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相知心无悔
作品名称:雨霖铃 作者:亓格格 发布时间:2015-07-23 23:47:39 字数:5990
一群人闹哄哄地闯到了静寂的郊外,玉贤陪着玉兰,时不时地附耳低语,家祺带来了几个同学,有男有女,更是喧闹。书豪领着几个兄弟在平整的草地上铺一块大雨布,又忙着从车上搬下吃的喝的,摆在雨布上。临时成了这群小青年的保姆,管吃管喝,还得管他们安全。书豪暗暗后悔自己讨了这个差事。
“六小姐!”瘦小的顺子过来同玉瑶打招呼。
“我认得你,你是书豪的——”玉瑶正觉着无聊呢。
“小弟。呵呵呵……叫我顺子吧。”顺子戴着一顶深色的鸭舌帽,眼睛细细小小的。
“你多大了?”玉瑶觉着顺子和自己个子差不多高,年纪看上去也差不多。
“比你大2岁。”
“你怎么知道我几岁?”玉瑶奇怪。
“呵呵,我还能不知道?”顺子憨憨地笑着。
“顺子,来帮忙!”有人招呼顺子。顺子一边回应一边冲玉瑶欠身小跑着走了,又余下玉瑶,她觉得无聊,一个人随意地走到别处去。
“大哥,枪呢,快点,我们刚才看到野兔子了。”家祺和玉贤一前一后跑来,身后跟着一群人。
书豪从车子后拿出几把猎枪,和顺子他们陪着这些年青人去边上的林子打猎。
玉瑶独自走到了小树林边,瞧见了一株长势奇特的树,不知怎么从差不多一人高的地方断了,树干一头依旧搁在树墩上,一头倒在了地上,接着又顽强地从剩下的树墩处长出了新枝新叶来。玉瑶觉着此树有趣,就尝试着攀爬上去,还真的让她成功了,她沿着那段有斜坡的树干小心地走着,想象着自己在走独木桥。
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几声枪响,接着有许多的鸟儿从林子里飞出来。玉瑶觉得这样有点残忍,想着或许是自己经常跟着祖母念佛抄写经文有关。
这边书豪教会了这些小青年使猎枪,突然间发现不见玉瑶,心里一阵紧张,自己可是当着刘家老太太保证管好他们的,特别是这个六小姐,如今却单单少了她,于是他问身边的人,只有顺子说刚才在雨布那里和玉瑶说过话。于是书豪将打猎的家祺玉贤他们拜托给了顺子等人照应,自己跑回到雨布这边来寻,转悠了好几圈,没有找到玉瑶,心里不免焦虑起来,于是开始扩大寻找范围。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不住抓耳挠腮的时候,传来了玉瑶银铃般的笑声。书豪循声看去,只见玉瑶正在一段架在半空中的树干上蹲着,冲他笑。
“你可真叫我好找呀?”书豪过去,抬眼看着树干上的玉瑶。
“我瞅着你转悠老半天了。”玉瑶垂眸看着下面的书豪。
“小祖宗,你说呢,找你呀?”书豪刚才着急地直冒冷汗,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哦,你眼看着我着急,也不出声!”
“我也找得你好苦!”
“啊?你说什么?”书豪不解,暗暗琢磨玉瑶的意思。
“前世,你在我的眼睛里,我一直在追赶你的脚步;今生,我来了,可惜迟了,我还是会用一生凝眸于你;来世,你愿意等我吗?因为我有点累,再也追不动了。”玉瑶说得一本正经。
书豪愣愣地瞅着高处的玉瑶,细细品味她的话,心中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抬眼看着她柔情的眸子,觉得眼前的她宛然就是自己梦到的那个女子。理智及时地伸出强有力的手拦截住他蔓延的情愫。他深呼吸一下回答道:“生生世世,轮回百转,凡事皆是天注定。”
玉瑶又笑,换了个姿势,用裙子垫着屁股,坐在了树干上,双腿悬在空中晃荡着。
书豪拍拍树干,扯开话题,慢悠悠地问:“小姐,你不怕——”
“什么?”玉瑶眨巴大眼睛。
书豪手指点点树干上几只距离玉瑶不远的黑头大蚂蚁。
“啊!”玉瑶吓得猛地从树干上滑了下来,书豪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玉瑶被书豪高高地举着,低头看到书豪的眸子,两人的眸子是一样的含情脉脉。
在这片静得能分辨出各种鸟叫声,听得出树叶随风摇摆的林子中,两人静静地对望着。天空湛蓝,满山的苍郁,徐徐清风,拂乱他俩的头发。
林中传来几声枪响,书豪将玉瑶放到地上。
“书豪,我也要学打枪。”玉瑶从来都是直接唤他的名字。
“好,找他们去!”书豪牵着玉瑶的手,往林子里走去,寻着枪声去找家祺玉贤他们。
两人走过一段崎岖的泥路,一条小溪挡住了去路,小溪的水清澈见底,溪旁的石丛中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聆听着潺潺的溪水声,赏着随性自然的小花,玉瑶挪不开步子,只觉得心旷神怡。
小溪有点宽,书豪脱下鞋子,赤脚踩在溪边的石头上,卷起裤腿,看了看身后的玉瑶,向她伸出手来。玉瑶上前牵住书豪的手,刚想弯腰脱自己的鞋子,书豪蹲下来,将她轻轻抱起,踩着清冷的溪水慢慢地走向对面。
玉瑶环着书豪的脖子,在他怀里痴痴地看着他的脸。
“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那你我的相遇又是前生怎样的缘分?”玉瑶柔声问。
书豪停住,无言以对,站在那里任凭溪水冷冷地环绕他的双足,半响他打趣地说:“前生——我忘了,来今生之前一定是喝多了孟婆汤。难不成你没有喝?”
玉瑶淡淡地笑,感受着书豪的呼吸,在他暖暖的怀里恬淡地笑:书豪呀,我对你的喜欢已经变成了一种难言的爱恋,你可否感觉到我的情高意切。
春花烂漫,暖风熏人醉,书豪迈步在溪水中,一种甘甜和凉爽直沁肺腑,他的步子缓慢,是舍不得这么快到达对岸:谁在我耳边柔情、委婉地倾诉衷肠,是风吹乱了我的情思,还是我宁愿定格于你绽开的笑靥。我心中的情怀已经被你无形的撩乱……我宁愿化作这林中的清风,可以随心地拂动你的长发,缠绕你的身体,可以轻吻你的额头嘴角。
到了岸边,书豪放下玉瑶,发现自己的鞋子还在对岸,于是又转身去取,他不住轻轻摇头对自己说:书豪呀,你可知你的心智已经全乱了。
…………
一群人闹语笑喧阗地围坐在大雨布上吃东西。
“玉瑶,你也会使枪了?”玉兰坐在玉瑶身边。
“嗯,我会打真的枪了。”玉瑶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书豪,刚才他用自己随身带着的驳壳枪,教会了玉瑶使枪,玉瑶还在书豪手把手的教授下,开了2枪。
“大哥,待会儿你也要教我?”玉瑶的话被一旁的家祺听了去,羡慕不已,冲着书豪嚷。接着大家都嚷着要使书豪的真枪。
“浪费子弹。”眼看着大家都嚷着要使真枪,书豪开始心疼子弹。
“那你学会打猎枪了吗?”玉瑶悄声问玉兰。
“我怕。没学,只看着他们打枪。”
玉瑶揉着手掌,刚才还不觉的,现在静下心来,倒觉得虎口被枪的后坐力震得发麻,还有点隐隐作痛。
玉贤过来牵着玉兰的手,跑到别处去了。
书豪拿了一片三明治过来玉瑶面前,递过来:“疼了吧。”刚才他注意到玉瑶在揉搓手,知道定是刚才使枪的时候被震疼了。
玉瑶点点头,伸手接过,咬到嘴里开吃。
“只要记住一点,射击的时候手腕既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书豪教她一些技巧。
正说着话,家祺等人拥过来将书豪挟持去了,吵着要他拿出那把驳壳枪来,呼啦一下子,大伙都跟去看热闹。雨布上又剩下了玉瑶一人,她随便找了些东西吃,沐浴在春光中,觉得身上有点乏,于是索性在雨布上躺了下来,仰面看着那些树梢,蓝天白云,听着鸟儿的欢唱……
大家一阵闹腾,终于将书豪随身带来那些子弹折腾完了,大家继续拿起猎枪争取能在打道回府之前猎到些什么。顺子等人随着他们一起往林子深处去了。书豪收好枪,回来,远远地看见玉瑶在雨布上躺着,他蹑手蹑脚地过去,见她双眸轻闭,嘴角洋溢着一丝甜蜜的微笑,
在她身边盘腿坐下,看着清艳脱俗的她,阵阵倾慕的悸动,一叶绿,映入眼帘,是清馨;一抹红,盛开在春,是动容;一个人,入了心,是牵肠挂肚的爱恋。
玉兰拽了母亲到老太太跟前,说了不少好话,终于将玉瑶带去她们家做客,约定好三天后回家。玉瑶仿佛是获得了自由的鸟儿,展着翅膀从笼中飞腾出来。
晨起,刚和玉兰洗漱完,就听见了楼下天井里传来了玉贤和家祺的声音。
“今天我们去城隍庙玩,怎么样?”玉贤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的有活力。
“你们可得照顾好玉瑶!”姨妈追出来,在他们身后叮嘱,虽说将这位娇小姐邀请了来,姨妈却是一万个担忧,就怕她有个什么好歹。
“知道了!”大家一起回应。
“把她卖了,换糖吃!”玉贤过来捏捏玉瑶的粉鼻。
“把你卖了!”玉瑶追着三哥。
“玉瑶,小心摔了!”玉兰追来挽住玉瑶。四个年轻俊美的青年来到了城隍庙,穿行在热闹的市场里。四人在一家小吃店里吃小吃,笑着,闹着。
入夜,玉瑶和玉兰同眠,两人亲密地抵着脑袋:“兰姐姐,你和我三哥是爱情吗?”
玉兰用手指轻点玉瑶的脸:“怎么,小小年纪的玉瑶也开始思考爱情了!”
“兰姐姐,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嗯……会情不自禁地想他,念他……只想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轻轻地牵手……看见他笑,自己就开心,看见他落寞,自己就伤心……”玉兰的眼睛里闪动着美丽温情的光。
玉瑶翻了个身,眼睛看着屋顶,听着玉兰的诉说,眼前不由地出现了书豪的脸:“是不是想到他就会心跳加快……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男子了……”
“呦,难不成你也有心上人了?”
玉瑶闭了一下眼,滴下泪来:“怕是两相知,两不知吧。”
玉兰伸手轻轻擦去玉瑶脸上的泪:“哎,只为相知心无悔。”
这夜,玉瑶上吐下泻,闹腾了一晚,天一亮,姨妈和表哥就将玉瑶送去了附近的医院。刘家得了消息,都赶到了医院,连老太太也来了。
玉瑶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有气无力,挂着点滴。
玉兰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刘家人,一脸的歉意。
“我怎么就应允了呢,瞧吧,出事了。玉康,去问问大夫,他们说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坐在病床前,眼睛谁也不看。
“恩奶,问过了,说是吃坏肚子了,没事。”玉康束手站在老太太边上回话。想着边上的姨妈和玉兰一定很愧疚,这回老太太来了,她们怕是要下不来台了。
“没事?瞧这脸色!再去问问,不行,就换家医院。”老太太戳了几下拐杖。
“快去吧,玉康。”父亲刘松之进来,看了看眼前的状况,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安慰老太太几句。
“恩奶,没什么事的,是玉瑶被您养的太金贵了。”玉贤站到玉瑶的病床边,伸手到玉瑶的头上乱摸一气,玉瑶的头发立马乱蓬蓬。
“还说呢,你们昨儿带她吃什么啦?”恩奶投来生气的目光。
“我们也都吃了,怎么没事!”玉贤摊手,家里也只有他谁都敢顶撞。
“恩奶,是我不好。”玉瑶伸手握住了祖母的手,抬眼看了看站在老太太身后的玉兰母女,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没用的自己给姨妈和玉兰添了麻烦。
“恩奶,医生说,等过了明天就可以回家调养了。”玉康来回话。
“多留两天,等全好了再回家,待会儿把余姆妈接来,照顾着,吃食都让家里的厨子单做送来。”
老太太呆了很长时间,终于被父亲劝走了,病房里余下了三哥和玉兰。
“会不会是昨天吃的烤肉串呀,玉瑶说好吃,吃得最多。”玉兰坐在床沿上猜测。
“兰姐姐,没事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你这样,我心里越发的难受。”玉瑶差不多想哭了呢。刚才祖母在责怪三哥的时候,她就明白其实祖母的这些话都是冲着姨妈和兰姐姐去的,暗里在怪她们没有照顾好自己。
玉贤走到玉兰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兰姐姐,把手给我。”玉瑶褪下手上的翡翠镯子,坐起来抓过玉兰的手腕,套了上去。
“使不得,玉瑶。我知道这是你恩奶给你的,说是宝贝呢。”玉兰想把镯子取下来还给玉瑶,可怎么也拿不下来。
“瞧吧,它已经认准你是它的主子了,烦劳兰姐姐就收了它吧,也算收了我的一点心意。”
“玉兰,收下吧,这是玉瑶的心意,你再推却,玉瑶会难受的。”玉贤伸手阻止了玉兰。
“这是一对,你戴的是凤镯,我那里还有一只龙镯,我们原本就是姐妹嘛。”玉瑶见兰姐姐不再推让,满心欢喜。
书豪刚走到医院走廊,正好遇见余妈妈从病房里出来。
“江先生,您这是来看小姐吗?”余妈妈欠身问候。
“嗯,余姆妈辛苦了。”书豪回礼。
“我去门外等司机送的补品。那就烦请江先生帮忙照看下小姐。她这会儿正睡着呢。”见书豪点头,余妈妈后退着离去。
书豪轻悄悄地走进病房,在一片白色里,玉瑶安静地躺着,红颜憔悴。书豪轻轻地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你来了!”玉瑶闭着眼,悠悠地问。
书豪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在说梦话,没有回应。
“我知道是你!”玉瑶缓缓地睁开眼,侧睡着,用手垫着脸颊看着书豪。
“我以为你在说梦话,原来你醒了呀!”书豪看见她的睫毛闪动,窗口洒进来一束柔美的阳光,使得眼前躺着的她有了一轮幻美的光晕。
“即使在梦中,我也辨得出你!”玉瑶嘴角露出微笑。
书豪伸手将玉瑶头上几缕乱糟糟的头发理顺:“还难受吗?”
“嗯!我患病已久,只有一剂药可以救了。”
书豪笑了:“哦,说来听听,我立马去配来。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你病入膏肓吧!”
“一眼凝眸,一语柔肠,一怀相拥,一颗深情,一世相守。”玉瑶微微眨眼,像在梦呓。
书豪的手缩了回来,低声道:“这一剂药怕是华佗再世也配不全。”
玉瑶睁大眼睛,笑看书豪,她知道自己为难他了,她向他伸出手去。
书豪接住,与她十指紧紧相扣,她苍白的小脸上瞬时间放出光辉。她只是个懵懂的小姑娘,书豪在她面前,就成了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老曹拉着车子刚拐到大马路,玉瑶就下了车,打发了他,抱着几本书信步走在马路牙子上。
“六小姐好!”顺子小跑着追上来,脱帽跟玉瑶打招呼。
“顺子哥!”玉瑶停下脚步,歪着头叫顺子。
“不敢,六小姐,我们大哥——你都不叫哥!”顺子戴上帽子逗着玉瑶。
玉瑶害羞地笑了,转移话题:“我听着你的口音,不像是上海人。”
“我是关外来的……”玉瑶的问话触及了顺子痛苦的回忆,他将自己的经历简单地介绍给了眼前这位小姐:顺子的老家是个偏僻的小村子,没几户人家,某日一群日本兵路过村子,因为要抢隔壁大爷家的耕牛,引发了争持,结果日本兵杀红了眼。顺子的父亲将妻子和儿子塞进了狭小的地窖,自己却被生生地刺死在顺子的头顶上,他至今都记得父亲用身体挡住他和母亲顶上的那块木板,鲜血顺着板缝滴到他的脸上身上……他的小妹妹在村口和小伙伴玩耍也惨遭杀戮……侥幸活下来后,母亲领着他一路乞讨入关,到了吴江地界,母亲病死在了路边。
就在顺子走投无路,孤苦无依的时候,书豪从那里过,他下车来,牵起了顺子的手,还为他安葬了他的母亲……从此,他就跟在了书豪身边,书豪还送他去学堂读过两年书,可惜他不是读书的料。
说话间两人到了江公馆的大门前。
“六小姐,你可千万别掉眼泪呀,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顺子收起自己的伤心往事,眼瞅着玉瑶眼里有泪花,赶紧安抚几句,忙不迭地告辞跑进了边门。
玉瑶目送顺子离去,慢慢倒退着,先为顺子多舛的命运伤感一番,接着又感怀起书豪的侠骨柔肠,想起了他的朗眸秀眉,他的温雅谦和……
她一步步倒退着,想着回家,一个急转身迎面撞上了身后的梧桐树,额头重重地磕了一下,丢了手中的书,双手扶住大树。
有人在树后嬉笑,玉瑶揉着额头,探头一看,是家祺。
“我正琢磨着——玉瑶小姐怎么看着顺子这么入迷!”家祺从树后出来,还在笑。
“啊!才不是!”玉瑶附身捡起书。
“我也这么想的,原来你是要和它玩抱抱和亲亲!”家祺伸手拍了拍梧桐树,戏谑地说。
“哼!懒得理你!”玉瑶撅起嘴,白了他一眼,小跑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