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玉瑶订婚

　　家祺和几个同学一起乘轮渡到了吴淞公园门口，参加学联组织的抗日集会活动，发现公园已经被大批的军警围了，一长列军警站在公园门口，如临大敌，边上停着许多辆警车呜呜直叫，气氛十分森严。
　　家祺和同学们血气方刚，大家踮起脚尖张望公园，发现公园里面隐隐卓卓地好像有很多学生，于是就和拦着他们的军警们吵了起来。
　　军警制止任何一个人进去：“奉命禁止集会！”
　　大家开始愤怒，有越来越多的学生成群结队的赶来，围在家祺他们身后一起抗议。
　　有一大批女学生被军警从公园里驱赶出来，大家瞧见军警中有人在挥警棍，于是高声抗议。这时家祺看见了玉瑶，她在人群中太引人注目了，家祺一眼就看清了，于是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伸出双臂护住玉瑶，肩上挨了一棍子。
　　家祺的同学们上来支援，大家一起护着玉瑶她们。女学生们也加入到了家祺他们的队伍中。
　　玉瑶抬头感激地看着家祺：“疼吗？”
　　“还好，我像我哥——经打！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家祺一直将玉瑶护在自己的怀里。
　　“晓得你来，就等你，同你一起来了。”
　　家祺护着玉瑶和学生们站在一起，大家一起抗议政府的蛮横无理、倒行逆施。
　　他低头看到了玉瑶美丽的面庞，长睫毛扑闪着，突然有种心动的感觉，心中那片一直蒙蔽着爱的乌云被风吹散，露出灿烂的云霞来，竟然暗暗渴望着与怀里的她两情长久，绵绵无期。
　　集会很快就散了，大家又乘了渡轮回来。玉瑶趴在船边，风吹拂她的头发和围巾。家祺站在她的身边出神，他一直否认自己是个多情之人，原来那是爱没有来，如今他也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毫无招架之力，望着玉瑶的眼神也变得情深意长。
　　渡轮靠岸，家祺牵住玉瑶的手：“自行车在那边，我载你回家。”
　　玉瑶扭头和她的同伴们挥手告别。
　　家祺发现今日载着玉瑶骑车好像特别轻松，玉瑶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这让他阵阵的悸动，原来我的爱是她——这个娇憨天真又率性单纯的玉瑶，想着，他甜蜜地笑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阳光美好。
　　
　　37年元月，玉瑶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胳膊靠在栏杆上，脑袋歪在臂弯里，面对着大厅，看着家人和佣人们走来走去忙碌着，今天晚上要给祖母庆生，往年都是办得热热闹闹的，可今年时局动乱，加上玉兰出事，三哥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讯，气氛大不如以前了。于是祖母说随便在家摆几桌，请几个亲朋好友意思一下就好了。
　　大厅里里摆了三桌，餐厅里摆了两桌。余妈妈也去帮忙。
　　临近傍晚，夜衬托着灯光，使它渐渐变得闪亮。客人们纷纷来到，各自到老太太房里问安。大哥玉康和大嫂最忙，见客人就上前迎接。父亲则和老友在小客厅里坐着闲聊。
　　有那么一阵子，玉瑶觉着自己是在打瞌睡，可却在打瞌睡的时候想到了三哥玉贤：他勇敢地从这里走了出去。如今身在何方?他在干什么？他有没有继续想着玉兰……
　　书豪和小婉提着贺礼走了进来，玉康和妻子上前欢迎，四人同去老太太房里。小婉看见玉瑶眯着眼，靠在楼梯的栏杆上，上前想去打招呼，被友梅拽了一下：“这阵子她老这样，不管她。”小婉便随着友梅去了。
　　玉康看见门口又来了客人，就冲书豪点了下头跑去招呼。
　　书豪从玉瑶面前过，只见她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想得入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打扰，先去老太太那里打了招呼，留下小婉和几位太太陪着老太太聊天，独自缓步出来。
　　书豪走到玉瑶面前，也靠在栏杆上近距离地看着她。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个曾经活泼的女孩，如今变得如此沉静，更激起了他对她的怜爱之情来。刚才还努力的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招惹她，走到她身边却控制不住，自然地向她靠近。
　　玉瑶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书豪的脸微笑。
　　“想什么呢？”书豪看着玉瑶莹润的嘴唇问。
　　玉瑶轻轻无力地摇头。
　　“在等心上人？”书豪调侃她。
　　“嗯。”玉瑶的目光绵绵柔柔的。
　　“还没有来吗？”书豪朝门口看看。
　　“来了，他来了。”玉瑶幽幽地回答，收回目光，低头看着书豪搁在栏杆上的左手，注意到书豪的手背上有一道伤疤，伸出食指轻柔地按了上去，顺着那刀疤慢慢地滑过他的手腕，被袖口挡住，她又滑回来。
　　书豪被她的手指抚的心中痒痒，眼睛看着玉瑶低垂的睫毛，他努力地想掩饰自己对她的情感，竭尽全力地控制着那股肆意的暖流。
　　“怎么弄的？”玉瑶的手指停住，收回来。
　　“打架！”书豪毫不掩饰。
　　玉瑶又抬眼，望着书豪的眸子，淡淡地笑着：“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
　　书豪依稀记得这句是什么演义上的：“写谁的？”
　　“古来冲阵扶危主……”玉瑶提示了一句，停了下来。
　　这一句提醒了书豪，他想起这个人物来，于是紧接着念出了最后一句：“只有常山赵子龙。”
　　两人会心地笑着，不再说话，目光闪烁。
　　小婉这边正找书豪，出了老太太房间，一眼看见丈夫陪着玉瑶在楼梯边说话，她走过去，想要和玉瑶打招呼，突然看见玉瑶看着书豪的万般柔情的目光，小婉心里咯噔一下，又看丈夫，他也是一样的情意绵绵，结婚这么多年，书豪从来没有如此看过自己。
　　小婉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忘我的两人，她暗示着是自己多心了，可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又无限地忧虑起来，不知道是该继续上前，还是该掉头离开。
　　“玉瑶！”家祺朗声唤着，大步流星地进来，向着玉瑶而去，瞧见了书豪和小婉，“大哥，大嫂！”
　　书豪应了一声后掉头离开，看见身后站着的妻子小婉，她的眼神满是不解和疑惑。书豪给了她一个讪讪的微笑，小婉瞥了一眼家祺和玉瑶，随着丈夫去了客厅。
　　“玉瑶，我们学联在排节目，我和几个同学想了一出戏，可少了一位女演员，你愿意加入吗？”家祺到玉瑶身边的阶梯上并排坐下。
　　“什么戏？”玉瑶没精打采的样子。
　　“《霸王别姬》，我们想告诉大家，为了你爱的和爱你的，只有抗争，只有奋起抗争才能保护身边珍贵的一切。我想推荐你去演虞姬。”家祺看着玉瑶的侧脸。
　　“我又不会唱戏，要我写字倒还勉强。”玉瑶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们改了台词，都是白话文，就像是演话剧那样。我相信你！到时候你们中学联也会派代表来，我们大学联人更多。”
　　“我——行吗？”玉瑶被家祺一说有点心动，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家祺，从他身上看到了三哥的影子。
　　“一定行的，我帮你对台词。”家祺伸手握住了玉瑶的手，用暖暖的手握着玉瑶冰冰的手。
　　老太太正悄悄站在楼梯边，她示意身后跟着的那一群人不许出声，使劲向着半空中坐着的那两位张望，欣慰地笑着。
　　玉瑶抽回手，扭头看见了下面那一大群的目光，先是祖母暗暗窃喜的表情，接着是……
　　书豪自然也看见了，见玉瑶的目光扫向他，慌忙避开了。
　　家祺站了起来，挠着头害羞地看着大家笑。
　　老太太在友梅的搀扶下站到了大厅中央，回过身来，招呼家祺过去。家祺跑下楼梯，到老太太跟前，行礼，贺道：“恩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喜欢不已，握住家祺的手，指着站在楼梯上的玉瑶问他：“恩奶把这个小美人许配给你可好？”
　　家祺满脸通红，不知该怎么回答。
　　“家祺，愣着干嘛？快点答应呀！”大嫂小婉过来轻推他一把。
　　“恩奶，我喜欢玉瑶，我要娶她！”家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朗声地向老太太讨亲。
　　“好，好，我应了这门亲了，今天是我寿辰，我们索性就定了这桩亲事。我们也不必拘太多的礼。你说呢，他大哥？”老太太目光在人群中找寻书豪，费了好些时间终于看到了他。书豪走到小婉身边，脸上的表情甚是怪异，比哭好看点，比笑难看多些。
　　玉瑶站在楼梯上，猝不及防，愣了一会儿，开始慌乱无措：“恩奶！”她暗暗跺脚，在楼梯上大声地唤。
　　“玉瑶不好意思了！”大家都在为他们叫好，纷纷为两家人道喜。
　　玉瑶浑身冰冷，流下泪来，站在高处目光寻到书豪。
　　书豪一会儿回避她的目光，一会儿又去触碰那道伤感的光。
　　“玉瑶！瞧，我们玉瑶高兴得掉泪了呢！”友梅走到楼梯上拉玉瑶到老太太身边。
　　“好生爱惜她，她是——恩奶我的心头肉。”老太太一手拽着家祺，一手牵着玉瑶。
　　玉瑶瞥了一眼站在对面的书豪，他的眸子里是凌乱。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爱恋是没有结果的，可还是执着于这种痴恋；期待什么呢，明知这对他而言更是一道难题，一道永远无法解开的难题。是呀，若是真爱，我又怎么会舍得令他为难，令他眉头紧攅，令他憔悴。
　　“玉瑶，你倒是说句话呀？家祺——你可喜欢？”老太太看着玉瑶，发现她有点心不在焉。
　　玉瑶抬眼看着家祺，他正满心期待着她的回答。
　　“喜欢！”说着，更多的泪滑下脸庞。她的回答换来了皆大欢喜的场面。
　　只有书豪知道这个回答中含着玉瑶多少的伤心，这种伤心是怨他没有为他们的爱挺身而出，饱含着玉瑶对他多少的失望，正是他的懦弱妥协葬送了这个女子对自己的百般爱慕与信仰。
　　陈旭东站在人群中，深呼吸，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冷冷的眸子看着家祺容光焕发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