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遥祭父亲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5-07-24 10:26:44 字数:3280
“那……那也要证据呀!”学镒想到了项颖,他无法驳斥哥的话,可是他也没法相信项颖爹会这样恶毒凶残。他看到了姐和妈的死,那都是程大人害的,项驼子想救可是没法救。他忘不了父亲在水牢里的样子,那也不是项驼子不救,那些差役那么凶狠,项驼子没法救。看到爸和他家的遭遇,项驼子不也是一脸愁苦和叹息吗?如果不是项驼子把他弄回家,他学镒早就没命了。可是,项李镇还有谁要这样赶尽杀绝地害他们家?除了项驼子有这能力,学镒真想不出第二人。除了项驼子有能力在项李镇呼风唤雨给他们兄弟挖陷阱,还有谁这么仇恨他兄弟俩?学镒也想不出。学镒也知道,爹一直在行善好施,镇子里没有仇家。可是……学镒想到了项颖,项颖对他那么好,她那么喜欢他,他怎么也没法把项颖爹和这样的凶恶之人联系起来。
“要证据?抓到项驼子就有证据了!抓到了他,所有真相就都明白了!我必须抓到他!”学俭阴森森地说。
学俭的态度很坚决,这咬牙切齿的坚决,让学镒很害怕,学镒说服不了哥,他又真的怕哥去杀了项驼子,更怕哥把项颖也杀了,怕哥杀了人再也逃不出项李镇了。哥已经是播州逃犯,再成为杀人犯,如果连杀一家人,全国通缉,哪里还有他们兄弟的容身之处?想到这,学镒害怕得发抖。
他祈求地看看龚老大,又看看男主人,他知道,只有他们能阻止哥。可是,他们好像赞同哥的说法,就那么听着,不看学镒,也久久不说话,他们越不说话,学镒越害怕。学镒突然颤抖着声音说道:
“龚大哥——”
龚老大早就看到了学镒在发抖,只是,他在想着说服学俭的话,所以,没有出声。听了学镒的喊声,他语气平和地说道:
“兄弟,你不能去!就算是项驼子勾结官府,你杀了项驼子,谁去安埋你爹?官府会给你安埋你爹的时间?既然项驼子要用李老爹作为诱饵等你们上钩,为什么不将计就计,让他葬了李老爹?你们不出面,他不可能让李老爹就那样一直放在草棚子里,因为他要收买人心,他要装善人。项颖那么喜欢学镒,项驼子那么喜欢他女儿,他女儿也不同意的。我听说瘸子叔讲,项驼子没有救出你娘和姐,项颖绝食报复项驼子……”听了龚老大的话,男主人也接着说:
“龚大哥说得在理。李老爹已经死了,人家挖了坑等着你跳,你到项李镇,还没有葬李老爹,你就被人抓了。即使你杀了仇家,可你也得死,你更逃不出官府的追杀。你李家就绝种了,断后了。这仇报来还有什么用?这不是李老爹要的结果。李老爹、瘸子叔、龚大哥,拼着命救你们兄弟出来,为的啥?你带兵打仗的人,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吗?你们兄弟在,等事情过了,你们还可以回来上坟,如果你们现在就被抓了,莫名其妙地把命丢了,每年谁给你们爹娘上坟?谁代替得了你们?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学俭没有吭声,他有没有听进这些话,不知道。见他沉默着不说话,龚老大低声说道:
“我们不会让你去的,除非你杀了我们!保护你们兄弟,是我唯一能报答李老爹的了。因为,我没有救出老爹。”龚老大不再劝说,该说的已经说了,他要堵学俭的报仇之路,只有用狠招了。
“爹!”学俭跪在了地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痛哭,学镒也哭,兄弟俩抱着,跪在地上,大哭着。龚老大和主人一家,站着,围着兄弟俩,也是满脸的泪。没有人劝说,让兄弟俩尽情地哭,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哭更能解除兄弟俩的痛。
哭够了,学镒抹掉眼泪,看着龚老大,小声地问道:“项颖咋样了?”
学俭听到弟弟的问话,恨恨地盯着学镒,学镒赶紧低下了头。龚老大对着学镒摇摇头。是项颖出现了意外,还是让学镒不要问,学镒弄不明白,可是,当着哥,他不敢再问。
学俭兄弟俩安静了,龚老大提出背回来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了香、蜡、纸钱和灵牌,灵牌是买的,上面空着写字的位置。龚老大拿出笔墨,碾磨墨水,蘸笔写字,填写了灵牌内容。
主人家已经腾出了堂屋,几个人一起在堂屋里摆上香案,祭奠学镒爹。
学俭学镒坐在了堂屋里,坐在了香案边,守着这个没有人来吊唁的香案。
天空很暗了,除了雾气,夜也在慢慢来了。龚老大又走了,好像这山中的草屋不是他该留的地方。学俭兄弟没有劝龚老大住一夜再走,男女主人家也没有劝,他们都默默地看着龚老大上一炷香,磕三个头,然后起身,快速地消失在了树林里。
每天都是这样,龚老大中午来一趟,然后就走了。不知道他是为了来传递消息,还是来监视学俭兄弟,看到他们还在,就放心地离开了。他怎么会在镇子里来去自如,他晚上睡在什么地方,他有没有危险,他带回的学镒爹和项驼子的消息是怎么来的,学俭兄弟都没有问,他们一直在痛苦之中,哪里想到了这些?男女主人也没有问,好像龚老大的生死和他们没有关系似的,他们就这样天天陪着学俭兄弟,守着李老爹的香案。
这一天中午,刚刚吃了饭,龚老大急匆匆地跑进堂屋,端过学镒面前的凉开水就喝了个光。然后,他给学镒爹上了香,磕了头,坐在椅子上,看着兄弟俩说:
“今天是李老爹的‘一七’。李老爹下葬了,送葬队伍很热闹,镇子上的人都参加了。项颖很聪明,他听懂了瘸子叔去看她时说的话,她跪着求项驼子,用死逼迫项驼子,让项驼子葬了李老爹,让李老爹入土为安了。她亲自去给李老爹送葬了。她还在她的房间设了灵堂,放了李老爹的牌位,天天烧香磕头,她是一个难得的女孩。唉,谁知道老天这样弄人!”
龚老大捡着好话说着,是他听了项瘸子讲述的项颖故事,很感动,不想学镒和项颖成为仇人。他不断在心里感叹,如果不是项驼子作恶,这两个孩子将来肯定是一对幸福的夫妻。项驼子这么恶毒,他的女儿却是一个好人。但对项驼子给学镒爹选的地点和日子的凶吉,项驼子企图用葬礼钓他们兄弟的安排,他都没有说,他也不敢说。他要把这兄弟俩平安送走,必须让这兄弟俩心中平和,不能再有报仇的恨。所有不利的消息,都可能是导火线,都可能让学俭这火药桶爆炸。学俭的体力逐渐恢复了,要靠武力困住他,不容易了。他也没有说项瘸子给项颖说的话,他怕学镒听后不走。学镒表面温顺,可也是一个倔孩子。只是,他比学俭更有理智。
学镒听得很认真,很仔细,他从这些话中判断着项驼子,判断着项颖。听着项颖做的事,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谢谢。
学俭对这些话不感兴趣,没有心思去细想龚老大话的内容,他也没有去想他爹下葬的日子。他只是跪在火盆边,默默地往火盆里放着纸,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说。
过了一阵,龚老大看着学俭兄弟说:“两个兄弟,李老爹的事情只能这样了。我们该走了,这里不是我们的长留之地……”
“你把学镒带走吧。我还能去哪里?那官府到处抓我……”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敢于找路,只要我们敢走,这么大的山,还没有我们能走过的一条缝吗?是呀,水路不能走,官路也不能走。但是,除了水路和官路,这大地还有那么多路,哪里没有路走呢?哪里就没有我们的藏身之处呢?”
“好吧。明早就走。看着柱头哥这一家子,特别是三个小娃儿,如果被我连累了……唉!我已经连累了妈,连累了爹,连累了妹,现在又在连累你们……”
学俭不知道男女主人家的姓名,他也没有问,这个灾难年头,还是不问的好,免得他们再遭毒手的时候牵连到这一家人。所以,他一直就以柱头称呼男主人,男主人身材像柱头。男主人也没有纠正,就顺口答应着。学镒一直就用“哥”和“嫂”称呼,也从来没问男主人的姓名。从哥来到后,他就跟着哥用“柱头哥”这个称呼了,他一直以为,哥认识男主人,知道男主人的姓名。其实,龚老大和项瘸子,还有学镒爹,一直就称呼男主人为柱子。只是,龚老大也考虑到安全,没有告诉学俭兄弟柱子的真实姓名。
说通了学俭兄弟,龚老大就跪在学镒爹的灵位前说道:“李老爹,你放心吧。有我龚老大在,就有两个兄弟在,有我龚老大吃的,就有两个兄弟吃的。我一定会把他们安顿好!李家一定会重新兴旺的!”
“两位兄弟放心去寻找住处吧。就让李老爹留在我这里,我们会每天给李老爹上香的。世道安宁了,你们再回来,再把李老爹接走。”
柱子夫妇去给学俭兄弟收拾好了路上用的东西,衣物、干粮,还有龚老大早就放在主人家屋子里的银两,都打成了包裹,放在了堂屋里的椅子上。然后,四个男人坐在堂屋香案的两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等着天明出发,也算是给学镒爹守最后一晚的灵。