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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雨中赶路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5-07-30 11:49:51      字数:3616

  天亮了,三个人都跳下了石窟,龚老大看着学镒红红的眼睛问道:
  “昨晚好睡吗?”
  “好睡。睡得舒服。”
  学俭看看学镒,听着他的话,撇了撇嘴,笑了。
  天上仍飘着雨,风吹得脸刺痛。
  “洗脸咯——洗脸咯——”学镒仰着头,接着雨水,用手搓着脸。
  “哈哈哈……”学俭和龚老大都大笑起来。学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一脸茫然。
  “你还是别洗了,等一下找到泉水再洗吧。你看看你的手。”龚老大提醒着学镒。学镒伸手一看,傻了,手上是昨天傍晚撕肉吃留下的黑色,还有昨晚蹲石窟留下的灰尘。
  雨越下越大,学镒又被送回了石窟。龚老大和学俭在底层的石窟边站着。
  “没有雨具,没法赶路。”龚老大说道。他不想留在这里,他想早一天到四川,到家里,他真希望能白天黑夜不停地赶路。
  “看来,我的山洞日子没有白过。没事,耽搁不了多久,我们自己编织草帽吧。”学俭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说。
  “你会做?”龚老大问道。
  学俭拿出刀,砍了几根灯芯粗的柔韧性强的树枝,又砍了一些桑树枝条,剥下枝条上的皮。他正准备去割山草,突然看见石窟上面的山崖上长着不少高大的棕树。
  “有了,天不绝我们!”学俭喊着绕道上了石窟,从那里的棕树上割下了棕叶和棕衣,扔到了石窟下面。
  学俭用棕叶编织着草帽,比用山草快多了,学镒和龚老大笨拙地学着。三顶草帽做好了,学俭又做了三件棕衣雨披,背上背的,胸前挂的,都做了。做完这一切,三个人慢慢下到了官道,又开始快步赶路了。
  寒气像流水一样把山谷填得满满的,雨在风里飘斜着,草帽不时被风飘起来。学镒行走缓慢吃力,用力拉着拴在下颌的草帽绳子,和风争夺着遮雨的帽子。
  学俭回头看着,停下了脚步。他把学镒拉到山崖避雨的地方,取下学镒的草帽,找来树皮,把草帽折卷缝成了头巾帽的样子;又拉扯着学镒的前后棕衣,遮住了学镒的肩膀,用树皮给缠牢了。龚老大也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走,他和学俭相互帮助,也都弄成了学镒一样的装束。
  三个人就像穿着铠甲一样,在路上大步走着,学镒走在前面。龚老大和学镒感觉到很不舒服,就像被人捆绑了起来。学俭穿惯了铠甲,觉得这比铠甲舒服多了;龚老大单薄着衣裤在路上逃难,今天有了棕衣遮雨挡风,他感觉到很暖和。在回家的路上,他怎么没遇到棕树呢?
  学俭一边走着,想着,不断地抬头看着山崖上。
  “我们成了野人了,穿树皮衣服了。”学镒走着,说着笑话,“哥,你看,龚大哥好像站着的大棕熊!”
  突然,学俭一把拉住了学镒,拉了学镒一个趔趄。
  “龚大哥!快撤!”学俭喊了一声,拉着学镒转身就跑。龚老大没有听明白学俭的话,可是,看学俭拉着学镒跑,他也往回跑。
  学俭站住了,学镒也站住了。学镒仰头奇怪地看着学俭,学俭没有看他,一直仰头看着前面的山崖。
  轰轰哗哗的声音传来,他们刚才落脚前面三十多米的地方,山石奔泻着滚落,一些树枝也被滚石砸落下来。不少石头直接滚落到了他们刚才走到的地方。学镒和龚老大呆住了,听着山石在路上砸出的声音,张大着惊恐的眼睛。
  “我在山里时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学俭说,“走山路不能只看路,得看天空的悬崖。我看到山崖上的树从上到下剧烈摇动,知道哪里有崩石滚落……”
  学镒看着学俭,学俭仰望着山石滚落的天空,那里的石缝间长着头发一样柔弱的细枝。
  “人就像那山崖的树一样,能不能活,很多时候是看天,不是看我们自己。好了,走吧。学镒,跑快一点。”学俭说完,带头跑起来。
  跑过了滚石路段,学俭还想说他的逃难感悟,学镒突然喊了起来:
  “我饿了!”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没有太阳,整个沟谷从早晨开始好像就是这样阴暗暗的,一直没有变过。龚老大听到学镒的喊声,站住了,他也感觉到饿了。为了赶路,也为了节约吃的,不但每顿吃得少,而且早晨都没吃东西,有时一天只吃一顿。
  龚老大把身上背着的只有鸡蛋大的一块肉给了学镒,轻声地说道:“边走边吃,赶路呢。”
  “你们不吃?”学镒问道。
  “我们不饿。”学俭和龚老大同时说道。他们不是不饿,而是不能吃肉了,肉已经不多了,得给学镒留着,他还是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听着肚子的叫声,嗅着学镒那里传来的肉香,两个人悄悄地吞着口水。
  学俭和龚老大忍着饥饿,一边赶路一边想着怎么弄吃的。深冬季节,到处荒凉,动物也躲藏起来了,哪里去弄吃的?
  “学俭,你看?”龚老大喊道,学俭也看到了路边那一团青葱的野菜。学俭和龚老大快步走了过去,好像那是一只鸟,去慢了就会飞走一样。
  “能吃吗?”龚老大问。
  “能吃。我吃过。”学俭说。
  他们拿出刀,小心地挖着野菜,用野草小心地捆了,提着继续赶路。学镒看着学俭和龚老大发现野菜的惊喜,挖捆野菜的小心,才知道他们没有吃的了,唯一的肉食已经被他一个人吃了。昨晚不是没有吃完吗?难道那些肉掉了?学镒想问,想问问是不是没有肉了,可是,他忍住了。因为,他心里出现了一个想法,昨晚龚大哥饿了,他把肉吃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一问,龚大哥就难堪了。
  三个人在路上奔着,风时大时小,雨也跟着风时大时小,就是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跑了这么久,他们在这条官道上还没有看见一家房子,一个村落,也没有看见一个人……不是悬崖峭壁,就是枯草满山。树枝光秃秃,顶着绿叶的,也是老气横秋。只有路边有一些草,绿油油的。这些草是野菜吗?能吃吗?学镒看着野草想着,看学俭和龚老大没有停下挖的意思,他也不好停下。哪些草才是野菜?学镒一边走一边想。
  学俭走着,看着路两边的树,他希望能看到挂着山果的树,哪怕就是几颗也行。可是,没有,他看到的都是光秃秃的树枝,那些细小叶片的树枝都是黑绿色,但是没有山果。
  “天黑了,不能再赶路了,得找山洞山崖过夜了。”龚老大说。三个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两边的山。
  “那里!那里好像有房子!”学镒伸手指着,惊喜地喊了起来。
  那里的树丫间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块房顶样的东西。想到房子,龚老大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没有忘记那条山中小街,没有忘记那场山火。他希望看到房子,可是看到房子他又控制不住心跳。
  龚老大看了看学俭,征询着他的意见,学俭有逃难经验。
  “上去看看再说。”学俭说。
  三个人找了一处斜坡,抓住树枝和山草,你拉我推,爬了上去。他们看到的不是房子,而是一个草棚子,只有一个棚顶撑在四根手臂粗的树棒上。雨悠闲地透过草棚子滴在地上,地上的山草全湿了。这棚子怎么能躲雨避风?
  三个人转动着身子四面看着,草棚子旁边有一个大洞。学俭走到洞边,探身往里看。洞里很乱,洞口有一大堆灰,是纸是草灰,已经没法分辨了。学俭摘了根树丫,一边扫着,一边钻进了洞里。洞里有腐烂的布,石底上有一圈痕迹,这个山洞是停尸的地方?学俭又看了看洞壁,这是一个人工凿出的洞。这个人是生意路过病死在这里,还是逃亡发病死在这里的?尸骨是死者的后人取走了,还是被其他动物拖走了?学俭看着那些碎布,看着那堆灰,他相信这个死者是被家人接走了,他只能相信这个结果,他不愿意去猜想其他的结果,其他的结果太可怕了。他想起了他在树叶里踩到的尸骨。那草棚子又是怎么回事?
  学俭想着走出了山洞。他拍着手说:“可以住,你们等一下,我把里面清理一下。”说完,学俭扯了两把山草又钻进洞里,把山洞彻彻底底地扫了一遍。他不想让学镒和龚老大看见那个痕迹,他怕他们害怕,怕他们不愿意住。天快黑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找山洞了。学俭掏出刀,轻轻地刮着。
  坐在山洞里,三个人嚼着野菜。野菜很苦,学镒努力吞着,那野菜刚刚到喉咙,喉咙就发涌,要跑出来。学镒试着吞了几次,每次都想吐出来。他用手捂着嘴,强迫野菜一点一点慢慢滑进肚子里。他不能再让哥和龚老大操心了,他也是十多岁的小伙子了。他也得学会忍受和承担了,他要成为逃亡中的帮手而不是负担。
  “学镒,难受吗?”学俭问学镒。
  学镒点了点头,他不敢说话,怕一张嘴,那嚼碎的野菜就跑了出来。
  “得学着吃。肉不多了,要留着后面的时间吃。不然,后面光吃野菜,身体受不了。”学俭继续说。
  “哥,这个洞和草棚子是谁弄的?”吃了野菜晚餐,学镒很高兴,他能吃野菜了,他能和两个哥同甘共苦了。他找着话和学俭龚老大闲扯,他怕寂寞。
  “可能是一个过路的生意人经过这里得病了,在这里暂住治过病。”学俭也轻松地说,他不能把他的发现告诉学镒。
  “不对,我倒觉得是有人在这里隐居。这个地方隐居还不错的。你看草棚子外这块地方,多像一块地。”学镒说,他想到了陶渊明,轻声背着陶渊明的饮酒诗。
  “嗯,我赞成学镒的说法。我也有这种感觉。”龚老大说。
  学俭笑了,他没有争论,也没有附和,争论和附和都没有用。学镒龚老大能这样想,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山洞里已经完全黑了,三个人起初还说着话,后来就没有了声音。
  “爸!”学俭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喊声。
  “妈!”又是一声喊。
  “哥——救我——”是学镒的喊声。学镒喊着,腿乱蹬着,学俭和龚老大被他蹬醒了。
  学俭弄醒了学镒,把他抱在怀里,拍着安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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