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步步筹谋

　　萧索秋风卷起曼妙轻纱，屋内熏香似有还无，身着绣花淡紫色长裙的女子独倚卧榻，仿若乌云一般的及腰长发随意斜搭在右肩上，衬得她的脸蛋甚是娇嫩白皙。只可惜远山般的黛眉微蹙，宝石般黑亮的双眸毫无焦距地眺望窗外的湛蓝天际，樱桃般的小嘴轻抿，仿佛没有灵魂的娃娃般毫无动静，只有葱白细嫩的手指轻捻的一张发黄的纸片随风轻扬。
　　沉寂的空间里，一条颀长的月白身影双手负背，双眸轻阖背对着她，立于轻纱之外。
　　良久，一声长叹打破了沉寂，卧榻上的女子缓缓将纸片撕碎，摊开柔嫩的手掌，看着零碎的纸片随风飞扬至窗外。她的视线不禁跟随着纸片远去，好一会儿，她才徐徐收回，动作优雅地站起来，莲步轻移至那道月白身影之后。
　　“这家伙倒真懂得我的软肋呀。”暗含微讽与叹息的娇柔娇音在他身后响起。
　　闻言，他缓缓转身，俊秀的脸庞上平静如斯，“青渔姑娘，你可愿意随我回去见她？”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了，她已非沧月，但他亦喊不出月曦之名。
　　青渔苦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后，偏头看向窗外，淡然回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单公子，我比你了解她，即便我今日不去见她，她也会用别的法子逼我。”
　　单熙和不反驳青渔的话，深深地凝视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那你可准备好了？”
　　“可以了。”她轻轻颌首。
　　单熙和单手扣她的腰身，自窗口跃身出去——
　　当单熙和偕同青渔到达凌府之时，月曦已然请安回来，公孙并没有在里面，想必是被她赶去休息了。
　　单熙和将青渔送进屋内之后，立刻出去，霎时间，房中便剩下昔日的好姐妹了。
　　两人相视无语，良久以后，月曦才比出请的手势。“坐吧，不必拘谨，无须客气。”
　　听着她不含情绪的招呼，青渔步步生莲地走向她对面，坐下。“你找我来，到底有何事？”
　　“我双手已经不好使唤了，无法给你倒茶。”月曦淡淡回道，话锋一转，“我以为，你是想要知道小陶的下落，才会愿意随他过来的。”
　　没有笑意的轻笑声自她双唇间逸出，灿若星辰的明眸闪烁着点点泪光，“往事已矣，追忆无用。事已至此，我又何必为了此人而劳心呢？”她歇下笑，深深吸气，“今日我过来，只是为了我们往日之情。”
　　眉头轻挑，月曦淡淡笑道：“无论因为什么，总之你过来了，便好。”她双手举杯轻啜了一口清茶，“我曾向你说过，我想要报仇。”
　　青渔毫不意外地颌首，“我能有何利用价值？”
　　“青渔，你可知道，我向来最欣赏的便是你的爽快。”月曦不甚真意地笑着说，放下杯子，站起来，渡步至窗边，才转头看向青渔。“我可以助你摆脱玉臂千人枕的命运，只要你愿意为我所用。”
　　艳阳的白光透过窗纱打在她的身上，她的神色隐于光晕之中看不清晰，但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青渔眼帘轻垂，敛去眸光，半晌才扬眸凝视光晕中的月曦，红唇轻勾。“可以，不提这个，单凭你我以往的交情，我焉有不帮之理？”
　　闻言，月曦负手背对着她，“单熙和。”淡然地呼喊。
　　下一瞬，单熙和的身影便从门外走进来，“何事？”
　　她笑得很不真实，眉头轻扬，“你去帮我，把清秋阁赢回来。”云淡风轻地判下清秋阁的前景。
　　单熙和眉头折皱起川字的纹路，不可置信地反问：“你是太高估我的赌术，还是低估了你以往的对手？”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月曦满不在乎地说道，“赌坊的老板是清秋阁的幕后老板，你尽可以提出以清秋阁为赌注。而镇上的人都见过你的赌术，由你出面定会让他们掉以轻心，你用我教你的赌术，定能一局把清秋阁拿下。”
　　单熙和眼神古怪地注视她，“你对我如此看重，我该感到高兴么？”
　　“你的情绪不归我管。”月曦看也不看他，翩然转身回到原先的位置，直勾勾地盯着青渔。“青渔，你当上清秋阁老鸨之时，便是你我立下契约之日，从那以后，你便为我所用，不得有异议。报仇之后，我定会将小陶的下落相告。”
　　青渔回以注视，郑重地颌首回应。
　　“单熙和，你带她回去吧。”月曦扬手招来单熙和，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随后才以所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回来时，我要看到属于清秋阁的一切契约。”
　　单熙和与青渔相觑一眼，看她已经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只能离开。
　　他们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刹那，公孙的玄色身影跃落她的床前，“你如此作为，真能快乐么？”
　　她的眼眸挣开，清亮无垢，哼笑了声：“哼，什么是快乐？我不懂。”
　　“你别这样，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公孙眉头紧皱，冷声喝斥。
　　她坐直身子，直勾勾的凝视着他，“你认识的我？你当真以为你很了解我么？公孙，你少自以为是了。”
　　“你......”
　　“别忘了，契约上，我才是你的主人。”她冷声截住了公孙未竟之语。
　　气极的公孙双拳紧握，甩头离开房间。她跌躺在木床板上，发出巨响，她双眸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之后，她阖上眼眸——
　　自从对公孙斥责过后，他已然两日未曾露面，而她亦不打算召唤他。倒是单熙和，将清秋阁的产业契约带回来之后，也有两日未曾出现在她的跟前，她不在乎。
　　身体已经逐渐好起来了，她不想闷在自己的院落之中，就想到外面的花园走走。没想到，才到花园，就看到坐在凉亭跟姐妹们闲聊的大姐凌月琴——说来，她也有两日不曾见过她了。
　　她转身想避开，却被眼尖的凌月琴发现了，“五妹，怎地一见到姐妹们便要走了呢？”说话声越发逼近，她刚闻声回头，皮肤粗糙的双手就被一双柔荑握住，“你自幼在外流浪，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当要好生跟姐妹们联络感情呀。”
　　她顺从地任由她将她牵到凉亭之中落座，明显感受到那些人的不屑目光，她从容自若地一一打招呼。
　　“五妹，我刚才握你的手时，发现你的皮肤很是粗糙，想必以往生活不容易吧。”凌月琴一副悲悯慈爱的神情对着她，微蹙的眉头似在透露不忍。
　　她勾起一抹无辜单纯的笑容，“谢谢大姐关心，以前生活的确不容易。就在各位姐妹兄弟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宠爱时，我已然为家计烦忧，又怎顾得上打扮呢？”
　　凌月琴脸色僵了僵，随即又扬起笑容，“过去的事情，五妹勿要记挂在心上，既然回来了，自然会过上好日子的呢。”她环视各位妹妹，“你们说是吧？”
　　“是呀，不过我们再怎么也比不得大姐往后的荣华呀。”
　　“没错，大姐艳绝无双，才华冠绝，自然能得圣宠。将来您成为王后，可别忘了为妹妹打算呀。”
　　“你们别这样，五姐看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一名妹妹看出月曦仍处于状况外，立刻出言打断其他姐姐的吹捧，再以骄傲的语气说道：“五姐，你没听说过陛下选秀之事吧？”
　　月曦自然是摇头，“不知。”
　　“我就知道，爹爹已经打算让姐姐入宫选秀了呢。而且听闻陛下五日之后就要莅临凌府了呢，届时爹爹也安排了让他在选秀之前见到大姐，他若是看到大姐，肯定会被迷得不知今夕何夕了。”她一脸得意地叙说着，仿若她便是凌月琴。
　　月曦眼帘垂下，“若真如此，那便恭喜大姐。”她柔顺温恭地说。“但妹妹听说，陛下年轻睿智，断不会为了区区女色而迷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十妹，此话不当讲，若是让外头的人听了去，定然为凌府招来祸患，届时断送了大姐入宫之途，岂不可惜？”她一番好意地说着。
　　听在凌月琴的耳中，却成了她在诅咒自己不能入宫，当下脸色变了变，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五妹心思慎密，大姐自愧不如。”
　　“若真如此，大姐便要多加思量了，毕竟后宫不如自家。得步步为营，否则不得君宠乃是小事，弄得不好，便要招来杀身之祸了。”月曦没察觉凌月琴的脸色已经变了，继续劝道。
　　其余人则是看好戏一般的看着两人的互动，也没打算出面调和。
　　凌月琴暗自攥起拳头，扬起娇美的笑容，“五妹说的是，大姐会记住的了。”眼角随意一扫，瞥见她手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听闻你先前的伤势不轻，现在可好了？”
　　“多谢大姐关心，妹妹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月曦依旧噙着单纯的笑容，对凌月琴恭顺地回答。“不过大夫也说了，暂时别过多走动，所以就没有去给大姐请安了。”
　　“五妹说的是哪里话？你的情况，我也不是不知道的，请安那等小事，你不必记挂心上。”话毕，她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天色，满是担忧地道：“虽然今日天色晴朗，但是深秋里的气候还是比较寒凉，你还是勿要在外头多待了，以免染了风寒。”
　　月曦温顺地颌首，“大姐说的是，那妹妹不便作陪，各位姐妹勿要见怪。”
　　凌月琴这么说，其他人哪敢说话，只能笑着颌首，任由她离开。
　　回到弄霜苑，意外地看到公孙已经在屋里等着她，“公孙，你怎么来了？”虽则意外，但语气还是冷然。
　　“你这样做，有意思么？”公孙神色凝重，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月曦轻哼了声，斜睨着两日不见的公孙，“哼，我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越过他，径直走向桌旁。“五日之后，苏靖就来了，你认为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你这么去惹凌月琴，对你没有好处。”公孙不搭理月曦的问话，沉冷的嗓音中难掩担忧。“她是凌万有的嫡长女，娘亲是凌万有都不敢随意拂逆的原配夫人。”
　　闻言，月曦终于肯正视他，却对他的担忧视而不见，“我做了什么了？我不过是跟她们闲聊家常罢了。”素净的脸蛋上满不在乎，“方才我问你，五日之后，苏靖就要来了。你可知道他的来意为何？”
　　深呼吸，压下欲要摇醒她的冲动，“你应该很清楚凌府在盛元的势力，虽然苏靖才铲除了淮阳王，但他的部下仍未归心。他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凌府大概就是他欲要培养的筹码。”公孙为月曦解答。
　　轻轻颌首，月曦敛眉沉思，“这么说，凌月琴入宫是势在必行的了。”
　　“没错，若要结亲，凌府的小姐当中，凌月琴是最适合的人选。她乃是凌万有最忌讳的女儿，外公是开国大将军，舅舅是镇边将军，娶了她就等于拉拢了两大势力。”公孙颌首。
　　“行了，我知道了。”月曦淡淡地回应，挥挥手，示意让她独处。
　　公孙并没有顺她的心意离开，一步横在她的身侧，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月曦浅浅的笑了，眸光冰冷，语气淡漠：“我做什么，是你能过问的么？”
　　公孙深吸了口气，兴许是盛怒未消，他一个跃身，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月曦没有看他一眼，淡淡的笑意未曾消散——她，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