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盈盈一水间

　　夜深了，小婉还没有睡，她想着该挑个好日子，该到的礼数都应该去刘家补上，虽说老太太今天在酒席上将这事不拘小节的定了，可作为男方总不能失了礼数。家祺因为高兴喝了些许酒，早就回房睡了。书豪呢，他又去干什么了，这事也该和他商议着办，由他定主意的。
　　楼梯上有点响动，小婉开门去看，是杨志明架着书豪上楼来，赶紧迎上去：“怎么啦？”
　　“嫂子，大哥醉了。”杨志明将书豪送到房门口。
　　“刚才还好好的……”小婉向杨志明道谢。书豪扶着门框，冲着空中挥手，杨志明向小婉告辞走了。
　　小婉过去搀扶书豪：“怎么啦，你喝了多少呀？”小婉从没有见书豪如此迷醉酩酊过。
　　书豪扶着小婉的肩，趔趔趄趄地走进房里，小婉用脚将门关上，嘴里责怪书豪：“家祺和玉瑶的亲事定了，接着就有很多的事情要办……”
　　“玉瑶——”书豪突然站住，双手搭在小婉的肩上，眼神迷蒙。
　　“啊？玉瑶又怎么啦？”小婉奇怪。
　　“玉瑶——”
　　“我知道了，这事我们作为大哥大嫂得替他们办妥。”
　　“原谅我……”书豪的眼中掉下泪来。
　　“怎么了嘛？”小婉被书豪圈到胸前，抱得紧紧的。
　　“我太令你失望了——明明是爱的，却说不出口——”书豪的话断断续续的，令小婉有点莫名其妙，她抬头看着丈夫的眼睛，书豪双手捧住她的脸，柔情地亲吻她，
　　小婉笑了，这喝得有多醉呀。
　　书豪满怀激情地拥抱亲吻小婉，令她迷失在温柔乡里。结婚多年，她感受到的都是丈夫的敷衍和冷淡，这样深情的吻从来都没有过。她为此高兴，也释放出自己的激情来。
　　“玉瑶——我的瑶——”书豪抚摸着小婉，亲吻着她，嘴里不住地轻柔地呼唤着。小婉猛然醒悟，她想起了书豪和玉瑶在楼梯边含情脉脉的目光，想起了书豪在宴席上反常的表情……小婉气呼呼地用力推开了丈夫，想发作一番，他倒好，顾自己四仰八叉地呼呼睡去了，她无力地在丈夫的身上拍了一掌。
　　…………
　　书豪的脑袋一整天隐隐地作痛，他怪罪于昨晚的宿醉。晚饭也不想吃，呆在书房里看书，半天没有看明白一句话。
　　家祺笑眯眯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小婉。
　　“大哥！”家祺走到书豪的书桌前，小婉则静静地到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有事？”书豪抬头报以面前的小弟一个相当勉强的微笑。
　　“刚才我和嫂子商议着，去玉瑶家下定的事情。”家祺的脸上满满的是幸福快乐的笑，这种快乐感染了书豪，他为小弟高兴，藏起自己的痛苦。
　　书豪起身站到小婉和家祺中间：“嗯，是不能失了礼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书豪看了小婉一眼，小婉却避着他的目光。是在怪我不关心这事吗：“小婉，这事你看着办，需要我做点什么？”
　　“知道了。”小婉的语气有点冷。
　　“家祺，我想过，在法租界里为你买间别墅。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早点买下来，也好安排其他的。当然啦，主要还是要你和——玉瑶喜欢。”
　　“买房子，我们家这么大——”家祺觉着没有必要。
　　“你们是小青年，喜欢自由，房子是必须的，到时候喜欢住哪里就住哪里。”小婉站了起来，走到家祺身边。
　　家祺笑了：“那要大哥大嫂费心啦！”
　　“家祺，你的婚事，大哥大嫂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的！”书豪拍拍家祺的肩。
　　“我看了黄历，后天就是个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早点去纳彩，问名，也好筹备着订婚。”小婉其实早就想好了，怕夜长梦多，恨不得早点就将家祺和玉瑶送进洞房。
　　“不差这几天，先把房子买好了，再去也不迟。”书豪说，他有点不解小婉今天的态度。
　　“房子么要看，这边该怎么还是怎么。”小婉反对，她很少这样有主见，并在丈夫面前坚持自己的意见。
　　家祺的脑袋随着大哥大嫂转动着，谁发表意见，他就看着谁。
　　“家祺，你说呢？”小婉将决定权抛到家祺手上。
　　“嗯……大嫂说的有道理。”家祺同意嫂子的意见。
　　书豪不再坚持，妥协，点头。
　　小婉第一次在丈夫面前赢得了胜利，她看着丈夫垂头，露出一丝笑，一种由小小的得意和丝丝的苦涩搅拌成的笑。
　　…………
　　自从老太太敲定了玉瑶和家祺的亲事后，家祺每天早早地从学校出来，去玉瑶的学校门口等她，用自行车载她回家，抢了老曹的差事。
　　“今天还早，我帮你对对台词，去我家好吗？”家祺的心一直在剧烈的搏动着。
　　玉瑶没有回答，她想去，但又不想去，想去是因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书豪了，不想去是因为带着家祺未婚妻的身份，她无法坦然地站在书豪面前。
　　家祺想着或许是玉瑶害羞了，就当她默认了，直接踩着车子到了江家的大门口。玉瑶下了车，站在门口有点局促不安，进退两难。
　　家祺将车子搁在了边门旁，交给了门房，过来紧紧地牵住了玉瑶的手，拽着她就往家里走去。
　　大厅里只有一个下人在擦拭各种摆设，玉瑶张望着，没有见到书豪。等她随着家祺登上了楼梯，低头看见了黑豹正站在楼下抬眼看她，冲她摇尾巴。
　　“你先坐会儿，我去沏茶。”家祺将玉瑶领进自己的房间，转身出去了。
　　玉瑶站在那里，打量着家祺的房间，轻推开一扇窗，随意地从窗口望去，正好能看见江家的大门，一辆汽车缓缓进来，停下，书豪下车来，身后跟着顺子，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书豪无心抬头，看见玉瑶正倚在家祺房间的窗口，他屏住了呼吸，脚步停了，仰头痴痴地看着她。
　　几日不见，书豪瘦了很多，他的脸显得很是憔悴。书豪呀，我们是不是来错了时空，为什么命运爱跟你我开玩笑，折磨我俩，折磨我们的心。
　　两人就这样隔空相望着，隔着盈盈一水，恬淡相识无声诉衷情。
　　“玉瑶！”家祺端来两杯茶水。
　　玉瑶收回视线离开窗口，去边上的一张西式圈椅上垂头坐下。
　　家祺挪过来一个小茶几，将茶水杯搁在玉瑶面前，自己也拖来一把椅子，在玉瑶对面坐下：“我们改的剧本，你都看过了吗？觉得怎么样？”家祺起身拿来一沓稿纸，又重新坐下来。
　　“很好！只是我觉着那是一出名剧，我怕演砸了……”玉瑶垂着眸子。
　　“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我们想过了，为了突出悲情，将虞姬的服饰换成青衣的样式。”
　　“啊？还要扮成青衣的样子呀？”玉瑶没有料到。
　　“这样舞台效果会更好，霸王和虞姬的服装已经拜托我大哥去借，在一个昆剧团里借到了。”家祺将稿纸翻开，递到玉瑶面前。
　　玉瑶接过来，仔细地看着，抬眼想问家祺一个问题，看到了他炽热的目光，逃避着垂眼。
　　“演出那天，我上午要在剧场里组织，所以央了我大哥，他会带你和霸王去剧团里化妆、取服装的。”
　　玉瑶听着家祺不时地提到书豪，心里有一片乱云无定向的飘移。
　　“也就这么一段，你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背出来了。明天我来接你去我们学校，和霸王对戏。”
　　玉瑶点点头，眼睛看着稿纸上的字。
　　“好，这会儿，你就当我是霸王吧。”家祺站在房间中的空地上，等着玉瑶。
　　玉瑶起身，拿着稿纸，走到家祺面前：“……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怎么!”家祺配合着。
　　“免你牵挂！”
　　“虞姬，不可寻此短见啊!”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大王！快将宝剑赐与妾身。”玉瑶做出要去家祺身边抢宝剑的姿势，家祺没有按剧本中写的那样退让躲避，而是一把抱住了玉瑶，玉瑶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双手连着稿纸一起抵到家祺的胸前。
　　家祺的眸子中放出炙热的光，声音颤抖：“玉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竟然不知原来你就是我的爱！”
　　玉瑶后退着想挣脱，家祺抱得更紧，他随着玉瑶的后退前进，直到将玉瑶抵在了窗边，家祺腾出手捧住了玉瑶的脸颊，低头吻上了玉瑶的唇。那是他生涩的吻，有点胆怯，又非常渴望，他初次于女人的唇上去探索他的爱情，原来爱情是这么美好，令人着迷，欲罢不能。
　　玉瑶害怕哆嗦着，她的初吻给了书豪，那个令她至今想起都会惊心动魄的吻。她想大力地推开家祺，但却因为心的挣扎和痛苦浑身无力，家祺青涩的吻将她的心也一同染成了酸涩，从心底蔓延上来，连着腮帮子都酸了。
　　“玉瑶，要是知道你就是我的爱，我不会这么后知后觉。”家祺停下吻，他喘着粗气，心跳加快，令他血气上涌，满脸都是兴奋的红云。
　　“我要回家了。”玉瑶垂着脑袋，想挡开家祺的手臂。
　　“再陪我一会儿？”家祺没有让开，他积蓄了这么多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归宿。
　　玉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家祺伸手替玉瑶梳理被他弄乱的头发，温柔体贴，缠缠绵绵。他看见玉瑶的脸颊上滑下了一滴泪，他不懂玉瑶的心思，那一滴晶莹令他再次悸动，他又低头吻去，吻走了那一滴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