式却是五花八门,心态也是千差万别,收获与结局势必就各不相同了。
  一
  钟可回到部队,仍然对贤惠放心不下,多次写信安慰并询问情况。他的信都是写给贤惠与孟连俩人的。而且,还把孟连的名字排在前面。但已经有一年多了,从未收到过一封回信。这天下午,通讯员递给他一封信。他看着字迹特别熟悉,但地址却是某省财经学院。他疑惑地打开一看,竟是贤惠的来信。信中说,她参加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被某省财经学院录取。按有关规定,能带薪读书。现在已是一名正式的大学生了。钟可心里很为贤惠高兴,但马上想到另外一番意思,觉得特别有趣好笑。他们家三口人,就有两个学生,儿子是小学生,妈妈是大学生。
  说来也巧。第二天,钟可也接到了去军政干校学习三年的通知。
  二
  好像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时间老人就走到了一九八一年。
  钟可心里经常想,原来自己远离政治,政治也不厚爱他。自打贤惠他们几个,把他从封闭的网中拉出来后,就一发而不可收地与政治绑在了一起。在部队当干部以后,无论在机关,还是在基层,都是政工干部。后来又到军政干校学习了三年,越发专业化了。学习回来后,已在教导员的岗位上干了一年多。上级首长已给他打过招呼,不久就要到政治处当主任。首长们对他的一致评价是,有三爱:爱读书、爱聊天、爱思索。很适合做政治工作。他则说,自己只是爱瞎想。
  钟可确实爱瞎想。这天晚上,部队看电影《大浪淘沙》。影片描写的是大革命前后时期的故事。影片由著名演员于洋主演,剧中靳恭绶、顺达明、杨如宽、余宏蛮四位男青年结为兄弟。他们与两位女青年谢辉和刘菲一起,在大革命的高潮中参加了革命。但由于出身、志向和经历不同,在革命浪潮的冲击下,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余宏蛮投靠了国民党。杨如宽则在北伐失败后当了逃兵。靳恭绶等四位青年,参加了秋收起义的行列。编导者让主人公在复杂、险恶的环境中探索、追求、拼搏、厮杀,在革命的浪潮中接受历史的筛选。并以坚韧、颓唐和堕落的不同结局以及血的事实表明,中国青年,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走马克思主义的道路,才是希望之所在。
  看完电影,钟可久久不能入睡。他先想这部电影本身,它是在六十年代初拍摄的,自己却一直没有看过,说明文革中是禁演的。为什么要禁演?原因可能就是,没有把“三突出”搞得再突出一些。正面人物、主要人物,特别是主要英雄人物没有达到高、大、全。但这部影片也可以重拍嘛!《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不就重拍了吗?可效果没有原来的好。观众不买帐,你有什么办法!如果要重拍的话,靳恭绶的形象,要么英勇就义,要么成为相当一级的领导。他甚至想到,如果香港去拍,片名可能就叫《各奔前程》,台湾要拍的话,片名可以不改,人物命运则会全颠倒过来。谁当金子与谁做沙子要调换一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家最后统一了,再拍这种题材的电影,是不是可以叫《殊途同归》呢!
  接着,他又想到,影片中四个男青年结为兄弟。而他与易豪、亦波、韶民,则成立了个朝阳社。现在虽是和平年代,不可能分道扬镳,但实际上也在各奔前程。尽管这个前程的大目标是一致的,却总还是有区别的。影片中有两位女性,他们中间有一个贤惠。多么的相似,多么的巧合!他多么希望他们这五个人都成为金子。而金子又那么稀少,都做金子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想,不管谁是金子都行。起码都要做一粒干干净净的沙子。沙子也是很有用处的!金子就是藏在沙子中间,受沙子的保护和温暖。沙子是无名英雄,是人民群众。沙子是可贵的,值得赞颂的。沙子是……钟可这样信马由缰地想着、想着,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他忽然想着要给他们几个写封信,把这些感受说给他们听听。他希望他们五个人,在人生的道路上,都能把握住正确的航向,稳健地向前,谁也不能落伍,都要有所作为!当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回想起各自的一生,不会觉得虚度年华。
  于是,他穿衣起来。找出信纸与复写纸,一式三份地写将起来。起床号响了,他的信也写好了,他让通讯员赶紧发出。可当通讯员把信发出之后,钟可心里却想: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样的话,虽然是对几位挚友的大不敬,却也是实情。想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回信的,怕只有贤惠一个。贤惠已经大学毕业,又回到了凤城。也早已平反昭雪,继续在那个综合营销公司当经理。
  三
  吃过早饭,钟可去团部开会。会议的议题是战士的思想动态分析及对策。事先团政治处已出了“安民告示”,上任不久的王政委也给他专门打过招呼。会议由黄主任主持。他如今已是副政委,但还兼着政治处主任。他的资格比王政委老得多,王政委对他很是敬重。黄副政委是钟可的老首长,对钟可很了解,也很器重,就是他竭力推荐钟可接自己班的。
  会议一开始,黄副政委先讲话。黄副政委每次讲话,都要讲话稿的。他曾在这方面吃过亏。有一次在军民联欢会上讲话,因没稿子,他不仅讲得嗑磕巴巴,辞不达意,而且颠来倒去,没完没了。最后只好喊了几句口号才收场。从此,每逢开大会讲话,都要干事给他写好稿子。今天虽然不是大会,但也有七八十人。也不知是干事忘了写稿子,还是他觉得这种场合不需要,反正是没拿稿子。他讲得有点乱,也很长。一个开场白,竟用了一个多小时。钟可听着,觉得那么多的话,其实就是一个意思:要大家畅所欲言,把问题摆透,争取形成个材料,给上级领导机关报去,让他们了解基层的实情,知道干部的难处。
  他的开场白一完,大家就争先恐后地发起言来。但说来说去,只是摆问题,既没有分析,更没有对策。最后竟是怨声载道,牢骚满腹。王政委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钟可心里也埋怨起老首长来,觉得他引导得有些片面。尽管讲了那么多话,却没有强调分析,更没有提到要研究对策。
  黄副政委也很生气,只见他突然站了起来,使劲拍了一下桌子,训起了大家:“你们是怎么搞的?平时政治工作是怎么做的。我看,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不敢大胆管理。兵不斩不齐,不严即乱。以后政治工作,也要‘严’字当头,不严永远带不出好兵来。大家说怎么办?总要想出个办法来吧!”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指着钟可喊到:“你是哑巴呀,怎么不发言!”
  
  钟可怎么能不发言呢?他有准备,可他的想法肯定与黄副政委的意见相左。他清楚现在的兵真的是不好带!不像过去那么听话不说,还经常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怪事来。沿海一带的兵,尤其突出。探家归来,花花袄穿着,长头发留着,录音机提着。既不争取入党,也不指望提干!只想着早点复员回家。有的连队竟出现了个别逃跑的现象。影响得许多边远地区的战士也不安心。基层干部实在头疼,领导干部也觉得困惑。这些事实不能否认,但如何认识和对待,钟可有自己的见解。
  他胸有成竹地开始了发言:“大家说的都是事实,我不仅同意,而且也深有感触。但我还有些不同的看法,说出来供大家参考。首先这些问题,占多大的比例。它不是全部,不是多数,也不是对半,只占百分之十不到。可由于它的影响极坏,我们就把它估计得过于严重了。为什么会出现这些问题呢?我们为什么会感到束手无策呢?我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们底数不清,沿海地区的战士,之所以不安心,是由于家乡开放的冲击,内地战士不安心,主要是优抚政策不落实。我这也只是分析估计,具体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因此我们思想政治工作做不到有的放矢,也不能设身处地地解决战士的实际问题。第二,我认为要加强思想政治工作,关键在于提高干部的自身水平。我们面对新形势下出现的新问题,牢骚满腹束手无策,本身就说明我们自己适应不了形势,也说明我们的水平低。”
  钟可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从严治军,严格要求,是我军的光荣传统。但在新形势下,怎样坚持从严治军呢?我认为只有设身处地地为战士考虑,有的放矢地去因人施教,通情达理地去疏导,循序渐进地去提高,才能把严格贯穿其中,落到实处。我建议,立即派出若干调查组,到战士的家乡去走访一次,既做到心中有数,又帮助战士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同时,尽快作出规划,加强干部的在职学习,并对全体干部分批进行集中培训。”
  钟可的发言,使会议气氛骤变。大家都在沉默着思考,黄副政委的脸也是绷得紧紧的。王政委这时说话了:“钟教导员的发言,开了个好头。大家都开动脑筋,围绕怎么办,各抒己见吧!”
  
  会议经过整整一天的激烈争论,与会同志终于形成了共识。团党委最后决定,责成政治处立即制定干部学习规划和培训计划,同时派出四个走访小组,去有代表性的战士家乡走访。钟可带着一个小组,去东北地区。正好要经过亦波工作的地方。而且,不仅仅是要经过,还要在那里倒车停留,最少也要呆八个小时。
  黄副政委在会议结束时,让钟可留一下,有事要说。剩下王政委他们三个人后,黄副政委指着钟可笑骂起来:“你这小子,上了三年军校,不仅长了许多见识,还长了不少心眼。给我老头子玩起猫腻来,怎么看着我多出一次洋相,你就高兴舒坦啦!”钟可急忙辩解:“老首长可别冤枉我,我在基层,怎么知道他们没给您写稿子呢!”黄副政委还是不依不饶:“不单是稿子的问题,是你的那些想法,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今天当着你的面,我再次向王政委请求,快让钟可接我的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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