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电话

　　连如江同学回到济南的单位后就很高调的宣布了自己有了女朋友的消息，惹来不少怀疑的目光，似乎在同事眼里这个有点嚣张且一点也不谦逊的家伙再多打几年光棍才符合情理，但当大家看到他拿出的王凌雪照片时候却都有点艳羡了，除了对于异地恋稍微有点微词，在其他方面比如说家庭或者长相上，凌雪的确算得上是翘楚人物了。于是请客声喧嚣于耳，可怜的连如江同学带着设计部的几位小伙伴到附近一个叫做《先锋酒楼》的地方大吃一顿，最后被灌得大醉，按照惯例，或者说按照设计好的酒醉应急预案，是倒霉的秦汝阳给他结了账，甚至于晚上起来帮吐了一地的这个家伙打扫卫生。
　　王凌雪也给母亲老实交代了她所知道的连如江所有情况，甚至于认识的细节都被老妈审问的一吐无余，虽然没有树立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牌子，但身为交通公司为数不多的女性领导干部，刘阿姨业务能力还是蛮强的，当听说二人总共才见过两面的时候，她的神情便有不屑色，旁边担任陪审员的大姐也觉察出什么不对，就转移话题问连如江的家庭情况，这个似乎是个难题，王凌雪眼里根本没有对方家庭的任何一点印象，只是知道他家在高唐县的一个小镇上，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等亲属，仙乡何处，贵宅哪方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刘阿姨见最后实在掏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便挥挥手让其退下，然后就是坐在椅子上黯然无语了：听着女儿刚才的一番介绍，她总体感觉是不满意，家有小女初长成，上门提亲的最近特别多，据内线消息王凌雪的同学同事给她写过信的也不在少数，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漂亮而且温柔善解人意，属于贤妻良母性的性格，因此上也就格外留心她的一举一动，没成想横空出世的一个外地小子居然和女儿谈上了朋友，身为母亲大人她竟然一点信息也没有，要不是这次偶然王区长接的请假电话，再加上领导干部的职业敏感性作怪，估计恐怕女儿都会和别人私定终身家里都不知道。刘阿姨不是那种很封建的母亲，她和他们家老王也算是自由恋爱的成分，因此也没带有色眼镜看待别人，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被偷袭感觉总是不好，于是在心里对着连如江也没有很好的印象。
　　大姐坐在一旁见母亲发呆，就端上一杯水递过去：“妈，刚才听小雪介绍的这个小伙子还是不错，正规本科学历，人品也很不错，对同学都重情重义的，我觉得可以让她们谈谈。”
　　“你觉得管什么用？”刘阿姨忽然有一种无名火，忍不住想拍一下桌子，但看到桌子上湿漉漉的都是刚才倒茶时不小心撒到上边的水，也就只好作罢，但胸中火气更胜，忍不住抱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不假，但也要提前给我们说说吧。都跟着人家去串门了，这不是想先斩后奏吗？”在聊城一般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即使订了婚，甚至都领了结婚证如果没正式举行婚礼仪式也很少一起走动，尤其这年头自由恋爱虽然是一种时尚，但真正自由恋爱成功的却少之又少。
　　“这样，小丹。”王凌雪的大姐叫做王凌丹，“你先去给小雪好好说说，我们不反对他们恋爱，但也要了解清楚以后才能正常交往呀。我想办法找找人打听一下这个孩子的其他情况，对了，他在济南机床厂上班是吧。唉，这即使成了，也不方便呀。”刘阿姨叹道，忽然又想起王区长给他讲过的一些事情：“听你爸爸说，他和北京的一个老干部关系不错，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咱聊城人呀？”见大女儿在哪儿站着，便愈发弄气冲冲：“你别闲着了，你去找小雪先给他谈谈，这个事情降降温再说。”
　　但连如江显然不想给她降温的时间，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刚吃完饭，忽听得电话响，别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见王凌雪一跃而起，跑到老爸的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接着电话声音停止，估计她拿了电话分机。王区长、刘阿姨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半个小时以后，才见三女儿哼着小曲开书房走出来，冲他们吐吐舌头回自己房间了，这不用问也知道呀，肯定那个小子打过来的电话呀，刘阿姨觉得心脏有点压力过大，饭后连碗都没洗就回屋躺着去了。
　　相对于连如江目前的甜蜜生活来讲，他的同学肖木燕却是沉浸在痛苦之中，那天当她正在上班，站在三楼办公室的窗前见几个人急匆匆的奔进建筑局，其中一个还是她熟悉的银行的工作服时候，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局长和她老公单位的一位副行长请她过去的时候，她的腿都哆嗦了，再后来几乎就是失忆的过程了。丧事办了三天，这三天她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听任别人安排，让她哭她就哭，让她鞠躬她就鞠躬，全无一点自己的意识，等到事情处理完了，她就被肖乡长接回了临清康庄，等到她真正明白了怎么回事，才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一个原因是为了那个她最亲近的人的离去，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自己的苦命，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往下走。幸好家里父亲母亲和哥嫂轮番苦劝才止住悲声。
　　她休息了三天回的单位，母亲仍是不放心陪她一起来的，肖木燕木木然然的到的单位，同事们也都不知道怎么劝她，只是机械的过来和她握握手以示关心，当王凌雪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连如江几个月前给她打得那个电话：“一喜一忧，忧是一定要躲着水，他命中克水遇灾。”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莫非说真的是人生有命，老公就是那样一个命运吗？
　　王凌雪见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脸庞发呆，有点害怕，忙露出笑脸：“肖科长，连如江也让我给你说一声，节哀顺变，他和您的同学们一定支持你。他可能最近要来看你。”
　　一提到这个名字，肖木燕却是再也忍不住，松开王凌雪的手后趴到桌子上再度哭了起来。
　　晚上王凌雪给连如江打电话的时候说起这件事情来，很感伤也很同情，连如江不知死活的说了一句：“我要是死了，你也……”但忽然电话对方没动静了，他再打过去王凌雪却不接，电话铃声响了许久，直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了一声：“喂。”他正迟疑不知说啥好的时候，才听见抢夺电话的动静，几分钟后王凌雪声音再度传来：“傻家伙，你要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就永远不接你电话了。”然后传来哭泣的动静，连如江的心情也不好起来，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竟然让王凌雪如此伤心，情急之下便转移话题，不能不说他在哄女孩子方面的确经验十足：“凌雪，你今天说的肖木燕已经上班了，她情绪怎么样？你说我该不该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呀？”
　　王凌雪想了想，她却不知道这正是连如江真实的目的，连同学不想她沉湎在刚才她的负面情绪里，如果一个人不高兴的时候，发现另外一件事情更为不幸，她往往都会泛滥同情心而忘却了自己：“看上去她很不好，脸色都有点发黑，一下子就成了中年妇女了，听同事议论，她公公住院报病危好几天了，她婆婆也一直在医院。如江，你有时间的话过来看看她吧。”最后又忍不住意犹未尽的加上一句：“我也想你了。”
　　“好好。”连如江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他没心没肺的想着聊城之行的具体日期，想着给王凌雪买件什么礼物，至于肖木燕的事情他几乎都没记住。“凌雪，你想要什么礼物吗？我想送给你一件定情信物。”他忽然想起肖木燕念念不忘的老家那个紫玉葫芦来，但觉得如果辗转回高唐怕时间来不及，忽然想起最近自己囊中羞涩，前一次去似乎还拿了王凌雪五百块钱，买贵重的礼物明显负担不起，但是很轻的礼物又怕王凌雪责怪。
　　“嗯。”王凌雪羞涩的回应，“你拿啥都行。”她说的是拿而不是买。忽然又醒悟了什么一样，对连如江说道：“如江，你这次来见不见我父母呀，我妈老是打听你的事情，我爸上次你见过的。听我大姐说我妈似乎对你不太满意”说到后来声音压低许多。
　　“没关系。”连如江一向大大咧咧，“主要她没见到过我，你想我玉树临风胜潘安,风魔万千少女,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倜傥不羁傲群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貌似潘安，号称一朵梨花压海棠，人送绰号玉面小飞龙。”
　　“好了，别贫嘴了。”王凌雪笑道，“你还是考虑考虑来了见到我爸爸我妈妈怎么说话吧。那天看你见到我爸爸腿都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