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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学校武斗

作品名称:一声叹息(上)      作者:疯妹      发布时间:2015-07-26 10:23:50      字数:5742

  一
  上海“一月风暴”以后,全国造反派马上学上海的样,进入全面夺权阶段。把原来的当权者赶下台,换上在文革中成长起来的忠于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的造反派中的骨干分子。但意想不到的是各地的保守势力异常的强大,这些参加保守组织的成员大多曾是全国的劳模、工厂里的先进生产者和技术骨干,是在旧社会吃过苦新社会翻身做主人的人,他们对祖国对现有的领导怀着深深的感情。他们不甘心也想不明白,十多年来领导着我们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光荣正确的党,这些给了我们第二次政治生命的“爹”和“娘”怎么会一下子都成了黑帮?自己曾经那样热爱并为之倾注了全部热血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怎么会是被黑线统治着的?于是在广场、在街头、甚至在一个家庭里,这些保守派的成员和造反派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以致到剑拔弩张的程度。他们坚信这些各级党政军领导机构都是属于红色司令部,如果把这些权力都由造反派来掌握,太悬,太不靠谱。一旦这些造反派的头头掌权,他们也只会是代表他们各派组织的利益,这样全国势必要形成一个混战的局面,天下会大乱。保守派认为保卫现有的领导班子就是保卫党中央,保卫红司令,也是保卫我们的红色江山。于是当造反派要夺权这些权力的时候,他们自然地就和他们展开了殊死的斗争。
  保守派毕竟属于还在掌权的一派,他们仗着有强大的国家机器撑腰,各方面条件优越,有的保守组织已偷偷有了枪支,所以根本不把造反派放在眼里;而造反派只有铁棍、长矛和大刀这些简单的武器,力量对比就像战争年代的国民党和共产党。所不同的是,那时是明确的两军对垒,而现在却是阵线不清,因为他们要保卫的是同一个目标。
  但上面是支持造反派的,中央文革的那些骨干成员上串下跳,不时有真假“最高指示”传达给造反派,有一次他们就给造反派传达了一条要把“工人、学生武装起来”的最高指示。
  说到风就有雨,造反派们开始行动了。一时间全国各地都有抢夺武装部甚至省军区枪支弹药的事情发生。我们省里的造反派在省大联筹头头万XX、涂X的带领下,冲击了省军区,绑走了军区领导刘XX,并先后夺了工厂民兵、军分区哨兵、人武部、军区政治部、警卫团的枪……。一天,我走在大街上,看到佩有“XX航空学院”红卫兵袖章的一队人马威风凛凛地从我面前经过。哇,我抬头一看,只见他们每人手上握着一支崭新的冲锋枪,引起路人的一阵惊讶,原来是刚刚从附近的武装部抢枪出来。“鼻涕哥哥”也跟我们炫耀说他也搞到了一杆枪,吓得我们再不敢叫他“鼻涕哥哥”的外号了,只有叫他的大名平生哥哥。
  夺枪以后我们这里的武斗开始升级。武斗的双方除了是保守派和造反派以外,还有一种情况是造反派和造反派之间的争权夺利。我们学校就是这样。由于造反派双方都有枪,派性斗争也呈白热化状态,为了争夺在学校的领导中的话语权同时也为了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左派,双方对峙严重,都欲将对方置于死地而后快。因为在有关“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中,路线斗争是不可调和的,是“国共两党斗争的继续”,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如果自己这一派输了就有可能被对方打成反动组织,最后清算起来,许多人可能真的就成了反革命,至少也是严重的政治错误,真是输不起啊。
  
  自井冈山步行回来以后,我们一般都不太到学校去,就是去了和自己一派的同学坐个个把小时天南海北侃一通就回来了。没事的时候,我和云帆宁愿缩在家里,有时我到她家更多是她到我家。有一天上午云帆到我家来玩,想想又没什么事干,能看的书都被红卫兵抄家的时候烧了,我们只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聊天回忆回忆以前那些美好的岁月。
  我前几天也是因为闲得无聊,就把以前读书时记的笔记拿出来自我欣赏,看完之后随手放在了床头。云帆来我家时看到了就说:“准备写回忆录啦?”
  我被她说得笑晕了,就说:“我们才多大呀,哪有那资格?”
  云帆随意翻着我的笔记本说:“没什么秘密吧?”
  我说:“我有什么秘密,那是你哟,一天到晚遮遮掩掩的不知在写什么,好像谁会和你抢表哥似的。”每当这时云帆就会不做声,脸上飘起一圈红晕,样子特别可爱,说话也不那么高声了。我脸上也会显出一些得意:这下没话可说了吧?看到云帆不做声,我转移了话题,说:“你看我们那时,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或者做了一件什么事都要记下来,说是要让人生的每一页都谱上红色的乐章。”
  云帆听了也没理我,她翻到了一页,眼睛停在了上面。原来是中学里的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说的是自己要当居里夫人的事。上面是这样写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有要当工人的,好为国家生产更多的机器;也有要当一名新型农民的,做一个祖国新农村的建设者;也有要当解放军的,要为我们伟大祖国的国门筑起一道钢铁长城。虽然这些理想都不错,但我的理想不是这些,我的理想是什么呢,我要做一名像居里夫人那样的科学家,要为伟大祖国的腾飞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要让我国的科学技术进入世界先进行列。”然后又写,“我的爸爸是一名优秀的大学物理教师,终身从事物理基础教学,已是桃李满园。他总是教导我们几个孩子说,我从事了一辈子物理基础研究,我希望你们能沿着我这条路走下去,因为我们的国家太缺这方面的人才了。……”云帆看完了,说:“写得好,难怪得了‘优’呢,”
  我说:“这篇作文要你写,你会写什么呢?”
  “我最向往的是当个新闻记者。比如说我们的关晓霞同志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奖,我会在第一时间去采访。”云帆的话把我们家里人都逗笑了。
  快到中午了,爸爸到学校点了一个卯也回来了。我们问他今天批斗了没有,他说:“还好,只是作了一下思想汇报就过关了。因为那些派派们忙于打内战,没有时间看管我们这些牛鬼蛇神了。”这样我们又觉得派性斗争也蛮好,起码爸爸相对有了点自由。
  那天又是一个酷暑天气,太阳在外面火辣辣的挂着,我妈就对我说:“叫云帆今天就不要走了,在这里随便吃一点吧。”
  我妹妹也过来拉着云帆的手说:“云帆姐,就在这里吃吧,今天有好菜妈妈买了鱼。”
  云帆不好再推辞就答应了。
  二
  吃完了饭,我和云帆帮妈妈收拾干净了厨房,回到房间准备睡午觉。刚刚眯着了一会儿。我妈就进来小声对我说:“晓霞,你同学来了。”我赶快爬起来,原来是我的同桌林岚,也是我们延安兵团的,住得离我家不是很远。我坐起来跟她打了一声招呼,问她:“天气这么热,有什么事吗?”林岚说:“你还不知道吧,学校两派闹得很厉害,我们延安兵团的被八一兵团围到高中部教学大楼屋顶上去了。”
  “啊——”,我们都有点紧张。不是因为我们对这个兵团有多大的感情,我们并没有在这个组织里参加过什么活动。而是一种本能的荣誉感或者说侠胆衷肠,觉得自己所在的组织受欺负了脸上无光。云帆这时也醒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我跟林岚介绍说,这是我小学同学云帆,一班的。林岚说:“云帆谁不认识呀,我们年级里的尖子,又是校排球队的。”云帆不好意思,说:“还提那些做什么,现在不都是在混日子吗?”又问:“你刚才说什么,延安兵团被围困在屋顶上了?”
  林点点头。
  我说:“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云帆说。
  我跟家里打了一声招呼,妈说:“派性斗争都是失去理智的,你们要小心嘞。”她不敢明说要我们不要去。我们答应了一声就往学校赶去。
  
  刚走到学校围墙外面那条通往学校的小路就发现学校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我们延安兵团的。我们问他们事件的起因是什么,他们都摇摇头,只是说学校大门已被八一兵团的人把持着不能进去了。我一抬头,果真有不少人在屋顶上面走动。我们又来到学校门口透过人缝里往里面瞧去,嗬,操场上果真聚满了许多荷枪实弹、斜挎着红色语录袋的八一兵团战士。那样子就像在等待一场厮杀的盛宴。
  这时云帆指着操场上一个女生对我说:“你看那个人就是我班上的,也是一名班干,现在是八一兵团的骨干分子。”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女生身穿一件很旧的褪色军服,脸庞偏黑。左肩斜挎一个语录袋,右肩背着一杆枪,一副十足的女兵的样子,可惜就是个子矮了点,像个二等残废的样子。
  云帆又说:“这个人在文革初期转向转的快,并且整其他的班干很积极,我的公公当过保长的事就是她说出来的。”我说:“以前我们看战争年代的小说最恨的就是那些投机分子,现在我们算是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了。”
  虽然大家意识到了参与这种武斗是在作无谓的牺牲,即使赢了得利的也是极少数。但还是有人喜欢在这种场合中展现自己。这是文革运动中的武斗得以持续发酵的思想根源。我们在门口转了几圈又回到围墙的外面。看到屋顶上延安兵团的人在烈日下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也不知道上面有吃的没有。下面看的人心里着急万分,有好心的就说是不是可以从下面吊点食物上去,又考虑到这样做必然会遭到八一兵团的阻止,就说还是等天黑再说。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里面操场上传来了一声接一声凄惨的喊声:“救命啊——救命——”
  “延安兵团的人挨打啦。”有人在高声地叫着。我们又赶紧往门口跑去,只见在初中部那栋房子的前面围着一大堆人,喊救命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那些荷着枪弹的八一兵团战士已经把枪举在了手上,我看云帆班上的那个“二等残废”也在里面。他们枪管朝上,枪托朝下,像农民捣米似的一下一下的往下捶……
  “不知是谁在挨打?”想弄清真相的想法抓住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
  “延安兵团的人不是围在楼顶上了吗,怎么被他们抓住了的呢?”
  “听声音好像还是一个女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急得在外面团团转,想不出任何办法。公检法已经瘫痪,学校党委领导已经关的关,靠边站的靠边站,整个社会已经处于无序状态,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求救。可是人命关天那!怎么办?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果冲进去可他们有枪等于送死。正在焦急万分之时,只听见空中传来了“砰——砰——砰——”几声清脆的枪响,原来屋顶上延安兵团的造反派在鸣枪警告。
  
  枪声把打手们的气势给镇住了,他们停住了手中的暴行。紧接着就看见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子分开人群,驾着一个身材很高但已奄奄一息的女生向门外冲来。我们把头探过去,等走到跟前,才发现原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尚XX,高中的,同时也是校篮球队、排球队的。
  “尚为什么要进去?怎么又是一个工人师傅把她救出来的?”混乱中无法找到答案。看到这群暴徒对昔日的同窗下起手来这么狠,大家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第二天,我们又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延安兵团有个战士Cxx被八一兵团的用枪打死了,也是一个高中生。原因是他不知怎么下楼来被八一兵团发现挨了致命的一枪。据说当时并没有死,但没有谁敢去抢救躺在地上的他,是被活活痛死的,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都难过了好一阵子。
  三
  这一天,一直住校的哥哥回来了,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像个逃犯。爸妈看了都吓一跳,问他去了哪里,他说到了外地好几个地方,最后还去了一趟重庆。我把我们学校里的情况生动的向他描绘了一番,最后问他:“都是同学,这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哥哥说:“想不通吧?慢慢想呗。别说你们学校,现在全国都乱套了。抢枪,这在过去是要打成反革命的,现在就有鼓励大家去抢的,说是要把造反派武装起来。民间有了抢,又没有相应条文的约束,还有不乱的?但媒体说这是‘乱了敌人’。到底谁是敌人?天知道,只有把对方看成假想敌吧。你刚才说你们学校武斗,那算什么呀,你到重庆去看看,那场面才壮观呢。冲锋枪都算小儿科了,因为那里有许多兵工厂,武斗有了得天独厚的物质条件。除了没有人敢开飞机以外,轻重机枪、机炮、迫击炮、无坐力炮、火箭炮、坦克、装甲车、轻型舰艇、包括炸药都用上了。”哥哥说得眉飞色舞,像说相声似的一口气报出这么多武器的名称。
  哥哥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为了使别人相信他是革命的,所以尽量在各方面表现得积极些来减轻一些思想上的痛苦。妈妈吓得颤巍巍地说:“我的小祖宗耶,子弹是不长眼的,你少在外面惹点事好吧。”但她又不好说别的,隔墙有耳,像我们这种问题家庭一句话说得不好都有人向上面汇报的。好在那个鼻涕哥哥这段时间都没在家,也不知在哪里正威武着呢。妈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们家只有哥哥一个男孩,那是爸妈的精神支柱呀。可是哥哥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像英雄归来似的异常亢奋:“你们知道吗,这次武斗参加人员不仅有学生,而且更多的是工人、农民还有解放军,那场面真叫一个壮观呢。街头的流弹乱飞,谁碰着了谁倒霉。我们在那里只看了两天热闹就赶紧撤了。”据说,文革中重庆有一个工厂因为武斗一夜打了一万发子弹,连大国总理都心痛得掉了眼泪。是啊,解放十多年来,我们被教导说,我们的祖国一穷二白,但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于是全国人民自觉勒紧裤带过日子。难道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些就是我们所要的最新最美的文字,最新最美的图画吗?
  后来我们才知道,武斗最经典最残酷的当属居于全国一流的两个高等学府,即以中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发起人聂XX所在的北大两大派造反派组织和以五大学生领袖”之一的蒯XX为首的清华两大派组织的斗争。前者持续了四个多月,后者持续了一百天。说它经典,一是因为它发生在首都北京中国最顶级的两个高校,参加武斗的都是那些来自全国的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二是因为武斗持续的时间特别长。试想一下,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近千名昔日的莘莘学子头戴柳条帽和铁网面罩、身着铠甲、手执长矛,在昔日美丽、静谧的校园里,以操场和各个教室为据点,两派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筑起了工事,架起了铁丝网甚至电网,用枪支、大刀、长矛、石块和自制的雷管、炸药、手榴弹、土炮、地雷(他们在校园里还搞了多处武器试制、生产基地)摆开了原始阵势。他们都打着“生做毛主席的红小兵,死做毛主席的红小鬼”旗号,喊着“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冲啊!”和“勇敢的不怕死,怕死的是胆小鬼!”的口号,血淋淋地相互对峙、搏杀,致使双方许多条如虹的生命成了牺牲品,有几百人受伤,有的甚至终身成了残疾;这是一种怎样让人感到揪心和惊心动魄的情形?第三,武斗的最后终结是因为中央下命令指示北京派了六十一个单位三万多人组成的“工人、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开进了校园制止武斗。就此,这些文化大革命的风云人物也就英雄走到了末路,他们将接受历史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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