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甩在时光里

　　妈妈还有沈阿姨回来的前些天，雅克买了一张去美国的船票，他离开之前，我们曾坐在梧桐树下聊天，他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我正在清理家里的卫生，准备着迎接妈妈回来。肖冉回来的那天，我去机场和雅克道别，当我从机场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当我和雅克还坐在梧桐树下聊天时，他说“肖恩，我很希望你能站在路口，目送着我离开，当我的背影将要消失在路的尽头，我会在路的尽头，转身向你道别，从此在你的世界里消失。”
　　“我向来不喜欢目送，无法承受离别！”我回答。
　　“如果你愿意来的话，你就来吧，如果你不来，我会在心里当你来过了。”他笑着说。
　　“为什么你总是微笑着？”
　　“因为除了微笑，我不知道该用其他的什么表情。”雅克回答。
　　我微笑着，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秋千，妈妈向我走来，她环抱着我的肩，紧紧地。下巴顶着我的脑袋，凝望着远处如同波浪一样起伏的山坡。
　　“你看起来很悲伤，林霄！”
　　“是的，不可避免的悲伤！”我回答。
　　“如果生活中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就行了，这个世界是由人而组成的，很多问题的产生，只是因为沟通不善而引起的，这就是为什么这个世界需要桥！”
　　我依靠在妈妈的怀抱里，心剧烈地疼痛，脑海里忽然闪现雅克从我公寓里搬走的前一天，他所说的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是你的妈妈，肖恩！”
　　“这一年多的旅行怎么样？”我转移话题问妈妈。
　　妈妈沉默着，然后微笑着说道：“挺好，人挺好，风景挺好，这个世界也挺好！”
　　“是吗？”听沈阿姨说你爬四川蜀道的时候，扭伤了脚，又因为下雨，和沈阿姨在山里迷路了，被困了一天。
　　“是啊，因为走错了路，所以看见了更多没有想到的美丽风景，挺好的，最终我不是很好地站在了你面前吗？”
　　妈妈的话如同山涧里的溪水从我心坎里流过，一股透彻的清凉。“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妈妈！”
　　“好，我去收拾屋子！”妈妈转身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远去，然后消失在门框的一片昏暗里。她的步伐有些迟缓和蹒跚，走路时，身体微微向前倾斜，自然下垂的手臂在身体的两侧小幅度的摆动着，看起来很优雅端庄，骨子里深埋着中国的传统文化思想。
　　二月份的一天，妈妈和我打电话，说她过几天就要回来。妈妈给我打电话时，雅克正坐在地毯上，看着蒂洛和天空剑拔弩张的样子，一脸微笑。
　　我的心，忽然剑刺一般疼痛，我不想让妈妈知道，我和雅克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我又不想让雅克离开。我向雅克走去，坐在他旁边，雅克将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兴致勃勃地叫喊：“我想吃你做的啤酒鸭，肖恩！我想学习怎么做，你可以教我吗？”
　　“好！还给你做东坡肉，鸭血粉丝，鸭掌田螺，马蹄糕！”我笑着说。
　　雅克定定地看着我，我看着蒂洛正死死地盯着天空。“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觉得对不起我的事？”雅克一脸微笑的看着我说。
　　“没有，只是今天有做饭的兴致而已！”
　　“是吗？”一道怀疑的目光如同闪电一般滑过他那乌云密布的脸。
　　“走啦，去超市买材料！”我站起来，拉起雅克，蒂洛正围着天空团团转，天空全身紧绷，呜呜地叫。
　　“可以拥抱你一下吗？”雅克忽然说，不等我回答，他已经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一脸笑容。
　　雅克环视四周，然后笑着说道：“自从住进这个屋子，我就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你让我离开的那一天，所以，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你为什么要那么聪明？”我满心感伤地说，雅克的身上充满了阳光的味道。记得上一次距离他那么近，还是在两三年前，我升大学的那年，他抱着我上下楼梯，那时，我对他满心愤怒，只因为他总说我瘦弱的就像是一只小鸟，也许，我注定只能是他的小鸟，不能握在手中，只能抬头仰望。
　　“我不是聪明，肖恩，只是因为我对你太熟悉，熟悉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心跳的律动，而且，你总是不太善于掩藏。”
　　“是吗？”我笑着问。
　　“对于我来说，是的！”
　　我和雅克一起去逛超市，以前，总是我或他单独去，虽然住在一起，但是时间总是错开，他忙着组建乐队，我忙着写论文，为着各自的所谓理想。差不多，他乐队的事情渐渐稳定，我的论文交了稿子，妈妈打电话来，说她过几天回来。生活，总是让人措手不及，青黄不接。
　　“我明天就去找搬家公司，大概下午的时候，就可以搬走了，那个沙发暂时放在你那里。”我们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超市里，雅克忽然说。出门后，我们在车子里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好！”我想了想，然后回答。我本想说：“不急，还有几天的时间，但又一想，既然总是要离开，就不要优柔寡断。”
　　“好！”雅克回答。然后随手抓起一瓶酱油问我：“这个牌子怎么样，我觉得图案设计的挺不错，你觉得呢？”
　　“家里已经有了酱油，不需要再买！”我说。
　　“哦，那我们可以买别的！”雅克笑着回答，很多时候，我不喜欢雅克的笑容，感觉像是一层面纱，让我看不清他真实的面容。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你会伤透我的心。”雅克坐在我的对面，玻璃桌上的彩虹花瓶里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白玫瑰，他的手里拿着一枝嫣红如火的红玫瑰，抚摸着玫瑰刺，一脸微笑地看着我。
　　“抱歉，雅克！”
　　雅克微笑着，目光破碎，闪烁着泪光，手指上流淌着鲜红的血。他低下头，然后站起身，拿着玫瑰花向我走来。
　　“送给你，肖恩!”雅克嘴里咬着玫瑰，躬身，手掌里躺着一块天然的紫水晶。“和我跳一支舞好吗？”
　　“我看你蜷缩在墙角里，背对着我哭泣。雨过天晴的彩虹里，我看不见你的笑容。你说你一个人穿过无尽的荒原，却不知有一道目光始终跟随你北去，你固执的将自己沉入湖底，哪知我是你的黑色天使，一直默默地守护着你。你若回头，一定可以看见，我眼里充满了爱意，至始至终，一直凝望着你，你是千年不化的冰雪，我有鲜血搭建成靠近你的桥梁，你浑然不觉，爱你，小心翼翼，怕你发觉!我处心积虑的爱你，你拼尽全力逃离。就这样，我们的爱交错在时光的洪流里，是不是我太小心翼翼，让你看不到我的真心，你可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失去你，你始终不懂得我的心！”大厅里飘荡着雅克写的歌，我们相拥在夜色里摇晃舞姿，寂静无声。
　　雅克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我从学校回来时，他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装上了车，大厅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他坐在那老旧的沙发上，手里握着钥匙失神，那一头浓密的棕色头发，暗淡了许多。
　　我开门的声音撞碎了他的陈梦，他一脸陌生地看着我。
　　“哦，肖恩，钥匙还给你！”我从他的手掌里拿过那一串冰凉的钥匙，他的手掌和那钥匙一样冰凉。
　　“我走了！”他起身，从我身边走过，我听见门轻轻合上的声音，我慢慢走到窗边，搬家工人正依靠在卡车上吸烟，夕阳滚圆嫣红，从蓝色的屋顶慢慢滑下去。
　　雅克走出公寓大楼，那几个搬家工人立即使劲的吸一口烟，然后猛地扔掉，用脚跟狠狠地踩了几脚，转而钻进车子里去，雅克走到卡车旁，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我的窗户，猛烈的挥手，就像要挥去所有令他伤心的记忆。
　　我向他摇摇手，心里想着，从此这个人将永远地从我的生命里退去。我转身，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夕阳的残辉正慢慢散去，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如同正在靠近的夜色一样将我包围。我躺在吊床上，看着夜色慢慢靠近，却无力抵抗。我连夜回到妈妈的房子，在漆黑的夜里，那里没有一盏明亮的灯，我忽然想起一双眼睛，那一双如同黑夜一样的眼睛，仿佛就在我的背后，微笑着。
　　妈妈离开后，虽然有家政公司每一周打扫一次，但走进屋子，总觉得屋子里充斥着满满的灰尘味儿，似乎踏进的不是妈妈的房子，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屋子。我直径来到自己的房间，倒床便睡，觉得浑身疲惫。
　　妈妈和沈阿姨拎着行李箱，在外面飞了近两年时间，肖冉在西大待了两年。沈阿姨说，肖冉没有读完大学，直接在电视台做了实习记者。沈阿姨告诉我肖冉在做记者工作的那天，我刚刚上交了经济学的毕业论文，心里裂开了一条时间的缝，我想起那年和肖冉坐在梧桐树上憧憬未来，她希望将来能够成为一名记者，走在时代的前沿，记录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那么多年她一直都没有变，努力的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走去，而我，为什么在路途中忽然转变了方向，记得那时，我希望将来能够成为毕加索一样的画家来着，记录雪花一样飘舞的思绪，抓住森林里的精灵一样神出鬼没的灵感，将它们从空虚飘渺的世界展现在现实的世界面前。我忘了，自己的初衷在现实的湖泊里融化了，我也曾试着提起笔，只是迟迟无法落笔，那些曾经和我同路的人，已经走远了，我无法跟上，后来，喜爱，成了一份神圣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