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节外生枝

　　麦收完之后，下了一场及时雨，暂时缓解了旱情。对农民来说，无疑是个喜讯，在一定程度上，还要靠天吃饭哩。
　　推广玉米新品种“玉光-2000”出奇地顺利。一方面广告做的好，杨成强散布口风说：“玉光-2000”比现在种植的“河玉98”亩产要增加百多斤呢，并且，自己家里的四亩多田打算全部种上这个新品种。”
　　一时间群众争相购买，几乎成了抢购风波。的确出乎杨成强的意料，到最后，八百斤玉米良种竟然不够卖，最后，只得打电话叫刘景得从颐和村又调来七百斤，才得以应付那种供不应求的局面。
　　因为推销地点设在杨家湾，等村长柳大水知悉消息时，推销已接近尾声。关于“玉光-2000”，柳大水也是从报纸上得知此品种的，去年省农科院最新培育成果，据说今年将在某些地区开始推广。
　　柳大水准备四亩田种植玉米，小雷小雨在外上学，他时常因为湾里的事脱不开身，玉米这种作物适应性强，工夫不是很大，除除草、浇浇水、翻翻土，喷洒两次农药足够了。
　　购买时，柳大水心有余悸，他私下问杨成强，这么优良的品种从哪儿弄来的呢？杨成强说，老婆娘家那边的人从河川地区搞到的，赚取差价呗。
　　柳大水打消疑虑。一狠心，四亩田全部种上玉米新品种。自从下种后，柳大水隔三差五地到自家田埂边溜上两圈。
　　几天后，玉米苗破土而出。
　　
　　杨柳湾人民通过半年来的所见所闻，渐渐消除之前对村委产生的嫌怨，在一定程度缓解紧张的干群关系。俗话说，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的是干部。
　　是啊，就像这次推广玉米良种这块，实际上，他们村委装着咱老百姓。看来，这届领导班子确实不像往届。以前，村委们只会在广播喇叭上吆喝，打雷刮风不下雨。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湾里发生多少事情！
　　早年，湾里统一发放桃树、苹果树，树成活了，挂了果子，大部分是淘汰品种，果品供应到市场无人问津。于是，杨柳湾人民大刀阔斧地开始砍树；后来，湾里推广“寿光经验”，在规模地倡导农户投资兴建冬暖大棚，结果呢，蔬菜丰收却没有销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新鲜蔬菜烂在田里，痛心呢。
　　一桩桩事情总是难忘记，一天天，一年年也就随着岁月流逝而远去，但是留给人们的精神伤痛却是永远的。对农民来说，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捞到的是实惠，是现实，是生活比以前的改善，这就够了。
　　柳大水此时没了招，想着大半年来，自己在湾里并没做出多大成绩，反倒是他杨成强，任何事情都是“一笼统”，将它做个如火如荼！
　　
　　得知高考落榜的消息，志洁心里一阵酸楚。尽管在这么多天的等待，杨志洁做好思想准备，可是泪水还是无声地流下来。
　　甚至，他比以前估计的分数低七八十分数。杨志洁看到复读的收费标准，依他的高考成绩，居然要交两千五百元，学费如此之高，远高于他的预计，对他这样的家境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思来想去，杨志洁决定放弃复读的念头。
　　农历七月的天气溽暑逼人，挥汗如雨。杨志洁不想外出，唯恐湾里人对他指指点点。出人头地，谁不渴望那份荣耀。可事与愿违，再落井下石，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看着儿子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杨立平说，洁儿，出去走走吧，散散心，想远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在世，谁没个难处的时候。父亲的话简洁，字里行间处处流露出亲情的关怀。
　　对杨志洁来说，这是无法难以抹消的记忆，高考的失落使他心力交瘁。在心底的天空中，处处阴暗。
　　他翻着往日不知复习过多少遍的书本，毅然放弃却又有些不舍。
　　于是，杨志洁决定出去走走，他选择落日的黄昏，漫步长长的小树林，看炊烟袅袅的杨柳湾，看荷锄晚归的人们，远远地看着，直至星光闪烁，才回家吃晚饭。
　　杨志洁果断决定不去复读了，十余年的学习，家里为他付出太多。上学不说，哥哥结婚，建房子，随之有了侄女璐璐。他不能再拖累这个家了。
　　当他把想法摊到饭桌上时，家里差不多一致反对。父亲极力劝告：“志洁，你想清楚，家里供你上到高中容易吗？就这样到此为止，功不成名不就，不去上学回来做什么？”
　　志光本想开口，一旁的淑秀挤挤眼色，想说的话咽又回去。志洁百感交集，这的确是个痛苦的决定，这是拿自己的前途当赌注。志洁有时也在想，不去上学后，他究竟去干些什么，茫茫然地想着一片茫茫然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他意外在田间的小路上碰到林敏。林敏告诉他，这次高考中，她的成绩很不理想，自己无意再去复读了，大不了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林敏说着，杨志洁突然觉得他和林敏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原来在学校里，两人在相同的起跑线上，而如今，生活又回到当初的原点。
　　杨志洁觉得，林敏作为女孩子，对事情的态度宽阔豁达，而自己，却总又局限在小圈子。他想解脱，释放无形的压力，如同浑身包裹着团团丝，转身之间充斥束缚感。
　　林敏告诉他，像村支书的女儿其琳，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没能跳出农门，在林集食品厂上班不也挺快乐的吗。再说，几百万人挤独木桥，幸运的宠儿究竟有多少，走向社会劳动就业的又有多少。每个人在社会上都能争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关键是他选择何种职业，规划何种未来。
　　杨志洁无言，读过那么年书，道理不是不明白。他竭力告别昔日的阴霾，盼着阳光明媚的日子尽快到来。和林敏在一起，他联想起化学上讲过的稀释剂。
　　
　　玉米新品种“玉光2000”长势表现出强劲的生长势头，乌黑油亮的叶片，粗壮的植株，过路的人连连称赞是块好庄稼。没有种植此新品种的人后悔不迭。
　　看着湾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杨成强心花怒放，想不到我杨成强为乡亲们做了件美事哩。如此下去，过上小康生活我不敢保证，但是确保农业增产增收有保障。他从心底感谢刘景得，成全一个名利双收的好机会。
　　然而好景不长，杨成强哼着小曲，得意洋洋来到自家玉米地，望着满田的杰作，高兴劲更是甭提。算起时间，距离上次喷洒农药两三个星期了，是不是将蚜虫彻底消灭，他俯身查看行情。看长势，应该还是相当不错的。
　　杨成强对任何事情似乎都有十足把握。他拨开一株玉米尖，突然发现玉米苗尖竟然抖出一个颗粒状的东西，难道是生了虫子？
　　杨成强立马警觉起来，杨成强索性拔掉整个玉米植株，但是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竟是玉米“天英”，过早衍生出一团蘑菇！
　　一种不详的预感旋即涌上心头，杨成强一连抽掉几棵玉米尖，大多是这样的结果。娘的，这玉米种是假的！一个如此念头闯进脑门子，真正的玉米良种绝对不会如此之短的时间出现这种情况，这刘景得，把人给坑害苦了！
　　从田里退到路上，他推想，湾里的群众十有八九还不知道真相，都还蒙在鼓里呢。不行，得赶回去，找到刘景得，一探究竟！
　　
　　杨成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告诉老婆此事时，刘菊英一时六神无主。天呢，杨柳湾总共销了一千斤玉米种，偌大的数字，得折合多少损失。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尽快去娘家一趟，找到刘景得，商量解决问题的良策。
　　其实刘景得也非玉米假良种的始作俑者，他仅仅是二道贩子。对于良种的真实性，他不曾怀疑过，听刘菊英如此这般说，忙迭不迭地到田里查看，果不其然。忙姐姐长姐姐短地好声好气地进行安慰。叫菊英先回去，打电话先问清上家原因，然后亲自去杨家湾……
　　杨成强感觉体力不支，他不敢众目睽睽走在大街上，生怕知道真相的老百姓戳他的脊梁骨，左等右等，直到晚上仍然不见刘景得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杨成强决定亲自出马，来到颐和村，可是却碰了壁。据刘景得老婆讲，刘景得昨天下午去广州打工了！杨成强心中怒不可遏，最后还是窝在心里，颐和村是菊英的娘家，不是他发泄怒火的地方！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杨成强谴责自己，利益的驱使，老婆的顺水推舟，才酿成今天的大错特错，此刻，即肠子都悔青了，也无济于事。昨天，自己咋就没想着和菊英一同前去颐和村？
　　算起来湾里有一百多户买了玉米良种，会带来多大的损失！杨成强狠狠地抽着烟，大口叹着气，亩产按五百元计，至少要好几万，如果损失叫我赔，可要倾家荡产喽！
　　杨成强脑海一片空白，就连夜里睡觉也是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出了如此大事，到底怎样解决，一切成了未知数。对于湾里的父老乡亲，他终究应该如何交待，缩头乌龟般躲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正在这时，外面传过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杨成强心咚咚直跳，不会是有人发现真相直截了当地找上门来吧？
　　刘菊英战战兢兢地上前，噢，是成坚大哥。起初，他因为轻信了弟弟一番话，也……杨成强觉得，此时此刻，他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严重危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