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鬼市

　　王凌雪的这一席话让连如江暗自咋舌，看那天王大小姐低头浅笑、娇羞无限、不暇它顾的样子，以为她根本没看到自己的紧张窘样，现在才知道那女孩绝对不像她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所谓处处留心应该就是她的内涵了，当时面对着他暗自称呼为“岳父大人”的王区长，他还真是有点后背出冷汗呀，不是官威所逼，更不是压迫人的官势，只是有一种小时候做了错事面对父亲时的胆怯。
　　放下电话回到宿舍的时候看秦汝阳同学已经坐在床边很认真的玩着一个叫做“超级玛丽”的电子游戏，最近这家伙对此着迷的厉害，电视机屏幕上看一个穿戴蘑菇服装的小胖子在闪转腾挪，时不时发出“嗯啊嗯啊”的叫喊声让连如江很是愤慨，他不喜欢看电视，也不喜欢玩电子游戏，但他这位室友却是电视迷外加游戏迷，俩人经常为此计较理论，自然连如江稳占上风，秦汝阳同学说说不过他，偶尔练练手劲，也远不是这看似很瘦的家伙对手，即使耍耍心眼比如说在对方饭碗里加点洗衣粉之类的佐料之类阴招，就更是连如江的独门暗器了。
　　秦汝阳此时已经领了结婚证，他老婆是公司一位老职工退休顶替的女儿，初中学历，而且胖乎乎的有点《骆驼祥子》中虎妞的造型，每次见面连如江都恭恭敬敬叫嫂子，但背后却是嘲笑秦汝阳的品味，他有时候用航空母舰来形容秦夫人，甚至很不文明的给二人起了个“合肥”的外号，但好在秦汝阳大度的一笑了之。虽然连公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但秦汝阳夫妻二人都对他极好，每次逢年过节汝阳大哥去老岳父聚餐都会给他带一份未动过的饭菜回来，更别说他的脏衣服会被收拾起来等大嫂每周过来一次洗干净，换季时候的被子拆洗之类更是秦夫人帮忙，连如江在心里是对他二人也是心存感激，只是羞于表达，用时候用一种忘恩负义般的掩饰自己真情浩荡，若干年后，秦汝阳事业成功机缘巧合找了一个年轻未婚的外室，连如江就反对的极为厉害，俩人甚至差点割袍断义，那是这俩小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
　　单位上最近准备分房子，秦汝阳现在已经是工程师，算起积分来都可以分到套一室一厅的楼房，可怜的连如江同学连分房资格都没有，就是最差的筒子楼都没机会，因此他也以此叫苦，动不动就折腾秦汝阳一次，说是在他搬走之前要让他好好吐吐血，请自己大吃几次，秦汝阳对此也深有愧意，自己都觉得自己最近的顺风顺水是不是伤害了室友的感情，今天看连如江进门的神色就知道这小子心气不顺，忙主动让游戏中的蘑菇小人自己跳了悬崖，起身傻笑不己。如江同学最近修炼《三命通会》已有小成，进门时候没留神，现在看着秦汝阳对自己傻笑，本拟嘲讽几句，却见这个家伙印堂发亮，四目（含眼镜）有神，整个脸上金光闪闪的，忍不住发愣，他知道最近室友运气旺的吓人，就一直哀叹傻人有傻福，又有点悲苦自己运去英雄不自由，现在看他比自己早晨见到他的时候面色却又点变化，不由心中一动，莫非这小子又要有什么好事，想到这里，暗自打定主意，坐一个顺风车吧，说不定跟着这个家伙沾光呢。
　　想到此处，连如江换上了一副笑容，秦汝阳反而退后几步，貌似这种笑容总是和自己的某种苦楚联系在一起，他有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的感觉。“秦哥，嘻嘻。”这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态令汝阳真人觉得阵阵凉气。“某家现在有个难处，你能给我指点一二吗？”
　　“我可没钱，工资我刚都交给你嫂子了，兜里就三十，你用的话拿去。”秦汝阳一副警惕的神色。连如江每次求人都会编个很美丽或者很伤感的故事，他没少上当，前段时间媳妇儿提前接掌了财政大权，每天只给他留二十块钱的零用，美其名曰不用他拿彩礼钱了。
　　“切。我是那种借钱的人吗？”连如江很愤怒的挥挥手，似乎对他的反应不甚满意。
　　“是，你就是那样的人。”老实人有着老实人的好处。“你有钱了的话把上次你请客的钱还来，三百九十六块。”秦汝阳对那个事情印象深刻，似乎就是那天之后媳妇儿才收过去的他的钱包。
　　连如江同学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置若罔闻的态度，像这种架每周他俩都要吵上三到四次：“汝阳，别说那么伤感情的话，你不是知道吗？我刚找了一个女朋友，咱们兄弟俩谁跟谁呀，我这个月工资一发，就给你交钱。”连如江开始嬉皮笑脸，这才是秦汝阳熟悉的套路，像刚才那样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反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害怕。见秦汝阳不再纠缠刚才的借债还钱，他于是接着说：“师兄，我打算这周日去聊城见见你弟妹以及他全家，想你给我帮忙出出主意，看我买点啥合适，方便的话陪我一起去挑选挑选。无兄弟，不江湖。这点面子总该给我吧。”
　　秦汝阳听闻此事，才长出一口去，追问道：“你想买啥？我第一次去我丈母娘家就是烟酒糖茶之类的，这个有什么挑选的，去到大商店买了不就完事了吗？”说到这儿停了停又加上一句，“我可是没钱，你嫂子现在把我的存折都收过去了。我属于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类型。”
　　“要你命有什么用？你又不是高老庄的。”连如江愤愤不平。“再说你那个农村老丈人能给我媳妇儿他爸爸比吗？凌雪他爸爸是区长，处级领导。人家是有素质是有文化的人，就像你那个老婆一家，我都懒得评价。”秦汝阳的岳父家在济南市郊区，连如江曾经跟着他去过一次，进门看到一堵影背墙上雕龙画凤俗气的犹如明代十三陵，连同学就够了。
　　“我有个主意呀。”秦汝阳笑嘻嘻的，“我床底下不少我收集的文物，有瓷器，有字画，也有书，还有古玉，对了，连如江，你常看的那本书是我的呀。要记得完璧归赵。”说到古玉的时候他自己的语调都低沉下来，上次连如江把他的而一些所谓的古董都送进了垃圾堆，就是因为他们发出的咸菜缸子味道。
　　“那本书是我的了。”连如江霸道的发言，“你上次熏我的精神损失费！不过，老秦，你刚才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思路，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点文物给我老岳孝敬孝敬，那样的话估计他会把女儿许配给我。”
　　“你尽管挑。”秦汝阳摆出一副很大方的姿态，用手指指身背后的厨子和他的床底，“我不给你加价，多少钱买的就收你多少钱？”
　　“尼玛你好意思收我钱，就那些破烂。”连如江完全恢复了平时对待秦汝阳的态度，“你这些破东西入不了我的法眼，咱们这几天一起去选购点吧。你对文物市场比较熟悉，我俩就去鬼市转转。”
　　济南最早的鬼市在大明湖附近的曲水亭街，据说在上个世纪，每天夜里约三更天，夜色静寂之时，会有三三两两的人提着油灯，幽灵般地到那里来摆摊设点，卖字画、玉器、衣帽鞋袄、钟表等杂物，天快放亮时人群便主动散去。之所以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买卖交易，是因为“鬼市”的货物大多来路不明。里面既有鸡鸣狗盗之徒偷来的，也有些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急着用钱，背着长辈拿了家中宝物来此卖的，更多的则是混穷的，拿些破衣烂衫换俩钱用。尽管如此，“鬼市”仍具有奇特的吸引力，也是白天人们坐在茶社的谈资，常常让听的人也犹如梦游似的。解放后，随着附近人流量的减少，曲水亭街上的店铺悄然退出，“鬼市”也自行消失了，现在的曲水亭街只是一个柳牵水绕的景点而已。但文化大革命后期，他们居住的宿舍不远处有一个叫做大杨庄集的市场兴起很快，也是早晨三四点开市，一帮不知从哪里赶过来的人摆摊设点，既有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用品，也有一些文物书画类物品，大多数是长清或者更远一点的农村盗墓者挖掘出来的宝贝，不敢拿到凤凰山或者英雄山市场去出货，就在这里碰碰运气，曾经有过个河北石家庄的古玩收藏家在这个市场上收购到过一张明代的黄花梨案板，价值几十万的东西他花了不到五仟元，算是捡了一个大漏，后来在一本《收藏家》杂志上披露这个故事后，大杨庄集就出名了，经常有来自北方各地的淘宝者到里边转转，秦汝阳算是一个文物爱好者，曾经让连如江作伴到里边转过，结果最后文物没买到，连如江花了一百块钱买了一辆价值上千的山地车，当然明显是赃物，他咋呼着自己也捡漏了，但一共骑了五六天时间就再次遭了贼手，他们这个宿舍毗邻城乡结合部，保安力量也不是很强，经常有贼光顾，好在一百块钱不贵，他想想也就释然了。
　　他想想刚才看到的秦汝阳一脸的财运亨通的面相，觉得现在的动作就是去做，看他老人家只要去做就能成功，那不管哪儿就先把汝阳真人推进去吧，他甚至想簇拥秦汝阳去买彩票，想想即使这小子一把旺运成了百万富翁似乎也不管自己什么事情，还是找点靠谱的事情做起来有意义。他于是决定第二天早晨起个大早让秦汝阳当做探雷器去大杨庄鬼市挖地雷，挖一个大大的好运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