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刘威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杂志。这本杂志入驻他的抽屉已有一年多时间。一直舍不得扔，里面还有一篇文章还没读呢。即使读完了所有的文章也不会扔，起码不会很快就扔。人之所以为人，有情感并自觉或不自觉地动用情感是其基本特质之一吧。人们不但对动物、植物等有生命的生命动情，同时也会对没心没肺的物体如一本书、一间房、一条路等等长吁短叹、恋恋不舍。这是一本小说杂志。不知怎么，里面却刊登了一篇游记，就是这篇未读的文章，一篇到北极圈旅游探险的文章。梗概道：“说走就走，拿上背包去旅行。”刘威末倒也想这么干，后果呢？后果只有一个：被开掉！还说“不在有多少钱”，一派胡言！没钱能出国啊？骗谁呢。文章开篇就冒出一大堆外国地名，只读了一节，刘威末的脑袋就差点没砸到桌子上。一大清早就困成这样，怎么搞的？！昨晚没睡好。昨晚睡着的时刻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他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数羊、背诗、想象与美女有染等等，均不奏效。失眠不仅仅和年龄、体质有关，更是心情的事。年来了，心思就不正常了。
　　要想彻底脱困，除非此时此刻有美女登门访问！
　　“刘工！”美女的声音。
　　天下竟真有此等美事，想美女美女就到哇！刘威末一下子就精神了。是杨秀，杨秀迈动结实、性感的双腿，伴随着高跟鞋撞击地板所发出的干脆、悦耳的响声走到刘威末面前。
　　杨秀说：“坐姿不雅啊，这可不像你刘工啊！”
　　“秀儿，你来得正好，我正在想你呢！”刘威末伸手要拉杨秀的手。
　　杨秀把手背在身后：“老实点，马上要回家了，留着去拉你老婆的手吧。”
　　杨秀交给刘威末一张纸，上面写的是模具补充清单。这是为年后生产做准备。年前把订单发到模具厂，年后要货。
　　杨秀要撤。刘威末哪肯。他在段岚的抽屉里找出一本模具订单对杨秀说：“平时这都是段岚的事，她没在，请你代劳。”
　　杨秀说：“下单是你们技术部的大权，我怎么敢越俎代庖！”
　　刘威末说：“秀儿啊，你搞没搞错？！我呆过的铝材厂可不止这一家，别人开模都是模具车间下的单。长期以来，我技术部任劳任怨、忍辱负重、忍气吞声，甘愿当冤大头，默默地替你模具车间干活儿，你杨秀不思报答也就算了，反而说出这种风凉话。实在令人心寒呐！”
　　刘威末一本正经的样子，杨秀笑得不行：“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必须的。”
　　“说吧，想怎么感谢？”
　　“唱歌儿、跳迪、喝茶、看电影，喝酒吃饭，什么都行！”
　　“好好好，等你徒弟好了上班了再说。”
　　“干嘛等她啊，她那脚这几天也好不了，行动不便。最好是咱俩单独行动。”
　　“行行行，你说了算，不过现在我要到老板娘那儿去一下。”
　　“啥事？”
　　“不知道。”
　　“那正好把单子写好拿去让她签字。”
　　“那么多，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完，一会儿我回来写，好吗？”
　　“说话算数？”
　　“算数。”
　　“拉钩。”
　　“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刘威末堵住杨秀的去路，杨秀只好伸出小手指跟刘威末拉了一下。
　　刘威末能猜到老板娘喊杨秀所为何事。不久前，模具厂陆老板在漆亚贤面前把大音希技术部、模具车间夸得一塌糊涂。当时刘威末在场。姓陆的说大音希的图纸是在跟他合作过的铝材厂当中画得最好、最规范的一家；大音希的模具管理最细致、最到位。姓陆的还说：“作为模具厂的老板我每年年终都要到各个铝材厂走走，对有关负责人意思意思，表示感谢。不过，我跟你老板娘还有褚老板有约在先，决不搞暗箱操作。但是，明着感谢是不能少的。”刘威末闻听此言，闪了。姓陆的从皮包里掏出一沓崭新的现钞交给漆亚贤，请她酌情分配、转交。事后，漆亚贤曾就奖金（姑且定义为奖金）分配问题征求刘威末的意见，如实相告陆老板出手的数目。刘威末说拿钱数除以模具车间、技术部的人数，一分了之。漆亚贤说“你说的什么屁话”。最后，漆亚贤决定公司提留一部分，剩下的仅刘威末、杨秀、段岚等三人有份。在刘威末坚持下，三人所得数目相等。漆亚贤对刘威末说公司提留那部分你不必耿耿于怀，迟早要花在你们身上，并要求不要张扬出去。见刘威末毫无反应，漆亚贤嗔道：“我的哥啊，你听见没啊？”漆亚贤的嘱咐有点多余。多年的打工经历让刘威末养成了一个习惯，他从不把自己的实际收入告诉身边任何一个同事。有什么好说的呢？低了别人请看你，高了招致嫉妒。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在漆亚贤面前，刘威末常感觉自己是一个胆怯的“孩子”。身份泯灭了年龄的意义。一声甜甜的“哥”唤醒了他的意识。面前这位身价不菲、威严无比的女强人原来是个模样出众的妹妹啊。漆亚贤的表白出乎刘威末的预料。刘威末不知道也不可能去问那姓陆的到底给了多少钱。有必要跟他一个打工仔说那么清楚吗？刘威末又想到了去年，又是什么情况呢？记得去年年底也是这个时候姓陆的也来了，但他可没见着一分钱。管它，今朝有酒今朝醉。
　　走出漆亚贤的办公室，杨秀的心情特别好。没想到的一笔收入，意外的惊喜。而且老板娘还承诺明年给她涨工资。几天前霍成平在她那儿播弄是非。她也看不惯此人，但要说他的话对她没产生一点影响也不是事实。现在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她如约回到技术部办公室，开始填写模具订单。
　　“刘工啊，你应该先知道这事，干嘛不跟我说啊？”
　　“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老奸巨猾。前两天，霍老板还跑我那儿说呢，可我没信。”
　　“你怎么跟他扯上了？”
　　“说得这么难听！我跟他有什么啊，是他自己跑来的。”
　　“那家伙满嘴跑火车，他的话你不能信。”
　　“好，听你的。”
　　“另外，我先登个记，你交男朋友，要优先考虑我。”
　　“行，到时候我通知你，等着吧。”
　　杨秀把写好的模具订单拿给刘威末签字。刘威末大笔一挥在审核栏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杨秀评价道：“好花啊！字如其人。”
　　
　　刘威末拿了一份文件去隔壁办公室复印。二楼就一台复印机，安装在办公室内。房主任不在。财务出纳厂靓正在复印什么。厂靓姓“厂”，音意同“庵”。据说刘威末是全公司唯一一个首次接触此名而没有读错的人。在场者惊呼：“到底是文化人儿啊！”厂靓右手摆弄复印机，左手拿着一盒酸奶往嘴里吸。
　　刘威末走近厂靓。迎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他清晰地看到厂靓正在翕动的嘴唇上长着一条高于普通汗毛的茸毛。他见过不少“长胡子”的女人，心想当今科学技术何等发达，医院或美容院绝非等闲机构，一定有办法对付这种情况，为什么她们不去尝试处理一下呢？但是对于厂靓而言这条茸毛似乎是不可或缺的一笔。配合较之一般女性要浓的浓眉，于是厂靓就是现在厂靓了。一个女人身上出现些许男人特征或味道其魅力无法形容。今年夏天，几个男人开车到郊外某水库游泳，他们带上了厂靓。厂靓的泳姿以及游进的速度让所有同往的男人汗颜。厂靓上过体校。上岸后厂靓就在不远处当着大家的面更衣。她先在外面套上裙子，然后在裙子的掩护下脱去湿漉漉的泳裤、穿上带去干内裤。当时在场的刘威末担心得要命，万一起一阵风可怎么办啊。当然，水库里游泳的人不止他们一伙儿，如厂靓那般操作的也不止她一个。但让刘威末为之惊心动魄的却只有厂靓。
　　刘威末出神地望着厂靓，直到被厂靓白了一眼外加一句抢白：“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刘威末悻悻地离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装出很无奈很着急的样子，大声催促道：“快点儿行不行啊、快点、快点，等得花儿都谢了！”
　　厂靓吸管还在嘴里，回敬道：“就不快。”
　　厂靓的声音也不似一般女人那么尖细，应该算是女中音。不知道厂靓唱歌好不好听。老板娘曾多次组织大家去唱歌儿，一般都是在酒后。老板娘最爱唱的歌儿是“青藏高原”。刘威末就是不记得厂靓唱歌儿是什么样子，唱过什么歌儿。
　　刘威末不再催促厂靓，那本来就不是他的本意。他巴不得厂靓就这么永远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直到地老天荒。
　　刘威末没话找话：“喝的什么啊？厂靓。”
　　“酸奶，想喝吗？”
　　“想。”
　　“好，待会儿我留一口给你。”
　　“给不给我留倒没关系，问题是我觉得这奶让你给喝了，太浪费。”
　　“为什么呢？”
　　“因为你本是产奶之人，应该挤奶给别人喝。”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